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雙雙游湖
小船在水面晃晃悠悠,月色朦胧,花燈漂浮,微風蕩起陣陣漣漪,遙遙望去,如繁星點點,綴滿銀河。
駱秋遲與聞人隽對面而坐,波光粼粼的湖水映出兩人倒影,夜風徐來,駱秋遲輕轉着手中那支杏雨含芳簪,似笑非笑道:“付遠之的手藝不錯嘛,我要是女孩子,只怕也要被這漫天杏雨迷花了眼……”
聞人隽有些吃驚地看向他:“你,你怎麽知道這是他親手做的?”
駱秋遲長眉一挑,舉着那發簪,一敲她腦袋,“他去找你那天,我在牆上都聽得一清二楚,不然你以為我吃飽了撐的,後來幹嘛要将你氣走?”
聞人隽吸了口氣,目光幾個變幻,恍然大悟:“原,原來你都聽到了,怪不得你……”
“不然呢?”
駱秋遲把玩着發簪,笑意冷了幾分:“你随口便能答應他,我難道還要巴巴等着被你拒絕嗎?”
“我,我也沒想到會這樣……”聞人隽有些愧疚歉意:“我其實是不想答應的,我早就準備了發簪給你,一心想同你游湖泛舟的,但付師兄忽然來找我,還說了好多話,我實在,實在是……”
“我知道,青梅竹馬嘛,情誼非常人可比,我懂。”駱秋遲一聲輕笑,盯住聞人隽的眼眸:“但他第二次棄了你。”
他修長的手指一寸寸撫過那支發簪,意味深長道:“你這位世兄,實在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出爾反爾,說舍便舍,是他一貫的作風,我那時在青州便說過了,此人智計無雙,偏又現實涼薄,本事夠高,心也夠狠,今夜的抉擇不用猜也知,定是那高門相府又有授意,他不得不從……”
說到這,駱秋遲又看向了手中的發簪,饒有興致地拖長了音:“可憐籠中富貴鳥,屈了本心,縱然天下繁華在手,又有什麽自在?”
夜風拂來,月色渺渺,水面泛起波光陣陣。
聞人隽默然了許久後,才低聲道:“其實,我都明白的,很多事情,付師兄都是由不得自己。”
駱秋遲擡首,哼笑了一聲:“怎麽,心疼他了?”
聞人隽深吸口氣:“你不懂,你根本不知道付師兄從前經歷了些什麽,我與他自小一起長大,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那段過往,他,他小時候其實很苦的……所以他來找我時,我才會不忍心拒絕,我知道他心思玲珑,想得念得都比旁人多,若我回絕了他,他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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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秋遲臉色不由自主地冷了下來,聞人隽毫無所察,仍在自顧自地說道:“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在我心中,早如兄長親人一般,我,我怎麽忍心……”
聽到“兄長”二字,駱秋遲眉梢一挑,微揚了唇角,神情松快下來,又把玩起那支發簪:“不忍心?”
他向聞人隽勾勾手指,湊近她:“小猴子,教你兩句話。”
聞人隽愣愣聽着,駱秋遲微眯了眸,似笑非笑。
“第一,永遠不要去同情付遠之這種人,因為他不需要你的憐憫,你也沒資格去可憐他,他比誰都要聰明,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你的不忍之心在他身上,滑稽又愚蠢,大可省省。”
夜風拂起他一縷長發,皎月之下,那張俊逸的臉龐透着些邪氣,竟是說不出的迷人奪目,讓人挪不開目光,如受蠱惑。
“第二,那就是,我是個很小氣的人。”
輕輕的幾個字砸在聞人隽心底,她長睫一顫,那身白衣已涼涼一笑,似嘆似喃:“你以為經歷了阿狐的事情後,我還會讓人先抛下嗎?”
聞人隽心神恍惚了下,呼吸有些紊亂,待到再望去時,那道白衣已經坐直了身,月下沖她一笑,幽幽道:“小猴子,聽好了,我只容你這一回,若還有下次,便各走各路,各不相幹吧,你自求多福,我岸上觀火,休想我再伸手拉你一把。”
一盞花燈飄過船側,聞人隽深深看着駱秋遲,不知過了多久,才長吸了口氣,重重道:“我明白了。”
她不由自主握緊了雙手,挺直了纖秀的背脊,直視着眼前那身白衣,一字一句道:“日後不管發生什麽,我永遠都不會再做這種事,不會輕易背諾,不會做那個……先抛下你的人。”
她最後幾個字,讓駱秋遲目光一動,許久,他點點頭,別有深意道:“你要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他白衣飄飄,還想說什麽時,湖中一陣夜風拂來,有小船悠悠靠近。
聞人隽還未反應過來時,駱秋遲已陡然拔高了語調,裝模作樣地啧啧道:“咦,小師姐,這簪子真不錯,可就是不太結實,你看我手還沒怎麽使勁呢,這簪頭就歪了,委實可惜啊……”
水花蕩起,夜風徐徐,聞人隽餘光一瞥,竟是付遠之與聞人姝的船只,她瞬間明白過來,擡眸看向駱秋遲。
他仍拿着發簪大聲囔着,仿佛有意說給某人聽一般:“既然簪子都壞了,你也送不出去,我便替你扔了吧?”
說着一拂袖,竟真像随手抛進了湖水之中,聞人隽一驚,才要開口,駱秋遲已經哈哈大笑,變戲法一般從背後伸出手,拿着發簪在她眼前晃了晃。
“瞧你這緊張模樣,這樣一支爛簪子,扔到這湖中,都嫌攪了這一湖清朗月光呢,不如……”
話音還未落,白衣已一揮,內力激蕩間,發簪攜冷風之勢,劃破夜空,向付遠之船上飛去。
“物歸原主,還君爛簪!”
叮的一聲,發簪準準插在了付遠之身前的案幾之上,簪身仍帶餘勁,嗡然作響,風中一片肅殺寒意。
桌旁的聞人姝吓得驚叫了聲,付遠之臉色也一變,卻緊握雙手,極力平複住翻湧的情緒,眸光死死盯住那發簪,不知在想些什麽。
他扭頭看向月下那身白衣,隔着波光粼粼的湖水,駱秋遲回之燦爛一笑,模樣俊邪無比,周身匪氣四溢,透着說不出的疏狂嚣張。
付遠之薄唇緊抿,眸色更深了,一言未發。
他又看向聞人隽,那張清麗的臉怔了怔,低下頭去,像是有意避開了他。
這一下,才真叫他呼吸一窒,心口傳來一陣緩慢驽鈍的疼。
事實上,聞人隽只是心亂如麻,一時不知該如何面對他,駱秋遲在旁邊撐着下巴,氣定神閑地一笑:“小師姐,你頭上這根碧玉簪真好看,同你的人一樣美,怎麽看都看不厭呢,莫不是你給我吃了什麽迷魂藥?”
聞人隽身子一抖,埋頭從齒縫間溢出一句:“能不能別這麽說話了,我要起一身雞皮疙瘩了……”
駱秋遲笑意不變,反手在自己臉上摸了摸,故作欣喜:“什麽,我也很是俊俏?那是自然,我還得多謝小師姐的藥呢,讓我一絲疤痕都沒留下,小師姐對師弟的關心,實在令師弟感動不已,心都被暖熱了,不信小師姐你摸摸……”
他說着,拉起聞人隽的手,不由分說地按在自己胸口,聞人隽汗毛豎起,像觸碰了個火爐子似的,猛然間就想縮回手,卻被那身白衣緊抓不放,面上依舊笑吟吟道:“小師姐,你不要這麽心急嘛,師弟我就在這裏,随你看随你摸,又跑不到哪裏去……”
聞人隽更急了,滿臉通紅,拼命使眼色:“別玩了,你知不知羞啊,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相隔不遠的船上,聞人姝擡袖掩唇,嫌惡不已:“五妹與這駱師弟,當真是……成何體統,不堪入目!”
她說着有意看向對面的付遠之,他卻只是遙遙望着那拉扯的兩人,無甚表情,只一張俊雅的面容沐浴在月下,半明半暗,三分寂寂,七分詭異。
多麽糟糕的一個夜晚,漫長又無望,比湖中的水還要深,還要冷。
湖心之中,卻有兩道身影正争執不休,各持一只船槳,吵得船都要翻了。
“死丫頭,別搗亂了,我要往那邊劃,清禾師妹就在那船上,我要盯着姬文景那小子才行!”
“可駱師弟在另一邊啊,他的船都越蕩越遠了,再不劃槳就追不上去了!”
“追你個頭,你快撒手,我要看清禾師妹去!”
“你撒手才對,我要看駱師弟、駱師弟、駱師弟!”
水花激蕩,兩只船槳各往一頭使力,小船搖搖晃晃,劃了半天,還在湖中央打轉,像個陀螺似的。
月光下,姬文景遠遠看着這一幕,暗自發笑,對面的趙清禾偷偷擡眼看他,小心翼翼道:“姬,姬師兄,你笑什麽?”
“沒有,你嘗嘗這點心吧。”姬文景收回目光,伸手打開桌上的錦盒,“這是玲珑居的水晶雪梨糕,試試吧,聽說味道還不錯。”
趙清禾有些受寵若驚:“這,這是你特地買給我吃的?”
“嗯。”姬文景點了下頭,微側了臉,掩住一絲不自在的神色,趙清禾全無所覺,只是欣喜地拈起一小塊糕點,滿足咬下。
“真的很好吃呢,姬師兄,你也一起嘗嘗吧。”
“好。”姬文景随手拿了塊,漫不經心地吃着,又伸手将錦盒往趙清禾面前推了推,“好吃就多吃點,剩下的全歸你,我對甜食興趣不大。”
趙清禾嘴中塞得滿滿,沒法說話,只一雙眸亮晶晶的,點點頭,活像只天真貪食的白兔。
姬文景不禁莞爾,目光也輕柔了許多,風中飄來一股甜膩的香味,其中夾雜着幾絲若有似無的……酒香。
輕咳兩聲,姬文景左右瞧了瞧,莫名有些心虛。
他慢慢吃着手中那塊糕點,時不時偷眼望一下趙清禾,見她吃得差不多了,便放下點心,起身持槳,在夜風之中又将船劃遠了些。
月下,趙清禾雙眼朦胧,迷迷糊糊道:“姬,姬師兄,再往前頭劃,就沒人了……”
“沒人正好。”
“啊?”
“我是說,我不喜歡喧鬧嘈雜,想安靜一點,不好嗎?”
“好,好,我,我也喜歡清幽之境……”
水紋一圈圈蕩開,伴着風中絲絲縷縷的酒香,令人為之迷醉,姬文景一邊劃着船,心中一邊七上八下,無來由緊張起來……
他正胡思亂想着,身後許久沒了動靜,他眼皮一跳,剛想扭頭看去時,一雙纖柔如玉的手已經探了出來,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小美人,幹嘛背對着爺,快讓爺瞧瞧,讓爺好好疼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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