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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上的墨點。

“小的知道,但小的就是咽不下那口氣!田對農民來說可是非常重要的,那狗官說削減就削減,憑什麽?不過東家這麽不愁吃喝的人估計沒法體會到農民的難處,呵呵。”

季木賢沒理會柳缇萦的揶揄,“陸純這人陰險冷血,貪心有餘,智謀不足,每年壓迫農民佃租,大桑律法要求是四六分,到了陸純這邊就變成三七分,地租奇高,放貸取息,壓榨百姓。大戶人家暗中輸送利益,家中古玩無數,多多少少也有十幾萬兩的價值。”

柳缇萦嘴巴長得比雞蛋還要大,“東家,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季木賢沒回答,繼續道:“就他這些罪行,早已足夠他死上好幾回,但他依然能好好地做他的縣令,明年還可能升為知府,你覺得你能怎麽懲罰他?”

“小的、小的……”柳缇萦被季木賢問得啞口無言。

她知道他的意思,就是想說她這是飛蛾撲火,螳臂當車。

“比你家慘的人到處都是,如果人人都跟你一樣,有仇必報,那些狗官早就不在人世。但事實卻是人家一個一個都活得逍遙自在。”季木賢淡淡道,“或者你覺得,用一家子的性命來冒險,也得給那狗官一筆懲戒是個很劃算的交易。”

柳缇萦被季木賢三言兩語說得愈發沒了報複的念頭,高漲的情緒也慢慢低落。

季木賢見柳缇萦把自己說的話聽進去,也就不再多言,沾墨輕點,畫了幾朵梅花。

“墨沒了。”

柳缇萦回過神,上前慢慢磨起墨來。她心不在焉,墨磨得很濃,濃得好似季木賢的眼眸,他知道她在煩惱什麽,但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擁有太多是非恩怨的念頭,并不利于她的生存。

但他卻是真的低估了柳缇萦,在她的意識裏,就沒有怕權貴的概念。

二十五、奸情

柳缇萦走在鄉間的小路上,平日讓她覺得特別美好的風景,此時她恍若無睹。

她正在苦苦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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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木賢的話提醒了她,她如今只是個窮人,在社會上相當于沒有任何地位的蝼蟻。這樣的她想找狗官報複,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就是她容易隐藏身份,壞處就是如果被狗官發現了,她肯定吃不了兜着走,還會連累到安嬸他們。

那麽她得想一個萬無一失的辦法,既能教訓那個狗官,又能讓自己全身而退。

她沉入自己的思索中,等她察覺到周圍的風景越來越陌生,才驚覺自己走錯路了。她悻悻然轉身往回走,走着走着,突然聽到旁邊的灌木叢後面傳來幾聲呻吟聲。

柳缇萦好奇地靠近去聽,聽到後面才發現不太對勁。

這呻吟聲……她不會是撞見人偷情了吧?

柳缇萦郁悶了,她今兒怎麽三番兩頭闖入別人的禁區。非禮勿視,非禮勿視。這麽一想,她正準備調頭遠離這是非之地,卻聽到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

“輕點嘛。”少女嬌滴滴的撒嬌聲激得柳缇萦掉了一地雞皮疙瘩。

“那麽多天沒見,想死我了。”

柳缇萦一愣,這聲音……

她馬上回到灌木叢,偷偷扒開樹葉往裏張望,見到一個少女背對着她,而抱着少女那名男子,正是那日雨中欺負她的徐子軒。

徐子軒正緊緊摟着那名少女,上下其手,少女也不生氣,裝模作樣地反抗幾下,反而增添了徐子軒的興趣。

“快放開,要是被人看到怎麽辦?”

“這個時候哪會有人路過這裏。”徐子軒作勢要解開少女的衣裳。

“不行,這裏可是綠水村,人人都認得我爹,要是被看到,我會被我爹打死的!”少女抓住徐子軒的手。

徐子軒煩了,“這又不行那又不行,那你想怎麽樣?”

少女羞赧地低下頭,“你,你什麽時候去我家提親?”

“原來你是記挂這個,放心吧,我已經跟我爹說了,過段時間。反正你爹不也是認同我們這事兒了嘛。”

“你每次都說過段時間,但已經一年了,我今年十六,再等就變成老姑娘了!”

少女生氣地扭過頭,柳缇萦驚訝地瞪大眼,居然是村正的女兒沈蓉心!

乖乖,這兩人是怎麽勾搭到一塊的?

徐子軒見沈蓉心沒以前那麽好糊弄,心裏也煩躁,他有心娶沈蓉心,畢竟沈蓉心的容顏可人,但他爹說像這種鄉下女人,最多也只能當做妾,沈蓉心一心只想做正妻,要納她為妾的話徐子軒怎麽也說不出口,生怕沈蓉心發怒,所以一拖再拖。

“你,你願意做我的妾嗎?”徐子軒知道不給個交代,沈蓉心鐵定不會甘休,支支吾吾道,“你放心,就算做了我的妾,我也會對你好的。”

沈蓉心臉色蒼白,她看着徐子軒,淚眼婆娑,“我不做妾!”

徐子軒被沈蓉心哭得心都要碎了,他握住沈蓉心的手,急急道,“要不,要不我不娶妻,我徐子軒就你這個妾,好不好?”

沈蓉心傷心欲絕,她頂着世俗的壓力和自家老爹的期盼,纏着徐子軒這棵大樹,本以為憑着自己的容貌和手段,遲早會攀上高枝,做個正當夫人,沒想到自己的出身就是個檻,而這個檻卻是她怎麽也無法改變的。

她嗚咽一聲,甩開徐子軒的手,抹着眼淚往家裏跑去。

徐子軒剛剛追上幾步,又停下來,望着沈蓉心遠去的背影,重重跺了下腳,“唉!”,也跟着離開。

柳缇萦這才慢慢走出來,看着他們一南一北離去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似在思索什麽。

“小六,今日怎麽拎了個布包過來?是準備打包酒樓吃剩下的糕點嗎?”二牛打趣道。

柳缇萦把布包塞到木櫃裏,沖二牛豎起食指,“小聲點,萬一被祝掌櫃聽到,肯定削了我一層皮。”

一大早客人還不多,而且季木賢今日上午有事,不在酒樓,柳缇萦清閑得很,就幫二牛擦桌子。

“二牛哥,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了。”

柳缇萦吓一跳,“這麽大了?那你成親了嗎?”

二牛臉一紅,“沒,還沒。”

“那你說親了嗎?”

“沒。”二牛哥黯然道,“我家窮,沒人願意嫁到我家。”

“別這樣想,像二牛哥這麽好的男人,可是世上少有,世間無雙啊!你看你,高大威武,一身肌肉,肌膚黝黑,多麽有安全感!還有你的五官,按我小六的審美來說,可是端正大方,一看就富有生氣。”柳缇萦滔滔不絕地誇起二牛。

二牛臉色卻別扭得很,不像在開心,他抖抖索索地想打斷柳缇萦,卻被柳缇萦手一揮,“等等,我還沒說完呢!看你的面相,比咱東家好太多了,一看就知道是個疼老婆的……”

“小、小六,東家在你後面。”

柳缇萦的聲音戛然停止,忙話音一轉,“不過整個酒樓的人來看,還是咱們東家最中看了,那個飄逸啊,好像個仙人,真怕有時候一個不留意,他就西去……啊呸!是飄然而去。”

季木賢越過她,獨自上了樓,柳缇萦對二牛吐吐舌頭,也跟着上樓。

“東家,有個事跟你商量下,行不行?”

“嗯。”

“小的下午有點事,想提前半個時辰走,可以嗎?”

“嗯。”

季木賢想也沒想就答應了,柳缇萦道聲謝,從兜裏掏出幾塊點心,“這是小的做的軟炸桂花糕,挺好吃,要不要嘗嘗?”

是不是如果他剛才沒答應,她就不打算跟他分享了?

季木賢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所以老實不客氣接過糕點嘗了幾口,出乎意料地發現味道不錯,又吃多一塊。柳缇萦有些心疼,見手中的桂花糕只剩下一塊,忙收起來,笑嘻嘻道:“這個,小的還得用來當晚飯呢。”

看着柳缇萦小鼻子小眼睛的小氣樣,季木賢有些失笑,他點點頭,吃完手中最後一點桂花糕,“味道不錯。”

“那是自然。”柳缇萦一點都不謙虛。

“不妨把單子給我們的廚子,和豐酒樓還沒有這種做法的桂花糕。”

柳缇萦腦筋飛快轉動,“不行,這是小的祖傳秘方,說不定以後還得靠這個吃飯呢!”

“多少錢?”

季木賢怎麽會聽不出柳缇萦的意思,她不就是不願意白給。

柳缇萦伸出一只手,想了想,又把另外一只手伸出來,“十兩。”

先把價格擡高點,東家肯定會跟她砍價,到時候才有降價的空間。

二十六、是非多

“好。”季木賢爽快地答應下來。

柳缇萦卻心疼了,早知道就說二十兩。

不過也因此,柳缇萦發現自己身上還有條財路,這麽說來,是不是她把那些甜點單子賣給酒樓,就都能賣個好價格?

柳缇萦越想越興奮,覺得這個點子可行,還能夠賺到不少,也能幫酒樓賺到客源,簡直就是利人利己!

柳缇萦幫季木賢收起畫軸,洗好硯臺,季木賢從旁邊拿出一本書,“這本書你拿去看。”

柳缇萦不明白季木賢葫蘆裏賣什麽藥,怎麽好端端的突然讓她看書?

但她乖乖地接過書,翻了兩頁,搖搖頭:“小的不認字。”她不是不認字,而是不認得大桑的文字,筆畫複雜,估摸古代字都這樣,簡體字也是到了現代才普及,即使那樣,也很多人推崇繁體字。有幾個文字筆畫簡單的,她還能依稀辨認出是什麽字,但筆畫一多就不行了。

果然。

季木賢皺起眉,他希望能找到識字的小厮。上次柳缇萦寫下的字讓他印象深刻,她應該是用某個符號來記東西,說明她還是相當聰明的,不然他當初也不會想讓她來當自己的小厮。

柳缇萦捕捉到季木賢臉上的失望,認真道:“東家,小的想識字,要不你教小的?”

知識改變命運,多學一門手藝多一個保障,而且她也不想當個文盲。

季木賢沒答應,只是換了一本書給柳缇萦,類似《說文解字》的書,“你先回家看完這書。”

想到以後能識字,柳缇萦開心地咧嘴笑起來。

季木賢看着她臉上慢慢綻放開來的笑臉,失笑,覺得自己的小厮還真是容易滿足。

柳缇萦提前半個時辰放工,她換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從和豐酒樓溜了出來。她快步奔到一棟外表宏偉紅磚白牆的宅子前,捏起拳頭,眼底露出一絲狠色。

哼,今晚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柳缇萦怕引起人注意,在附近尋了一條暗巷待着。離天黑還有一個時辰,她肚子開始咕咕叫起來,拿出最後一塊桂花糕,一小口一小口地吃。

“哎,那個臭東家,人家只是客氣客氣,他居然把桂花糕都吃了!”柳缇萦不舍得一下子吃光,吃了好一會才戀戀不舍舔了舔手上殘留的殘渣。

突然,一個眼熟的轎子穿過街道,她倏地站起身,低下頭快步跟上。

她前兩天來觀察過宅子周圍,發現旁邊的側門偶爾會有人出入,估摸是府子裏某位夫人好零嘴,時不時就命下人到街上買冰糖葫蘆,因為冰糖葫蘆就在不遠處,偶爾下人出來時就沒注意關門,柳缇萦就想趁那個機會溜入陸純的宅子。

柳缇萦蹲在街角等了許久,天漸漸暗下來,街上做買賣的商人陸陸續續收攤回家,那位賣冰糖葫蘆的也開始準備收檔。

柳缇萦焦急地伸長脖子盯着那側門。難不成今日撲了個空?

突然,側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小丫鬟飛快地奔出來,跑到賣冰糖葫蘆那停下,要了兩串冰糖葫蘆。

“你再晚點,我就回家了。”賣冰糖葫蘆的男子放下高粱杆子,從上面抽出兩串冰糖葫蘆。

“今日姨娘的身體不太爽利,睡到現在才醒。”

柳缇萦趁那兩人還在交談,迅速閃身進入側門。她第一次做這種事,心砰砰直跳,說不出是緊張還是興奮。

到底在哪裏呢?

柳缇萦邊走邊找。

她穿過一個圓門,一條曲折游廊撲入眼簾,鵝卵石鋪設成一條路,路的末端有幾棵大芭蕉樹。樹後是一個大院子,類似四合院,分布着三間大房間,柳缇萦四下看看,見沒人,忙上前輕推門窗,逐間尋找。

不是這間,也不是這間。

柳缇萦焦急地尋找,她毫無目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來到哪裏,只要見到有房間就扒開門進去翻東西。

翻到一半,她哎呀一聲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她怎麽這麽蠢!那麽貴重的東西,陸純肯定會上鎖,怎麽可能随便放在一間任意一個人就能推門進去的房間?

柳缇萦迅速退出來,也不知道自己來到第幾個房間,心裏又感慨又憤恨,這狗官到底貪污了多少錢,才能蓋得起這麽大的宅子。

一陣尖銳的笑聲打斷柳缇萦的思緒,笑聲是從牆的另外一邊傳來,柳缇萦左右看看,就勢踩上牆角堆砌的假山,爬上牆頭,偷偷往那側看去。

“快說,夫人的項鏈你藏哪裏去了?”

一個穿着富貴的女人跪在地上,正接受一個丫鬟的質問。丫鬟身後站着一位長相雍容富貴的女人,長着一張端莊的臉。

跪着的女人擡起臉,柳缇萦被小小驚豔一下,一張鵝卵臉上一雙美目波光流轉,實在是個美人。

美人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聽得出不是個好好惹的角色。

“白氏,您有什麽證據一口咬定你的項鏈就是我偷的?”她直直看着那位端莊的夫人,臉上不見一絲卑微和害怕。

白氏眉頭微動,對面那張明媚的面容刺得她心一陣陣痛,她也曾經這般年輕貌美過,只是後來生了子嗣,傷了身子,身子愈發不行,臉上的皺紋日益增多,身材也變形,是以老爺才會把一個又一個女人地擡進屋中。

但白氏是個沉默傳統的女人,她不吭聲,一直忍着,直到她身邊的丫環,也就是這位周姨娘,也爬上了老爺的床。她在老爺面前哭鬧了一頓,結果反而被老爺訓斥是婦人心窄,足足冷落了她個把月。

面對周姨娘的挑釁,白氏皺起眉,沖那位丫環使眼色,丫環明白過來,一掌揮過去,啪地打腫周姨娘半邊臉。

周姨娘捂着臉,憤怒自眼裏噴薄而出:“白氏,你就是想我死!這麽多年,我就知道你看不慣我,對不對?!有本事你現在就殺了我啊!”

“把她關進去幾個時辰,叫叫嚷嚷的成何體統,傳出去對老爺聲譽也不好。”白氏轉身離去,她身邊另外兩個丫環上前捂住周姨娘的嘴巴,架起她的手臂往裏屋拖。

柳缇萦見白氏往自己這邊來,忙跳下假山躲到後面,等白氏走了才心驚膽戰地走出來。

“啧,高門大院是非多,女人多的地方是非更多。”

周姨娘許是被綁住了,只發出吚吚嗚嗚的聲音。柳缇萦聳聳肩,表示愛莫能助地繼續尋找她想要的東西。

二十七、被困

眼看這夜越來越深,一陣陰風吹過,柳缇萦打了個抖索,鼻子發癢,差點打出噴嚏來。她忙捂住鼻子,把癢意忍了回去。

“東家說有十幾萬兩的古玩珍寶,那狗官都藏哪裏了?莫不是東家騙我吧?”

柳缇萦嘀咕着。

不過也因此,她把整個縣令府摸了個大概,周姨娘住在西園,白氏和陸純住在東院,還有個林姨娘住在南院,剩下的北邊似乎人員冷清,極少人經過。

柳缇萦抱着僥幸心理摸到北院,北院門前橫七豎八的雜草繁生,蛙鳴一片,似是多年未有人打理,柳缇萦剛走到門口,只覺得裏頭黑乎乎的,仿佛藏了什麽怪東西,陰森森一片,心裏打起退堂鼓。但想到只有北院自己沒來過,咬咬牙,還是硬着頭皮鑽了進去。

也就往裏頭走上幾米,突然眼前廓然開朗,前方的草坪打掃得一塵不染,一處很不起眼的小院子正安安靜靜出現在眼前。

柳缇萦按住驚訝,悄聲走到小院子裏,發現院子裏就兩間小房間,都上了鎖。柳缇萦打量那鎖,用手嘗試拉扯數下,鎖發出哐哐的聲響,微絲不動。

柳缇萦托腮想了想,最後找來一塊石頭用布包住,往鎖上面狠狠砸了幾下,鎖被砸到變形,柳缇萦再用力一掰,咔嚓一下,鎖開了。

嘿嘿,她還是蠻有天賦的嘛。

柳缇萦得意地卸下銅鎖,鑽進屋裏,屋裏周遭烏漆墨黑,她拿出火折子,打開筒蓋,火星獲得氧氣立馬燃燒起來。就着微弱的火光,柳缇萦見到屋內擺放好幾個大木箱,她掀起木箱的蓋子,一種塵封已久的特有味道撲鼻而來,她看清箱子裏的東西,倒吸口冷氣。

瓷器、牙雕、書畫、玉石……應有盡有,年代感十足,手摸上去,顯出一種歷史的厚重感。

這狗官!

柳缇萦心裏咒罵一句,砰地蓋上箱子,撲出一層塵土。

她大步走出屋外,四下觀察一番,心裏做了一番打算後,目光堅定,心念篤定。

就這麽辦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斬草除根!

柳缇萦咬緊牙,畢竟還是第一次做壞事,心裏說不緊張是騙人的,她尋找個突破點,手中的火折子一揚,火星掉落幾顆,碰觸到紙張,迅速擴散燃燒成火焰,火苗越燒越光,越燃越烈,到最後,屋子裏的火照亮整個院子,開始往旁邊的屋子燃去。

柳缇萦站在屋內,眼睜睜看着那幾箱子的東西融入火中,心裏不由有些心疼。火光投射到她小巧精致的臉上,詭異的光影交替中,她眼底發出的光彩格外毅然。

柳缇萦見火勢越來越大,自己再不走就要困在火中,忙往外牆走去,幸得那牆不高,她努力一些還是能攀爬出去,她正從旁邊搬來塊石頭墊腳用,突然旁邊的大樹哄地一聲巨響,火不知何時已經燒掉大樹底部,啃噬它的樹幹,大樹支撐不住終于倒下,偏偏就倒在牆那邊,硬生生阻住柳缇萦逃生的路。

我擦!

柳缇萦罵了一句。幸好她剛才反應快,見不對勁往旁邊躲,不然早已喪命樹下。

火飛速地吞噬整棵樹,冒出熊熊火光,照亮縣令府的上空。

柳缇萦聽到其他院子裏傳來一陣敲鑼聲,随後是下人的呼叫聲:“北院走水了!北院走水了!!”

估計過不了多久,那些人就會往這邊趕來,自己再不趕緊逃走,絕逼會被人打成肉餅!

柳缇萦焦急地在院子裏竄來竄去,尋找哪裏可以逃出去。她不敢往剛才來的門口處去,怕遇到救火的人。而剛才她本來預定好爬出去的牆——早已被一面火牆阻擋住。

這下真成了甕中之鼈。

外面的鑼聲和人聲越靠越近,柳缇萦心急得不行,濃煙彌漫,鑽入她的口鼻,心急火燎之下,加上煙霧刺激,她喉間一陣發癢,大聲咳嗽起來,越咳越嚴重。

柳缇萦逐漸覺得呼吸困難,臉色發白,冷汗自額頭不斷冒出。她只覺手腳無力,整個人癱軟在地,張口嘴不住地想呼吸,卻不停地吸入煙霧。

“快滅火!”

救火的人已經來到院子門口,領頭的主管正指揮奴仆們救火。

在火中殘留一絲力氣掙紮着想爬出去的柳缇萦心裏只剩下一個念頭:吾命又休矣。

突然,柳缇萦覺得身子一輕,人慢慢站起來。

呃,她這是已經死了嗎?靈魂出竅?

下一秒,她才發現一雙有力的臂膀将她扛到肩上,那人身穿一身黑衣,臉上包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

他一聲不吭地扛起她,奮力一躍,腳步輕點,幾個跳躍之後,縣令府被遠遠抛到後頭,柳缇萦努力睜開眼皮,只見遠處天邊被紅光照亮,一眼看去,好似地獄之火。

她嘴角勾出笑:總算沒有白費她冒着生命危險,可算給那狗官一個血一般的教訓。

想到陸純看到自己珍藏多年的寶貝被燒成灰燼的表情,她忍不住笑出聲來。

那黑衣人動作一頓,朝她看去,見她被煙熏黑的臉上笑得正歡,心裏不由納悶,都快被燒死了,還笑得出來。

這時,柳缇萦的注意力不自覺被黑衣人腰間的一塊白玉吸引去目光。那塊白玉質地圓潤,透出一股靈氣,整塊玉佩呈月牙狀,極為特別,反面刻着僭字,正面雕有黻紋雙龍圖。

好玉!

柳缇萦心中贊道。只是這塊玉佩似乎在哪裏見過。月牙狀……白玉。柳缇萦心頭靈光一現,頓時想起之前她和柳修元兩人被綁架時,那輛豪華的馬車裏坐着的神秘人物,他腰間正是佩戴這麽一塊月牙白玉。

那麽眼前這位黑衣人……柳缇萦視線慢慢往上移到他臉上,黑夜黑布,根本就看不清容顏,而此人全身散發出來的清冷氣息,讓她情不自禁打消想發問的念頭。

他們有無可能是同一個人?

還是壓根就是個巧合而已?也許大桑國正流行佩戴這種玉佩。

黑衣人來到城外一條河邊,輕輕放下柳缇萦,柳缇萦腳無力,軟軟地倒在地上。她手肘撐起上半身,挪到河畔,手挽起一捧水就往臉上拍,感覺人清醒了些許,後來幹脆整張臉往河水裏栽,冰涼的河水瞬間充斥她全身的細胞,激奮她的腦神經,使得她一下清醒過來。

嘩啦一聲,她擡起臉來,抹去臉上的水珠,回頭正想跟恩人道個謝,卻發現身後早已空無一人,哪還有恩人的蹤影?

二十八、通緝令

柳缇萦掏出兜裏的玉戒指,哈上幾口氣,用袖子來回擦拭幾次,珠光流轉,碧綠四溢。越看越喜歡。

她剛才逃跑時,順手撈了一件小東西,也算是對自己的補償。

柳缇萦心安理得地收好戒指,往家裏走去。

天已經蒙蒙亮,柳缇萦悄悄推開家門,安嬸他們還在睡夢中,裏頭一片安靜。柳缇萦忙溜到自己的房間裏,剛打開門,柳修元的臉突然冒出來,柳缇萦吓了一跳。

“吓死人哪!”

“你再不回來就要穿幫了!”柳修元抱怨她,“我謊稱你累了,要休息,讓安嬸不要打擾你睡覺,好幾次安嬸都想進來看你,我好說歹說才勸住她。”

柳缇萦摸摸柳修元的頭:“乖,小朋友還挺聰明的嘛。”

柳修元撇嘴,“下次我可不幫你做這種事。你那酒樓再怎麽擺晚宴,也不應該不讓人回家過夜啊。”

“這不偶爾一兩次嘛,放心,絕無下次!”

把柳修元哄走後,柳缇萦忙抓緊時間睡覺。昨夜累了一夜,幸虧柳修元人比較粗心,沒聞到她身上的煙味,不然她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人啊,果然不能說謊。

柳缇萦在迷迷糊糊中醒來,洗了一把臉,換了一身衣服後才看到安嬸正從廚房端着一碗熱粥走來。

“小姐,你昨天是不是不舒服?怎麽睡了那麽久?”安嬸擔憂地問道。

柳缇萦假裝難為情地撓撓頭,“最近有些失眠,所以沒睡好。讓安嬸擔心了。”

“沒事就好,今天你回來,奴婢煲蓮子百合糖水嘗嘗,可以安神養心。”

“謝謝安嬸!”柳缇萦撲上去,挽住安嬸的胳膊,搖來搖去。

安嬸握住柳缇萦的手,發現柳缇萦的個子不知何時又蹿高了不少,圓圓的臉龐比前陣子尖了些,依稀能看出日後姣好的五官。

安伯從裏屋走出來,前陣子在縣衙裏受折磨的身子依然虛弱着,他走兩步就咳一聲,“小姐不要累壞了身子,錢乃身外之物,無需如此看重。”

敢情安伯以為她是因為收地一事而失眠。

如果安伯知道她為了這件事點火燒了縣令家,不知會不會氣到吐血。

誰讓她是個不好欺負的主,以牙還牙這精神她從前世徹底發揚到現世。

柳缇萦笑言:“我哪有那麽小家子氣,我可是擔心安伯的身子才睡不好覺的。”

安伯仰頭樂呵呵笑起來:“好好好,好小姐,為了不讓小姐擔心,安伯得趕緊養好身子。”

“今兒我去酒樓捎好吃的給安伯補身子!據說今日的豬腰特別新鮮!”

“好哇,居然開你安伯的玩笑。”話雖這麽說,安伯卻毫無責怪之意,只覺得如今的小姐比以前有趣多了,不由有些惋惜她現在的命運,被柳府趕出來,他不像安嬸那般樂觀,總覺得小姐未來的路沒那麽好走。

柳修元一出房門就見到其樂融融的場面,摸摸頭,“發生什麽事了嗎?”

“小元,來來來,快說說昨晚的功課做得怎麽樣。”自從柳修元重新拿起筆學寫字後,柳缇萦偶爾也會在旁邊看邊學,為了監督柳修元,每天早晨都會過問進度。

柳修元昨晚給柳缇萦擔驚受怕一晚上,哪有心思寫字,所以面對柳缇萦的問話,他沒好氣道:“沒寫。”

柳缇萦這才想起昨晚的事,不好意思道:“好弟弟,是姐姐不好,讓你擔心了。不就是失眠嘛,放心,今晚絕對睡得不省人事。等我今天回家給你帶好吃的。”

柳修元一聽到好吃的,兩眼一亮,哼哼鼻子,不再說什麽。

果然還是個小孩子,還總裝得跟個小大人似的。柳缇萦暗笑,穿好鞋子就出門了。

剛入城內,就感覺到今日城內的氣氛不太一樣,幾名官兵守在城門檢查出入的人,路上還有官兵們在巡街。

看樣子好像是出了什麽大事。

柳缇萦疑惑地瞟那幾個官兵,又不敢表現得太異樣,怕人家就是查昨晚縣令家着火的事。

她燒陸純貪污受賄的贓品,看中的就是他這個貪贓者做賊心虛的心态,料想他就算被燒光了珍藏品也只能打掉門牙吞落肚,不敢聲張。不然萬一被人捅出那些被燒的就是他貪污受賄得來的,事情就鬧大了。

但不是縣令家着火,還能有什麽事值得如何大陣仗地搜查?

柳缇萦的疑問很快得到了解答,她見到城內到處張貼着相同內容的告示,也不知道寫了什麽字,柳缇萦辨認了很久才認出十兩二字。拉住旁邊一個正在看熱鬧的路人,問他上面寫了什麽內容,路人瞥她一眼,發現是個小毛孩,不由失笑,一個小屁孩管這麽多閑事,不過也認真地把上面的字一個一個念給她聽:“昨夜縣令家遭賊人盜竊,放火燒物,周姨娘在火中喪生,賊人逍遙逃生,十惡不赦。現懸賞十兩白銀緝拿歸案。”

他奶奶的!

柳缇萦聽完心裏罵了一句粗口,真沒想到陸純居然出此一招,無辜讓她背負一條人命!

“周姨娘是誰?真的被燒死了嗎?”柳缇萦假裝不懂地問。

好心的路人當她是小孩子好奇,“一大早就看到縣令大人家門口挂上喪幡,這麽晦氣的事哪會作假?”

柳缇萦心咯噔一下,忙繼續問:“周姨娘怎麽會死?真的是被燒死的嗎?”

路人見她反應奇怪,瞧多兩眼,“你是誰家的孩子?”

柳缇萦怕引起人注意,又露出純真的笑:“我娘親說,人死了會升天,周姨娘是不是升天了?”

路人覺得自己真是想多了,會說出這種無知的話來不就是個傻孩子。

柳缇萦見圍觀告示的人越來越多,心裏不由發虛,忙鑽出人群往和豐酒樓奔去。

這下該怎麽辦?好端端背上殺人犯嫌疑,這在大桑國應該要砍頭的吧?

柳缇萦快步往前走,腦子沒停止轉動,這通緝令一出來,全城都處于警戒和搜查狀态,到時候大家都争着搶着提供線索,只要她昨夜哪個小細節沒做到位,都很可能被人揪出來。她仔細回顧昨夜全過程,确定自己沒露出任何蛛絲馬跡,才稍稍安下心來。

二十九、坦白

“小六?”季木賢皺起眉,他已經第三次叫喚,柳缇萦卻還傻傻地拿着墨條發呆。

季木賢把毛筆放到筆架上,柳缇萦聽到那啪嗒一聲,回過神來,發現手中的墨還沒開始磨,歉意道:“抱歉,現在磨,馬上磨!”

季木賢側過頭,平靜的眼神宛如一股幽泉看着她,“可是家裏出了什麽事?”

柳缇萦搖頭,想了想,還是問出口,“東家,小的問件事,但東家要發誓絕不說出去,不,寫也不可以,反正是絕對不洩露出去。”

柳缇萦心裏早已憋爆了,只想找個人訴說一番,幫她分析一下。

季木賢波瀾不驚地看着她,并未對她做任何保密的保證。

也是,如果會對天發誓,那他就不是東家了。

柳缇萦直覺告訴她季木賢是個靠譜的人,所以她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隐晦問道:“小的想問問在大桑國,殺人放火會處什麽刑罰?”

“殺人放火?”季木賢奇怪地瞅她,“那可是死罪,直接問斬。”

柳缇萦手一顫,墨條滑落,一只手穩穩接住,季木賢放下墨條,繼續畫畫的興致被擾,幹脆起身離席,從架上搜出一本書出來,“這是大桑律法,裏面關于大桑國的法律制度都寫得清晰明了,要是不懂就可以翻閱,不需要這點小事就擾得心煩。”

柳缇萦讪笑接過書,小心翼翼地問他:“東家可曾聽說縣令家昨夜走水一事?”

“略有耳聞。”

季木賢頓了頓,怪異的眼神往她臉上一掃,“不會是你做的吧?”他記起昨日她反常地提前請休,還有之前說到陸純時,一臉憤怒的模樣,當時還說起要報仇,被他勸住了。加上剛才異樣的反應,怎麽想怎麽覺得她嫌疑很大。

“哎呀,怎麽可能,小的這麽膽小的人,怎麽可能做那種……好吧,就是小的做的。”柳缇萦洩氣地耷拉下腦袋,“但小的絕對沒有殺人!小的就是放了一把小火而已,當初只是想把那狗官的寶貝都燒了,誰想到後來那火居然燒得那麽大,小的差點也燒死在裏面。”

季木賢不做聲,看着她。

“那個狗官确實該死,你都不知道他家有多大,你想想,那麽大的宅子,肯定是我們老百姓的血汗蓋成的!而且他家的珍寶那麽多!他拿着晚上也不怕做噩夢。”

季木賢安靜地看着她,一雙澄澈的雙眼淡淡地看入她眼裏,卻讓柳缇萦漸漸低下頭:“小的知錯了。”

“錯在哪裏?”

“不應該執意妄為,不應該不聽東家的勸說。”

季木賢臉色這才緩了些,“你給我說說昨夜發生的事。”

柳缇萦心裏一喜,忙狗腿子地端茶倒水,把昨天夜裏發生的事一一道說,她說得很詳細,就是沒有把黑衣人的事說出來。

“後來你怎麽逃脫?”

柳缇萦眼神躲閃,敷衍道:“後來小的暈過去,醒來時人已經在外面。”

潛意識告訴她,黑衣人這個人越少人知道越好。

季木賢深深看她一眼,所幸沒再問下去,而是認真地盯着桌上的白紙。柳缇萦知道這是他認真思考的習慣,不敢出聲打擾他。

過了約莫半柱香時間,季木賢慢慢擡起眼皮,眼神光彩四溢,柳缇萦看得呆了呆。

“你說你見過周姨娘,正在西院被白氏訓話,然後被鎖在房間裏?”

柳缇萦點點頭,“貌似是說項鏈被偷的事。”

“火燒起來到仆從到達現場這段時間,你并未發現周姨娘曾出現在北院,那就排除了周姨娘是在你走了之後自己去北院不小心被燒死的可能性。”季木賢沉醉在自己的邏輯裏,不疾不徐地分析目前掌握的情況,“但周姨娘的屍體是在北院發現的,也可能周姨娘是在別院遇到襲擊之後,兇犯趁人多救火的時候把周姨娘丢入火中,導致周姨娘被燒死。”

“那、那說明什麽?”柳缇萦一怔一怔的。

“說明某個傻瓜不小心把自己變成了殺人犯,如今就你嫌疑最大。”季木賢好整以暇地換個坐姿,重新拿起畫筆,優哉游哉地畫起畫來,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模樣。

“東家,小的如今要怎麽辦?”

季木賢畫了兩筆,悠悠道:“不怎麽辦,以不變應萬變。”

柳缇萦想想也是,自己如今能做什麽?如果輕舉妄動,說不定還會引起官府的注意,還不如做個縮頭烏龜。

她是個心大的人,所以也就樂呵樂呵跑下樓去續茶,剛才煩惱的模樣一消而散。

季木賢擡眼看她屁颠屁颠離去的背影,好氣又好笑地搖搖頭,這個缺心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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