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澡堂風波

月色迷蒙,夜風飒飒,樹影斑駁,兩道纖秀身影悄悄摸入了浴室後門,其中一人卻到底停住了,扭頭竊聲道:

“清禾,你确定真要這麽做?”

“拜托了,阿隽,我一個人不敢去,你就陪陪我吧……”夜色中,趙清禾抖得像只小白兔,拉着聞人隽的衣袖緊緊不放,聞人隽哭喪着臉,跟趙清禾咬耳朵:“我說,你好好的,怎麽會去跟孫夢吟打什麽賭呢?”

“這事說來話長,我也不想的啊,總之,總之就是……”趙清禾越說越結巴,也是一副想哭的模樣。

說起來孫夢吟當真做得出,她要趙清禾做的事不是別的,而是要趁駱秋遲在浴池洗澡時,偷偷将他的玉麒麟令摸出來,讓她見識一番。

趙清禾膽子小,一個人不敢去,死活拉上了聞人隽,只含糊說自己跟孫夢吟打賭輸了,得為孫夢吟辦件事。

聞人隽聽完第一反應就是孫夢吟瘋了,“那想見識玉麒麟令,我直接去問駱師弟要不就好了嗎?我是他的投石人,借來一窺并不難,幹嘛費這一番周折?”

“不行啊,孫夢吟說了,要是通過你借來的,她不稀罕,寧願不瞧了……而且她現在就在門外蹲着呢,等着我偷出去給她瞧瞧,瞧完了再放回去,所以我們得快一點了,阿隽,你陪我一起去,給我壯壯膽,把把風,好不好?”

“呃,她在門外……我看,是她想借個名頭偷看駱師弟洗澡吧?”聞人隽嘴角抽搐,一臉無語,趙清禾臉一紅,繼續結巴道:“不管了,反正,反正我做完這件事,我,我就不會再搭理她了,管她什麽想法……”

夜風拂過院落,一間間浴室燈火通明,今日甲班上完了騎射課,個個弟子一身大汗,此刻都正忙着脫衣沐浴,全然沒想到其中一間浴室已被人“盯上”了。

門外暗處,聞人姝借着樹影遮擋,伸手去拉孫夢吟,又羞又怕:“夢吟,你這次當真做得太出格了,這要是被發現了,咱們可怎麽辦啊?”

孫夢吟蹲在夜風中,扒着門縫往裏瞧,毫不在意道:“怕什麽,反正有那小結巴給咱們兜着,咱們不會有事的,再說,你難道不想瞧瞧玉麒麟令嗎?”

“我,我是很想看沒錯,可是也不是這種方式啊……”聞人姝絞着手絹,糾結不已,她本來只是無意跟孫夢吟透露過一次,說想見識見識玉麒麟令,畢竟書院這麽多年,統共才出了幾塊,還都是在男學那邊,女學這邊都無緣得見,委實遺憾。

可她與那駱秋遲又不甚相熟,甚至對他有些隐隐抗拒,雖然沒有打過幾次照面,可每次他身上都會散發出一股令她害怕的氣息,莫名的熟悉,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總之她對駱秋遲這個人是萬萬不敢接近的,可讓她去求聞人隽,從她那拿到玉麒麟令看一看,她又拉不下這個臉,本來這番心思都要打消了,哪曉得孫夢吟将她拉了出來,說今夜就能讓她瞧一瞧!

“夢吟,早知道是這般瞧法,我寧願不跟你來了……”

聞人姝心亂如麻,孫夢吟卻将她一拉,也一把蹲到了門邊,“噓,別說了,來都來了,就當玩個刺激呗,不會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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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人姝猝不及防,貼着門縫一下看到了裏頭,一片霧氣缭繞中,浴池裏一人若隐若現,她臉噌的一下紅透,立馬捂住眼睛,別過頭去,“那,那我不瞧了,你等趙清禾拿了玉麒麟令出來,再叫我吧。”

“行,那你正好給我放放風,有人來了就告訴我一聲啊。”孫夢吟頭也不回,扒着門縫看得起勁,一雙眼睛恨不能鑽到裏頭去,可惜霧氣太氤氲,她根本看不清楚什麽,只能瞧見一個上半身隐隐浮動着,但這般就已經叫她心跳不止了。

捂住眼睛的聞人姝卻在夜色中,悄悄張開兩根手指,透過指縫,眼睛不由自主地瞥向了旁邊的一間浴室。

她之前親眼看見付遠之走進了那一間,一想到那個清俊文秀的身影,也正在脫衣沐浴,她便有些心口發熱,她深受世家貴女教誨長大,這輩子還從未做過這樣大膽的事情,但似乎就像孫夢吟所說,十多年循規蹈矩過來了,偶爾尋回刺激……似乎滋味也不錯?

另一頭,聞人隽與趙清禾已貓着身子,悄悄摸進了浴室中,一道屏風相隔,駱秋遲在外頭的浴池裏洗着澡,這頭卻是放衣物的地方。

趙清禾立刻跪在一排矮櫃前,蹑手蹑腳地翻了起來,“阿隽,你幫我看着點,別讓駱師弟發現了,萬一他有什麽動靜,你就拉着我往外跑,對了,還得把臉擋住……”

聞人隽向她招招手,貼在屏風旁點點頭,對她做出無聲的口型:“行了,別啰嗦了,你快點吧!”

說着,她望向外頭那團氤氲水霧,努力辨認着中間那個模糊人影,在心中雙手合十,默默叨念道:“老大啊,我可沒想偷看你洗澡,有怪莫怪,你千萬別發現了,就借你的玉麒麟令看一會會兒,你在水裏多泡泡啊,別急着出來了……”

冷風獵獵,迷蒙夜色下,第三撥人鬼鬼祟祟地湊近浴室,悄悄摸到了門的另一邊,當先一人鳳眼狹長,眼角還生有一粒紅痣,面相倍顯陰柔,正是獰笑不止的謝子昀:

“害我們掃馬糞,洗完還覺着身上一股怪味兒,駱秋遲,這回可是你自找的,別怪我們毒!”

他說着,一揮手,後頭的三個兄弟也獰笑着一點頭,解開手裏的一個布袋,貼着門縫往地上一放,那袋中一拱一拱,鑽出了一條五色斑斓的毒蛇,吐着蛇信子,往門裏游去。

謝子昀最怕蛇,立刻往後縮了縮,眸中精光迸射:“這回給你弄條拔了牙的,下次再敢坑爺爺們,就直接送你上西天!”

這廂動靜不小,盡數落在了另一頭暗處的兩人眼中,聞人姝面色慘白:“夢吟,可怎麽辦啊,那蛇游進去了……”

孫夢吟也滿臉急色:“我也不知道怎麽辦啊,這幫該死的草包,盡使這些下三濫的手段,要,要是實在不行,我就沖進去提醒駱師弟好了……”

“不可以!”聞人姝吓得一把拉住孫夢吟,雙手都在顫抖:“你瘋了嗎,我們不能暴露自己!”

同孫夢吟二人一般急切的,還有躲在屏風後的聞人隽,那竹岫四少一扒開門縫,她就注意到了,那毒蛇游弋進來時,她更是臉色大變,險些就要發出聲音,叫駱秋遲快回頭了!

當下,冷風愈急,夜色愈深,各在暗處的三撥人死死盯着浴室中央,只剩埋頭翻箱倒櫃的趙清禾還毫無所知。

浴池中央水霧缭繞,駱秋遲眸光一瞥,在三處各打了個轉,最後斜睨向地上游弋進來的那條小蛇,勾唇一笑,不動神色。

早在第一撥人蹲在門口時,他就耳尖微動,聽到窸窣動靜,瞥到了門縫裏那雙眼睛,正為宮學女弟子的不害臊感到吃驚時,身後屏風處又來了第二撥人,餘光一睨,竟瞧見聞人隽那探頭探腦的模樣,他還來不及在心中發笑時,另一扇門前又來了第三撥人,竹岫四少那幾個蠢蛋,說話聲音一字不漏地傳進了他耳中,他都忍不住想翻白眼,猜今夜還會不會來第四撥人?

長夜漫漫,沒想到洗個澡也這般熱鬧,真是有趣有趣,浴池中央,駱秋遲心頭一動,俊眸含笑,掌心朝下,真氣貫湧,激起更多水霧袅袅升起,白茫茫一片,瞬間彌漫了整個浴室。

“诶,人哪去了?”

待到濃厚的霧氣稍許散去後,門外的謝子昀擦擦眼睛,納悶道,他旁邊探腦的齊琢言也接了一句:“不僅人,蛇也沒看見了,真是好生奇怪,才眨眼的功夫,怎的憑空消失了?”

另一頭的孫夢吟也驚愕不已,脖子幾乎都要伸進門裏面了,“駱師弟呢?駱師弟哪去了?剛剛怎麽突然起了陣霧,什麽都看不清了?姝兒,你瞧見了嗎?”

聞人姝捂臉搖搖頭,嗔道:“我都捂着眼睛,哪敢看啊?”

門外的兩撥人兀自瞪大眼睛尋找着,浴室裏的聞人隽也踮起了腳,在屏風後不住張望着,擔心不已,她平素寫多了話本傳奇,此刻腦袋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老大不會被那蛇妖吞了吧?

“太奇怪了,人呢?人到底哪去了?還有那蛇,蛇怎麽也沒看見了?”

門外的竹岫四少面面相觑,最先沉不住氣,柳成眠急道:“不會真出什麽大事吧?”

“別自個兒吓唬自個兒。”謝子昀嘴上雖這麽說,但還是将門縫又扒開了些,彎腰貼着地面,小心翼翼地摸入浴室中,後頭三人互相對視幾眼,也有樣學樣,跟着彎腰貼地,輕手輕腳地往浴池邊靠。

四人好不容易都摸到了池邊,卻還是什麽也沒看見,正埋首盯着水面嘀咕時,“奇怪,這姓駱的還會什麽妖法不……”

話音未落,電光火石間,一道人影忽地破水而出,手裏還抓着那條五色斑斓的毒蛇,一把按住最當先的謝子昀,濕漉漉的臉沖他邪氣一笑:“妖法不會,可以煮蛇羹給你嘗嘗!”

“啊——”幾聲撕心裂肺的尖叫響徹浴室,其餘三人屁滾尿流地四散開去,唯獨謝子昀被按在池邊,吓得肝膽俱裂,拼命掙紮,一張煞白的臉都扭曲了。

駱秋遲卻一手大力揪住他,一手舉着那條蛇,作勢往他嘴裏塞,水花四濺中,那張俊逸飛揚的臉湊近謝子昀,笑得疏狂不羁,匪氣四溢:“難為你們特意跑一趟,給我送來這美味蛇羹,我怎好一人獨享,理應讓你們也嘗嘗才對,這才是同窗之誼,兄弟之交啊,你說對不對啊,謝春夢?”

謝子昀叫得聲嘶力竭,極度驚駭中将褲子都尿濕了,門外的孫夢吟看得過瘾至極,又解氣又暢快,只差拍手叫好了:“該,我就說駱師弟怎麽會着你們的道!”

這一番峰回路轉實在精彩,聞人姝都看得目瞪口呆,只聽見裏面傳來一陣陣嚎哭之聲:“我錯了,我錯了,求求你放過我……”

屏風後的聞人隽也倒吸了口冷氣,大半個身子都無意識地壓在了屏風上,她身後的趙清禾從一堆櫃子裏拔出腦袋來,反應慢了半截:“怎麽了怎麽了,我們被發現了?”

“沒事沒事,跟我們沒關,你快找,找完咱們趁亂溜!”聞人隽向她擺擺手,趙清禾懵裏懵懂地應了聲,又一頭紮進了一堆矮櫃裏。

外頭的謝子昀還在如殺豬一般地嚎叫着,聞人隽抿緊唇,無意識叨念道:“老大,你可千萬別玩過火了,真弄出什麽亂子來……”

她一顆心都系在駱秋遲身上,絲毫未發覺自己緊貼的屏風,正在往前傾斜,一點點慢慢移動着……

門外的孫夢吟也同樣如此,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浴室裏的情況,那門縫也被越擠越大,她毫無所察……

就在這時,砰的一聲,浴室的大門被一腳踹開——

孫左揚率先奔入,緊跟而來的是付遠之與姬文景,他們三人的浴室就挨在旁邊,一聽到聲響立刻趕來,匆忙間只披了外袍,長發都還是濕漉漉的,不住掉着水珠。

三人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正要開口時,又聽砰的一聲,那門終于承受不住重壓了,門外的孫夢吟與聞人姝一并摔了進來,室內齊齊響起一片吸氣聲。

“夢吟,你,你怎麽會出現在這?”孫左揚看見自家妹妹摔得龇牙咧嘴,兩只眼睛都快瞪了出來,付遠之也愕然望去,正對上聞人姝羞窘欲死的目光,他張張嘴,正要說話時,又聽砰的一聲——

屏風倒了,這回摔出來的是聞人隽。

各方目光刷刷望向她,她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臉上被熱氣蒸得通紅,卻還強作鎮定,一副神游之狀:“诶,這是,這是哪裏啊?我好像走錯浴室了……”

幾方人馬瞪眼相對,震驚難言,門邊卻陡然又響起一聲:“我天,這什麽情況?”

歐陽少傅大步踏入浴室,身後一人緊跟進來,正是教甲班算術課的宣少傅,兩位少傅洗完澡後,正要出院落,哪知道會撞見這樣一派淩亂場景。

歐陽少傅眼皮子不住顫動着:“這是,這是男女混浴?還是打群架?誰跟我說說?”

他話音才落,将整個身子埋入衣櫃裏的趙清禾,忽地眼睛一亮,抓住那枚好不容易找到的玉牌,腦袋一個拔出,猛一站起,興奮轉身,高舉玉牌:

“阿隽,我拿到玉麒麟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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