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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小厮,就等于一只腿跨進奴仆的界限了。
哎,錢啊錢,如果她有錢的話,也不用這般作踐自己。
不行,她得想法子賺錢!
次日清早,安嬸照常早起到廚房忙碌準備早飯,柳缇萦頂着兩個黑眼圈來到面前,睡眼惺忪地跟安嬸道了聲早安。安嬸吓一跳,忙拉柳缇萦到光線亮的地方端詳,“哎喲,小姐,你怎麽了?”
“昨晚睡不着。”柳缇萦不文雅地伸個懶腰,張嘴打起呵欠。
“可是心疼那頭牛?”安嬸嘆道,“小姐,聽小元說你找東家借了錢,都是安伯安嬸沒用,搞得小姐年紀輕輕就背負債務。我昨晚跟安伯商量過,我們如今還有點積蓄,先給你還掉一些,剩餘的咱們再慢慢想法子。”
“安嬸,您這就見外了,這些日子我和小元住你們的吃你們的,柳府那邊還斷了錢銀,你們都沒抛棄我們嫌棄我們,我如今做的這點事壓根就不算事兒,而且那些錢我也能很快還上的,放心吧安嬸。”
說服了安嬸,柳缇萦眼角餘光瞅見柳修元跟在安伯屁股後面,奇怪問道:“小元跟着安伯去哪裏?”
“田裏的莊稼就要豐收,小元也過去幫一下忙。”安伯摸摸柳修元圓圓的腦袋。
“需要我也過去幫忙嗎?”
“不用了,田裏都是一些粗重活,哪适合姑娘家。”安伯說罷就套好牛車,往外走去,柳修元坐在牛車上,好奇地摸摸牛背,很是新鮮。
安伯走了之後,柳缇萦換上柳修元的男裝準備出門,安嬸将柳缇萦送到門口,看了看她的裝扮,“小姐,改日給你做幾套衣服吧,小元的衣服在你身上穿還是顯得不适合,太過窄小。”
柳缇萦身體正處于急速發育期,柳修元的舊衣裳穿在她身上确實有些短小了,但柳缇萦為了省錢,也就将就将就穿了,被安嬸這麽一說,确實是需要換幾件合身的。畢竟做人家小厮嘛,相當于秘書,衣着得得體一些。
今日不是趕集日,街上比較冷清,柳缇萦哼着歌兒,還未走到和豐酒樓門口,看到一個店小二模樣的男子端起一盆水潑到自家酒樓門前,把一片幹淨清爽的泥地弄得潮濕泥濘之後又若無其事地拎着盆子轉身走回太平酒樓。
柳缇萦當下就炸了,和豐是我家,文明靠大家!她可是個非常有集體榮譽感的人!
她本想大步沖上前質問清楚,但剛走上兩三步,又慢下腳步,她是個沖動的人,但不是個沒頭腦的人,這樣子上門質問也只會把小事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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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先把這筆賬算上!
祝掌櫃看到門口那攤水,皺起眉怒罵道:“哪個不長眼的把水潑在我這裏來?”自然是無人回應他,他罵罵咧咧幾句後讓負責打掃的小二把濺到門面的泥巴清理幹淨。
柳缇萦跟祝掌櫃打了個招呼就直接上了二樓,見到東家房間門緊閉,猶豫要不要直接推門進去。
突然門從裏面打開,季木賢的臉出現在柳缇萦眼前,近在咫尺,她不由得後退兩步。
十五、做小厮是體力活
“進來吧。”
柳缇萦忐忑地跟在季木賢身後進了屋,拿眼偷瞄這個自己來了三次的房間,這次感覺特別不一樣,她以後就要經常出入這裏了,得好好熟悉這裏的環境。
“磨墨。”
季木賢安安穩穩盤腿坐到蒲團上,展開一卷空白畫軸,擺好毛筆,坐等柳缇萦的墨。
柳缇萦心裏滴汗,硬着頭皮走上前,手偷偷在衣襟上蹭幾下,蹭幹淨手才慢慢拿起墨條,學着電視劇裏的模樣輕輕磨起墨來。
磨了一陣,季木賢瞅一眼,“濃了。”
柳缇萦手一頓,蹭蹭蹭跑回下樓端來一杯水,灑上一點水到硯堂處繼續磨,豈料水似乎放多了,墨汁濺出來兩滴,恰恰好滴到季木賢面前那幅白紙上,墨汁慢慢地滲透到紙裏,渲染出一朵黑花來。
柳缇萦:……
都說我笨手笨腳的了。
季木賢:……
我以為你只是客氣話。
柳缇萦磨了一陣,手開始酸了,她有氣無力地磨啊磨,磨了右手又換左手,就是不見季木賢說可以。
他這是要磨墨畫畫嗎?這分明是想磨成油漆來刷牆!
“東家,您看這墨可以了嗎?”柳缇萦終于忍不住,出聲問道。
季木賢瞅柳缇萦一眼,知道她已經不耐煩,手一伸,接過墨條,一手挽起寬袖,一手慢慢研磨,此景看得人心境極為安寧。
“你磨得不對,這墨要慢慢磨,但看似慢實則快,要用一股暗勁。”季木賢徐徐道,“你心态浮躁,是磨不好墨的。”
柳缇萦被他說個正着,臉微微一紅,“曉得了。”
柳缇萦接過墨條繼續磨了一陣,季木賢這才提筆沾墨,但他做了一個讓柳缇萦差點為之氣結的動作,只見他端來一小碟清水,輕輕撒到柳缇萦辛辛苦苦磨出來的墨,清水将墨調淡之後才落筆畫起來。
柳缇萦忍住心頭一口氣,“剛才讓我別磨那麽久不就行了,為何還要調水?”潛意思就是,我不是白磨那麽久了嗎?
季木賢俯首認真作畫,邊畫邊答:“墨淡了就少了點氣韻。”
……好吧,反正怎麽說都是你有理。
“你如今是我的小厮,再自稱我不太适合。”季木賢慢悠悠補上一句。
我忍,我忍!君子不跟小人計較!
柳缇萦嘴角抽動幾下,深吸口氣,“小的知錯。”
季木賢描了幾筆,柳缇萦站在旁邊看,她發現東家雖然人性挺惡劣,但是有一雙非常漂亮的手,手指修長均勻,骨節分明,讓人很有想跟他握手的欲望。
“墨沒了。”
柳缇萦一愣,再看那硯臺,她磨了那麽久的墨被季木賢畫上幾筆就用完了。
柳缇萦認命地拿起墨條,倒上清水繼續磨起來。
期間祝掌櫃敲門兩次,第一次是拿賬本進來,他看到柳缇萦無精打采地伺候在季木賢身邊,臉上一絲不滿,輕輕咳幾聲,瞪她,眼神裏充滿警示:難得到東家身邊幹活,給我打起精神來!你可是我招進來的,別丢了我的臉!
柳缇萦置若無睹,只覺得自己的手已經快要癱瘓。
祝掌櫃敲第二次門的時候,柳缇萦總算醒悟過來,停下磨墨的動作,殷勤道:“我去開門。”
等祝掌櫃走進來,柳缇萦繼續殷勤道:“祝掌櫃,您渴嗎?您餓嗎?我去樓下給您倒杯茶。”
季木賢在旁看了,嘴角抽抽:貌似他才是她的主子,也沒見她對他這麽殷勤過。
柳缇萦總算找到偷懶的機會,溜到廚房給祝掌櫃倒好茶水和糕點,想了想,又添置多一碟點心。
東家呆坐這麽久,估摸也餓了半肚。
送走祝掌櫃後,柳缇萦很期待祝掌櫃能第三次敲響房間門,接下來卻是無人打擾。她不知道她離開那一陣,季木賢冷冰冰的眼神刺得祝掌櫃坐立不安,哪還敢再來打擾?
就這樣,柳缇萦在季木賢面前磨了一天的墨,見外面天色已晚,但季木賢絲毫沒有放她走人的意思,不由有些急了。
“東家,快閉市了。”
季木賢手一頓,擡了下眼皮,“唔。”
唔?就這樣?
柳缇萦只好耐着性子繼續道:“家裏人還在等我回家吃飯。”
季木賢側過頭,疑惑道:“回家?你是我的小厮,還回家做甚?”
柳缇萦差點被噎到,頓了頓,“我不賣身。”
“你的意思是,你只是白天過來?”
“是的。”柳缇萦突然覺得目前的畫面很滑稽,她的老板似乎還沒搞清楚狀況。
季木賢沒說話了,他沉思半晌,“要不簽個賣身契吧。”他需要的是個随身小厮,而不只是個磨墨理紙的奴仆。
柳缇萦嚴重懷疑季木賢聽不懂人話,她剛已經說了不賣身,他當沒聽見啊?
“不好意思,東家,我不賣身。”
柳缇萦說完此話的同時,心裏也做個決定,如果東家不答應,她就撒丫子逃跑,她就不信在這種荒山野嶺信息閉塞的古代,東家能找到她住哪兒。
本以為東家會為難她,卻沒料到他只是沉吟片刻,點點頭,“那好吧,你回家去。”
這下輪到柳缇萦愣住了,就這樣沒了?不都說做生意的人都奸詐狡猾嗎?
她也沒蠢到繼續糾纏,忙清洗完硯臺筆洗,準備回家。手剛觸到門板,季木賢突然叫道:“等下。”
看,還是來了!
柳缇萦腳步高擡,做好逃跑的準備。
“明早記得早點來。”
柳缇萦懵懵懂懂地走出酒樓,在大門口頓住,下意識回頭張望二樓處,那角落裏的房間此刻房門緊閉,她幾乎能想象得到東家安靜地坐在裏面,淡香萦繞,孤寂清高。
突然而來的那抹憐憫是怎麽回事?她才應該得到憐憫好不好,她這麽窮!
柳缇萦路過太平酒樓,看着人家富麗堂皇的門牌,一個念頭閃過,她紅撲撲的臉上露出獰笑。
太平酒樓的小二正準備關門,頓覺門口的地面有些異樣,他擦了擦眼睛,定睛看清楚,驚一跳,忙蹭蹭蹭地跑到二樓往下俯瞰,這一看不得了,他忙喊來祝掌櫃,指着地面道:“快看快看,不知是何人搞的惡作劇!”
順着他手指的方位看去,只見太平酒樓門前平坦的泥地上被人用東西劃上一個巨大的鬼臉,還伸出舌頭來擠眉弄眼,表情看上去很諷刺。
在鬧成一鍋沸粥的太平酒樓隔壁,和豐酒樓二樓房間處,一個高挺的身影負手站立在敞開的窗前,看着地上的塗鴉,眼裏平淡無波,薄唇微啓。
“有氣無力,有形無神,差矣。”
十六、探聽
柳缇萦回到家,發現柳修元和安伯都還沒回來,于是主動鑽入廚房幫安嬸準備飯菜,順便瞧瞧今晚吃的是什麽菜色。
只見安嬸将今日買來的豬皮肉放在炭火上燒烤,來回翻動數下,待烤到肥油冒出到皮外面即可。這樣豬皮在豬油裏烤得格外香脆,烤好的豬皮肉用刀切成塊,沾上蒜末,特別好吃,也是柳缇萦來到這個地方最喜歡吃的菜。可惜後來柳府那邊不給銀兩,他們本來每天有肉吃,改為半個月吃一次,到最後是一個月吃一次。
柳缇萦看着眼前的炙烤豬皮肉,口水直流,“安嬸,今天是什麽特殊日子嗎?”
“今日少爺第一次随安伯去地裏勞作,怕他們兩個餓了,所以準備一些肉補補身子。”
柳缇萦知道安嬸其實就是做給柳修元吃的,心裏一陣感動,“安嬸,您們兩個是我和小元的大恩人。”
“說什麽話呢,你和少爺永遠都是我和安伯的小姐和少爺。”安嬸慈笑道,“雖然奴婢不曉得柳府發生了什麽事,不過不會那麽殘忍抛棄你們的,小姐長大了還是得尋回柳府去,畢竟那曾經是生你養你的地方,更是你以後能依仗的娘家。”
柳缇萦心知安嬸在柳府服侍那麽久,想法一時很難改變,她也不欲将自己的觀點強加到安嬸身上,于是轉了話題,“安伯和安嬸以前在柳府是做什麽的呢?”
安嬸奇怪地看着柳缇萦,她怎麽好像個外人一般把自己家叫做柳府?“小姐忘了嗎,我和安伯可是看着你和少爺長大的。”
柳缇萦知道自己說漏嘴,幹脆道:“我那日摔破頭,柳府的日子早就忘得一幹二淨。”她做出正在生悶氣鬧別扭的孩子樣,安嬸以為她是因為生氣柳府把她丢到這裏來,才故意忘記柳府的事,就沒太糾結。
“奴婢之前是個粗使婆子,專門負責漿洗,一日被夫人,也就是你娘瞧見,把奴婢調到廚房,夫人喜愛奴婢做菜的口味,後來就把奴婢升為廚房管事。”回憶起在柳府的日子,安嬸臉上充滿感傷,“後來夫人出事後,奴婢很擔心,私下裏到處打聽,被老夫人發現,又将我貶回漿洗房。”
“安嬸,有個問題想問問,您可別隐瞞我,為何我和小元會來到綠水村?”
安嬸笑容有些不自在,“具體原因我不太清楚,但偶爾聽那些婆子說,好像是惹怒了老夫人吧。”
柳缇萦沒有察覺到安嬸眼底劃過的一絲尴尬,也不疑他,有些失望,沒想到連安嬸也不知道她被發落的原因。
但一個堂堂的嫡女就這麽被發落到小山村,要麽就犯了大錯,要麽就是那家人是個心狠手辣的。不管是哪個可能,對她來說都不利。
“安嬸,我母親出了什麽事?”柳缇萦緊緊盯着安嬸問道。
安嬸迷茫地搖搖頭:“我也不清楚,一日下人們突然傳說夫人失蹤了,也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裏。”
柳缇萦再次失望地垂下肩膀,難怪會派安嬸來跟着她,安嬸什麽都不知道,也不用擔心會跟自己嚼舌根。不過想想也是,主子失蹤這麽大的事,消息肯定被封鎖住了,她只是個廚房管事,不知道也正常。
“姐姐,安嬸,我回來啦!”柳修元活蹦亂跳地跑進屋,臉上都是泥巴和水稻杆,髒兮兮卻無法遮擋他兩眼的興奮。
“看來田地那邊很好玩,看小元這模樣,都恨不得變成水稻插在土裏了。”柳缇萦打趣道。
柳修元被說得臉微微一紅,沖柳缇萦做個鬼臉,“那邊就是好玩,你沒得去,饞死你!”
切!柳缇萦手一揮,“今天從酒樓那帶了一些點心回來,本來還想留點給你嘗嘗,現在突然又不想了。”
柳修元這下傻眼了,漲紅臉,想哀求柳缇萦又拉不下臉,只能眼巴巴望着她,見她軟硬不吃的模樣,只好轉向安嬸:“安嬸,姐姐她……”
安嬸呵呵笑起來,這種溫馨的氣氛已經好久沒有出現過了,如果夫人知道,肯定非常欣慰。
她眼角泛淚,笑道:“別怕別怕,小姐吓你呢,點心我都留着,誰都不準偷吃,連安伯都不給!”
在旁被點名的安伯不在意笑了笑,卸下負擔,到院子裏取水洗手洗臉。
柳修元早已餓得不行,見到豬皮肉,兩眼放光,顧不上其他就大快朵頤起來,安嬸在旁一直道:“吃慢點,吃慢點,別噎着。”
柳缇萦今日在酒樓磨了一天的墨,消耗很多體力,也餓了,這時候見柳修元一人夾了好幾塊肉,急了,一筷子過去,搶回一片肉,放到嘴裏後敲了他一記:“懂不懂什麽叫分享精神?!”
柳修元委屈地摸摸頭,怨念瞪柳缇萦一眼,柳缇萦心安理得地往嘴裏扒飯。
幾人吃罷飯後,柳修元蹲在地上拿一根樹枝比比劃劃。柳缇萦好奇地湊上去問:“你在幹嘛?”
“寫字。”柳修元在地上歪歪扭扭寫了幾個字,柳缇萦就着燈火辨認半天也沒認出是什麽字,才這大桑國的文字似乎是她從來沒見過的字體。
這下她有些慌了,畢竟前世的她可是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雖然是因為體育特長被降分招收進去的,但文化分在一群特長生中名列前茅,一點都不輸普通學生,如今在這邊突然變成文盲,那感覺不能再糟。
“小元,你這個年紀應該上學了吧?”
柳修元今年已經九歲,就算在現代來說,這個年紀也到了入學年齡。
柳修元點點頭,繼續低着頭寫字:“之前在柳府的時候,就在太學府上的學,後來來了這邊,就沒再上學,在家裏自學。”
“這邊學費很貴嗎?”
“不清楚,聽馬大壯他們說,他們就給了先生幾瓶酒,加上束侑。”
柳缇萦點點頭。
“為何不用紙筆?蹲在這裏多辛苦。”
柳修元聲音低低的,“紙太貴了,買不起。”
沒料到會是這個回答,柳缇萦一愣,想起今日自家東家因為那幅白紙染上兩個小墨點就丢到角落的行徑,不由一陣心疼。
十七、出門
因為季木賢的特地提醒,柳缇萦這日一大清早就來到酒樓,酒樓還未開門,她正準備擡手敲門,一聲馬蹄聲自遠處傳來,她扭頭看去,見到一輛簡樸的馬車緩緩停在門口,車廂的簾布已掀起來,裏頭季木賢正穩穩坐着馬車左邊,閉目養神,一臉清明。
柳缇萦皺起眉,疑惑地望着季木賢。
“上來吧。”
“哦。”
柳缇萦二話不說,跳上車,馬車随着她粗魯的動作晃蕩幾下,季木賢眉頭微微一抖,緩緩睜開眼來瞄了柳缇萦一眼。
“不好意思,這馬車有點高。”柳缇萦知道自己打擾到他神思,吐吐舌頭。
季木賢又重新閉上眼,他平日習慣早起焚香靜坐,但這回不知道為何,車裏多了個柳缇萦,他怎麽也無法集中精神靜心冥思。
他倏地睜開眼,見柳缇萦正趴在他的馬車上撅起屁股往外面好奇地張望來張望去,一股奇怪的情緒湧上來。
他跟着望了出去,窗外的山峰連綿起伏,遠近高低——乏味得很,有什麽好看的?
“東家,我們是去哪裏?”柳缇萦回頭看着季木賢,因為第一次出遠門而興奮不已。
“合格的小厮應當少問多做。”季木賢緩緩道。
“……”突然好想提出辭職。
看了一會風景,柳缇萦開始覺得無聊,又坐回馬車上,對面的季木賢繼續閉目打坐,馬車的輪子軋在紮實的泥路上,發出吱吱嘎嘎的摩擦聲。
那吱嘎的聲音安靜下來,“咕嚕嚕……”一陣打鼓般的聲響憑空響起。
柳缇萦臉馬上紅起來,捂住不安分的肚子,卻阻止不了它的抗議。
此起彼伏的咕嚕嚕聲接二連三響完後,季木賢面無表情地看向柳缇萦。
柳缇萦讪笑:“這不要早到嘛,為了不讓東家您久等,我……小的沒吃早飯就出門了。”
因為今早出門很早,柳缇萦沒好意思勞煩安嬸早起做早飯,所以帶了一些昨晚吃剩的點心在身上。既然已經肚子餓了,她也不客氣,掏出悶得有些潮濕變形的糕點,正想啃上一口,突然想到東家還在旁呢,于是腆着笑臉伸到他面前:“東家,您要不要來一口?”
季木賢感覺此刻腦殼仁疼極了,他吸口氣,長長籲出來,這才覺得剛冒出來的煩躁情緒又壓了回去。
“不用,你吃吧。”
柳缇萦巴不得季木賢這麽回答,不再客氣地三兩口解決掉那兩小塊糕點。
目的地不遠,馬車走了大概一刻鐘就停了下來。柳缇萦跳下馬車,剛想奔出去,想到車裏的季木賢,忙又安安分分垂手站在馬車旁,等季木賢也下了馬車後她才跟在他身後往前走去。
這條街……怎麽有些眼熟呢?
柳缇萦偷偷張望幾眼,越看越眼熟,但細看又有些陌生。而街道兩旁挂的招牌用色彩斑斓的絲綢挂飾裝飾着,上面的字很複雜,她一個都不認得,本想上前問季木賢,但想到他剛才刺她的話,又打消了念頭。
他們來到最裏面,也是門面最大的店門前,店門緊閉,季木賢不走正門,而是繞到後門進了去。
還未踏入屋裏,一股濃郁的香味撲鼻而來。柳缇萦被熏得一陣陣頭暈,不由捏起鼻子。
這是什麽鬼地方?莫不成是香料坊?
一個穿着粉色碎花翠紗露水百合裙的丫鬟迎面款款走來,朝季木賢施了個禮:“季公子石姑娘等你多時了。”
柳缇萦總算記起這是什麽地方了!
這是北集!妓院的集中營!
原來東家一大早就來私會情人。
真是沒想到東家看起來如此無欲無求的人,居然也有這麽情趣的一面。
這個發現激活柳缇萦八卦的心理,她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漏掉什麽重要的信息。
季木賢不知道柳缇萦心中所想,只覺得眼前這個小六突然挺直胸脯,兩眼放光地看着他,好像發現獵物般,那眼神讓他有點不自在。
“季公子?”那位丫鬟見季木賢楞在原地,奇怪地叫喚聲。
季木賢回過神,輕輕嗯聲,跟在丫鬟身後往裏屋走去。
跟在最後面的柳缇萦好奇地打量傳說中的妓院,只覺得眼前的景色清泉綠草,一派生機,那特地圍起來的小花園百花争豔,豔而不俗,壓根無法跟印象中活色生香的妓院聯想到一起。
柳缇萦跟着前面兩人來到一間房間前,丫鬟敲了敲門,輕聲道:“石姑娘,季公子來了。”
裏頭一個嬌嫩柔美的聲音響起:“讓他進來吧。”
丫鬟推開門,“季公子請進。”
柳缇萦正想跟着季木賢跨過門檻走進去,一只白嫩的小手橫在她面前,她擡臉一看,那名丫鬟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這位小哥,請止步。”
柳缇萦被攔住,求助地望着季木賢的背影,“東家。”
季木賢身影一頓,“你守在外頭吧。”
“……”擦,果然是個有了異性沒人性的!
柳缇萦悶聲退到門口,那丫鬟守在門前,微微笑地看着她,那眼神看似和善,卻令柳缇萦極為不舒服,就跟她以前去逛商店,那售貨員總是寸步不離地跟在自己身旁,生怕自己偷了自家衣服的眼神一模一樣。
“姐姐,你的衣服真好看。”柳缇萦露出一副天真的表情。
女人都愛被誇,丫鬟笑得跟花兒一樣,“小哥,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小六。姐姐呢?”
“你可以叫我阿喜。”
“阿喜姐姐,我家公子經常來這裏嗎?”柳缇萦開啓了八卦模式,繼續探聽。
阿喜笑容深深,“這個要問你家公子,我不方便回答。”
柳缇萦忍不住在心裏贊道,真是個稱職的好丫鬟。她突然想到季木賢對她說的,少問多做。心裏頭不由有些慚愧。
阿喜見這個矮她半個頭的小六圓頭圓腦,臉蛋小小,笑起來還有兩個小酒窩,很是機靈,不由有了好印象,喚人拿來一碟點心遞到柳缇萦面前:“這麽早跟過來,餓了吧。”
柳缇萦口水早就溢到嘴邊,道了謝後小心翼翼拿了一塊放到嘴裏。
正砸吧嘴的時候,一個年輕男子從門口氣沖沖闖進來,嘴裏怒道:“快叫石姑娘出來!”
十八、石姑娘
阿喜見到那男子,忙起身攔住,“徐公子請留步!”
徐公子并沒有因此停下腳步,反而怒瞪阿喜:“快讓開!讓石姑娘出來給個說法,昨晚不是說好來服侍我嗎?怎麽今早一醒來我居然在其他房間!”
阿喜抿嘴笑:“那不是昨夜徐公子吐了一地,還髒了衣服,石姑娘喚人幫徐公子換洗了衣服,還換到幹淨的房間。”
徐公子聞言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确實換了一套衣裳,臉色緩了一些,“那,那為何石姑娘卻不見了蹤影?”
“石姑娘今早有一位重要的客人。”
徐公子本來舒緩的臉色又難看起來,“客人?男的女的?我要進去見石姑娘!”
見怎麽說,這位徐公子都不聽勸說,阿喜有些急了。
柳缇萦啃完最後一塊點心,端着阿喜留給她的一杯茶,信步來到徐公子面前,“啊呀”一聲,失手将杯裏的茶水倒到徐公子的衣服上,馬上濕了一片衣襟。
徐公子狼狽又憤怒,抓住柳缇萦的衣領,“你這個臭小子!你肯定是故意的!”
柳缇萦被他勒得直咳嗽,“快,快放開,殺殺殺人啦!!”
阿喜在旁勸道:“徐公子請息怒,要不先回房換身衣服。”
徐公子衣裳一片狼藉,不得不跟着阿喜到另外的房間換衣服,好不容易院子裏才得以恢複一片安寧。
柳缇萦松了松喉嚨,嘆氣,做人小厮真不容易,還得保證主子談話的氛圍。也不知道剛才徐公子一番吵鬧有無打擾到東家談話。
柳缇萦托着下巴呆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看着雲卷雲舒,清風徐徐吹來,她心裏不由有些酸。
不知道爸媽在那邊怎樣?她去世了,他們有沒有傷心過度?希望他們別太惦記她。
想着想着,她的眼眶開始泛紅,吸了吸鼻子。
“你哭什麽?”
背後突然響起的聲音吓了柳缇萦一跳,她扭過臉,見季木賢微蹙眉頭看着自己,忙用手背擦擦眼角,“沒,沒什麽。”
阿喜招呼完徐公子,回到院子看到柳缇萦在季木賢面前低着頭,一副認錯的模樣,快步走上前,“季公子。”
“阿喜。”
柳缇萦循聲望去,見方才一直緊閉的房間門口站着個身段婀娜的女子,青絲高高挽起,發髻上一對蝴蝶釵,兩縷青絲垂在胸前,她略施粉黛,卻更顯風采。
這就是跟東家私會的石姑娘吧。柳缇萦心中猜測。
阿喜聽到石姑娘的叫喚,身子一震,自覺地往後退,臉色有些蒼白,“石姑娘。”
石姑娘款款走過來,僅僅幾步路,卻被她走得媚态十足。
“怎麽回事?”石姑娘淡淡的語氣卻威氣得很,阿喜不敢懈怠,忙上前對石姑娘耳語幾句,将剛才發生的事敘說一遍。
石姑娘點點頭,對柳缇萦展顏一笑,“多謝這位小哥。”
季木賢疑惑地看向她,她微微笑地湊上前,把剛才的事複述一遍,柳缇萦餘光瞟見阿喜垂着頭,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失落,不由心中覺得怪異。
季木賢聽到徐公子掐住柳缇萦的脖子,眼神朝她還留着幾個手印的頸部看去,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走吧。”
柳缇萦哦了聲,跟着季木賢往外走,季木賢走上幾步,突然頓住,側過頭清清冷冷道:“以後辦事不要再留手尾。”
石姑娘明顯一哆嗦,終是低下頭,屈膝恭敬道:“是。”
柳缇萦莫名地來回看這兩人,這對情侶之間的氣氛有些古怪。
柳缇萦跳上馬車,季木賢突然伸手擡起她的下巴,冰涼的觸感激得柳缇萦一抖,差點從馬車上掉出去。
“你,你,你做什麽?”她退步三舍,吓得連稱呼都忘了改。
季木賢奇怪地看着他,手懸空在半空中,“幫你看看傷勢。”
柳缇萦兩手馬上捂住脖子,“不用了!”
男女授受不親!
季木賢蹙眉,不就看一下脖子,這個小厮反應也太過激烈了吧?
“小的意思是,小的不太喜歡別人碰觸,東家的好意小的心領了。”
季木賢不再堅持,收回手。
柳缇萦坐回座位,卻找了個離得遠遠的位置,警惕地提防季木賢,生怕他再做出突兀的動作。
季木賢卻一直閉着眼靜坐在右側。
兩人一路無話到和豐酒樓。
季木賢面無表情地下了車徑自走上二樓,柳缇萦忙跟在後面,祝掌櫃望着柳缇萦屁颠屁颠遠去的背影,嘆氣搖搖頭:“機靈有餘,機靈有餘。”
二牛聽到,怪道:“這是什麽意思?”
祝掌櫃沒回答,反而瞪他,“快去幹活,你要是有人家一半聰明,也不用在這裏擦了三年桌子!”
二牛碰了一鼻子灰,只好閉嘴不再說話,繼續埋頭擦起桌子。
柳缇萦站在屋子角落,見季木賢已經不知道将第幾張畫紙揉了丢到地上,心裏不停在滴血。
季木賢也畫累了,暫時歇工躺在榻上休憩。
“東家。”
“唔?”
“有個請求不知當不當講。”
“說吧。”
“您這些紙反正也不要,能不能給小的?”
季木賢緩緩睜開眼,瞥向柳缇萦,“你要這紙做什麽?”
語氣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
柳缇萦知道季木賢誤會自己,忙解釋道:“小的有個朋友,一向好學,但苦于家中貧困,沒有紙筆,每日都在地上寫寫畫畫,小的就想、就想把您這些廢紙利用起來。”
廢紙?
季木賢嘴角一抖,她可知道他的筆墨有多值錢?
“嗯。”
嗯?那是什麽意思?
柳缇萦正想問多一句,卻見季木賢又閉上眼睛,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只好撅起嘴,走過去拾起紙張,她故意把紙張弄得嘩啦啦響,回頭見季木賢沒反應,知道他是默許了,于是開心地把地上那幾張紙都撿起來,整整齊齊疊到一塊,再放到自己的衣兜裏。
“謝謝東家。”
季木賢似未聽到,躺在榻上,呼吸平穩細長,看樣子是睡着了。
柳缇萦蹭蹭蹭打開櫃子門,從裏面找到一床薄被單,輕手輕腳給季木賢蓋上,而後吹熄蠟燭。
“東家,小的要回家吃飯了。晚安。”
柳缇萦門剛剛合上,裏頭的季木賢立馬睜開眼睛,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薄被,吶吶自語。
“晚安?甚妙。”
十九、晦氣
柳缇萦揣着紙,心情愉悅地跑回家,腳步輕快,笑靥迷人。
馬大壯正趕着自家牛車從田裏回來,兩人走在同一條路上,馬大壯騎在牛背上,遠遠就看到柳缇萦步履生花地朝自己這個方向奔來,暖洋洋的夕陽下,她的笑容比那霞光還要燦爛耀眼,馬大壯一時瞧花了眼。
柳缇萦這時也看到了馬大壯,腳步馬上放慢,笑容也消失了。
馬大壯見柳缇萦明朗可人的笑臉一看到自己後就換了警惕的神情,心裏頭莫名有些煩躁,本來不打擾招惹她,卻控制不住嘴巴。
“打扮得跟個小子一樣,不倫不類。”
柳缇萦不怒反笑,她今天心情好,不跟這小屁孩計較。
“醜八怪,難怪柳府不要你。”
柳缇萦的神經線蹦地一下斷開,我擦!忍耐也是有底線的好伐!
她突然站住,笑眯眯地看着牛背上的馬大壯。
明明那笑臉看起來純真無害,馬大壯卻忍不住抖了抖。
“啊哈,今天學到了個成語,真是有趣啊。”
柳缇萦摸了摸那牛的腦袋,“牛頭馬面啊,真是應景。”
馬大壯怔忪片刻,反應過來知道柳缇萦在罵他,登時漲紅臉,作勢要下來找柳缇萦算賬。
“醜八怪,你別跑!”
柳缇萦嬉笑,“我沒跑,就站在這裏等你。”
馬大壯冷哼一聲,大腳一跨就要跨下牛背,柳缇萦卻突然揚起手中的柳條,往牛的屁股上狠狠一抽,“快跑啊!”
牛被抽疼,驚得大哞一聲,往前撒腿就跑,揚起一片塵土,牛背上的馬大壯早就吓得趴在上面死死抓着缰繩不敢放手,随着牛的加速奔跑,他驚慌的叫聲也漸漸遠去。
回到家,安嬸就把柳缇萦拉到屋內,拍拍她身上的塵,“小姐這哪像是去酒樓幹活的,倒像是去搬土的。”
柳缇萦嘿嘿一笑。
安嬸拿出兩套衣服來,在柳缇萦身上比劃幾下,“這是奴婢今日幫小姐做的衣服,看看合身不?”
柳缇萦接過衣服,因為是麻布材料,手感略微粗糙,但上面的針線密密縫,看得出安嬸是花了心思的。
“謝謝安嬸,我很喜歡!”柳缇萦愛不釋手的樣子讓安嬸會心一笑,也有些心酸,小姐以前在柳府過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穿的都是絲綢絹緞,哪曾穿過這種粗糙的麻布料?
柳缇萦不知安嬸所想,她巴不得穿得這麽樸素,低調做事低調做人是她來到大桑國為人處世的首要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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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缇萦次日就穿了新衣服來到和豐酒樓,一走上二樓就覺得有些異樣,平日緊閉的大門此時敞開着,季木賢已安坐裏面,依舊在畫他那幅還未完成的山水畫。
季木賢往柳缇萦身上一掃,覺得她今日有些不同,卻說不上哪裏不同。而柳缇萦臉上一直挂着“快誇我的新衣服”的表情,但季木賢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沒再說話,柳缇萦失望地撇嘴,看來是不能指望男人能留意到女人身上的細微變化。
“把這封信拿給西集萬福酒坊的洪老板。”
柳缇萦并不認識路,又不想問季木賢,只好拿着信一路問到西集。來到一條街道前,遠遠就聞到一串酒香味,擡眼看去,整整一條街都是釀酒坊,懂得做生意的幹脆就在自家酒坊門前擺放兩套桌椅,供客人買酒的時候喝點小酒用。
“萬福酒坊,萬福酒坊。”柳缇萦一邊找一邊念念有詞。
一家門面特別大的酒坊此時正恭送幾位客人往外走,那幾位客人喝得有些醉,大呼小叫,腳步漂浮。
“徐子軒,快說,你頭上這個腫包是不是昨晚喝花酒玩高了,被人家姑娘拿花瓶砸了?”有人高聲取笑道,說完一群人都發出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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