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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個鬼臉,說道:“我會去找鳴飛的,只要我可以出宮。”
“那雲兒就要聽話,等秦公子接雲兒出宮。”如娘聽到她孩子氣的話根本沒在意,笑着将榻上散落的東西都收了起來。
(四)百裏紅妝
迎親隊伍是在文瑞門等候的,皇上格外恩賜,從文瑞門到秦府三十多裏的街路全部鋪上紅毯,兩旁襯以彩色的絲帶編織的花架,正是春光明媚的時節,各色花都用了一百朵,以應百年好合之意。
十六日的京都,因這場盛大的婚禮,展示出一個泱泱大朝該有的繁華熱鬧。
酒館茶肆早已擠滿了看熱鬧的人,剛會讀書的孩子都會拍手唱道:“君既如雲,我心思存。既悅君兮,我心皎兮。緣兮,緣兮,今夕何夕,百裏紅妝迎雲卿。”
宮人還在忙着幫雲槿補妝,雲槿不勝其煩,她有些心慌了,不敢看鏡中的自己。
如娘眉開眼笑地看着雲槿,說道:“公主今天一定是東齊最美的新娘子,秦公子見到一定會看呆的。”
頭上的鳳冠本來就重,好好的又給她蒙上紅絲帕子,還要拖着長長的喜服,雲槿只覺得走不成路了。好在幾個喜娘都是會辦事的主,成功地将雲槿那東倒西歪的樣子掩飾住,順利地送進了花輿裏。
雲槿透過紅色的喜帕看到,自己乘坐的是鳳輿,軒車翠羽,輕幔華帳,佩玉流蘇,真是好看極了。
這就嫁人了麽?以後也不能和鳴飛在一起了?雲槿想到那個風一樣的少年,心裏不禁泛起了酸澀,她好想鳴飛。
自從她進宮,宮裏的每個人都很奇怪,大家不在一起玩,只是互相冷眼看着。從小玉玳就愛刁難她,而且玉玳身邊總是有那麽一群人,助纣為虐。她一個人在宮裏,沒有人疼愛,那些日子真的很難過。直到某天,趙鳴飛沒有預兆地出現,他一個人把三個太監和兩名宮女都打倒在地,吓得玉玳哭着跑走了。
他轉過身來,那時的他就很好看,眉如墨染,眼神清冽。他看起來有些瘦弱,但力氣卻很大,他一把拉起已經看呆了的她,問道:“你是誰?”他背着陽光,離得太近反而看不太清了。
“我叫雲槿……”她小聲地答了一句。
“二公主雲槿?”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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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他的手火熱有力,拉着她跑得飛快。冗長的宮道兩旁盛開着各色明媚的花朵,他的頭發帶着風,那一刻,在雲槿眼中,陽光,風,花朵,都不及這個風一樣的少年。
禮樂聲驚碎了回憶,她嘆了一口氣,袖中揣着鳴飛送她的短劍,是趁如娘不注意偷偷放起來的。
婚禮極其繁瑣,雲槿何時應付過這種場面,還好有喜娘一直攙扶着她,在一旁低語告訴她該如何如何,她小心翼翼地跟着做,倒也沒出醜。
透過紅紗,她隐隐看到秦暄明,他玉帶束發,穿着紅衣,看起來好不精神。
終于,一通禮數下來,雲槿累得都要哭了,才被送進了新房,休息一下。
“公主,坐好……”剛想放松一下,如娘就在一邊小聲提醒到,旁邊站的還有幾個不認識的小丫頭,總不好太失态,雲槿努力繼續端坐着。
可是坐了好久,都不見秦暄明來,也沒人遞杯水。從昨晚就沒有吃飯,雲槿只覺得又餓又困,心裏默默地把罪魁禍首秦暄明罵了好幾遍。
終于,在她思考要不要假裝暈倒躺下休息一下的時候,有人來了。雲槿忙坐正了,聽到下人的施禮聲,果真是秦暄明來了。
他在她前面站住,雲槿低頭看到他黑色的靴子上描着紅色的紋案,一時有些緊張起來。
他取下了她頭上的紅紗,輕輕喚了一聲道:“雲兒……”
她聞聲擡起頭來,他的眼睛很溫和,嘴角微動,笑意暖暖地看着她。那一眼她有些恍惚了,不安地攪了一下帕子。
房間裏都是大紅色的幔帳,紅色的龍鳳燭,映得一切紅光粲粲。
她有些呆呆地看着坐在他身邊的秦暄明,翩翩公子,俊逸無雙,她有點兒明白為什麽玉玳要那樣哭了。
他端着酒杯,對着她笑,他笑的時候就更好看了。
“公主——”如娘低聲叫了雲槿一聲,示意雲槿端酒。雲槿回過神來,忙端起了酒杯,只是看到秦暄明時,不禁又猶豫了。
她美目婉轉,看了看酒杯,又看了看他,張了張口,似有話說。他主動執着酒杯穿過她繡着飛鳳牡丹的衣袖,示意她飲酒。
雲槿知道這是合卺酒。喜娘還在一旁重複說着吉祥話,說得雲槿都會背了。
新人飲了合卺酒,恩愛長久,一心到白首。
可這不是她要共白首的人啊,雲槿羞怯難當,哭笑不得,只求喜娘不要再刻意提醒她了。
這不是她情願的,這不算數的!
她這樣想着,環過他的手臂,閉上眼睛飲酒。吉日良辰,良人相對飲下合卺酒。喜娘們又說了好多祝福吉利的話便退下了,房間裏只剩兩人并排坐着。
燭影輕搖,案上擺着瓜果點心,雲槿恨不得抓過來吃幾口,快餓死了。
外面漸漸安靜了下來,想是宴席散了,一對大紅色的龍鳳燭也燃了一小半了,月光穿過雕花的窗,輕柔地照在新人的臉上。雲槿有些坐不住了,脖子酸得厲害,頭上的鳳冠是純金的,很重。她偷偷看了看秦暄明,他還是正襟危坐,臉上始終帶着淺淺的笑意。
“那個……我……我……”雲槿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我餓,我累啊。
他起了身,“你幹什麽?”她警惕地躲開了他的手,一臉驚恐地看着他,她聽說秦暄明文武全才,要打架的話,估計讨不到便宜的。
他沒有說話,拉她到梳妝臺坐下,他看着銅鏡裏美麗的新娘,遲疑一會兒,還是替她取下了滿頭的繁瑣,她的長發軟緞般傾瀉開來,很美。
雲槿有些不自然,擡頭看着他道:“你一直看着我幹什麽?”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雲槿臉生紅暈,低下頭去,他退後一步,行了禮,說道:“時辰不早了,公主殿下早些安歇吧!”
他掀開重重的紅帳離去,佩玉流蘇清脆地響着,燭影不安地晃動。一室寂靜,雲槿确定他已經離去,松了一口氣,從袖中取出那把紫玉短劍,說道:“鳴飛,你等我!”
丞相府裏雖比不得宮裏規矩多,但也是極注重禮節的,如娘一大早就忙活起來了。雲槿太累了,換了地方依然睡得很香,如娘給她穿衣服時,她都是閉着眼睛補覺的。
梳洗時,雲槿才勉強忍住了睡意,在梳妝鏡前坐下。
“公主,得會兒要向秦大人敬茶,可記得要說什麽?”如娘不放心地又叮囑了一遍,雲槿含糊地應了一聲。
“不要這個簪子了,太重了……頭發随便梳了……”雲槿嫌麻煩,堅持要着裝打扮都随意簡單些,如娘無奈,只得給她挽了一個簡單的發髻。丞相早年喪妻,府裏沒有女眷,大概不會太計較服飾的問題。
秦暄明負手立于廊下,聽到雲槿的不滿聲,嘴角上揚。院裏的玉蘭花開得正好,白色的花瓣像極了天上飄動的雲,柔軟純粹。
雲槿出來,自然先看到了他,吃了一驚,問道:“你怎麽在這兒?”
他回頭看着她,紅色的裙子似乎更襯她,簡約的流雲發髻只別着一只紅玉簪子,這樣的她看起來溫婉了不少。可不是溫婉了,她已經是他的妻子了。
“我等公主一起去前廳拜見父親大人。”
雲槿點了點頭,就算心裏有些不情願,但還是跟着秦暄明向前廳走去。雲槿忍不住偷偷打量了秦暄明,他穿着暗紅色的衣服,衣襟帶風,俊雅極了。如娘說,新人前三天都要穿着紅色的衣服,吉利。可是雲槿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也未免太紅了,顏色過于鮮豔,而且裙子上的花紋亂七八糟的,還沒有秦暄明的好看呢。
雲槿越看越覺得,無論是顏色、款式和繡工,他穿的那件看起來比自己的好看多了。雲槿不服,心裏嘀咕了幾句。
快到前廳時,秦暄明很自然地挽住雲槿的手,笑道,“多謝公主殿下的配合。”
雲槿無奈,回了一個勉強的笑,跟他攜手并肩地進了前廳。
秦相倒是很好說話的,寬容慈祥,對雲槿也是很照顧,倒讓雲槿心裏生出一絲感動,放佛是一種家的溫暖。
“公主剛來,必定有諸多的不習慣,我這府裏随意慣了,公主平日大可不必太拘着禮。”秦相看雲槿的時候眼裏是帶着笑意的,雲槿秀美端莊、落落大方,又沒有公主的嬌氣和輕縱。父子連心,他又豈不知自己的兒子對這雲槿公主心儀已久。如今成了好事,他也頗感欣慰。
雲槿點點頭,微微笑着,如娘叮囑要稱呼丞相大人為“父親”,雲槿試了幾次始終張不開口。她自小入宮,皇上皇後一向對她冷淡,在她看來,皇上也不過是皇上,況且她心裏明白她根本不是公主。如今叫一個陌生人為“父親”,她真的叫不出口。
雲槿雖然一向冷漠人情世故,但秦府上下對她好是感覺得到的。所以,雲槿雖然沒叫父親,卻恭敬地給秦彥奉了一杯茶。
之後,雲槿住在了雲苑,秦暄明搬到了眠風閣。離得不遠,有時推窗還能望見他在寫伏案字。
(五) 泛舟心語
雲槿入府以來,日日能收到秦暄明送來的禮物,新奇的小玩意、精致可口的吃食,都是她在宮中不曾見過的。最讓人驚喜的是秦暄明送的五色音石,圓潤平滑的石頭可放在掌心裏把玩。随意敲打碰撞,每塊石頭都發出不同的樂聲。更神奇的是到了夜間,這些石頭能發出淡淡的光芒來,比玉石寶珠都漂亮。聽說這音石是北戎那邊才有的,很難得。
除了秦暄明,府裏其他人對她也是真心實意地好。府裏幾個小丫頭動辄就去采花給雲槿,雲苑被裝扮得宛若世外桃源。如娘笑道,這是把公主當花仙子了。雲槿每次裝作不為所動,但又不自覺偷樂,這可比在宮裏好多了。
成婚以來,按照禮數要進宮叩恩、觐見、宴請諸多繁瑣之事都完成了,就算她現在消失,也沒人會在意了。雲槿趁如娘不在,開始籌劃着去青城的路線和銀兩費用,南船北馬,山水迢迢。
這樣歲月靜好地過了好幾日,秦暄明拎着一方食盒出現在雲苑。他帶了一盒雪山梅,涼潤細甜,雲槿貪嘴,一口氣吃了一大半才知足。
“明日無事,想着去游遜湖,雲兒可去嗎?”
這個提議好!雲槿差點兒都忘了,現在不是皇宮,只要尋着合适的由頭,她是可以出去的。她不禁心花怒放地問道:“明日幾時去?我好教如娘先準備着。”
“備下衣服和披風即可,明日請公主到前廳同父親用過早膳,我們就去。”雲槿微一沉吟,問道:“不帶如娘她們嗎?我可不會騎馬。”
“就我們兩個,雲兒放心,我自有辦法。”
她是不會騎馬。玉娴體弱還能騎馬,而雲槿不會騎馬都是因為師傅沒選對。本來是由技術娴熟的騎師一對一來教皇子公主們學騎馬的,湊巧那時趙鳴飛和太子也經常在馬場賽馬。雲槿第一次騎馬就摔了下來,騎師命人去扶雲槿時,趙鳴飛已經趕到抱起了雲槿,又狠狠地抽了那騎師幾鞭子。趙鳴飛打跑了騎師,太子命他親自下場教雲槿騎馬。這樣一來,雲槿更學不會了。一來她被摔怕了,二來趙鳴飛根本不舍得她磕了碰了。她總也學不會,只要趙鳴飛一下馬,雲槿跟着就倒了下來。
這事沒少被玉玳笑話,不過玉玳是五十步笑百步,其實到最後,不會騎馬是玉玳和雲槿。
她現下真的後悔了,且不說眼前出去玩都不得自由,若是她會騎馬,到青城可容易多了。可是,鳴飛會騎馬,為什麽還不回來找她呢?
雲槿托腮沉思,郁郁不樂起來。
秦暄明看到雲槿将音石悉數堆放在梳妝臺上,作插花之用,不禁笑了。他拿了幾塊擺放在案上,取了支珠釵,輕輕敲打起來。
雲槿回過神來,看到秦暄明只是随意敲着,那些音石卻發出不遜于樂器聲的曲調來。音質清脆,泠泠如玉佩相撞。雲槿暗自稱贊,她忙取了幾塊音石和珠釵來,學着秦暄明敲打,卻總也跟不上他的節奏。
日光輕淡淡地遷移,流風過袖,雲槿停了下來,不意間看着秦暄明出神。她想到的不是什麽昆山玉碎、芙蓉泣露之類的形容仙樂風飄的詞句,樂聲何及公子風姿俊逸!
詩經有雲,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異乎公族?正是如此。
次日,雲槿早早便起來梳洗了。如娘不放心雲槿,囑咐了老半天,擔心起風了會被凍着,又擔心下雨會被淋着,還擔心踏春的人多會被撞着……雲槿玩性上來,偏不聽她的,披風也不帶就跟秦暄明乘車出了府。
春和景明,京都處處是好風光。遜湖兩岸上花草綠柳倒映在碧波裏,天光一片,煙波畫船,好不美麗舒暢。
雲槿以往只和趙鳴飛偷溜出宮來玩過,既是偷玩自然沒有沒有現在這麽心情暢快,處處景物看得細致。
駕馬車的随從叫作方虹,清瘦少言,送了雲明二人上了小船就駕車遠遠走開了。
泛舟湖上,吃茶哼曲,惬意極了。秦暄明極有耐心地調茶,雲槿折了柳條撥弄着水玩,湖水清澈見底,游魚細石在陽光裏波光粼粼。
“宮外可比宮裏好玩多了,那城外是不是比京都好玩多了。暄明,若是想出城,是不是要有令牌?”
“那倒不用,只需趕在酉牌時分城門閉合前就可以。雲兒問這個做什麽?”
雲槿答道:“不做什麽,只是我從小就在宮裏,哪裏都沒去過,不像你,北戎也去過。”
“北邊天氣異常,雲兒身子弱,必受不得。”
雲槿覺得他這句話裏有話,讓她有種心事被看穿的心虛。她故作不在意,對他道:“暄明,你給我講講你在北戎的好玩事吧!”
雲槿想聽,秦暄明就講了一些。他沒有講他在北戎訂盟約的經歷,也沒說他在北戎結識過什麽人,只是說了一些東齊沒有的自然景象和神秘傳說。
北戎有條昙溪,傳說溪裏住着神獸。北戎人沒有太多繁文禮節、嫡庶尊卑之分,無論是誰,有了心事的人都可以對着昙溪的神獸傾訴,神獸聽着每個人的秘密、承諾、情話、忏悔……天長日久,這些絮語沉在水底都化作了音石。音石大大小小,色彩各異,北戎的姑娘們會做成彩色的音石鏈子系在身上,系在駱駝和馬上,音石相撞,樂聲能傳出很遠。
如果不打仗,北戎是一個至情至性的好地方。那裏有赤腳跳舞的姑娘,有飲酒唱歌的男人,一望無際的平川上可以跑馬遛駱駝。
秦暄明說北戎人很熱情真誠,雲槿心想傳聞北戎人相貌怪異也不是真的,就問北戎女子美不美,秦暄明答不知。
雲槿奇怪道:“美就是美,不美就是不美,怎會不知?”
秦暄明道:“眼前人最美,故不知他人美醜。若和雲兒你相比說北戎女子美不美,那對她們太不公平。”
雲槿臉一紅別過頭去,湖上水鳥貼着水面輕飛,驚了一層層漣漪。
湖上風光無限,街上也很熱鬧。車馬熙攘,人聲鼎沸,這風味人間別有一番趣味,雲槿瞧着什麽都是新奇的。
他們進了頤樓,老板稱呼秦暄明為蘇公子,引他們上了二樓臨窗位置,菜品甜點早已備下。雲槿覺得好玩,問道:“他們為什麽叫你蘇公子啊?”
“我常來,他們識得我。方便起見,就用了化名。”
“那為什麽要姓蘇?”
“我娘姓蘇。”
雲槿不作聲了,說起來他們都是沒娘的孩子。好在她運氣好,有如娘陪着她疼她,不知秦暄明有沒有這個運氣,像鳴飛就沒有她運氣好。
吃過午飯,方虹駕車來接他們,雲槿見他清秀怯生得很,講話也低聲細語的,忍不住想逗逗他。
雲槿這樣想着就在下車的時趁他不妨塞了一塊糕點在他手心裏,笑嘻嘻道:“小哥兒,今日真是謝謝你啊!”方虹聞言先是一愣,然後一陣臉紅,深深拜倒,道:“公主折煞小的了。”
雲槿偶爾很頑皮,秦暄明見她秀眉微揚跟着勾唇笑了。
上林苑人很多,多半是來游玩的年輕男女,很多人在神樹下挂紅線信箋,祈福許願。
雲槿只是折花玩,她看到秦暄明也挂了一方信箋,字跡俊雅如其人,那箋上寫的卻是“政通人和,天下太平”。
雲槿問道:“你這是什麽心願?別人都是在祈求姻緣……”秦暄明看着她笑而不答。
神樹樹枝繁葉茂,枝條上挂滿了紅線和彩色的信箋,雲槿假裝不信,卻又偷偷撫着樹枝默默念了一個人的名字。
二人閑散玩樂了大半天,雲槿覺得玩累了,準備回府時突然起風了,幾聲悶雷後,雨點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不由分說地砸了下來,方虹忙駕了馬車過來。
在馬車上坐畢,雲槿瞧見秦暄明的左肩淋濕了一片,想是他只顧着給自己擋雨了。
雲槿将随身的帕子遞給他,他搖了搖頭,取出披風給雲槿披上,說道:“倒是沒想到會下雨,真該聽如娘的話。”
雲槿吐了吐舌頭,說道:“如娘的話也不能全聽。”
“公子特意叫買來給公主的,幸好我去得早,不然都收攤了,可買不到了。”
被雲槿調侃一次後,方虹倒是又能大大方方地說些話了。雲槿道了謝,掀開食盒,香甜的熱氣散開,雲槿分給二人吃,方虹不肯吃,秦暄明只吃了一塊,雲槿吃得不亦樂乎。
天色暗了下來,冷風挾着雨吹得春寒料峭之極。街邊的酒樓茶館都上了燈,彩燈暈開一層層淡淡光暈。街道上濕漉漉的,人行漸少,馬蹄聲格外清脆。車子平緩地駛過,偶爾激起水花飛濺。
玩了一天,雲槿倦了,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她便困了。在栗子糖糕的香甜中,她不知不覺竟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夢裏放佛到了秦暄明說的北戎,皓月當空,星輝燦爛,夏夜流螢,溪水潺潺,好多人跳着舞唱着不知名的歌。
(六)後會有期
雲槿去眠風閣找秦暄明時,帶了一方硯臺送他。日日收禮,總要回贈些什麽才好。硯臺是如娘從雲槿那近百箱嫁妝裏挑選出來的,上好的澄泥硯。
她在走廊裏特意拿出來看了幾眼,日影斑駁裏質地細膩純淨,觸之如嬰孩肌膚般滑潤,可見是塊好硯。
秦暄明剛回府就有小丫頭跑來告訴他,雲槿在等他了。他初聞之很歡喜,過了翠竹園子,臉上卻又流露出憂愁之意來。如娘見秦暄明進來,帶着丫頭們悄聲退下了。
雲槿穿着淺黃色綢衫,長發用銀絲飄帶挽着,正瞧着壁上的畫卷出神。秦暄明瞧着她俏生生的身影,眉間的不快舒展開來。
雲槿盯着畫卷落款的“竹樂君”自言自語道:“竹樂君是誰,倒是從未聽說過?這幅畫能挂在這裏,想來是位書畫造詣不凡的。”
“确是不凡,這位竹樂君雲兒也識得。”雲槿微驚,回頭見秦暄明已在身側。雲槿問道:“竹樂君是你嗎?瞧你這裏這麽多竹子,我識得的人會作畫的可沒幾個,那就是你了?”
秦暄明搖頭,說道:“想來今日就能見到這位竹樂君。頤樓今日有比賽,好不熱鬧,雲兒可要去瞧瞧?”雲槿拍手笑道:“正是為此事來找你,我想念頤樓的金絲酥卷了。”秦暄明答道:“那我們就乘大一點兒的馬車去,回來的時候把做這道點心的廚子也帶回來,好教雲兒你日日都能吃到。”
雲槿聽着他的玩笑話,咯咯地笑。她臉色泛紅,容貌愈發嬌好,秦暄明看在眼裏,心中又湧出一絲愁苦。
如娘見雲槿近幾日絕口不提趙鳴飛,又主動來找秦暄明說話、游玩,只當雲槿回心轉意了,喜不自勝,說道:“公主玩累了便早些回來,奴婢會做一桌子好菜,燙兩壺好酒,等着公主和驸馬爺。”
如娘頗為歡喜地去送她乘車,雲槿不忍,驀然瞥見她鬓角多了幾根白發,鼻頭一酸,幾欲落淚,忍了又忍,才笑道:“如娘,你可以好好保重身體,不要為我擔心。”
“公主有人照顧,我自然不擔心了。”雲槿淡然一笑,握了握她的手。
頤樓比昔日都熱鬧,果然有人在一樓正廳裏作畫題詞讨彩頭。秦暄明怕雲槿被人撞到,挽了她的手兩人并肩上了二樓。幸得秦暄明早預定了好位置,雲槿坐下後可以把下面的一概情景盡收眼底。雲槿看到廳中的矮桌上放置的箜篌時,贊嘆道:“好漂亮啊!”
秦暄明道:“雲兒也想要?”雲槿搖了搖頭,那箜篌熠熠生輝可見不凡,她非常有自知之明道:“到我手裏豈不又浪費了。”
雲槿吃着點心,打量着下面并案作畫的六人。四個都是年紀稍長的,只有兩個是年輕公子。前面的公子書生模樣,平平無奇,第三排的年輕公子背對着雲槿。他銀簪束發,着一身錦袍,顯得氣度不凡。雲槿瞧着背影有點兒眼熟,但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是誰。他旁邊又站着一個青衣公子,那公子約莫二十左右的年紀,劍眉星目,十分俊朗。他負手立于那裏,自帶威風凜凜的氣場。
“左手第三排的公子看起來不簡單,他身邊的公子是他的侍從嗎?”秦暄明道:“雲兒怎麽連自家兄長也認不出來了?他便是竹樂君。”
“他……是我太子哥哥?”雲槿也顧不得吃點心了,忙問道:“他身邊的公子又是誰?”
“他是葉家三公子,葉陵。十七歲便成了太子身邊的一等侍衛,現下又和父兄掌管着宮裏的侍衛調配。”雲槿想到玉娴母妃葉氏,那這個少年公子就是玉娴表兄了。
雲槿沒想到會在此遇到太子,驚疑不解道:“太子哥哥要什麽沒有?偏來這裏和人比賽?”
“頤樓每年都有書畫詩詞比賽,老板從過往商客們手中買得珍奇物什用作比賽的彩頭。這把鳳首彩繪箜篌原是西川的大月氏一族所造,大月氏覆滅後,再難有匠人造出此等精美絕倫的箜篌來。”
雲槿還是不解,只道:“太子哥哥手中的稀罕物件還少?”
秦暄明輕笑道:“太子妃白氏是西川的嫡長公主,西川人愛樂器如命,這把鳳首彩繪箜篌幾經輾轉才到了京城,竹樂君自然要花費心神搏美人一笑了。”
雲槿醒悟,說道:“是了,王妃嫂嫂閨名樂筱,所以竹樂君就是太子哥哥了!王妃嫂嫂善彈箜篌,必定喜歡這個彩頭。太子哥哥對王妃嫂嫂真好!”
趙鳴飛獨闖西川王大帳,逼得西川王寫下降書,這才有了西川嫡長公主入東齊嫁于太子為妃之事。西川王萬般無奈,忍痛獻上嫡長公主,人人都道這樁不平等的婚事會誤了公主終身,哪知太子将這位西川公主視若珍寶,無半分輕怠之心,猶恐愛之不及。
雲槿見太子屈尊绛貴地俯身作畫,心生羨慕太子妃白氏,随口問道:“暄明,你為什麽不參加呢?是太子哥哥不讓嗎?也對,你要是贏了,可就得罪他了。”
“那倒不是,竹樂君為人親和,不會在書畫雅事上分君臣。我觀賽,只是因為這個彩頭定不是雲兒想要的。如此煞費心神作畫,倒不如向做金絲酥卷的廚子讨教一二。”他像是在開玩笑,雲槿聽了心裏酸澀,低低勸道:“你還是別花太多心思在我這兒的好。”
兩柱香快燃盡了,各人的畫都在已成型,只差補彩的幾筆。雲槿瞧不出誰的畫作更勝一籌,便問道:“太子哥哥能贏嗎?”
她雖不與太子親近,但記念着他的千萬般好處,心裏只盼太子得償所願。
秦暄明道:“他今日定能奪魁。”雲槿笑了,“那王妃嫂嫂一定很開心了!”
頤樓老板閱人無數,自知那位公子來歷不小,躊躇萬分。等看了各人的畫作,不禁眉開眼笑,将箜篌雙手供上。
雲槿見太子得勝,跟着大家拍手叫好。人聲嘈雜之際,葉陵巡視四周,擡頭看見雲槿。雲槿心虛,忙躲在了秦暄明後面。
雲槿雖瞧得高興,但不想與太子相見。好在葉陵沒有聲張,太子得了箜篌,趕着回府了。
雲明兩人從頤樓出來,又去了沉香水榭賞景。直到日近黃昏,才打算回府。
路上雲槿突然想起來要幫如娘抓藥的事情,方虹将車子停在了臨月閣後面的街道,自行去了藥店抓藥。
兩人坐在在車上等,秦暄明拿了披風給雲槿披上。雲槿心裏忐忑,有些坐立不安起來。
酉牌時分将近,日已西斜,雲槿掀開簾子,霞光落在她秀發上,臉上,手指上。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道:“前兩日的栗子糖糕好吃,你能再去給我買幾塊嗎?我想帶回去給如娘嘗嘗。”
秦暄明沒有說話,雲槿回過頭來又問了一遍,他臉上已無半分喜色,怔怔地看着她問道:“雲兒真的要吃嗎?”
她有些心虛,不敢看着他的眼睛,遲疑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說道:“有勞了”。
秦暄明下了車,雲槿隐隐覺得不妥。她前幾日瞞着如娘将衣服首飾存放到臨月閣,東西挂的是如娘的名頭,辦事的丫頭涓兒是她從宮裏帶來的,想來事情密不透風,秦暄明不應該會知道。
可他神色古怪,似乎猜到了她要耍鬼主意了。
“公子,現成的糖糕已經賣完了,您要買的話得等上一會兒才有。”
秦暄明取出一錠銀子,神色凄然道:“煩請小哥兒做好了送到秦府,交給如娘。”
他往回走,先是極慢,後來腳步越來越快,最後跑了起來。這個時分,有許多要出城進城的人,街上行人馬車愈發多了。
秦暄明已聽不到市井喧鬧了,只知擦肩而過許多紅顏綠鬓、鵝黃雪柳,卻都不是他心中那個人。
方虹見秦暄明一人回來,神色凝重,沒有了平日的風采,才感到事情不對。
“公子,我剛回來時看到公主下車了,公主說去找你了。”
車上披風疊放得整整齊齊,上面放着一手書信。
“告知如娘,我很好,勿念。雲槿書。”
街上人來人往,哪裏還有雲槿的影子。
天色向晚,站在角樓向青城方向望去,思君不見,暮霭重重。雲槿向下看去,一切景物都已攏在淡褐色的蒼茫霧霭裏了。城門已閉,人車漸稀,雲槿看到秦暄明還在固執地尋找着。他們的婚姻她雖不情願,可這些日子以來,他絲毫沒有逼迫過她什麽,反而是愛護有加,日日讨她開心。她在秦府的時日雖短,也知人人待她真心,比她之前在宮裏好過一萬倍。
不知為何,她突然想到大婚那晚他說的那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雲槿想她一定是舍不得如娘了,她睫毛微顫,淚珠兒就掉落了。水霧濛濛,那人的身形慢慢消失了。
情之累人,一至如斯。今日當別,望君珍重,後會有期。
(七)星眸流螢
北邊的春來得遲去得遲,已是暮春時分,京城的林花早已開始凋謝了,北邊卻春意正好。且不說成排的柳樹青綠喜人,那路邊随處可見的白茉莉開得如火如荼,那鋪滿了半山的杜鵑宛若紅雲,入眼皆是天然好風光。
茶棚裏坐了兩桌喝茶的人,一桌坐了三個尋常商人,另一桌坐着一位青衫子小哥。他單手托腮,右手撥弄着手邊的花瓣出神。那幾株挨着桌椅的白茶花潔白勝雪,朵朵足有碗口般大小。
“哎--你們瞧,那個小子跟個娘們似的。”一個男人粗聲笑道,另一人碰了碰他的胳膊,提醒道:“別亂看亂喳喳的,喝你的茶!”
雲槿聽見了幾人的議論,卻不作聲色。連日趕路,她早已累得話都不想多講一句,更何況是在這種無關小事上。
從京城至此,或雇馬車趕路,或搭乘商人的馬隊車輛,一日也不曾歇過,行了月餘,困乏得很。她自小養在宮裏,何曾受過這種苦。好在這時節哪裏都是春暖花開,她雖屢感不适,倒也沒生病。
她剛離京時,臉皮生,不曉得行情,生生被騙去了好多首飾銀兩。前幾日搭乘做茶葉生意的車隊來此,卻發現走錯了路。她本意是要去都江的,哪曉得已經南轅北轍了七八日了。如此,再折回去又頗費周折。
雲槿心情沮喪,坐在茶棚裏喝了半天茶了,心中煩悶愁苦無處訴說,只覺得天大地大,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尋着趙鳴飛了。她聽到那三人起了身離去,言語間要去柴郡。好一會兒,雲槿才想到了什麽,忙招呼小二哥過來,問道:“小二哥,前面是什麽地方?”
小二哥見這個小公子白淨瘦弱,說話也是輕聲慢語的,便也客客氣氣地回答道:“公子,前面是柴郡。”
雲槿忙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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