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3)
出地圖琢磨了一會兒,都江雖離青城最近,可柴郡距青城也不足二百裏之遙。左不過繞遠了一些,她穿過柴郡去青城也是一樣的。雲槿精神大振,喝了剩下的半碗茶水,起身趕路。
進了柴郡地界,行人茶舍都多了起來。雲槿走了大半日的路,早已腿腳酸軟。她在一家茶舍坐下,要了一壺茶和些許點心充饑,歇歇再進城。
“你們聽說沒有,前兩日大雨,八仙山的土匪又殺了好幾人呢!血染紅了好大一片山坡……”
“哪裏是土匪啊,是八仙山在鬧鬼呢!現在大家夥兒都管他叫八鬼山呢!”
雲槿聽着邊上幾人在讨論什麽土匪殺人的兇狠之事,繪聲繪色的,心裏悚然。她這一路上走來,白天留神周遭的人還好,到了夜間,她時常吓得不敢睡覺。
她聽到那邊越說越邪乎,又是劫匪又是鬼怪的,她忙起身坐到了最邊角的地方。
甫一坐下,就瞥見柴堆裏突兀地伸出一雙手來,雲槿吓得尖叫了一聲。
柴堆裏的人忙示意她噤聲,又雙手向她叩拜,哀求她不要出聲。
“小公子,你沒事吧?”別人并沒有看到這邊發生了什麽,雲槿竭力平複了心神,才搖了搖頭。
說話間,突然又闖進來四個男子,個個來者不善,氣勢洶洶的,一進來就開始搜尋着什麽。
“有沒有看見我家小姐跑進來了?”其中一個穿黑衣的男人帶着極難聞的氣味,眼神惡狠狠的。
雲槿心生反感,退後一步才搖了搖頭。
其他三個人也在向衆人粗魯地問着他們家小姐在不在。既是在找他們家小姐,何以如此蠻橫?雲槿不動聲色地看了看藏身在柴堆裏的人,她剛才吓到了,沒有看清是男是女,但十有八九這四人就是在找她。
那四人極不耐煩,搜羅了一圈沒找到人,就走遠了。茶舍裏人開始議論那四個是不是從八仙山上下來的土匪。
柴堆裏的人偷偷爬出來一點兒,悄聲問道:“人走了嗎?”
雲槿點了點頭。那人爬了出來,拍打着身上的灰塵。她雖然穿着男人的衣服,卻是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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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着在雲槿對面坐下,攏了幾把頭發,露出一張俊俏的小臉來。
“剛才是不是吓着小哥兒了?”雲槿還沒作聲,她毫不客氣地倒了碗茶,又拿起點心吃了起來,笑道:“謝啦!”
雲槿見她手上臉上都是灰塵,遞了塊帕子給她。她樂呵呵地接過,說道:“小哥兒你這帕子可是上好的材質,花樣也金貴,可惜了!我洗幹淨再還你!”
她眉飛色舞,星眸閃動,聲音清亮圓潤,說不出的好聽。
雲槿拿了包袱起身離開,那姑娘叫道:“等等我啊!”她用帕子将點心包起來放在懷裏,很快就追上了雲槿。
“我叫夏螢!你呢?你是要進城嗎?我們一起吧。”
雲槿不想跟她糾纏,只道:“你我素不相識,還是各有走各的好。”
夏螢道:“萍水相逢,也是緣分。你看,滿屋子的人只有你請我喝茶吃點心,還送帕子給我,我可不得好好謝謝你,跟你交個朋友?”
雲槿随手摸出一些碎銀子給她,正色道:“別再跟着我了,我沒錢了。”
夏螢将銀子塞還給她,嚷道:“你把我當小乞丐啦?你沒聽到那些人叫我小姐嗎?本小姐不缺錢!”
夏螢打量了雲槿幾眼,拉住她的胳膊笑道:“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麽?”
雲槿掙不過她,含嗔道:“我姓趙。”
“這位小哥兒倒是清秀得很!該叫你趙大哥還是趙小哥好呢,我看啊都不對!”夏螢圍着雲槿轉一圈,見她膚如凝脂,身上還有茉莉花的香味,更證實了心裏的猜疑。
她伸手取下了她的帽子,雲槿的長發如墨般傾瀉開來,還原她的傾城之色。夏螢摟着她笑道:“果然是個嬌滴滴的小美人呢!”
雲槿忙搶回帽子重新帶上,她孤身一人又不會半點兒武功,饒是她扮作男人,還好幾次險象環生。夏螢瞧見她緊張,拍了拍她的肩,問道:“真名叫什麽?”
“雲槿”
“好,小雲子。我們結個伴兒吧,柴郡我熟,我帶你進城。”
雲槿多日少言,乍一碰到這個古靈精怪的女子,被纏得說了半天話。她只說去青城尋親,別的一概不提。夏螢天真爛漫,一路上述說柴郡諸多趣事,引得雲槿笑了好幾次,心情也好多了。
柴郡比不得京城氣派,卻也是樓臺亭閣鱗次栉比,夾道栽滿了花樹,景色怡人。
兩人本走得好好的,迎面走來幾個尋釁滋事的人,一看便知是街上的潑皮混混。夏螢緊張道:“小雲子你先走,我待會再找你!”
雲槿還不知何事,夏螢轉身就跑,五六個混混後面追着跑,頓時街上人慌忙躲閃,撞翻了許多物什,叫罵聲一片。
雲槿看到夏螢跑得飛快,流星一般,不一會兒就不見人了。這個姑娘到處跟人躲貓貓,有趣得很。
雲槿在客棧吃飯時,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叫道:“小雲子!”
夏螢笑嘻嘻地在她對面坐下。雲槿沒想到這麽快又見到了她,她不但沒事了,還換了身幹淨的衣服。一身紅色長裙,挽着頭發,她一颦一笑,光彩照人。
“你,你怎麽--”
“好看吧!”夏瑩仍是毫不客氣地坐下與她吃飯,看起來剛才她只是去換了身衣服,悠閑得很。
夏螢說這家客棧老板心黑得很,住不得,雲槿教她別吓唬自己,夏螢卻越發認真起來,說道:“你知道八鬼山的土匪嗎?他們和這裏的老板可認識呢,謀財害命……當然啦,你這麽好看,殺了怪可惜的,他們會捉你去當壓寨夫人!”
她說得很邪乎,雲槿心裏有些打鼓。夏螢又問道:“你知道土匪都喜歡對什麽樣的人下手?可不就是你這樣的嗎?不是吓唬你,你知道這裏的官差為什麽不去剿匪嗎?你知道山上究竟有多少土匪嗎?“
夏螢一連說了半天,雲槿只是搖頭。
“小雲子你以前是住在山上的嗎?你連這個也不知道!”
見雲槿實在是不谙世事,夏螢搖了搖頭,頗有擔當道:“算啦算啦,你還是跟我走吧,我帶你去整個柴郡最最安全的地方。”
雲槿道:“你在城外被一群人追着跑,在城裏又被潑皮混混追着,你還是先保護好自己吧。”
夏螢道:“你幫了我的忙,又請我吃這麽好吃的飯菜,我當然要表示表示了。你一個人初來乍到的,多不安全啊!”
夏螢不由分說地拉着她走,她一片熱心,雲槿不好嚴拒。她們穿過幾條街,進了七轉八彎的小巷子裏,越走越安靜。
夏螢問道:“怕不怕我把你賣了?”雲槿微微一笑,“你不會。”
夏螢星眸粲然,開心道:“我自然舍不得,我一見你就很喜歡你呢!幾時才能遇到你這樣的人?小雲子,你到底打哪兒來的?”
“你不是說了嗎?我從山上下來的。”夏瑩哈哈大笑,沒有再追問。
兩個姑娘攜手到了一家小院,夏瑩推門叫道:“沈大娘,我回來啦,還帶了我妹妹來。”
雲槿見一個微胖的婦人應聲出來招呼她們,夏螢笑着拉她進院。
滿院的薔薇花苞欲吐,态若含笑,正是夏螢身上的香味。
(八)少年英才
沈家宅子不大,院裏花樹錯落有致,左右共五六間房子外帶一方小亭子,舒适雅致,歲月靜好。
不知夏螢怎麽和沈家攀上了關系,沈大娘含笑看着夏螢講話,喜歡之情溢于言表。沈大娘爽快熱情,随意問了雲槿幾句,就下廚洗菜做飯去了。
“我在他們家借宿。”夏螢倒了杯水給雲槿,自己也喝了一杯,這可一點兒也不像借宿的客人。“我不是柴郡的,自然要借宿了!”夏螢見雲槿還想問,幹脆都說了:“我是都江來的,闖了禍跑出來的,可有人要抓我回去呢,你可要保密!”
雲槿點了點頭,她還真不知該怎麽洩密。她跟着夏螢進了裏間,一進門就覺得香氣馥郁,各種物件玲珑精致。夏螢說這間屋子和屋子裏的東西都是她的,雲槿看到窗下的梳妝臺上擱置着菱花鏡、幾支珠釵、胭脂盒和首飾,這房間倒顯出主人的大小姐身份來。
雲槿很倦怠,剛入夜便和衣睡下了。夏螢叫道:“小雲子,先別睡嘛,我們聊聊天。”
“我明日還要趕路,倦怠得很。”雲槿淡淡回應一聲,然後聽到夏螢開門出去了。她很快就端着一盆熱水回來了,叫道:“小雲子快起來泡腳解乏。”
說話間上來脫她的襪子,雲槿忙起了身道:“多謝,我自己來。”
夏螢見她總是客客氣氣的,講話也文鄒鄒的,就坐到她身邊問道:“你去青城到底幹什麽?我看你吃穿不愁,嬌生慣養的,幹嘛非去青城?那裏又冷,人也都兇巴巴的,你去了,不被吃了才怪!”
雲槿知夏螢一番好心,心生感激,回握着她的手,輕嘆道:“青城有一個很重要的人。”夏螢一點就通,“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去找你的情郎?”雲槿有些不好意思道地笑了。夏螢道:“小雲子,你傻啊!你都到這裏了,他怎麽不來找你?依我看,你給他寫封信,告訴他你在這裏,讓他趕快來滾過來!”
雲槿愕然,她說得好像挺有道理的。夏螢繼續道:“得是什麽樣的人讓小雲子你這麽癡迷,千裏迢迢趕到這裏?小雲子你不是從山上下來的,你是京城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對不對?”雲槿點了點頭。
“你從京城到這裏,怎麽着也得十幾二十天的時間吧?這麽重的情意,那人怎麽還得起?”
雲槿掰了掰手指,小聲道:“我已經走了三十六天了。”鳴飛若真将她放在心上,何以音訊全無?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雲槿心中委屈,抹了幾次眼淚。連日趕路,風塵仆仆,她每日入睡得快,醒來也不知夢了,倒是睡得香甜。
天剛蒙蒙亮,鳥鳴雞啼,風中陣陣花香。雲槿醒來看到夏螢在瞧着窗外,就叫了她一聲。
“你怎麽才醒啊!快,沈樂要走了呢,我們跟着他!”雲槿有些摸不着頭腦,她看到院裏有一年輕人在薔薇花架下打拳。進退有度,身姿潇灑,他的臉在花影裏忽明忽暗。
“他叫沈樂,才二十出頭就是柴郡的總捕頭了,整個柴郡的壞人見了他都得求饒。我沒有騙你吧,這裏是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夏螢絲毫不掩飾對沈樂的愛慕之意,只覺得他是天下第一等好男子。雲槿會意,笑着附和她。
洗漱之際,雲槿看到沈樂回房又出來時已換上了一身黑色衣衫,腰間佩戴着官刀,眉眼俊朗,氣度不凡。
沈大娘叫兩人用飯,夏螢嘴上答應着,卻帶雲槿溜了出去。
“三日不曾回家了,也不巡街,我倒要看看他在忙什麽呢!”沈樂在前面走,兩人在後面跟着。沈樂走得快,不一會兒就把兩人甩下了。夏螢東張西望之際見雲槿拿着行李,問道:“你還真的要去青城啊?”
雲槿點了點頭,夏螢搖頭嘆氣。她們了家鋪子坐下來吃飯,夏螢道:“好久沒有小姐妹陪我說話了,你要走了,我真舍不得你。你不如緩兩日再走,我讓沈樂送你一程。”
雲槿推辭了,夏螢正色道:“我不是吓你,山上有劫匪,接連出了好幾次命案了。現下雖已封山了,可還是不安全。話說回來,這麽大的案件不處理,沈樂整天不見人,他到底在幹什麽?”
提到沈樂,夏螢心裏直犯嘀咕,飯也不好好吃了。雲槿知道人人都在談論土匪鬼怪之事,可是已經到了這裏,哪有半道折回去的道理。她的盤纏已經不多了,如果半個月內再見不到鳴飛,她真不知該怎麽辦了。
兩人各懷心事,均沒有留意到有人靠近。雲槿兀自靜思,突然有只大手拍在桌上,她吓了一跳,剛想起身就被人按肩坐下。
“夏大姑娘,真巧,又見面了!”兩個潑皮分站在雲槿和夏螢身後,不懷好意地笑着。夏瑩并不慌張,眼神示意雲槿不要害怕。
“你手那麽髒,也敢碰這位小公子的衣服,你知道他是誰嗎?”
那人俯身來細看雲槿,叫嚷道:“誰啊?”雲槿知他們兩人是昨天追夏螢的潑皮混混,心生嫌惡,別過頭去。雲槿剛要再躲,夏螢一個包子正砸在那個人臉上,那人哎呦一聲踉跄了好幾步。
夏螢哈哈大笑,後面的男人要動手,她矮身躲過,又伸腳絆倒了他。
雲槿見狀,起身就跑。夏螢身上有些功夫在,那兩個人捉不住她,但她也脫不了身。老板見桌椅碗盞摔壞了不少,趕上勸架。
夏螢借機虛晃一招跑開了,她追上雲槿又拉她跑到了幾條街外的小巷裏,兩人靠着牆喘氣。
“你每天被人追着跑也不是辦法啊!”
夏螢不以為意,說道:“今日只是失策了。”
“就不能好好說說嗎?”
夏螢擺手道:“沒辦法,梁子已經結下了!”
夏螢要送雲槿出城,雲槿本不想麻煩她,但又怕夏螢疑心是自己嫌她麻煩,就答應了。兩人去雇馬車,可問了半天都沒人願意出城。八仙山的命案還沒破,人心惶惶,誰也不敢輕易涉險。
“小雲子,你聽我的吧,真的危險,別去了。”夏螢想讨她開心,可她說了半天話,雲槿心情低落,也不太理睬她。
夏螢只好陪她逛了一圈,然後在茶樓裏喝茶聽曲。坐了大半日,夏瑩正想着帶雲槿去玩玩,不經意間聽到旁邊幾個人在說沈樂。
夏螢上前問道:“沈樂怎麽了?”
其中一個認識夏螢,就道:“夏姑娘,你不是認識沈樂嗎?他在秋湖石亭那邊打架你怎麽不去看看,聽說血流了一地呢!”
夏螢聞言緊張起來,也不辨真假就要去看。
秋湖邊上沒幾個人,夏螢上前打聽,那幾個人也說石亭那邊有人在打架。夏螢跳上一條小船,回頭叫道:“小雲子你跟我一起吧,免得那些人來欺負你。”
雲槿點頭,跟着上了船。夏螢心急,只催促船夫快點兒劃,雲槿看到岸上那幾個潑皮在岸上大笑時,覺得事情不對。她剛想叫夏螢留心,那船夫就摘了帽子起身笑道:“夏大姑娘,你好啊!”
夏螢吓了一跳,一個趔趄向後仰去,幸好雲槿扶住了她。
“葛老三,怎麽是你?”
“你這個小丫頭捉弄得哥幾個好慘!今兒倒要看看你還有什麽本事!”葛三說完一個猛子紮進水裏向岸邊游去,他抽走了船槳,又猛撞了了小船一下,二女驚呼,小船在水面上晃晃悠悠地打轉。
船已經離岸好一段距離,夏螢氣得直罵。
“夏大小姐,只要你認錯,叫幾聲好哥哥,哥哥們就救你們上來!”
夏螢高聲問道:“沈樂到底在不在石亭?”
“你猜!”看着兩人在船上手足無措的樣子,那群人笑得更厲害。
那幾個潑皮又解了剩下幾條小船的纜繩,小船都如斷了線的風筝在平滑的水面上飄蕩遠去。這下也不會有人劃船來救她們了,開始還有幾個船夫和那群潑皮吵架講理,最後不知為何,岸上的人相繼離去。
夏螢沖岸上叫道:“煩請船夫大哥去叫沈樂來救我們!沈樂!”
兩人被困在船上許久,直到晚霞滿天,也不見有人來。
天上紅雲像沉在了水湖裏,水天一色,紅彤彤的一片,遠處的山和樹都看不到了。兩人用手劃了半天,胳膊都酸了,小船只是随風打圈晃蕩。
眼看半邊雲霞已散,天色向晚,夏螢快被急哭了,泫然道:“小雲子,我對不起你!”
雲槿道:“別說這些了,現下我們是同舟共濟的好朋友了。天要黑了,得想辦法脫困。”
“沈樂會來救我們的!”
天一黑,湖上冷風很大,雲槿取出包袱裏衣服,兩人披上還是很冷。夏螢見四下黑漆漆的,已不辨方向,焦急道:“沈樂還不來救我們,我們要在這裏待一夜嗎?”
雲槿道:“得有光亮,他才知道我們在這裏。”夏瑩從船上摸出火絨點亮了燈,兩人互相抱着取暖。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傳來了呼叫聲,“夏姑娘--”聲音若有若無,聽起來還離着好遠。
夏螢精神大振,回應道:“沈大哥,我在這裏!”
兩人滿心歡喜地等着沈樂過來,不經意一回頭,大驚失色。挂在烏蓬上的燈不知何時被風吹翻了,引燃了小船。小木船一點就着,兩人忙掬水滅火,但是火遇風勢頭更猛。慌亂中夏螢踏空向水裏栽去,雲槿忙伸手拉她,不料兩人一起跌進了水裏。
夏螢水性不好,她勉強抓住雲槿不讓她沉進水裏。
湖水冰涼入骨,雲槿被迫喝了好幾大口。很快夏螢失力脫手,她徹底掉進了水裏,一陣難受又可怕的窒息,雲槿失去了意識。
星光稀淡,有幾條小船在靠近那一團火光。
(九)傾城之色
意識混沌了好久,雲槿放佛置聲在一個很黑很冷的地方,她隐隐看到前面有微弱的光,那人背光而來。
“鳴飛—”
很像鳴飛,又不像他。他走了很久,離得還是很遠,雲槿急了,大聲叫他。一陣天地旋轉,她真切地聽到了夏螢的聲音,她輕輕地搖着她,叫道:“小雲子,快醒醒!”
雲槿微微睜開眼來,滿天繁星閃爍,夜空好美。
沈樂背對着她們問道:“趙姑娘醒了嗎?”夏螢“嗯”了一聲,雲槿見沈樂也全身濕透了,好在天已經黑了,各自也看不到什麽了。
三人濕漉漉地回了沈家。沈樂換了衣服去燒熱水、煮姜湯。兩個姑娘死裏逃生,心有餘悸,夏螢擔心雲槿被吓壞了,極力說些好玩的話安慰她。經歷了這一劫,兩人都覺得更親近了。
只是雲槿的行李大都浸了水,只得拿出去晾曬。還有一些首飾不見了蹤跡,估計是落在水裏了,好在那柄短劍還在。她穿了夏螢的衣服,恐怕真的要在柴郡盤桓時日。
次日,沈樂仍早起練武,雲槿待他進屋來,奉上一杯茶水恭敬道:“多謝沈大哥救命之恩。”
沈樂忙道:“不敢當,确實不是我救得你。我救了夏姑娘上來,我們是在不遠處的荷塘發現的你,想是當時還有人在。”
還會有什麽人?雲槿也沒多想,左不過是湖邊的好心人罷了。
沈樂盯着雲槿看了一會兒,問道:“趙姑娘哪裏人氏,幾時到的柴郡?”他語氣雖溫和,但這分明實在盤問她,雲槿躊躇。夏螢上來解圍道:“你審犯人呢!小雲子我們吃飯去,不理他。”
夏螢說沈樂就愛草木皆兵,胡亂疑心一通,可他也是為了百姓安全着想,心是好的,要雲槿千萬別見怪。雲槿自然沒放在心上。
得知沈樂今日不當值,夏螢就向他訴說昨日落水之事,三分真七分假,沈樂本來只是聽着沒做表示。一旁的沈大娘不樂意了,說那幾個潑皮就是欺負夏螢臉生,非要沈樂替兩人出氣。沈樂這才點了頭,夏螢高興得轉了好幾圈。
那幾個人本來就不是沈樂的對手,他們以為夏螢只是在拿沈樂吓唬人,沈樂那麽忙,哪有時間管這個新來的小丫頭的閑事。哪知昨日剛捉弄了她,今日沈樂就出手了。
沈樂和夏螢将那四五個人堵在了巷子深處,沒有動手,只是在言語教訓,那也很威風了。雲槿在遠處看着,夏螢意氣風發,很是開心,有沈樂替她出頭從此在柴郡沒人敢得罪她了。
要是鳴飛在就好了,她會和夏螢一樣開心,不,比夏螢還開心。鳴飛會護着她,哄她,不讓她有半點兒不開心。昨晚落水的時候她很害怕,她怕自己要死了,沒有人會知道。鳴飛不知道,如娘不知道,她甚至還想起了秦暄明來。
教訓了那幫人後,夏螢和雲槿跟着沈樂去了府衙後街。沈樂說今日是朱小姐生辰,她在後街施粥散錢,需要人手。夏螢嘀咕了一路,不滿道:“什麽大小姐需要人手,他就跑着麽快?案子不破了?壞人也不管了?我看他就是怕那幾個人去給朱大小姐搗亂,才出手教訓的,還說什麽替我出氣!”
見沈樂遠遠走在前面了,雲槿笑道:“大小姐可比不過你,還是你們的緣份深,昨日他救了你,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能……”
夏螢臉紅了,但還是笑了,深以為然道:“就是這個道理!小雲子,原來你也是個頑皮的!”兩人又說笑了好一會兒才到地方。
人很多,隊排了很長。雲槿沒想到有那麽吃不上飯的人,夏螢說都是從青城來的,西北邊有流寇、西川蠻子和突厥人,經常打仗,可苦了百姓了。
人太多了,雲槿不想再上前了,夏螢卻很好奇,說道:“聽聞知府大人的獨生愛女朱大小姐美如天仙,是柴郡第一美人呢!我今日倒要瞧瞧,這個天仙長什麽樣子。”
夏螢只顧着拉着雲槿往前擠,沒注意到二人已經觸犯了衆怒。
“你們怎麽插隊啊!”
“就是啊,看你們穿這麽好,還跟我們搶飯吃啊!”
兩人忙不跌地道歉,退了出來。
那沈樂怎麽進去的?夏螢和雲槿坐在臺階上,勉強能看到粥棚下站着一排丫鬟小厮,中間站一個着粉裙的女子,身形娉婷,想來就是朱大小姐了。
夏螢摟着雲槿侃侃而道:“聽說她幾年前掉進了芷溪裏,因為長得太美了,溪裏最通靈性的白魚兒将她拖上了岸,你信嗎?”見雲槿搖頭,夏螢繼續講道:“我也不信。她一個大小姐掉進了水裏,難道手下的丫頭家丁沒人知曉?沒人搶着救她?再說了,人人都說美人沉魚落雁,哪裏還有魚将人拖上岸?魚上了岸還能活嗎?可見是一群笨頭魚。”
又有人說朱小姐得救後,感念上天的好生之德,從此廣做善事,每逢生辰就開粥棚。夏螢質疑道:“為什麽不感激她的“救命恩人”,讓她老爹下令,任何人不準在芷溪裏捕魚,尤其是白魚,那和風樓的招牌菜——霧白蒸魚,可就再也沒有了。”
雲槿聽着好笑又好玩,夏螢終日裏游東逛西,早把柴郡市井街坊的各種傳聞聽了個遍,她自己也有一堆有意思的見解,活得真是開心快活自在。
夏螢買了蜜餞點心,兩人坐在臺階上閑聊了大半日。夏螢說到她怎麽救了掉進陷阱的沈大娘,又有游方算卦的說她是沈家的貴人,沈大娘深信不疑,對她跟親閨女似的;又說她在沈家有一段日子了,話都沒和沈樂說上幾句,還說她在都江時就認識了沈樂……
雲槿和她說話,感到很開心。她在宮裏和玉娴也是這樣聊天,不過是玉娴談論的話題多半是詩書,不如夏螢這般诙諧有趣。不知玉娴的病好點兒沒有,有時還真想她和玉宜。
上午來領粥的人很多,過了中午人就少了許多。兩人湊上前去,終于看清了朱大小姐。她的确生得極美,眉眼嬌好,又梳着精致的發髻,對誰都笑得很溫柔,她一笑臉頰上露出一個淺淺的梨渦,極美。
“小雲子,我美還是她美?”見了貌美如花的朱小姐,夏螢有點兒懷疑自己了,需要雲槿捧她兩句。
雲槿想說美得各有特色,但又不想夏螢生氣,就道:“自然是你美!夏夜流螢,能不美嗎?”
夏螢這才得意地笑了,她回頭看到着女裝的雲槿,長眉細口,香腮勝雪的,不禁皺眉道:“我怎麽覺得還是你最美?”
夏螢看了看朱小姐又看了看雲槿,二女頗有傾城之色。最後她大方道:“算了,小雲子最美,我第二,就讓那個朱小姐排第三,你覺得呢?”雲槿點了點頭,兩人手挽着手又閑逛了一會兒,吃了晚飯買了些瓜果點心回了沈家。
夏螢活潑有趣,很是讨沈家二老的歡心。沈大娘似有心事,支開了沈父,拉着夏螢道:“螢啊,今日問你一句實話,你家到底是都江哪裏的?你不跟我講實話,我也沒法子再偏心你了。我看趙姑娘也是個直性子,今日不妨把該說的話都說了。”
夏螢問道:“怎麽了?可是有什麽人來尋事?”沈大娘拉了兩個姑娘坐下,才道:“那朱大小姐送了樂兒一雙靴子,樂兒在忙,就托小石頭給送回家來。”
夏螢急了,叫道:“我就說他今天忙着去獻殷勤!”
沈大娘道:“我們這麽投緣,我也沒說認你做幹閨女,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夏螢又羞又急,雲槿道:“大娘,你心裏喜歡夏螢,為她着想。”沈大娘點頭,說道:“正是。我就是喜歡她聰明愛笑,自己個兒有主意。我這個人随意粗糙慣了,那千金大小姐我可相與不來。只是這靴子八成是知府大人授意的,我們小家小戶的,我那個兒子是有些本事,但自知高攀不上官家小姐。知府大人是個讀書人,不重門第,怕他錯愛。”
夏螢心裏沒有了主意,問道:“那沈樂他也喜歡朱小姐了?”沈大娘道:“那倒未必,我瞧着他一直對那朱小姐淡淡的。說是朱大小姐生辰,給每個人都備了禮物,送別的還好,這靴子實在是……”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夏螢緩了口氣如實相告道:“我爹爹是都江做珠寶生意的,我親娘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我繼母不是個好人,她們母女總是合夥欺負我,我那糊塗爹爹一味聽她們挑撥。我上個月一氣之下砸了我繼母的翡翠屏風,怕挨打就跑了出來。”
沈大娘握着夏螢的手笑了,對她徹底放心了。
晚上,夏螢翻來覆去地嘆氣。雲槿打趣道:“有這麽同仇敵忾的婆婆,還唉聲嘆氣的啊?”夏螢上來撓她癢癢,雲槿忙求饒。
“這事恐怕難了,我之前闖了點兒小禍,沈樂怕是喜歡朱小姐那樣娴靜溫柔的……”
夏螢說的小禍就是她剛到柴郡就因看不慣梁家公子的浪蕩做派,用火燒光了他的頭發;當鋪老板騙了她幾兩銀子,她本意是想弄些爆竹吓吓老板,不料火藥放多了差點兒把當鋪炸了;當然做這些事的時候,她是公子模樣,那些人尋仇也找不着她夏姑娘的事。之後就是她和那幾個潑皮混混打賭,耍得他們做了許多混事。
雲槿聽得瞠目結舌,這不就是混世小魔王嗎?夏螢道:“這些都是小事了,又不全怪我。最要緊的是,我在沈樂面前出的醜……”
給沈樂做飯,把他們家廚房給燒了:給沈樂洗衣服,衣服被溪水沖走了;給沈樂做了一條腰帶,針忘在上面了,沈樂被紮了一整天……
明月不谙心事,月光斜斜入戶,灑了滿室。夏螢感嘆,情路坎坷。雲槿覺得亦然。
(十)風塵困頓
雲槿白天見了那些難民,心裏憂心趙鳴飛。青城苦寒之地,連年戰禍,他必定吃了不少苦。雲槿想鳴飛也許受傷了、或是太忙,還不知道她的婚事。
夜裏她夢到鳴飛了,很歡喜,可是鳴飛軍務繁忙,老也不理她。近兩年未見,她努力想看清鳴飛現在的樣子,卻偏偏又醒了。
雖然有夏螢相伴,但雲槿憂心忡忡,在柴郡耗費下去不是辦法。夏螢帶雲槿去找沈樂,想問問他有什麽辦法送雲槿出城,誰知兩人竟吵起來了。
沈樂連日在班房裏研究八仙山的命案,他的兄弟們都認識夏螢,由得兩人進去了。沈樂正忙,夏螢在屋裏轉一圈就動了案上的珠寶,沈樂提醒她,說那是證物輕易碰不得。夏螢頂嘴道:“是輕易碰不得,這可跟大小姐親手做的靴子一樣金貴,哪裏是我這個粗人能碰的?”
沈樂收了朱小姐的靴子并沒多想,乍聽到夏螢這些酸溜溜的話,他有些發愣了。他道:“這些東西都是極要緊的,這裏也不是随意能進的。”
夏螢心裏憋着氣,嘴上更不饒人,嚷道:“是是!朱大小姐送的靴子自然極要緊的!”沈樂不知夏螢何意,皺眉道:“好好說話,非要拉扯別人作甚?朱小姐送我東西只是答謝我幫了她的忙……”
“她送你靴子,那你又送了她什麽?”夏螢幹脆和沈樂對峙上了,她沒有沈樂高,就踮着腳氣鼓鼓地跟他對視,不依不饒道:“什麽大家小姐,上來就送人靴子,也不怕羞!”
“朱小姐哪裏得罪你了,你今日來就是和我吵架的嗎?”
夏螢發火了,氣鼓鼓道:“她就是得罪我了!我就是來和你吵架的!”沈樂搖頭,幹脆轉身不理她了。夏螢又問道:“人家送你的靴子,你怎麽不穿?”
沈樂答道:“明日巡街就穿上!”
夏螢一跺腳,跑了出去。雲槿上前說道:“沈大哥,夏螢家裏是做珠寶生意的,她動這些東西一定是想幫你找線索。”
沈樂氣還沒消,生氣道:“她哪天不闖禍我就跟她姓!”
雲槿無奈,只好跟着夏螢出了府衙。
“下午我們去找人,明日我跟你一起去青城!”雲槿勸了半天,夏螢也不聽,直說要跟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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