37 提着頭

莊随三兩步追上去:“你覺得薛晚瑜的夢是有意義的?”

陸望知說:“薛晚瑜的夢細節很多, 她甚至能說出單眼皮、隆聲飯店裏有人吃飯這種平常人不會注意的細節, 我覺得這不像是普通的噩夢。”

既然如此, 那就去夢裏的地點确認一下。

兩人一路從逸南大學出來, 穿過馬路到達另一邊,這裏顯然要熱鬧很多, 不過幾十米的距離, 和校園內簡直天壤之別。大街上到處都是用小推車拉着批發布料的人,有些店鋪甚至連門口都堆滿了東西,連給行人下腳的位置都沒有。

陸望知他們繞行了好一會才來到第二個路口,拐進去一看果然是條飲食雜貨街。兩邊飯店的門面都不大,塑料桌椅擺了出門, 占了小半條路。

莊随見飯店裏還沒什麽人吃飯,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才剛過下午五點。

“看, 隆聲飯店。”陸望知突然指着二三十米之外的一家飯館,快步走了過去。

“薛晚瑜看見飯店裏有人吃飯,她夢裏是不是就在這個位置看到那個男人的?”

莊随順着他的目光擡頭, 先看了一眼旁邊飯店的招牌,再往遠處小路盡頭看:“那個人是從哪裏過來的?從小路盡頭嗎?”

陸望知點了點頭:“對, 我們過去看看。”

于是他們迎着西邊的太陽一路往小路盡頭走去, 約莫走了七八分鐘才走到底。小路出來是另一條寬闊的大馬路, 車水馬龍的, 兩人一看都皺起了眉。

“不對, 這裏是大街, 人來人往的,要是真有人提着個人頭,光走這段路就會被人發現了,哪能等到他走進小路?”

小路裏大家都在埋頭做生意吃飯,加上傍晚小路的燈有些暗,一晃眼看不清還說得過去,但這大馬路的,路燈亮堂堂,周圍都是過路的人,人頭的血滴在地上,能不發現嗎?

陸望知和莊随都覺得不太可能,又不死心地沿路走了一轉,沒發現什麽有價值的東西,最後飯點快到了便打算先回去。兩人見小路出來的路口有個公交站,坐兩站就能回到逸南大學校門,便幹脆站在公交站裏等車。

“我好像有大半年沒坐過公交了。”陸望知感覺有些新奇,他平日都自己開車,偶爾坐地鐵,确實很少坐公交。說着他忽然想起莊随是沒有車的,他們住的地方門口也沒有地鐵直達單位,那不坐他車的時候莊随都是怎麽上下班的?

“你平時坐公交上班的嗎?還是打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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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随聽見這個問題後明顯愣了愣,一兩秒後才答道:“對,就打車吧。”

陸望知有些驚訝:“你的工資應該能買輛車吧,怎麽都不買?”

莊随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們等的公交車剛好到了,他就順勢把問題略了過去:“走吧,是這輛公交嗎?”

陸望知看了一眼車號:“對。”說完便上車用手機微信支付車錢。

因為是下班時間,這趟車裏人不算少,陸望知和莊随勉強走到比較靠近後門的位置,車門徐徐關上,靠在門口扶手的一個阿姨忽然驚呼一聲,跳起來撞到了旁邊的人,後門處頓時亂了一片。

陸望知和他們隔了一兩個人,雖然沒被帶倒,但有人往他身上靠,他伸手頂住往後退了一步,腦袋磕到了什麽東西,身後傳來一聲微弱的悶哼聲,随即有一雙溫熱的手按在他肩膀上,幫他抵消了沖力。

他回頭一看發現自己都快靠在莊随懷裏了,對方縮回一只手揉着顴骨,立馬有些尴尬地偏開一些:“謝謝,撞到你了嗎?”

莊随眼尖地留意到旁邊還有人站不穩左右搖晃,伸手在陸望知腰上一攔,又把人拉回來一些:“小心。”

他嘴唇開合間呼出的氣息抖落在陸望知耳後,陸望知擡手扯住一個扶手吊環,覺得手心有點發燙。

他不自覺地盯着面前一遛攢動的人頭猛看,定睛看了一會後才發現後門處的騷動越來越大。

被推擠到的乘客都擡頭去看那個最先動作的阿姨。

“阿姨你站穩扶好啊,車上人多,這樣擠來擠去多不安全。”

但那阿姨臉上明顯帶着驚慌,指着後門說:“你、你們看這是什麽?”

離得近的人都順着她的手看去,只見後門臺階上掉了一截兩三厘米長的頭發,似乎是用剪刀一刀剪下來的,頭發旁邊不知什麽時候落了一灘紅色的水,看那濃稠度和顏色,像是——

“這……這是血嗎?”

好幾個站在臺階邊上的人都退開了些,陸望知和莊随終于從露出的縫隙裏看到了地上的東西。

幾乎一眼他們就确定那是什麽,彼此臉色都是一變。

坐在後排靠門的一個年輕人小聲道:“好像是剛才下車的那個人,我看見他手裏提着個袋子,下車的時候從袋子裏拿了什麽黑色的東西出來,然後地上就這樣了。”

陸望知和莊随聞言互相看了一眼。

“難道是?”

他們憑着身高優勢探頭試圖往窗外看,公交車剛好拐彎,轉過去的瞬間從車窗能看到他們剛剛上車的那個車站,一個身量不高的男人手裏提着什麽東西,隔着有些距離了看不清,他晃晃悠悠地進了車站後面的小路,正是他們穿出來的那條。

莊随連忙擡頭看車行線路,問旁邊的乘客:“這車下一站有多遠?”

那乘客道:“過了這個紅綠燈就是了。”

莊随和陸望知聽了都有些急。

好不容易等車到下一站停了,兩人匆匆擠下車拔足往剛才的小路跑去。跑到小路口時,路上兩邊的飯店都陸陸續續開起了燈,陸望知往裏一看,急聲道:“在那!”

路口最後的夕陽餘晖和斑駁的燈光交替落在他們衣服上,随着奔跑完成了白天與黑夜的切換。路人聽到聲響擡頭看着他們,臉上都有些驚奇。

他們有些艱難地排開路人往前跑,随着距離的逐漸拉近,總算看到了地上斷斷續續的血點。

周圍一片熱鬧,而他們臉上一片凝重。

兩百米、一百米、五十米……就在即将要穿出小路時,陸望知終于追上了那個男人。

他用力地按住那人的肩膀,大聲道:“你給我站住!”

路邊小攤上已經坐了不少人在吃晚飯,聞聲都擡頭看過來。

男人被陸望知按住,倒沒有掙紮,他慢慢轉過身,一張普通的臉,單眼皮,右邊面上有痣。

陸望知剛要說話,那人将叼着的半根煙吐在地上,忽然咧開嘴露出一個有些詭異的笑容,他雙眼布滿血絲,眼下一片青黑,提起手裏的東西呵呵笑着沖陸望知說:“怎麽?你要陪我一起去派出所嗎?”

待看清他手裏提着的是什麽後,好奇往這邊看的路人都失聲尖叫起來。

路燈暗淡的光落在那齊頸切斷的人頭上,讓人頭和它後面一馬路之隔的派出所門牌融合在一起。

陸望知因為對方的話而微微愣住,等反應過來,男人已經甩開他的手,提着一顆人頭,逛街似的悠閑橫穿過滿是小貨車小拖車的馬路。

莊随連忙拉着他跟上,只見男人大搖大擺地走進對面的派出所,把拿着一疊資料出來的民警吓得停在原地。

“喂——你!怎麽……”在前臺值崗的民警隔着辦公桌一時沒看到男人手裏提的是什麽,話到一半站起身,猛地看清那是一顆人頭,頓時驚得不記得接下來要說什麽。

派出所的人三三兩兩地站起來,男人環視一圈,将人頭拎到面前晃了晃,冷靜地道:“我來自首的。”

他說完之後,現場落針可聞。

就算是見多識廣的民警,也從未在自己單位門口見到這種血腥的場景,試問誰會在殺完人之後提着人頭招搖過市跑來派出所自首的?

在場民警由于太過震驚,一時竟沒有人上前。

男人見沒有人動,一臉無所畏懼地盤腿坐在地上,他把人頭放在身前的地上,将人臉那面正對着室內,嘿嘿詭笑了幾聲,以一種甜膩死人的語氣道:“親愛的,快跟各位警察同志打聲招呼吧。”

離得最近的民警頓時打了個冷戰。

還是一位比較有資歷的中年民警當先鎮定下來,他快步上前,呼喊旁邊發愣的同事,三四個人如臨大敵地沖上去,把男人壓倒在地上戴上手铐。

陸望知和莊随遲了一步,他們在派出所臺階上目睹了這一切,裏頭一片忙亂,綁人的綁人,拿走人頭的拿走人頭,并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看了一會确定男人逃脫不了後,兩人才從臺階上下來。

“先回去吧,既然他自己進了派出所,這事我們現在暫時就沒法管了。”莊随道。

陸望知點了點頭:“先不要和薛晚瑜說,這事太詭異了,她要是知道自己做的夢成真了,指不定要吓出病來。”

莊随也同意,兩人神情複雜地往因為剛才的事騷動不已的小路口看了一眼,只見看到全過程的小攤檔食客都神情各異,有人拿着手機在拍,有人筷子都滾到地上了,現場一片嘈雜,早沒有人還記得吃飯的事情。

別說他們,連莊随和陸望知都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情況。

提着人頭走街竄巷去派出所自首?

“恐怖片都沒有這麽拍的。”莊随輕聲道,他眉心蹙起,注視着周遭光怪陸離的一切,心底隐約有些不大好的預感。

他們沒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則路邊監控小視頻被發到了微博上,因為內容太過驚悚而迅速擴散,很快便上了熱搜,等到夜晚相關內容被全部屏蔽,造成的轟動後果已無法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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