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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怎麽樣了?”李時峻問,他站在窗戶前頭,修長的手指夾着煙十分性感,煙霧緩緩升起,愈發顯得寂寥。

窗外的雨水窸窸窣窣的,晚秋的涼意一股腦澆了下來。

張媽沉吟了一下,皺着眉說:“還燒着呢……您看是不是……”

說到一半,張媽還是閉上了嘴,她還沒有忘記上次到醫院給夫人看病,夫人卻趁機與姘頭私會的事情。明明是正經人家的小姐、大戶人家的閨女,做起事來實在沒規矩,張媽是老做派的人,對夫人的做法十分看不上眼。

李時峻的眉頭皺了起來,他深邃的眼一直望向窗外,“到明天早上再看。”

張媽應了一聲,下了樓。

李時峻沒有立刻回房間,只是等待一支煙抽完,這才緩步回去,整日的疲憊好像潮水般襲來,他揉了揉額角,看向床上嬌小的女人。

屋子裏沒有開燈,卻意外有了幾分平時沒有的溫馨。

她蒼白的面容好似帶着幾分委屈,眉頭緊蹙,眼角盡是淚濕,此刻看來卻有一種別樣的病态美。

“李……時……峻……”葉清依軟軟的唇輕聲呢喃。

這聲音在房間裏十分清晰,李時峻緊緊地盯着她,眼眸裏盡是詫異。

外面響起一聲驚雷,閃電照亮了半間屋子,葉清依瞬間驚醒,淚水從白皙的臉蛋上滑落下來,她迷迷糊糊地找到李時峻,雙手交疊抱緊他的腰。

女人仿佛受了極大的委屈,像只小貓似的緊緊環在他身上,李時峻的後背都僵直起來,鼻尖兒是淡淡的薄荷清香,是跟他身上的味道一樣。他忽然想起來,他們倆用的是一樣的沐浴露……

懷裏軟軟的小貓兒嬌滴滴的,李時峻覺得心尖兒都軟了下來。

他用輕的不能再輕的聲音問道:“怎麽了?還是不舒服?”

葉清依思緒不能回轉,自己剛剛被姑姑趕出家門,到頭來失去了曾經珍愛的所有東西,只為了一個宋幕,她的婚姻、她的父親、甚至她的家族都陪葬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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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近總想起以前的日子來,父親戴着金絲眼鏡坐在陽臺上的搖椅裏,手中拿着一本書,眼神沉穩而睿智。

冰涼的雨水滲進衣服裏,她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又想起那個一雙丹鳳眼,總是冷冷看人的李時峻,葉清依認為這樣的自己是十分無恥的,明明從前對人家棄之敝履,現在身陷囫囵又想起他來。

葉清依耳朵嗡嗡作響,根本聽不清李時峻說話,只是拼命躲在他懷裏,嗓音哽咽,“我、我,對不起……”

外頭淅淅瀝瀝的雨聲變得愈發清晰起來,李時峻低頭看着她軟軟的頭發,心裏五味陳雜,他輕聲道:“對不起我什麽呢?”

他沒再聽到回答,懷裏的人已經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牆上精致絕倫的挂鐘已經指到一點,忙碌了一天,他收拾收拾也便休息了。

……

天光微曦,外頭好像還有水珠滴滴答答的聲音,葉清依昏昏沉沉地醒過來,倒是覺得自己在做夢,這房間明明是她名園的卧房,看到旁邊的李時峻,她的眼眸瞬間濕潤起來。

這些年的悔意全都湧了上來,那些大家小姐的優雅與矜持在繁忙枯燥的生活裏顯得十分蒼白無力,尤其是在面對那些潑皮無賴的時候,甚至有些累贅。

“怎麽又哭了。”李時峻嘆了口氣,輕聲問道。

屋子裏暖暖的,沒有一點秋涼的意味,身上的被子柔軟貼身。

作為一個白手起家的商人,李時峻在一衆世家子弟裏的容貌可以算是出類拔萃了,尤其是那雙丹鳳眼,真叫人賞心悅目。可葉清依有眼無珠啊,結了婚都不安分。只他這麽一句話,就叫葉清依泣不成聲,她摸到李時峻懷裏,眼淚簌簌的,這個夢,太真實、太美好,讓她不願醒來。李時峻那麽好的人啊,她卻不珍惜。

李時峻還是不太習慣她這麽親近他,葉清依這會兒大抵是睡迷糊了,從前哪裏會跟他這麽親近呢。這種情況,不仗着自己生病折騰個天翻地覆她才不罷休。

他的手臂不太自然,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李時峻。”懷裏的姑娘悶聲道。

他應了一聲,低頭看她。

“對不起。”

李時峻沉沉地看着她,沒有說話。

早上六七點鐘的樣子,她只哭了一會兒就又睡過去了,他摸了一下她的額頭,這才放心起床。

他是個十分盡職盡責的商人,工作時間必定會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從沒有例外。

等到葉清依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上午十點鐘了,身邊的被子已經泛起了涼意,她緩緩睜開眼睛,總覺得還沒有醒盹兒,她現在可能在姑姑家,可能在醫院裏,最最不可能的就是在明園。李時峻與她離婚之後已經和趙婉不清不楚準備再婚,試問哪個正牌夫人能叫他前妻睡在卧房裏。

她身上還穿着以前的睡衣,掀開被子迷迷糊糊地下樓,張媽已經把早餐熱好。

“夫人,先生吩咐我把早餐準備好了。”張媽垂着眼道。

葉清依蹙了蹙眉,覺得張媽還是一如既往的讨厭,這樣頭腦朦胧的感覺讓她很不習慣,她迫切地想知道今夕何夕。

“今天幾號?”

張媽依舊垂着眼,“九月十一號。”

九月十一?葉清依的頭腦霎時間驚醒,不可能的,現在明明已經是十月底,她剛還完了上個月的貸款,姑姑嫌她是個大累贅,連她交的房租都不肯要,把她的衣服都一股腦地扔了出來。

九月十一……

葉清依皺着眉又問:“幾幾年?”

張媽語氣不變,這位問什麽問題她都是公事公辦,“2010年。”

八年前?

葉清依震驚地坐在椅子上,腦海裏忽然閃過昨夜她撲進李時峻懷裏的樣子,不可能,這怎麽可能,她無意識地拿起勺子,把粥放進嘴裏,粥還很燙,一下子便燙紅了她的嘴。

這是真的。

嘴裏火燒火燎的,她強忍着眼裏的酸澀,把早餐吃掉。太好了,她的父親還活着,她才剛嫁給李時峻,一切都有機會挽回。

她還沒有什麽實感,甚至覺得自己還在夢裏,懵懵懂懂的。可是張媽那張讨厭的臉實在太過清晰,她甚至都不能反駁自己。

客廳裏一片靜谧,只剩下葉清依這裏輕微的碗筷碰撞的聲音。

葉清依是個真正的名門閨秀,葉家的獨女這些年即使再厭惡張媽,她的臉上都沒有表現出來,她的教養不允許自己這樣做。

吃完了早餐,她便上了樓,再沒看張媽一眼。

她這麽厭惡張媽是有原因的,這個人總給她一種陽奉陰違的感覺,只要李時峻不在,飯菜一準兒不符合她的口味,她從不在背後說人壞話,也不願意向李時峻提什麽要求,所以愈發不愛待在明園裏吃飯。

那些年真正在明園待着時間屈指可數,這個地方更像是一個旅館,她晚上回來,早上又走。

葉清依以前不明白張媽為何這麽對她,直到後來她和李時峻離婚之後才知道原因,張媽早就被趙婉收買了,又怎麽肯給她好臉色看。

早些年她不在乎這些,受張媽欺負更不是一天兩天了,長久以來的怨怼都集聚在李時峻一個人身上,這樣的婚姻怎麽也不可能走遠。那些年覺得在明園的日子十分難熬,真正獨自出了門,她才明白,明園的日子可以說是除卻她少女時代,最舒暢的日子。

出了明園後面便是龍潭虎穴,那時候父親的病情已經控住不住,她又是個平時只知道喝喝茶看看書的姑娘,怎麽看得住那麽大的家業,到最後還是拱手送到了宋幕手裏。姑姑見她失了勢,能搜刮的都搜刮走了,更別提旁邊還有趙婉落井下石。

腦袋裏亂哄哄的,葉清依覺得自己的頭很疼,可她緊緊地攥着手裏的被角,遲遲不肯睡過去,如果這只是一場夢,那也太殘忍了。

人這一生能做多少錯事呢,誰都想重來一回,可能是為了青年時代沒有給心上人送去的一封情書,也可能是為了與自己擦肩而過的那份愛情。葉清依那些年真的是過怕了,只想自己能夠安安穩穩地生活下去,不愁吃穿,父親生活安康,然後和李時峻好好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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