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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有什麽不對勁,一定要注意安全。”

柳缇萦說服了安嬸,又獨自回到酒樓,剛走到酒樓轉角處,眼角餘光瞥見走道深處一抹似曾見過的衣角一閃而過。

那個顏色,那個布料,怎麽那麽像今早見過的東家身上的羅衣?

柳缇萦猶豫幾秒,還是抵不住好奇心跟蹤上去,她貓着腰躲在牆根後,伸出頭見到那抹蒼灰色的身影轉進隔壁一條巷子,又忙快步跟上,正準備伸頭窺伺,脖子後似被人砍了一下,一陣劇痛過後她失去知覺。

“主子恕罪,小的該死,沒料到這酒保如此膽大,竟敢跟蹤主子!”

“他就是那個新來的?”

“小的見他聰慧有悟性,就留下了。請主子賜罪!”

“只此一次,絕無下次。”

“是!”

跪下的人退下後,站在窗臺前穿着一身飄逸羅衣的男子轉過頭來,狹長的眼眉底下閃過幾許冷意。

“好痛……”柳缇萦漸漸醒來,脖子後面的酸痛讓她忍不住呼叫出聲。

“你醒來了。”二牛一邊擦拭桌子一邊收拾桌上的殘羹冷炙。

“這是在哪?”柳缇萦迷迷糊糊地問道。

“和豐酒樓,小六,要不你早些走吧,祝掌櫃人不在,你看你都累得睡趴在桌子上了。”

柳缇萦蹭地站起身來,不是吧,她這一睡就睡了一下午?

問題是她已經記不起是什麽時候睡下的,也沒印象趴到桌子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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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了那麽久,你也不叫醒我?”柳缇萦想到讓二牛哥一個人做了兩個人的活,心裏頭立馬有些過意不去了,連忙搶過他手中裝滿客人吃剩髒物的盆子,“這些讓我來做吧。”

“我看你睡得沉,叫過兩次都沒叫醒,就不叫了。”二牛老實地回答道,又把凳子擺好。

兩人忙乎一陣就到了打烊時間了。

二牛遞給柳缇萦兩個用油紙包着的東西:“給,這是今天剩下的饅頭,帶回家給家人嘗嘗。”

柳缇萦連聲道謝後就拎着饅頭奔回家去,沒留意到酒樓上房間的門窗前站立着一個瘦高的男子,正靜靜地望着自己遠去的背影。

十、李家大嬸

柳缇萦哼着歌兒蹦蹦跳跳跑回家,心情極其好,她剛找了一份工,時不時就有免費的食物領取,同事親切,上司……柳缇萦想到季木賢那張清俊冷肅的臉,打了個抖索,心裏不由慶幸平日不需要跟他打交道。

柳缇萦拎着饅頭剛走進家門,發現情況有些不對勁,家裏靜悄悄的,不見一個人。

“安嬸?安伯?小元?”柳缇萦喊了幾聲也不見有人回應,心裏越發覺得不妙,忙放下東西往裏屋走去,一條人影突然沖了出來,撲到她懷裏。

“小元,怎麽了?”柳缇萦看清是柳修元,抓住他的肩膀,見他淚流滿面,吓了一跳。

“姐姐,你怎麽到現在才回來?安嬸、安嬸被李大嬸抓到村正那裏去了。”柳修元邊說邊啜泣,“安伯也還沒回來,家裏就剩下我一個人,我、我害怕。”

柳缇萦摸摸柳修元的頭,安撫他的情緒,她蹲下身子看着柳修元,用手擦幹他眼角的淚水:“別怕啊,姐姐在這裏呢,你跟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柳缇萦牽着柳修元的手,在一片黑燈瞎火中摸黑來到村正家。她真是太小看那位李大嬸了,她以為頂多就是個愛貪小便宜的粗魯大媽,想不到一而再再而三針對安家,上次霸占了安家的菜地,如今又說安家偷了她家的牛,跑到安家鬧,死活抓着安嬸到村正那讨個公道。

村正家此時燈火通明,柳缇萦和柳修元二人遠遠就聽到李大嬸的粗嗓門:“我家的牛可是我家男人從縣上剛牽回家沒幾日,專門用來耕田用,前兩日安伯曾想向我們家借牛,被我們拒絕後,他們安家肯定記仇在心,我今日從菜地裏回來就發現不見了牛,而剛好今日他家就多了一頭牛,那頭牛就是我家的牛,絕對是我家的牛!”

“李大嬸,你可要講道理,我家的牛是我今日在集市做買賣換來的!”

“誰不知道你們安家一窮二白,怎麽可能舍得花錢買牛?”

“安伯前兩日确實向李家借過牛車,卻遭他們冷嘲熱諷,所以我今日才狠心從集市上買了一頭回來,省得被一些心胸狹隘的人看扁了!村正,您得替我主持公道!這位李家大嬸分明是血口噴人,無理取鬧!”

“我呸!”李大嬸的聲音一下拔高起來,“你這個偷牛賊,還惡人先告狀!”

兩人争吵得不可開支,其中村正幾次想插話調解都被李大嬸的大嗓門給掩蓋過去。柳缇萦在門口聽了一陣,感覺差不多就推門而進,高聲叫道:“安嬸,這麽晚了您還在村正這裏幹嘛呀,打擾人家村正休息多不好。”

李大嬸聞聲望來,“喲,安嬸,你家大小姐來接人了。”

柳缇萦視若無聞,直接走到安嬸面前,“安嬸,您怎麽把小元一個人留在家裏,小元都害怕得哭了。”

安嬸內疚地看了柳修元一眼,“哎,對不住啊少爺,李大嬸硬是把我拉到這裏來……”

“李大嬸?”柳缇萦這才回頭打量一番李大嬸,“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李大嬸啊。”

李大嬸眼皮一跳,這話聽起來怎麽那麽不舒服?

“李大嬸為何把安嬸拉到村正這裏來?都大晚上的了。”柳缇萦微笑着問李大嬸。

村正總算找到機會能增加自己的存在感,忙道:“李大嬸說安嬸偷了她家的牛哩。”剛看到李大嬸怒氣沖沖地往他家院子走來,他就已經把家裏值錢的東西都收起來,省得這個五大三粗的李大嬸生起氣來把東西都砸了。

“為何這麽說呢?不可能啊,安嬸下午才從集市上買了一頭牛回家,怎麽可能還偷別人的?如果要偷別人的,她又何必再買呢?”柳缇萦說起謊來臉不紅耳不赤的。

安嬸驚異地瞅過來,柳缇萦沖她遞了個眼色,偷偷做個鬼臉,安嬸只好不吭聲。

李大嬸被柳缇萦噎得無語一息,粗眉一豎:“你是安家的,自然幫她說話,你的話不能作數!”

“那你的話能作數麽?你說安嬸偷了你的牛,你可有證據證明安家的牛就是你家的?”

“我……”李大嬸又被噎得沒話說,這才拿正眼看着這個個小人瘦的姑娘。

村正突然手一伸,“好了好了,都別吵了,安嬸,雖然說沒證據證明你家的牛不是李大嬸那只,但也沒證據說明不是,要不這樣好了,限你們三日之內尋出李大嬸家裏的牛,若是尋不出就賠一頭吧,如何?”

柳缇萦一聽,愣住了,這村正是糊塗了吧?他這算哪門子的判決,分明就是包庇李大嬸!柳缇萦青筋直跳,人跳起來就要指着村正責問一番,卻被背後一只手攔住,她回頭看見安嬸無奈苦澀的笑,怒氣一凝,疑惑地看着安嬸,安嬸沖她微微搖頭,已經搶在她先頭開了口:“想必村正此番判決經過深思熟慮,我自然無意見。”

柳缇萦跟在安嬸身後默默走出村正家,李大嬸斜眼瞅她們幾眼,鼻子冷哼一聲,撇頭離去。柳缇萦的拳頭緊了緊,安嬸背對着他們,沉重的聲音在夜空中輕輕淡淡道:“這事兒說到底也是我們錯在先,多年恩怨何時了,哎……五年前,李大嬸的女兒李荷花跟我的大兒子安貴私下來往,被發現後,李大嬸逼迫安貴求娶李荷花,雖然我和安伯早就聽聞那李荷花長相雖然可人,但性情粗暴自私,可未婚男女私相授受,又被人發現,我們只能安排安貴求娶李荷花。豈料求親那日,安貴突然反悔,不想娶李荷花,并大鬧到村正那去,使得李荷花成了全村人的笑話,性子要強的李荷花當下就要尋死,被李大嬸攔住。自那件事之後,李荷花再也無人敢娶,甚至成了村裏的笑話,李大嬸如今這性子,多半也是因為這件事,她身為人母,得保護女兒,不得已才變成這般,她男人懦弱無能,閨女被人欺負也不敢吭聲,凡事都讓李大嬸出頭,李大嬸如果不是這性子,家裏也不知成了什麽樣。”

柳缇萦聽了,半晌說不出話,聽安嬸這麽一說,那位李大嬸确實令人同情,所謂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但她這樣記恨到安嬸頭上算哪個意思,有本事找安貴算賬去啊,這擺明就是柿子撿軟的捏。

“安嬸,我明白您的意思,您說得沒錯,人不能太軟弱,所以咱們也不能被李大嬸欺負了去。”柳缇萦拍了拍柳修元的肩膀,堅定的目光注視着他:“小元,你懂了沒?”

柳修元迷茫地看着柳缇萦,不懂她到底想說什麽。

“我看橫豎那李大嬸就想坑我們一頭牛,而村正也是假公濟私的人,不如我們就給她一頭牛呗。”

“但從哪裏找來一頭牛給她?”安嬸的憂色并未褪去,今日買賣的錢都用來買了牛,沒曾想被李大嬸瞧見,擺了還這麽一道。

說實話,自從柳家斷了銀糧後,家裏越來越囊中羞澀,單是買這頭牛,安伯和安嬸兩人就思量了好幾天才狠下心來買。如今哪裏還有餘錢買頭牛還給李大嬸?

“我來想辦法。”柳缇萦一口就把這件事攬到自己身上來。

十一、買牛

“祝掌櫃的,祝掌櫃的,真的不行嗎?”柳缇萦腆着臉跟在祝掌櫃身後。

祝掌櫃身子一頓,柳缇萦差點撞到他背部,忙跟着剎住腳步。只見祝掌櫃緩緩轉過身,直直看着柳缇萦,“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在我下個月月錢裏扣也不成嗎?是不是不夠?那就扣我下下個月的!”

“萬一你沒做滿一個月就逃了呢?萬一那些夥計都學着你這樣呢?我的生意還做不做了?”

面對祝掌櫃一個接一個的反問,柳缇萦忍不住暗自嘀咕道:“小氣包包炒辣椒。”

“你說什麽?”

“祝掌櫃最英明,思量最周全,您說得對,我另外想辦法。”

柳缇萦愁眉苦臉地走進廚房,拿起抹布有一下沒一下地洗起碗來。二牛跟着進來,見到柳缇萦那副樣子,好奇問道:“怎麽了嗎?”

柳缇萦嘆氣,“哎,真是想不到我居然會到了為一頭牛煩惱的地步,我的人生真夠失敗,居然比不上一頭牛。”

二牛噗嗤一下笑了,“小六,莫不成你剛才就在跟祝掌櫃讨錢買牛?”

“可不是,我想先借點錢,到時候再還錢,但祝掌櫃死活都不答應,真是愁死我了,眼看三天只剩下兩天,我上哪找錢買牛去。”柳缇萦邊說邊狠狠地擦碗,仿佛這樣就能擦出金子來。

“什麽三天剩下兩天?”

意識到自己說漏嘴的柳缇萦這才反應過來,“啊,沒,沒什麽,都是我不好,瞎逞強,跟別人打賭三天內湊齊一頭牛的錢……對啊,我怎麽沒想到這個!”柳缇萦啪地将洗碗布擲到水裏,濺了二牛一臉水。

“想到什麽啊?”二牛一臉疑惑,怎麽小六說的話他一句都聽不懂?

“沒什麽,哈哈,二牛哥,多虧你啊!來來來,今天的碗都歸我。”柳缇萦開心地将碗疊起來,疊得高高的,一如她此時高漲的情緒。

當天回到家,柳修元坐在門檻等待柳缇萦回家,遠遠看到柳缇萦的身影就小短腿跑過去,“姐姐,你回來了。”

柳缇萦笑眯眯地摸了摸柳修元的頭,從兜裏掏出個紙包:“給,今天的零嘴。”

柳修元眼前一亮,接過紙包,小心翼翼地打開來,裏面是幾塊色澤鮮豔晶亮剔透的紅棗糕。“姐姐,這就是酒樓裏的點心嗎?”

“喜歡嗎?喜歡吃的話,以後姐姐經常帶一些回來給你。”柳缇萦有些心酸,柳修元以前是柳府少爺,過的日子肯定比現在好幾百倍,但他卻從來不抱怨如今艱辛的生活環境,也不知他曾經歷過什麽,骨子裏的沉穩和成熟比同齡人多太多了。

柳修元看着眼前饞人的紅棗糕,吞了幾口口水,卻紋絲不動。

“不喜歡吃?”

“不,我要留給安伯安嬸一起吃。”

柳缇萦一愣,随即展開笑顏,“走,我們進去叫安伯安嬸出來一起吃。”

吃過晚飯後,柳缇萦和柳修元兩人待在院子裏數星星,柳修元托着腮幫子,望着遙遠的星空,喃喃道:“不知道爹娘人在何處,有無想我們。”

“只要小元随時記挂他們,想必他們也記挂小元。”

“姐姐,為何你好像一點都不想念爹娘呢?”

“呃……我也想,只是沒說出來而已。”柳缇萦沒說實話,對于柳修元口中那對失了蹤的爹娘,她并沒有多少好感,本來對她來說就是一對便宜爹娘,再而他們這麽些年怎麽也得露面尋找兒女吧?把一對年幼的兒女丢在家中,多年不聞不問,說不準就是一對狠心父母。

但柳修元不知道柳缇萦心中所想,以為柳缇萦是因為羞赧才不好意思說出來,道:“姐姐,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總是纏着爹娘,有時候因為嫉妒爹娘疼我,還故意推我。”

“……”天地良心,真不是她做的!

“對了,姐姐,李大嬸的牛要怎麽辦?”柳修元突然想到什麽東西,跑進自己房間,拿出一個木匣子,紅着臉支支吾吾道:“這、這是我的私己錢,賣草藥賺的,給你拿去。”

柳缇萦手一擋:“我怎麽能拿你的辛苦錢?”

柳修元急了,“先前我是不肯給你,但如今我心甘情願給你,不然你哪裏來的錢買牛?”

柳缇萦忍不住被他逗笑道:“你這點錢,估計也就只能買幾根牛毛。”

柳修元執意要塞到柳缇萦懷裏,柳缇萦想到明天的計劃,也沒再推脫,接了下來。她用力攥緊木匣子,眼神堅定:她一定要連本帶利地賺回來!

這天柳缇萦起了個大早,今日是一月一度的閉市日,酒樓不開張,剛好給她得了空,她穿上柳修元的衣服,梳了個高高的發髻,來到北集門口。閉市日也就只有北集能夠繼續開張,她神閑氣定地路過兩排青樓,樓上綠衫紅裙的女子對她發出咯咯的笑聲:“哎喲,那位少年長得真俊俏。”“快擡起頭給姐姐看個清楚。”

柳缇萦仿佛兩耳不聞地直直來到目的地,站定在門口,擡頭望着眼前懸挂得高高的招牌,上面的字她不認得,但二牛哥提過這地方:千金臺。她掂了掂自己荷包裏的銅板,咬咬牙,大步跨進門,大有破釜沉舟的氣勢。

門口兩邊各擺一頭巨大的銅制貔貅直面街道,柳缇萦跨過門檻走進門,亮堂空闊的大廳各個角落擺了十幾餘臺四方桌,每張桌四周擠滿了人,人們嘴裏大喝小叫,有幾個情緒激動的人手啪啪地拍在臺面上,發出哄鬧的喧吵聲。

“買定離手啦!”

“開啦開啦!”

……

柳缇萦正看得入神,突然旁邊一陣喧嘩聲,有人沖她這個方向奔來,柳缇萦吓一跳,忙躲閃開去,那人正要奔到門口,被身後的兩名雜役撲倒在地,那人的臉被兩只手用力埋在地上,因為掙紮衣衫不整,發髻脫落,散出一頭淩亂的長發。柳缇萦越看那人,越覺得眼熟,待那人的臉正面朝向自己,她馬上認出,居然是馬大壯!

十二、賭博

“沒錢也好意思來賭坊!”

“輸了就想逃?”

那兩位雜役目露獰光,拳腳紛紛落在馬大壯身上和臉上。馬大壯忙用手護着臉,叫嚷起來:“你們出老千!坑人!”

馬大壯的聲音剛到嘴邊就被雜役的罵罵咧咧聲覆蓋過去,雜役聽到馬大壯說的話,互相交換眼色,拳頭攥緊,加大力度狠狠朝死裏打,馬大壯痛呼出聲,賭博的群衆似乎已經對這種場景見慣不怪,只是瞄了幾眼又繼續開始搖骰子,叫喊起來。

柳缇萦忽然大聲尖叫:“哎呀,誰的錢?!”

衆人忙停下動作,包括那兩個雜役,齊齊往柳缇萦看去,柳缇萦指着地上的一塊銅板,蹲下去撿起來,吹吹上面的塵土:“銅板啊銅板,你怎麽這麽頑皮喲,待在爺溫暖的口袋裏不舒服麽,硬是要自尋死路跳崖?”

衆人:……

馬大壯見雜役的注意力已經不在自己身上,忙從地上爬起來,手腳并用地逃竄出去,等雜役回過神來再準備繼續毆打馬大壯卻早已不見人影。

柳缇萦背着手,幾圈下來大致了解了千金臺的情況,花樣不多,基本就擲骰、樗蒲、牌九幾種,觀察一陣,柳缇萦只看懂了擲骰子的規則,于是就随意找了一個擲骰子的場子加入進去。

莊家揚起手,大聲叫道:“各位閑家請下注,買定離手,買定離手啊。”

第一盤柳缇萦只是在旁觀看,她沒接觸過賭博,更不擅長賭博,此時心情極其激動緊張,砰砰直跳。待到第二盤,她數出十個銅板,猶猶豫豫地放到賭注較多的那邊。

“快點快點,放定離手。”莊家不耐煩地催促道,看清那只是十個銅板時,鄙視的眼神往柳缇萦身上上下掃,“哼,真是什麽人都敢來賭。”

柳缇萦并沒有理會他的嘲諷,眼睛緊緊盯着莊家的手,只見莊家拿起搖盅,快速地晃動幾下,砰地揭蓋而起。

“大,大,大!”衆人喊起來。

柳缇萦驚喜地歡呼起來:“中了,中了!”

莊家詭異的眼神瞟過來,繼續道:“好了好了,下一輪。”

柳缇萦忙把贏來的錢放到大注上,這回大家都押在大注上面,待莊家揭盅一看,齊齊傻眼,居然是小注!

柳缇萦臉色一白,腳一軟,差點癱倒在地。

完了完了,這下連十文錢都賠進去了。

柳缇萦不甘心輸錢,把荷包裏的銅板都掏出來當賭注,卻一輸再輸,輸得血本全無。輸到最後,她呆呆地癱坐在地上,欲哭無淚:果然賭博都不是好東西,難怪祖國要禁賭。

莊家嘴角斜斜勾起,将骰子重新放進搖盅時,柳缇萦突然撲上去按住他的手:“我要檢查這個!”

莊家一愣,搶過搖盅,厲聲道:“竟敢破壞賭場規矩!把這小子轟出去!”

柳缇萦見幾個表情兇狠的壯漢正朝自己靠過來,再也顧不上太多,将那搖盅拍落,她手撿起落在地上的骰子,掂了幾下,大叫道:“這賭坊出老千,骰子裏注了水銀!”

衆人嘩然,莊家面色鐵青,大喝道:“休聽她胡說八道,還不趕緊抓住她,輸了錢居然敢誣陷千金門!”

柳缇萦眼明手快地抓起臺上自己剛才放上去的銅板,往兜裏一塞,見幾個壯漢已經來到跟前,忙鑽入人群,左閃右躲逃出門去。

雜役急忙跟着追了出去,柳缇萦飛快地逃跑,邊跑邊回頭,看見他們長手長腳,眼看就要逼近自己,慌亂之下只好鑽入一條小巷子,一棵歪脖子樹正正擋在路中央,柳缇萦身形敏捷地攀上樹去,蹭溜幾下沿着樹幹落到旁邊一家院子裏,不多會就聽到院子牆那頭傳來雜役的喝喊聲:“人跑哪去了?怎麽突然不見了?走走,肯定往那邊逃了!”

柳缇萦這才稍微緩口氣,撫了撫起伏的胸口,四下打量這家院子,院子裏頭是居然別有洞天,良木蔥茏,奇花燦爛,角落裏用石頭堆砌的假山淌出一線清流。

“好美啊。”柳缇萦忍不住感嘆出聲。

她轉過身,一個穿着雪白袍服的男人正端坐在走廊的塌上,旁邊放置一個茶盤,他手持玉色茶杯,神色泰然自若,仿佛這院子裏并未憑空出現個陌生人。

柳缇萦先是吓一跳,待冷靜下來才呼出聲來:“東,東家?”

可不是那和豐酒樓的東家季木賢,他清冷的容顏此刻愈發顯得毫無血色,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我,我……”柳缇萦不知如何解釋自己的出現,結結巴巴道,手來回揪着粗糙的麻布衣衫。

“出去。”毫無溫度的二字自他薄薄的唇間吐出。

這兩個頗有羞辱性的文字一下激起柳缇萦的怒意,就算他是她的東家,但她此時可不是在酒樓,也不是在工作時間,他已經不是她的上司,嚴格上來說,他對她構成人格侮辱。他這麽對她說話,要是放在前世,像她這種火爆脾氣,完全可能噴他一臉狗血。

于是,她不怒反笑,“出去就出去,你以為你這個院子是天宮麽,你以為我想進來啊?我呸!”

她扭過頭去,想攀上牆夠着樹幹,再原路爬回去,奈何那兩米見高的牆對她此時的身高來說實在如同天梯一樣難登,她彈跳幾下都沒夠着邊緣,又怒又窘之下做出了個非常幼稚的動作——擡腳對着雪白的牆壁踹了幾下。

季木賢:……

“門在哪?”她怒氣沖沖地叉腰問道。

季木賢眼皮微擡,眉心一抖,手指向左邊。

柳缇萦還未走到門口,外面突然傳來幾個聲音:“那邊也不見人。”“難不成還能憑空消失不成?再找找!”

活見鬼!那幾個雜役需要那麽盡責嗎?随便找一下然後回去禀告找不到人不就行了嗎?

柳缇萦心裏罵道。

背後清清涼涼的目光提醒她剛才誇下的海口,她的手放在門把上,踟躇幾下,聽到門外粗暴的叫聲,內心衡量片刻,終是垂下手,擠出一堆谄媚的笑容,轉過頭面對季木賢:“東家,這麽一細看,您這院子還真的好像天宮诶,您看那手工藝,那風景,還有您,仙風道骨……”

柳缇萦拍起馬屁來特順溜,一個字都不帶喘的。

砰砰砰!一陣敲門聲突然響起,柳缇萦吓一跳,臉色也變得難看,她緊張地盯着季木賢,生怕他一個不開心把她丢出去,或者幹脆打開門讓人進來抓人。

她艱難地開口,準備跟季木賢談判:“那個,東家,您可千萬別開門,不然我就死定了。”

季木賢揚起眉,等着她繼續說。

“如果你打開門,我立馬咬舌自盡,血濺你這天宮一般的院子,晚上還會化為冤魂纏着你!”

季木賢聞言,立即起身走向門口,準備拉開門闩。

柳缇萦見狀忙撲上去,抱住季木賢的大腿,哭訴道:“東家!我錯了!只要你不開門,我做牛做馬都可以!我真的是有苦衷的!如果不是為了一頭牛,我也不至于跑到千金門去!我是個好人,真的!”

季木賢無語,“放開。”

“不放!除非你答應我!”柳缇萦閉着眼,抱着大腿的手又緊了緊。

“……”

此時敲門聲戛然而止,人聲也好像突然消失。

那些人肯定是等久了,以為裏面沒人就離開了。

柳缇萦內心暗自慶幸,待準備回頭跟季木賢道個謝,卻不見了季木賢的身影。

人呢?柳缇萦左看右看也沒發現有人。

溜得也太快了。

柳缇萦心裏嘀咕着,打開門往外張望幾眼,見外頭無人忙掩門速速離去,生怕那群人殺個回馬槍。

而牆的另外一頭,幾個雜役正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呻吟着,似曾看到極其恐怖的畫面般,臉上盡是驚懼不已。

十三、好人

柳缇萦垂頭喪氣地回了家,吃完安嬸準備的晚飯就坐在門口發起呆來。

“嘿喲,那不是柳家姑娘嗎?”李大嬸正好路過門前,大嗓門嚷起來。

柳缇萦擡起眼皮,嘴一撇,真是山不過來,我自過去。好端端坐在家門口也能碰見不想碰見的人。

得不到柳缇萦的回應,李大嬸不介意,她此刻心情正好,今日已經是約定時間的第二日,看柳缇萦的臉色就知道事情進展得不順利,将自己的開心建立在安家的痛苦之上是她多年的宗旨,她又走近來幾步,道:“柳姑娘,這都第二日了,我怎麽連根牛毛都沒看見吶?”

“咱們約的是三日,還有一日呢,您這麽着急看到牛毛做什麽?莫非是想做成牛毛撣子做家訓?”

李大嬸是母夜叉這件事全村人都知道,但沒有人敢當着她的面說出來,柳缇萦是第一個,所以李大嬸愣了愣,手叉在粗腰上,就差指着柳缇萦罵道:“你說什麽?小小姑娘家說話這麽沒遮沒擋,這就是柳家的家教?”

柳缇萦緩緩站起身,并不畏懼體型比她大一倍的李大嬸,“哎,這地方的狗就是太兇狠了,一見人啊就喜歡亂叫,也不知是不是得了瘋犬病。”

“你,你!”李大嬸恨不得撲上柳缇萦撕咬一番,奈何柳缇萦早已趁她還沒回過神的時候關上門,再大的氣也只好憋着,李大嬸想到柳缇萦正苦惱如何還自己一頭牛,心裏又解了些許氣,“哼,明日看你怎麽變出一頭牛來賠我!”

“唉……”

柳缇萦擦完一張桌子,嘆口氣,把凳子搬上桌子,又嘆口氣。

二牛哥忍不住湊過來,“還在為那牛的事發愁?我這裏還有點錢,給你湊湊?”

“不用了,你那點錢也是杯水車薪,昨日我去集市上打聽過,一頭牛居然要十貫錢!那牛莫非是天上掉下來的神仙?怎麽要這麽貴啊!”

柳缇萦算過,十貫錢相當于兩千元錢,就算是放在前世來說,花2000元買一頭牛也是不低的價格。而她如今的工錢也就兩貫錢,那得預支了五個月的月錢才能買得起一頭牛,也難怪祝掌櫃不答應。

眼看這日落就是最後時刻,自己連一文錢都沒有籌到,柳缇萦內心郁悶得緊。如果自己拿不出一頭牛來,那安嬸那頭牛就要變成李家的了。

不甘心,不甘心,她不甘心!

身為體育生的好勝心理此時強烈地表示不甘,但現實的無奈又重重地挫敗了她的勝負心。

正煩悶的時候,祝掌櫃突然喚柳缇萦的名字。柳缇萦一頭霧水地跟祝掌櫃走到櫃臺前,看着祝掌櫃從抽屜裏拿出個小匣子,掏出幾個銀子,“拿去。”

“這,這是……?”柳缇萦兩眼瞪大,看着那銀光閃閃的銀子,她活了兩世,可是第一次親眼看到銀子,此時再也沒有其他東西比這眼前的銀子還要親切可愛。

“你不是說要買牛麽?這些錢夠了吧?”

“夠夠夠!”柳缇萦感激涕零地接過銀子,忙塞進口袋裏。

祝掌櫃細眼俯視柳缇萦,鼻子裏長長嗯一聲,見柳缇萦還傻不愣登的,也不過問下這銀子的來歷,有些不滿地皺起眉頭:“這十兩銀子乃東家好心賜給你。”

“東家?”柳缇萦千算萬算都沒算到季木賢頭上,“他為何賜銀子給我?”手中怎麽看怎麽可愛親切的銀子瞬間變成燙手山芋,無事不獻殷勤,為啥她有一種不怎麽好的預感?

“所以。”祝掌櫃頓了頓,手指着樓上,“東家讓你上去一趟。”

“……”上次不愉快的相見讓柳缇萦非常不願意再見到她那位性格古怪的東家。

但人生在世,怎麽也得學會妥協,尤其還是為了錢,誰會跟錢過不起,是不是?加上她現在确實很需要錢。

在受到李大嬸的言語侮辱及肢體語言攻擊,和受到東家冷言冷語冷眼冷眉之間選擇,柳缇萦更願意選擇後者。

所以柳缇萦盡管有些不甘心,但還是不情不願地敲響東家的門。

門應聲而開,季木賢坐在案臺後認真地看書,焚香的味道自炭爐緩緩彌漫出來,萦繞鼻尖,似乎是檀木的香味。

眼前這幕幽靜優雅的場景,讓柳缇萦閃了閃神,半晌她回過神,整了整神色,畢恭畢敬喚道:“東家。”

季木賢淡淡嗯了聲,并未停下看書的動作,連眼皮也沒擡起來。

柳缇萦眼角青筋一跳,暗暗吸口氣,告訴自己:忍!

“東家,您找我有事?”

季木賢并不言語,讓柳缇萦在原地站了許久後,方做出原來我屋子裏多了個人的正常反應。他慢慢合上書本,擡起頭對上柳缇萦不耐煩的臉,“坐。”

如果不是口袋裏那有點重量的銀子再三提醒她忍耐,她老早就掀桌走人。柳缇萦擠出笑來,“我身上髒,怕玷污了您的蒲團,不如東家直接說找我何事吧。”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季木賢也不再堅持,喝了口茶,道:“我缺個小厮。”

“哦。”這跟她有什麽關系?

“就你吧。”

“哦……啥?啥就我,不會是做你的小厮吧?”柳缇萦好像聽到天方夜譚般,瞪大眼,她一個姑娘家給一個男人做小厮?噢,對,她如今是個小子,但她也沒有要做別人貼身小厮的打算好嗎?

“嗯。”季木賢覺得自己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他不懂為何小六反應這麽大,那些奴仆們平日裏削尖了腦袋都想往他身邊鑽,怎麽到小六這裏就行不通了?

“你看我笨手笨腳的,怕弄壞您昂貴的衣裳,說話又粗魯無禮,怕得罪您的貴客,叫我做您的小厮,是否有些不太适合?”柳缇萦嘗試說服季木賢打消這個念頭。

季木賢想了想,又喝了口茶,“嗯,你說的不無道理。”

雖然話是從自己嘴裏說出來,但那一秒的不爽是怎麽回事?柳缇萦忍住內心的不快,正想說“那我就告退了”,結果季木賢接下來的話讓她差點暴走。

“但我急需一名小厮,暫時找不到人,所以将就一點吧。”

十四、大忽悠

柳缇萦牽着牛在夕陽下慢慢走回家。

路上遇到村民,他們臉上的表情極其驚訝,好事者上前打聽這頭牛是否用來還給李大嬸的。

村民們從李大嬸那得知了偷牛的事,李大嬸家在綠水村算是比較富裕的,起碼她家置得起牛車。牛在大桑國是非常珍貴的勞動力,價格不菲,整個村裏也就只有三四戶人家有條件買得起牛。所以當大家一聽到安嬸也買了一頭牛,心裏頭是不怎麽相信的,安家的條件他們還不清楚嗎?

柳缇萦自然明白他們心中所想,有意消遣他們,于是神秘兮兮道:“這牛自然是用來還給李大嬸的,省得李大嬸整天都誤以為是安家偷了他們的牛。但我們這頭牛可比她原來那頭珍貴得多!”

“珍貴?怎麽見得?”村民們露出不信的神情。

柳缇萦低聲道:“我這頭牛可是從一個老妪手中買到的,那位老妪說了,這頭牛會通靈,到了午時,在這牛鼻子插上兩炷香,再在它屁股上畫上兩個圈,就可以問它前程之事!”

村民們聽了,哄笑起來,紛紛取笑柳缇萦:“荒謬!牛又不是神仙,怎麽知前程之事?而且牛不會說話,怎麽告知你?”

柳缇萦立馬露出不贊同的神情,“此言差矣,萬物皆靈,神仙是靈,是魂,看不見摸不着,它想變成牛就是牛,想變成雞就是雞,誰說神仙一定長個人樣?而且那個老妪說牛跟她說,今日會有人高價購買它,她信了,就牽到集市上賣,沒想到就是我!”

“既然這樣,那老妪幹嘛要賣掉它?”

“唉,可憐見地,老妪說,牛跟她說她壽命只剩下三日,她無兒無女,去世後沒人幫她照顧牛,所以想找個可靠的人家。你們別不信,要不你們可打聽一下順平縣住在郊外那戶江姓人家。”

柳缇萦撂下這番話就悠哉悠哉地離開了,留下目目相觑的村民們。

把牛送到李大嬸家,李大嬸的表情極其複雜,既是竊喜又是失望,既是不甘又是無奈,照常刺了幾句安嬸,安嬸不痛不癢地笑笑,惹得李大嬸更是憋悶不已。

柳缇萦沒有跟過去李大嬸家,這些都是聽柳修元說的,柳修元說得繪聲繪色,柳缇萦幾乎能想象得出李大嬸看到那頭牛時的表情,不由撲哧一下笑出聲。

“姐姐,你買牛的錢是從哪裏來的?”柳修元問道。

柳缇萦輕描淡寫道:“找酒樓的東家借的。”她只說了一半真話,為了那一頭牛給東家當小厮這件事打死她也不會說出來。

“你們東家人真好。”

柳缇萦很不情願地應了聲:“算是吧。”

到了晚上,柳缇萦躺在床上不安得很。她骨子裏是個現代人,從來沒有服侍人這個概念,所以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深深有一種賣身的感覺。

可不是賣身?做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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