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
他語氣嚴厲,鐘曉慌了:“就,就,爸爸說要立遺囑,問我要什麽,我,我什麽都不要的。真的,什麽都不會要的——”
“別說了!”章亦的表情驟然變得很冷。
鐘曉馬上閉嘴,低着頭像犯了什麽錯似的,摳着膝蓋。他不知道哪裏惹怒了章亦,他只是想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好讓章艾知道,他是真的從來沒有觊觎過鐘家的任何東西,不管何時。
兩人一直沉默着,知道鐘明成他們玩完了回來。
鐘明婳隔着很遠就開始喊章亦:“小舅舅,我要坐你的車!”等走近了,看到副駕駛上已經坐了鐘曉,不開心地噘起了嘴。
鐘曉見狀馬上打開車門下車,自動繞到了後面的傭人跟車。鐘明成喊他他假裝沒聽見,直接坐進了傭人車。
車裏坐着一個幫忙準備煙花的老傭人,開車的是另一個,見他坐進來,兩人招呼都沒打。這樣鐘曉更自在。
回到鐘家老宅已是半夜,鐘曉一邊往裏走一邊發愁今晚該怎麽睡,老管家跟上來,說給他換了房間。
鐘曉很意外,問老管家怎麽回事。
老管家是鐘家為數不多知道何娜和鐘建陽之間的事的人,他對鐘曉不壞。老管家反問他:“你不怕嗎?”
鐘曉愣住了,管家的問題更讓他意外。他搖頭笑笑:“還好。”比起害怕,他更擔心床上太髒,無法睡人。他有什麽好害怕的呢?在那個房間去世的人是他親生母親,他巴不得能撞見點什麽。
“章少爺讓我給你換的。”老管家說。
鐘曉不知所措地笑着:“那真是謝謝了。”
新房間在二樓,房間裏幹幹淨淨的,床很軟。不過鐘曉睡得不好,整個晚上都在做噩夢。
一會兒和鐘明清打架,一會兒被章艾吊起來打,再一會兒又被鐘明婳推進了水池,還有鐘建陽一直追着罵他廢物,甚至還有何娜掰着他的肩膀質問他:“你為什麽不是鐘明成!”
而這所有的夢裏,都有章亦,冷着臉旁觀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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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曉醒來時,出了一身汗。他回想着夢裏的一切,覺得自己有被害妄想症。不過這也怪不得他,何娜死前跟他說的最多的話就是:“你一定要小心謹慎地活下去,要小心章艾,不要出風頭,不要有好勝心,你要不聲不響的,像個聾子像個啞巴的活着,你要學着自己照顧自己。”
何娜最擔心她死後,章艾會為難他,讓他活不下去。還好,他天生就不會争強好勝,天生就很擅長做啞巴做聾子。
但就算他努力地做啞巴做聾子,但章艾還是不放心他。章亦總要時不時地讓他知道,他一直都在暗中關注着他。比如昨晚問他在學校的事情。
與其說是關注,不如說是監視。鐘曉很清楚,夢裏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心魔的投射。
等徹底擺脫噩夢的困擾後,鐘曉才發現已經是早上九點半,鐘家早上開飯是九點,鐘建陽最讨厭大家吃飯不準時。他暗呼糟了,胡亂收拾了下,急急忙忙地出去,結果剛打開門,便看到了章亦。
他從隔壁房間出來,穿着睡衣。
鐘曉在打招呼和怎麽打招呼之間糾結着,章亦主動問他:“昨晚睡得好嗎?”
“挺好,啊,很好。”鐘曉呵呵地笑着,不知道怎麽繼續。
還好,章亦問完就直接下樓了。鐘曉磨磨蹭蹭地跟在他後面。
下去了才知道,早飯推遲了。因為鐘建陽身體有恙。一樓都沒人,老管家說鐘明成他們都在鐘建陽房間陪他。
章亦問他:“你要不要去?”
鐘曉趕緊擺手:“不用,不用。”說完了又覺得自己的反應是不是有點太過了,畢竟鐘建陽是他親爸。
果然,章亦眉頭微皺。鐘曉賠着笑,不知如何是好。章亦沒有再說什麽,跟着老管家一起去看鐘建陽了。
過了會兒,老管家過來通知,早飯鐘建陽已經在房間和鐘明成他們一起吃了,其他人随意。
鐘曉沒吃,悄悄離開了鐘家老宅。
老宅在郊外,最近的公交車站在三公裏之外。鐘曉來時留了個心眼,特意藏了一輛共享單車在老宅外的樹林裏。
他從樹林裏拖出共享單車,剛騎了一段,章亦的車從後面跟上來,停在了他身邊。
“上車。”章亦很直接。
鐘曉假裝沒聽懂,章亦又說:“我送你。”
鐘曉趕緊擺手:“不用不用。”
“順路。”章亦堅持。
“真的不用,不要耽誤你辦事了,公交站挺近的。”鐘曉也堅持。
章亦盯着他看了會兒,最終還是先開走了。等他一走,緊張的鐘曉松了一口氣,只是跟章亦說話都讓他窒息。
他一直等到看不見章亦的車了,才重新騎上自行車。
章亦看着後視鏡裏越來越遠的少年,長長地嘆氣,他對他很多防備。
鐘曉花了兩個小時回到住處,樓上的房東下來,給了他一盆凍餃子,祝他新年快樂的同時,提醒着明年漲租的事情。
鐘曉應着好,心裏卻開始發愁,漲租後多出的兩百塊該去哪裏掙。他是沒辦法住宿舍的。
發愁歸發愁,房子還是得繼續住着,因為就算漲兩百,也比其他房子便宜。
鐘曉煮了幾個凍餃子随便吃了,便去了洗車店,地鐵加公交車,轉來轉去時間超過了一個小時。要是晚下班的話,趕不上地鐵得轉四趟公交。他又有了新發愁的事情。
洗車店老板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姐,看到他填寫的家庭住址後,驚訝他住的太遠,主動問他要不要住店裏,免費。
春節兩個住店的正式員工回家了,宿舍剛好空着。一下子解決了鐘曉的煩惱,他對老板感激不盡,工作起來很賣力。
春節期間,洗車的人時多時少。多的時候,老板一家三口加上鐘曉都忙不過來,少的時候,等一天也不見人。
初四洗車人很多,鐘曉剛洗完一輛帕薩特,又倒進來一輛車身都是泥的路虎。
鐘曉帶着口罩敲開車窗,居然是章亦,一身運動裝,車裏沒有其他人。鐘曉沒想到這麽快又見到了,意外地愣了下,很快恢複成正常表情,問他是不是會員,要不要辦會員,不辦會員的話春節洗車要加錢。
章亦看着他不回答。
鐘曉不得不又重複了一遍。
章亦終于開口:“你怎麽在這裏?”
鐘曉呵呵笑着,不知如何回答。
“你缺錢?”章亦直接問。
鐘曉撓頭,老板看他這邊說了半天,快步走過來。鐘曉馬上喊老板,換了一輛會員車輛服務,讓老板和章亦溝通。
章亦辦了會員。他沒有馬上走,而是在一旁看着鐘曉給別人洗車。他沒戴手套,雙手凍得通紅,臉也是,洗車店的工作服有點大,整個人像是被罩着。他做事仔細,輪胎縫裏的東西都不放過。
鐘曉知道他在看他,但也沒有辦法,只好假裝他不存在,專心洗車。
章亦的車是鐘曉和老板兩個人一起洗的,洗完了鐘曉讓章亦檢查。章亦還是問他:“你缺錢?”
鐘曉含混地應着“嗯”,章亦皺眉。鐘曉想,他大概不知道,早在一年前,章艾就已經減少他的生活費了,從以前的一個月兩千變成現在的一個月八百,沒有理由。因為他從不追問。
“你怎麽不說?!”章亦似乎有點生氣。
後面又進來兩輛要洗車的,鐘曉沖章亦說完“歡迎下次光臨”後,便匆匆跑去招呼新客人了。
如果鐘曉能夠抽空回頭,一定可以看到章亦握拳的雙手,和繃緊的臉,有憤怒,也有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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