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好長的故事

老鸨哪裏真敢怪蕭悅明,不過是一時惱火,暈了頭才抱怨幾句罷了。

就算蕭悅明不如林日地那般是個王府小姐,但也不是她能惹得起的,所以老鸨勉強笑着點點頭道歉。

“哎喲,瞧我這嘴,胡咧咧啥,自打嘴巴啊,這位夫人,可千萬別當真。我這不是沒把蕭姑娘當外人麽,咱家依依能有今天,不也是托了蕭姑娘的福?”

說了幾句漂亮話,老鸨看着滿大廳歪歪倒倒的桌椅板凳,又唉聲嘆氣起來。

“瞧這樣,今晚算是白費了,幸好依依還沒出來,不然這次登臺怕是毀了。若真毀了,依依只怕也......”

錘了錘胸口,老鸨搖頭嘆息的朝後門走。

“還得跟依依交代一聲去......”

“慢着,這位媽媽,且留步!”

蕭悅明抱着貓,也不顧那鮮血沁濕帕子,追了兩步喊道。

老鸨疑惑回頭,她忙解釋道:“不若此事就由我去跟柳公子解釋吧,畢竟因我而搞砸的,我該當面跟他賠禮道歉。”

老鸨自然不會攔着,這等倒黴事,有人接手她也樂得輕松。

“那就勞煩蕭姑娘了!”

跟老鸨說完,蕭悅明又轉頭對董中傑說道:“董姐姐今晚也受驚了,不若先回去喝碗壓驚湯,後頭的事我來處理吧!”

董中傑自然也是滿口答應,兩人又客道了幾句,相約有空再聚,便分了手。

七拐八拐到了柳依依的屋門外,蕭悅明并未直接進去,而是尋了一處跨院,把小貓安葬了,這才拍了拍身上的土,重新來到他的屋外敲了敲門。

“門沒鎖,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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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門,柳依依并不在正廳,只有一架古琴孤零零的躺在那裏。

轉過簾子來到東暖閣,才見柳依依正歪在塌上,手裏拿着一本琴譜研習。

見她進來,柳依依略擡了擡眸,熟稔的指着塌邊的秀凳招呼道:“坐吧!桌上茶是熱的,要喝自己倒。”

蕭悅明沖他尴尬的笑了笑,有些不知該怎麽開口解釋外面大廳發生的事,正躊躇間,就見他放下了琴譜率先開口道。

“是想跟我解釋今晚之事?”

見她點了點頭,柳依依繼續說道:“有什麽好解釋的?本來也不關你的事。砸了也就砸了,反正今晚不登臺,不是還有明天後天?”

“可是......”

“可是什麽?外頭發生的事,我的小厮都一五一十的跟我說了,若真論起來,原因都出在那林家二姑娘身上,你何必自責?更何況......”

似是想到了什麽,柳依依的聲音頓了頓,這才繼續說道。

“更何況,若是知道今晚她會來,我是絕對不會選今晚登臺的。”

這話說得奇怪,蕭悅明有些不明所以,看向柳依依的眼神裏就多了疑惑。

柳依依淡淡一笑,垂下眼睑,臉上多了一絲苦澀。

“給你講個故事吧!十年前,我被我娘賣給了楚館收倌兒的牙子,被帶到了這兒,那時候我脾氣倔,怎麽都不肯聽話學藝,以為只要她們厭棄了我,就會把我給放了,我就可以自由自在的,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哪怕是個乞兒,也總比賣身強。是不是很天真?”

他的聲音有些飄忽,叫人聽着極不真切。蕭悅明覺得他似乎不是在跟自己說話,而是另外一個,她看不到的人,所以她沒有吭聲,只靜靜的聽着。

“直到有一次,我一時貪念,偷了客人的東西,被吊起來打了十多棍,又餓了三天,已經奄奄一息。那時候,當我覺得我真的要死了的時候,他出現了。他叫星塵,很好聽的名字對不對,但是我覺得,只有他才配得上那樣好聽的名字。他像是落在這污濁人間的星辰一般,又明亮又耀眼。”

說到這裏,柳依依的表情在這一瞬間,竟然前所未有的溫柔缱绻。

“他那麽美好的人,卻也只能蜷縮在這小小的楚館,做一個妓子,哪怕是整個長安最紅的......”

柳依依眼中的光芒暗淡下來,長長的睫毛擋住了他的眸子,卻讓蕭悅明看到了那碎成光點的悲傷。

“是他救了我,還跟老鸨說要收我為徒。那時候的楚館,只他一個人,便讓這小小的地方,成了人們争破頭也想進來的。他見我的第一面,就對我說:要想自由,要想主宰自己的命,就得先活着。從那日起,我就拼命的吃飯,我要好好活着。呵呵......可是他不知道,我已經不想要自由了,我只想陪着他,多一天,是一天。”

仿佛陷入了某種回憶中,柳依依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又幽幽的繼續說道。

“可那一切都是癡心妄想罷了!我七歲那年的一天,我如往常一樣早早起來打水,準備伺候他起身,但沒有想到,走到他屋門外時,卻被四個護衛攔住了,我頓覺不妙,去尋老鸨,卻聽到了他被楚館得罪不起的權貴之人買下,當夜便破了身子,第二日就要離開。”

說到這裏,柳依依哽了哽喉嚨,呼吸也重了幾分。

“我要他帶我走,他不肯,他說他要去西北,那兒不是個好歸宿,要我留在這兒,起碼在我還有好幾年的好日子。去他娘的好日子,沒他的日子,哪有一刻會是好的!我說叫他跟我逃走,為此我特地脫光了給看後門的龜兒子舔了半宿,可是我收拾好包袱去找他,他卻閉門不見,個狗籃子,癟犢子!”

柳依依狠狠的錘了塌上的案幾一下,緊握成拳的手背上,青筋繃起。

但片刻,他似被人戳破的氣球,瞬間失去了所有怒氣。

“他還是走了,在我七歲的那個夏天......把我留下了......三月後我收到了他的信,他說他一切都好,只是西北的天氣太幹燥,他沒以前帥了......我沒給他回信,我不知道寄到哪兒他能收到。第二年春天,我收到了他帶去的一個丫鬟寄來的信,說他快要死了。我瘋一樣的跑出門,搶了馬出城,還沒過七裏鎮,就被追了回來打了個半死。後來,我花了很大力氣才從別人嘴裏得知,帶走他的就是西北王,而他是被折磨致死的,西北王賣下他帶回去後,甚至連個侍夫的名分都沒有給他。所以他死後,被一卷草席丢進了亂葬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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