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殿前求娶

秋螢草一來,局勢陡然逆轉,駱秋遲這邊以一道“秋夜螢心”驚豔全場,最終完美打了個“翻身仗”,大勝扶桑。

兩國學府比試終于完滿結束,大梁一戰揚威,未失大國臉面,梁帝大悅,在宮中大宴文武百官,以及這回代表宮學出戰的八位弟子。

笙歌渺渺,舞姿曼妙,慶功宴上,觥籌交錯,笑語不斷,一片歡喜祥和的氣氛。

卻在宴至一半時,一道灰袍身影腳踏木屐,手捧匣子,出現在了大殿之上。

來者不是別人,竟是千岚天君身邊的太師,明本先生。

他施施然向梁帝行禮,并恭敬地奉上扶桑國的賀禮,一起呈上去的,還有一封特殊的函件,不知寫了些什麽,梁帝打開後,凝視了許久。

那函件最後蓋着千岚天君的玉印,梁帝指尖不動聲色地摩挲着,許久,才緩緩擡首,神情複雜地望向堂下的明本先生,一字一句道:“先生是說,你們的千岚天君,想要迎娶宮學的一位女公子,帶回扶桑,冊立為皇妃?”

話一出,滿堂皆驚,孫左揚手中杯盞一抖,嘴裏的一口酒差點噴出:“有沒有搞錯?”

這什麽小天皇來一趟大梁,看個比賽,居然還瞧上個女公子,要帶回扶桑做皇妃?

他第一反應就是望向另一邊的趙清禾,心驚肉跳:“不會是清禾師妹吧?”

“這次她的追雲舞仙氣飄飄,風華絕美,宛若天人,誰見了都挪不開眼,難道那什麽天君也被迷住了?”

與他同坐一席的孫夢吟翻了個白眼,嗤聲道:“大哥你在做夢吧,就趙清禾的姿色,那千岚天君怎麽可能會看上她呢?”

“不看上她,難道看上你啊?他口味獨特,覺得你舞大刀的樣子很英武?想娶回去鎮宅用嗎?你以為扶桑國的人腦子都被海水浸過啊?”

孫夢吟氣得雙唇發顫,伸手就去桌下掐孫左揚:“大哥,你腦子才被水浸過了,成天為了個小結巴擠兌我,有意思嗎?”

她咬牙切齒道:“我有說過千岚天君看上的是我嗎?說不定是姝兒呢,她那麽美,生得傾國傾城的,一露面說不定就把那千岚天君迷住了呢?”

“得了吧,這次比試就沒見她做過什麽實事,還不都是沾了阿遠的光,最後一場對決甚至都沒上來搭把手幫個忙,裝病縮在一邊誰看得到她啊……”

“你!好好好,不跟你争了,你眼裏就是那小結巴最好,天下第一美行了吧……”

兩兄妹吵吵鬧鬧的聲音雖小,卻字字不差地傳到了旁邊的趙清禾耳中,她臉上一紅,腦袋不由埋了下去,案幾下卻忽然伸過一只手,溫柔地蓋在了她的手背上。

正是與她一席而坐的姬文景,他俊秀的面容望着趙清禾,低聲道:“別聽那孫家兄妹胡言亂語,你無需跟任何人比較,也不要擔心,萬一真被那……總之,我在你身邊,一切有我。”

頓了頓,他沒頭沒腦地忽然問了一句:“那顆珊瑚珠,你收好了嗎?”

趙清禾一愣,趕忙點頭:“收好了,我一直貼身帶着呢,姬師兄,你,你現在要用嗎?”

“沒有。”姬文景淡淡一笑,意味深長:“收好了便行,不用拿出來了,放在你那裏,我很安心,我不介意一直放下去。”

另一頭,駱秋遲一襲白衣,眉心緊鎖,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冷峻凝重,他注視着堂中的明本先生,目光深深,不知在想些什麽。

大殿中,那身灰袍向梁帝行禮道:“回陛下的話,我們天君正是想将一位女公子帶回扶桑,冊立為皇妃,還望陛下成全,共結兩國友好。”

梁帝眸色幽深,沒有立刻表态,只是沉聲問道:“不知千岚天君屬意的女公子究竟是哪一位?”

明本先生徐徐轉過頭,望向燈下那道清隽身影,雙眸含笑道:“正是首日棋術對決上,贏下第一局,聰慧無雙,有着盛都第一才女之名的聞人女公子。”

話音一落,燈下的聞人隽臉色已瞬間慘白,自從這明本先生呈上函件,提出來意時,她就緊緊繃着一顆心,如今當真從他嘴中聽到自己的名字時,她只覺五雷轟頂,腦袋嗡嗡作響,整個人都要坐不住了。

殿上的三人,同時臉色一變。

駱秋遲白衣一凜,陡然握住了一雙手,杭如雪擡頭難以置信,手中酒杯猛然一捏,付遠之更是失聲道:“怎麽會是阿隽?”

就連席上的奉國公,聞人靖也是大感意外,霍然看向自己這位被莫名“選中”的女兒。

那明本先生還在殿中恭敬道:“為表誠意,我們天君願意與大梁簽訂友邦協議,不僅與大梁密切合作各項海上交易,每一年還将多向大梁上貢百船海産鮮物,以示友好誠摯之心,還望陛下促成這樁兩國間的結親盛事,四海之內必傳為一段佳話。”

聲音久久回蕩在大殿中,這已經不僅僅是“誠意”了,簡直是用匪夷所思的大手筆,不惜代價也要換來這個“皇妃”!

梁帝目光一動,似乎心中隐然動搖,眼前卻倏然浮現出一道蕩着秋千,在風中淺笑吟吟的身影,他怔了怔,思緒像是飛到了很遠的地方。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深吸了口氣,望向堂下的明本先生,到底沒有立刻做決定,只是一揮手:“朕知道了,容朕想想,到時會派人去驿館下旨,給千岚天君一個答複。”

明本先生恭敬退下,臨走前只說了一句:“千岚天君很看重這位女公子,皇妃冊立一事,對扶桑國上下都尤為重要,還請陛下盡早決定,扶桑上下靜候陛下旨意。”

最後一句話無端端加重了語氣,帶了些微妙的意味,梁帝目光變幻下,聽出了其中的深意,眉心一緊。

等到人一走,梁帝第一個看向的就是燈下的聞人隽:“五小姐,你自己是何想法?願意嫁到這扶桑國去嗎?”

聞人隽早就等着這一問,幾乎是立刻起身跪在了禦前,急切道:“禀陛下,臣女生在大梁,長在大梁,父母親族俱紮根于此,若要臣女遠離故土,嫁到那舉目無親的扶桑國去,臣女不願意!”

她答得斬釘截鐵,幹脆利落,叫一衆文武百官都驚住了,萬未料到這外表文靜秀氣的女公子,竟會這麽直言不諱,當着天子之面,話中都不留一絲餘地,果敢得不像個世家小姐。

梁帝也是一怔,堂下的聞人隽卻已經擡起頭,雙目泛起波光,無所畏懼道:“若要臣女背井離鄉,遠嫁扶桑,孤苦伶仃,往後只能隔着冰冷的海水思念家鄉,臣女寧願現在就削發為尼,一輩子守着青燈古佛,終身不嫁!”

她決絕的架勢令所有人都大驚不已,梁帝更是心頭一震,耳邊驟然響起冷風夜雨中,那一聲凄厲的哭喊:“蘇蘇,我不想嫁到西夏去,求求你,不要讓我嫁到西夏去,會有人死掉的……”

那一年,他的小葉子姑姑沒有死成,人去了西夏,心卻枯萎在了大梁,與死毫無區別,這麽多年裏,他只有在夢裏才能看到她那張久違的笑顏。

遙遠的西夏之中,她是否還在怪着他當年的狠心呢?

梁帝正陷入一片失神中時,席中忽然有一人起身,跪在了堂前:“陛下,臣猶記那年葉陽公主遠嫁西夏,陛下痛徹心扉,立誓永不再送大梁貴女遠嫁和親,如今扶桑雖以皇妃之名相迎,允諾種種協議物産,但本質上還是向大梁要女人,罔顧當事者意願,這難道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和親嗎?”

跪在堂前的那身俊挺銀袍,每一句都铿锵有力,正是難得激動一回的杭如雪。

沒有人想到他會站出來,百官俱驚,聞人隽更是瞪大了眼,難以置信。

杭如雪卻昂首望向座上的梁帝,繼續灼灼道:“聞人五小姐亦有父母家人,她若遠嫁,家人的痛楚不比當年的陛下少,陛下自己也曾說過,江山興衰,最不該犧牲的便是百姓與女人,臣在前線領兵作戰,浴血沙場,也正是為了這些子民,還請陛下三思,不要答應這扶桑所求,讓當年葉陽公主之痛再發生一遍。”

杭如雪這番話直白犀利,是他一貫的作風,朝中敢這樣對皇帝直言的人,除了他,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這字字句句可謂是直擊梁帝心底,他陡然握緊了座椅上的龍首,嘴唇翕動間,一時不知該怎樣開口。

正在此時,奉國公聞人靖離席而出,甫然跪在了堂前:“杭将軍所言極是,臣雖有五個女兒,但這最小的五姑娘,乃臣妻室眉夫人的獨女,若是她遠嫁扶桑,其母悲痛難以想象,骨肉連心,還請陛下顧念這份舐犢之情,三思而定。”

聞人靖素來在朝堂低調行事,多年來很少“露頭”,這樣站出來極力争取還是頭一回,聞人隽長睫微顫,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身側跪下的父親,悄然濕濡了眼眶。

杭如雪揚起頭,也趁熱打鐵道:“若那扶桑執意孤行,以此為由挑釁興亂,臣願領兵……”

“夠了,都別說了!”梁帝忽然一聲喝道,他呼吸紊亂,顯然也是處于兩難之間,伸手按了按額角,似乎頭痛難耐,望着文武百官道:“此事非同小可,關乎兩國邦交,你們一個個都只站在私人角度上,卻未從大局考慮過,朕要怎樣給扶桑一個滿意的答複?你們說說?你們來告訴朕,朕該怎麽做?”

厲聲質問中,滿殿噤若寒蟬,無人敢應,杭如雪在地上跪挪了兩步,還想要再開口時,一道白衣卻已離席而出,跪在了大殿中央。

“陛下息怒,草民鬥膽,有個法子,不知可否一行?”

擡首間,那人面龐俊逸,英氣勃發,一雙眸更是在燈光的映照下,明亮生輝,似蘊滿了漫天星河般。

梁帝一怔,有些意外道:“是你……朕親封的那位義勇俠,駱秋遲。”

他緩慢而又準确地念出了那個名字,可見腦中印象之深,駱秋遲颔首道:“正是草民。”

梁帝注視着他,不知怎麽心中莫名看見一絲亮光般,有些按捺不住激動,高聲道:“說吧,你有何辦法?”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預告:阿隽被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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