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床單，枕頭，被罩

蔡正熙的住處被安排在鎮上老鄉家，類似江南水鄉那樣的大瓦房，那種南方風格的老式房子，冬天會潮濕。

沒有熱水器，得自己燒水洗澡。蕭川先照顧完蔡正熙，再收拾自己。晚上，他睡隔壁。隔着土牆問蔡正熙睡着沒？

半天，蔡正熙：“嗯。”有鼻音。

棉被、床單、枕頭都是自己帶來的，蕭川還另外準備了睡袋。蔡正熙是不習慣老房子的味道。

半醒半迷中，蕭川覺着蔡正熙起來出去了，自己也被憋醒。晚上外邊還有月亮。蕭川解決完回來，看見蔡正熙站在屋檐下接電話。

等他挂斷，蕭川抱臂問：“這個點兒，哪位小可愛的呢，嗯？”

蔡正熙轉頭看他嘴巴裏還能蹦出什麽話。

蕭川倒被他看得啞口無言，舌尖頂了頂腔壁，“溫辛——”

南方的月特別亮堂，大概是地勢原因，這邊過了夜半，就從土壤裏泛起一股子清冷和潮潤。冷月照在低矮的房屋土壁，刻印出蔡正熙颀長身姿。透出他整個人都沒溫度。

蔡正熙：“你給的。”

“天地良心，不是。”蕭川笑笑不再說話，轉腳回自己屋。

——

第二天下午C組有危險戲，武替比劇組演員矮許多，黃副導要求挂崖部分還是得蔡正熙親自上。

蕭川問蔡正熙能成？

蔡正熙點頭：“可以。”

拍攝場地選在一處七八米高坎，四周長雜草，倒挂的殘缺白蠟樹。劇組先拍賽車旋轉翻車場面，起重機吊起賽車，場工們都在幫忙拉繩控制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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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兩個鏡頭，就重拍了十來條。

輪到蔡正熙上，黃平要他先從破碎的賽車往外滾，身體撲地再被強大的氣流激起。完成三連翻滾動作。

蔡正熙默認點頭。

一場戲拍十條。蔡正熙脖子和手背有被碎砂石劃破，滲了血漬。中間休息，蕭川用碘酒給他消毒，才發現他膝蓋部位的護具都磕裂了。

“能堅持不？沒事兒，咱還有錢，我給你請個武替。”蕭川說。

蔡正熙沒回話。但兩個人心裏都有數，總導演佟全不太願意這種程度的戲份演員們用替身。于是蔡正熙說，再看。

晚上收工。黃平似乎對蔡正熙白天的表現還算滿意，留他下來講戲。最後一分鐘，塞給他一張名片。

蔡正熙瞥了眼，眼色如寒月般冷冽。

回去的路上，蕭川問那是啥？

蔡正熙把名片随手扔給蕭川，蕭川看上頭只有個私人號碼，背面寫一個地址，在隔壁鎮。從這兒過去二十多分鐘的車程。

“操！三十來歲的老男人想這檔子事呢。”蕭川正兒八經爆了句粗口。

這年頭，稀奇古怪的龌龊可真他媽多！

當然，蔡正熙不可能去。

所以，接下來的幾天，黃平就沒給過蔡正熙好臉色，各種挑毛病作死。一場戲，重拍二十來遍，就折騰蔡正熙一個人。鬧得很多人對他不滿：演得不好就不演，總NG，也是累啊！

周六下午，拍‘阿醬’沖出懸崖那段兒翻旋，黃平臨時改戲，改成蔡正熙被賽車座椅沖擊出去，再滾下懸崖。

那意味，之前蔡正熙拍的都作廢。

蕭川就這事兒去協商，還沒開口，被黃平一句話打回來：“演不了現在就可以走。”

蕭川：“——”你、麻、痹。

——

不知不覺已經在甘洞鎮拍了十來天。

還有小半個月過年，佟全起意先去鎮景點拍《漂移》的內場戲，一場男主騎自行車飛奔逃蹿大街小巷的激烈戲份。

秦忱前兩天腳崴勒骨筋，去了市醫院打石膏，現在還沒好利落。中午還在跟自己經紀人林淺榆打電話，說這邊很辛苦，條件也艱難，想回北京調休幾天。

确實。

佟全的戲，太難拍了。

幾乎每個鏡頭，沖、摔、打、跳……都要演員自己親自上，一遍拍不好就拍兩遍，直到把這個鏡頭拍好。

這是佟全拍電影的職業标準。

但黃平那是純屬刁難蔡正熙。明明監制過來看戲，都說可以了。等人監制走了，又他媽挑毛病，讓蔡正熙反複‘跳崖’。最後也不用那些鏡頭，說是保着，以後來看。

中午收工，佟全過來C組借用武替，問身高一米八四的男人誰能騎車，不用騎太好，能穿小巷子就成。

幫秦忱替拍。

“那誰！”黃平沖坐在旁邊休息蔡正熙喊了聲，對佟全說：“他還行，您是要加戲嗎？”

蕭川‘蹭’站起來，和佟全說，‘正熙最近很累了……’

“年輕人吃點苦都不算事兒。拍電影不像拍電視劇，講究的東西不多，一切為了觀衆。”黃平三言兩語打發蕭川。在旁邊煽風點火坑蔡正熙。

佟全态度倒沒那麽強硬，笑呵呵過來問蔡正熙，能半個忙嗎，替秦忱騎一段兒，拍兩個背影鏡頭。

蔡正熙笑容淺淡，“好。”

轉場去鎮上，那邊場景已經搭好。蔡正熙換上和秦忱同款戲服，秦忱助理看見是蔡正熙過來救場，心裏就不太痛快。

小聲在秦忱耳邊嘀咕：“怎麽是他啊。”

被秦忱瞪了一眼：“那還能有誰？”意思就是別他媽哪壺不開提哪壺！現下佟導能找到人過來救自己的急就不錯了，難道你特麽想老子斷着腿親自上？

小助理也不敢屁話，笑嘻嘻過去先和蔡正熙打招呼：“謝謝你幫我家阿忱，他腳傷沒好全，剛試了兩把，實在不中用，佟導都不高興了，又不滿意武替…………”

“沒事。”蔡正熙真是惜字如金。

蕭川雙手插兜，接過話和對方助理打哈哈，等着機器準備好。

小助理也是個能聊的，問蕭川：“姚英姐沒來探正熙哥的班嘛？”

蕭川回答很巧妙：“你們家林經紀人也沒來看阿忱麽。”

“嗷嗷，征宇哥收到春晚邀請，這會兒在五排呢，老大暫時不能過來看阿忱。唉！”小助理說着還神傷起來，“阿忱可難過了呢，這邊也太辛苦，他好想老大，最近狀态都不好……”巴拉巴拉。

蕭川下意識看向蔡正熙，發現他的目光和注意力也都在小助理身上。

聊着聊着，小助理要和蕭川交換聯系方式，畢竟都是為同在華影的藝人服務，以後難免打交道。

——

“OK，各單位準備——”一切準備就緒，蔡正熙單踩山地車，随着鏡頭的推近，雙手把龍頭，從街道拐角的地方剎出去。

小巷子提前清場，又設置了情景路障，攝影師鏡頭拍他的背影，腰部以下，反正不能露臉。

因為這部分以後會剪成秦忱的戲份。

蕭川心裏替蔡正熙捏把汗，這路障設得也太他媽真實了吧！

“咔！”佟全拿着對講機講戲，“正熙，下一場，從這個兩米高臺俯沖下午，你人倒在前邊的護墊上，記住護着點兒臉。”

“嗯。”蔡正熙神色淡靜。他調整了下車的角度和距離。

“action！”

鏡頭俯拍，蔡正熙直接從平地沖上兩米高臺，車連帶人飛躍起，然後他再控制力道和方向，俯沖下地。人脫離車的時候，在地上翻了兩個身，面朝下，沒露臉。

“完美！”佟全看着顯示器裏的畫面，有點兒激動，連說兩遍蔡正熙很會配合啊！

出了戲，佟全過來拍拍他的肩，誇他不錯。走時發現他手臂衣服被劃破，好像還有點兒滲血。

就忙說：“小川，帶正熙去縣醫院打一針破傷風回來，醫藥費劇組報銷，注意，別感染了。”

總導演金口玉言，蕭川點頭說成。等人散去，蕭川問蔡正熙：“什麽劃的，劃成這樣。”

“摔地時撐腳架劃的。”蔡正熙整個人都透支着疲倦，說：“走吧。”

恰好秦忱拍完自己那部分，接了個電話，他和蔡正熙的狀态截然相反，心情比之前輕松太多。

轉頭看見蔡正熙，就順便過來和蔡正熙道謝，“今天多虧你幫我，以後要我幫忙的地方，記得跟我說，對了，咱們加個微信呗。”

蔡正熙：“不用客氣。”

加完聯系方式，秦忱晃了晃手機：“回北京請你喝酒。”說完，在自家助理的圍擁下，走了。

蕭川開車。

從甘洞鎮到夾江縣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包紮完傷口，打完針，開了點藥。蕭川幹脆幫蔡正熙開了個房間，洗個澡再回去。

條件多少比鎮上好點兒。

不知道晚上還有沒有夜戲，蔡場務暫未通知，洗完澡，蕭川又載着蔡正熙回甘洞鎮。路上，蕭川談起黃平那個老色皮。

“他八成是料定你和魅力解約，沒人管，才敢這麽玩兒咱們。”

蔡正熙沒說話。

“沒明白？”蕭川笑道：“你和華影簽約，華影官博還沒發微博通告，在外人看來，咱們現在就是沒‘落戶口’的流浪漢，所以黃平才這麽明目張膽。”

“為什麽。”蔡正熙問。

蕭川：“可能姚英想幫你壓個爆炸性新聞等一起公布，又可能是她先親後疏，沒把咱們當回事兒。”

蔡正熙偏頭看車外，涼風肆意侵襲車內溫度。他穿得不多，蕭川提醒他別感冒了。

“你昨晚是不是又起來抽煙？”蕭川隐約聽到他在外頭屋檐有動靜。

“沒。”蔡正熙說：“起來接電話。怕吵到你，就到外面去。”

“溫辛？”

“嗯。”蔡正熙眉宇不自然皺了皺。不太想聊這件事。

“有趣。”蕭川笑談風聲：“我看她前天給你遞水了？姑娘夠主動的啊。演技也過關，怪不得人盡演女主角。”

蔡正熙沒接話。

回來是晚上九點多。這陣子，蕭川和蔡場務已經稱兄道弟，他那邊有什麽消息都會及時通知蕭川。剛下車，蔡場務就來了電話。

‘川兄，來黃角樹天臺，我們這邊煮螃蟹，你帶幾個回去吃。可他媽帶勁兒喲。’

怎麽說也是對方的心意，蕭川笑着說了句‘就來。’

和蔡正熙背道而馳，忽然，蕭川放下手機，對蔡正熙背影喊了句：“正熙。秦忱助理剛來電話，說淺榆來探秦忱的班，知道你替秦忱受了傷，要過來和你道聲謝，在咱們住處等着呢。”

——

秦忱在這邊吃盡苦頭，看見林淺榆就像‘見到媽的孩子’，整個人活蹦八丈高，把這二十來天的苦水倒幹淨，才想起今天下午有位恩人替他負傷。

“誰啊。”林淺榆笑問。

“是蔡正熙。他幫我替幾個背影鏡頭，聽說手臂被鐵劃了，他助理帶他去縣醫院打針去了，這點兒該回來了吧。你幫我去看看他，帶這個去。”秦忱把自己早上在這邊吃的營養麥片裝一半塞給旁邊的葉鉛拿着。

對林淺榆說：“他的條件比我這兒，差太多。姚英姐也不來看他……”

——

蔡正熙的落腳點在水橋那邊，白天沒人看管，門也沒鎖。進去，有檸檬清新劑的味道。

路上碰見統籌，說秦忱的私人物品落在場地，正好，讓葉鉛去幫他拿回去。

林淺榆将手裏的‘禮物’放在其中一間房的桌子上。

房間是老式土牆結構，經過簡單收拾，睡袋挂在幹燥的竿子上，日用東西一應俱全，一看就是男人住的地方。

但沒有蔡正熙生活習慣的痕跡。

林淺榆猜，這大概是蕭川的房間。所以她才站在這裏等他們回來。

‘嘎吱——’木門被推開。

林淺榆在打電話，小聲說了幾句，要挂斷，但對方還有事要協談，林淺榆只好耐着性子聽他講完。

蔡正熙合攏上門，對林淺榆的背影熟視無睹。自然而然地走到自己行李箱旁，找出一套幹淨的貼身衣物。

就在房間裏，換衣服。

林淺榆聽到身後有異樣的動靜，三下兩下接完電話，轉身。

蔡正熙站在那張桌子前，側身對她，衣衫半敞，白色襯衣一解到底，人魚線隐沒在內裏底褲腰際。

黑色長褲文明扣也被解開，黑色皮帶随着他脫衣動作，小幅度拍打桌角。發出一陣摩擦細微聲。

他腹部收得緊實，腰肌力量十足。

從側面看去他有些單薄，但實際上他的背肌寬實微拱。身材線條感極強，對任何人都有視覺沖擊。

林淺榆沒想到他當着自己的面換衣服。

下一秒。他連褲子都脫了。

金屬皮帶扣高高墜樓，和地面相撞，發出清脆的磕碰聲。

蔡正熙面色如常，手指挑起貼身底褲。

林淺榆‘啊！’，馬上捂住嘴巴，轉身背對他，大腦木麻，神思游走不知飄蕩到哪個旮旯。唯一的意識就是，不要看。不要看。

饒是林淺榆在娛樂圈經歷衆多，圈內最好看的藝人都在她身邊，她早就對出色的相貌免疫。在她眼中，胡征宇、秦忱，就算粉絲們對他們的顏各種哭泣式欣賞。

可林淺榆看去，他們是長得好看，但還沒有讓她臉紅心跳的地步。

曾經還有秦忱的粉絲評論調侃林淺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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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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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下衣服。”溫柔的聲線在林淺榆耳邊響起，從男人喉嚨發出來的。薄熱氣息悉數噴灑在她耳根後那片薄嫩的肌膚。

林淺榆感受到來自他的壓力。轉身想躲開，鼻尖卻磕到他的沒穿衣服的胸膛，微涼的肌體。她倒不是很痛，就是……微妙的尴尬和……難以啓齒的羞怯。

林淺榆一狠心，統統壓在心底。想逃。

不知道蔡正熙是不是故意，他單手撐在林淺榆脖頸後櫃子上借力，擡起另外一只手，取下挂在林淺榆頭頂的襯衣。

“你是來看我？”蔡正熙口吻怎麽能做到那麽平淡如常的。

沒有久別重逢的陌生感。

一別兩寬時的不愉快，在他那裏，一點痕跡都沒保存下來。他曾經說，他一百年都不會變。

用在此刻，倒是真的。

……

蔡正熙繼續在她面前慢條斯理穿上襯衣，一顆一顆扣扣子。

林淺榆不用擡頭也知道，他在看自己。

她視線落在別處。

“聽說你替阿忱受了傷。謝謝你。”

林淺榆抿着唇，低眸從他身邊走開，走到木門，想開門。

才發現這個門沒有木栓。

這是……從外面鎖上了？？

林淺榆沒在鄉下住過，不了解這種南方老式木門，門扣有的是在門的頂部。

蔡正熙進來時，擡手扣上了。

林淺榆本就不想和他單獨待在一起，心神很亂，她左看右看都沒找到門栓，有點急，拿出手機給葉鉛打電話，口吻不那麽平和。

“你在哪兒，過來接我！我……”

蔡正熙拿過她的手機，摁斷後放在一旁。

“你要做什麽。”林淺榆往後退了一步，整個人都貼着木門，再無後路可退。

蔡正熙笑了下，如和煦的風：“你不是來看我？你還沒看呢。”

他将扣好的扣子又重新解開，露出一片性感春光，林淺榆有了剛才的情緒鋪墊，此刻鎮定了許多。目光落在他的上半截腰腹。

上頭細密的小傷口，幾乎可用不計其數來形容，因為，實在太多了。雖然傷口很小，但密集，應該是拍動作戲時和砂石地面摩挲留下來的。

十幾處淤青，有的顏色淺，有的顏色深，新的舊的，刺目。

以及胳膊才包紮過的一段傷口。隐約有紅色透現。

“——秦忱都沒你多。”林淺榆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說這種模糊話。可能是被蔡正熙身體上的傷怔住，才說逾越了吧。

“你看過他的？”蔡正熙忽然問。

這是什麽問題，自己的藝人，他的任何不适經紀人都要第一時間知曉，否則林淺榆也不會連日過來探秦忱的班。北京那邊真的太忙了。

見林淺榆沒回答。蔡正熙說：“黃平想潛我。都是他作的。”像告狀，又像談天。

果然，林淺榆淡定的眼底掠過一絲驚訝，不過很快就消失了。

随口問：“姚英沒幫你打招呼。”

蔡正熙搖搖頭：“沒有。”

他自己的經紀人都不管他，林淺榆又憑什麽幫他呢，沒有理由的。

于是她沉默了片刻後，說：“那些禮物是阿忱帶給你的。他說回北京會好好謝你。”

“嗯。”蔡正熙點頭，目光鎖住她的雙眸，啓唇問：“那你怎麽謝我呢。”口吻認真，不是戲谑和促狹。

他是真心實意要她的感謝。

作者有話要說：  蔡正熙不是怪物嘛，該撩認真撩，該騷明着騷——下章繼續吧。

以及，狗真心需要諸位的愛護，走過路過，收藏一哈本章節，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