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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楚國景祥十一年,一場預謀已久的叛亂爆發。僅三天,城破。亂軍攻入皇城前夕,毓秀宮瑛妃誕下一位小公主。
“娘娘,娘娘不好了,亂軍已經攻進來了——”白色的木槿花在凄厲的驚叫聲中悠然跌散,仿佛下了一場大雪。
身着藍色宮裙的女子妝容精致,眉間頗顯虛弱之色。她起身将懷中的嬰兒交給一個青衣宮人,含淚道:“蘭娘,拜托了!”
“娘娘真的想好了?”蘭娘流着淚抱過襁褓中的女嬰,孩子的小臉紅撲撲的,睡得正好。
“他許我一生一世,我許他生死相随。”她取出一方錦帕放進孩子的襁褓裏,看着孩子紅潤可愛的小臉,秀美的眼睛裏有淚水在閃動。窗外白色的木槿開開落落,缤紛了滿宮。
她最後看了一眼孩子,抿嘴輕笑,淚水簌簌而下,說道:“孩子就叫雲槿,白色的木槿,花開的時候像天上的雲,他喜歡木槿,我也是……”
(一)情端驚變
東齊國十六年,春,北戎人主動向東齊請求簽約停戰,自此,戰事掀過了一頁。
這應是一個極尋常的早上,卻因一個人變得不得不隆重起來。當朝丞相秦彥為官多年,忠心耿耿,甚得皇上器重,在朝內外都頗有威望。丞相獨子秦暄明少年倜傥,文采斐然,三月前出使北戎,與北戎人定下盟約,致使北戎人退出邊境,向東齊稱臣,并承諾永不再向東齊開戰。
自前楚以來,北戎人逐漸勢大,多次南侵,幾十年來征戰無果,倒是被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給輕描淡寫地解決了,一時朝堂內外都在稱贊秦暄明少年英勇,睿智過人。
皇上特诏秦暄明上殿聽封,誰知這個風頭正盛的少年,推掉了所有的賞賜和官爵,對着皇上深深三拜,說道:“臣能為陛下分憂實乃臣之幸事,微薄之力本不應有所求,只是,二公主秀慧賢淑,臣心儀已久,今日臣鬥膽,懇請陛下将二公主許配給臣,臣雖死無憾!”
“誰?”皇上懷疑自己耳朵不好使了,早朝之前皇後特意叮囑的那些給大公主賜婚的話都到嘴邊了,卻發現勢頭不對。他一時驚詫,顧不上君臣之分,脫口便問了出來。
秦暄明再拜,不卑不亢道:“二公主,雲槿公主。”
此言一出,大殿之上所有人的表情徹底凝固了。秦暄明此刻最得聖心,不趁此邀功請賞,竟提出這個要求,不是皇後的大公主已讓人費解,竟然還是最不起眼的二公主。早有大臣面露鄙視神色,果然還是輕狂無知的毛頭小子,僥幸立功,卻不懂得利用,一個驸馬的身份又算得了什麽?
秦暄明要娶二公主雲槿,這簡直是開春之後最響的一聲驚雷。早有宮人将消息傳出,猶如一個霹靂,霎時在寂靜的深宮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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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會是二公主呢?聽錯了吧?”
“皇後娘娘不是有意将大公主許給秦公子的嗎?”
“秦公子怎麽想的啊?誰不知道二公主是從宮外來的,最不得皇上喜歡了……”一群小宮女圍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議論,左右是不相信。
近處又走來一個粉衣宮女,小丫頭有模有樣地咳了一聲,高聲道:“三公主到——”
正在嚼舌根的小宮女們忙噤聲,跪倒行禮。
“二公主也是由得你們這樣議論的,傳到皇上那裏,還想不想活了?”一位年長的宮女站出來厲聲問道,吓得幾個小宮女一抖嗦,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擡。年長的宮女正是溫月宮三公主的掌事宮女平娘,她手裏扶着的自是三公主玉娴。
“二公主是本公主的親姐姐,我們姐妹不分彼此,倘若我再聽到這些閑話,只當你們是在議論我,我自會告訴母後,到時你們也怨不得我。”
玉娴梳着精致的宮妝,着一身紫衫長裙,臉上雖隐隐帶着幾分病容,卻氣質非凡,恍若仙人。她言語間雖是帶有愠意,那聲音卻是極輕柔好聽的。
幾個小宮女忙不疊地認錯,她們剛退下,玉娴忍不住向平娘問道:“她們剛才說的是真的嗎?秦公子他當真要娶二姐?”
“這個奴婢也不知,秦公子并未見過二公主,怎麽會突然向陛下求娶?”
毫不相幹的兩個人,突然就要嫁娶了?莫說小丫頭們不信,平娘也疑惑起來。但見自己的主子神色緊張不安,身體也在不住地顫抖,忙溫言安慰道:“或許是聽錯了,這些小丫頭的話哪兒有一個準兒?“
“公主,聽說是皇上身邊的小喜子從正和殿裏傳出來的,秦公子請皇上賜婚,要娶二公主呢!”一旁的小丫頭卻饒有興致地談論起來,另一個也笑嘻嘻道:“聽說,秦公子什麽金銀賞賜都不要,也不求高官厚祿,只要二公主,還說早就喜歡二公主了呢!”
“住口,你懂什麽?哪兒聽來這些不三不四的話在公主面前亂說,朝堂上的事,怎麽讓你一個小丫頭知道得這麽清楚!”平娘喝聲打斷了她們,自己主子對那秦公子愛慕已久,本就苦于無緣相伴,眼下又傳出這樣的消息,真讓人擔心。
“平娘,我們去毓秀宮看看吧。”玉娴眼裏已有濕意,言語更像是在哽咽。她一直擔心皇後會将大公主下嫁秦暄明,不曾想現在竟是秦暄明自己主動求娶二公主。
毓秀宮地勢偏南,靈妃娘娘病逝後,就一直是二公主雲槿居住。靈妃出身江南商家,是皇上未登基前寵幸的。事後皇上忘了這段露水姻緣,直到幾年後故地重游,才将靈妃與二公主接進宮。靈妃進宮不到一年就病逝,獨留雲槿公主。偏偏雲槿公主性子古怪,行事乖張,不得皇上皇後歡心,又與大公主結怨,整個宮裏,只有三公主和四公主與之親近些。
在毓秀宮裏頭伺候着的宮人是掌事宮女如娘和涓兒、心兒兩個貼身宮女,加上其他宮人統共不過十幾個,平日靜得很。不料,今日卻遠遠聽到一陣吵鬧聲,毓秀宮內外擠擠攘攘的人。
大公主玉玳聽到消息,仿佛是雲槿搶了她的寶貝似的,又急又氣,帶着一行人徑直殺将過來,半分嫡公主的儀态也顧不得了。
“雲兒……”如今毓秀宮管事的宮女就是如娘了,四十多歲的年紀。靈妃病逝,小公主的身邊也一直是她在打理,兩人感情甚好,私下并無主仆之分。雖已習慣了大公主的故意刁難,但這次又不知是什麽事,她不免擔憂地看着那抱着白貓悠閑哼曲的女子。
女子只着一身白色暗紋的褶裙,挽着松散的長發,沒有半分修飾,看起來未免過于簡樸素淨。但當她擡起頭來,秀眉微蹙,美目流轉,那張臉上雖未點胭脂,卻是極為清麗秀雅的。
那只白貓通體雪白,毛茸茸的,小雪球似的。本來是眯着眼睛任由女子纖細的,指來回輕柔撫摸的,但聽到外面動靜越來越大,突然瞪大眼睛警覺了起來,“喵”的一聲,竄了幾丈餘,搖了搖尾巴,鑽進了後殿。
如娘聽到殿外大公主言語激動,似乎還哭了,心裏焦急,說道:“讓涓兒那丫頭出去打聽個消息,現在都不回來,準是又偷懶了!雲兒,我看大公主這架勢,恐怕……”
雲槿嫣然一笑,起身理了理衣裙,對如娘道:“打開門,我瞧着她也罵累了。”
“公主,出來了!”玉玳是皇後所生,驕縱慣了,一向不喜歡雲槿,處處刁難,就連身邊下人也不曾把雲槿當作公主,只是一味道,“出來了,出來了!”
雲槿站在殿前看了看玉玳,早春細柔的晨光絲絲縷縷的,透過枝葉,打在她塗滿厚厚胭脂的臉上,可能是她哭得太久了,眼淚把胭脂沖得濃淡不均,加上她那惱羞成怒的神情,着實滑稽。
雲槿剛踏下一層臺階,撲面一股胭脂味,忍不住朝玉玳打了個噴嚏。
“你—”玉玳氣急敗壞,根本不知道該先說哪一句才好,那憤恨的眼神幾乎可以射穿人。
玉玳作為嫡公主,平日裏自是前呼後擁,萬千寵愛,她真正氣急了,只會哇哇大叫,哪裏還說的出話來。
雲槿毫無懼色,氣定神閑道:“這麽一大早的,不用去給皇後娘娘請安了?帶這麽多人來看我,倒真讓人受寵若驚。”
“你到底使了什麽詭計,秦公子怎麽可能喜歡你,你是不是下了什麽咒?你怎麽這麽不知廉恥,竟然打秦公子的主意,明兒就告訴父皇去,你就是來路不明的野丫頭冒充公主!”
玉玳一邊指責,一邊委屈到哇哇大哭,從來沒見她這般失态過,即使雲槿再怎麽和她作對,她在氣急敗壞之前也是傲氣十足的。
雲槿見玉玳又哭又鬧的,不禁一頭霧水,她側身問了如娘一句:“她說的秦公子……是誰?”
感情大公主為了秦公子罵了她老半天了,她還不知道秦公子是何人。如娘派去打探消息的涓兒剛回來,得知玉玳這次來發難的緣由,如娘真是又驚又喜又怕,心想着必得慢慢說與雲槿知道才行。
“文有秦思存,武有趙鳴飛,秦公子就是和趙公子齊名的秦暄明。”如娘心想,如此好公子,何人不愛,也難怪大公主要被氣哭了。
雲槿想了想,有點兒印象,說道:“就是玉娴老是提到的那個秦公子?他和太子哥哥一起的,我好像見過他幾次……”
如娘忙道:“何止是見過,公主你不記得了,幾年前你扭傷腳,還是秦公子背你回來的。”她這樣一提醒,雲槿想起來了,說道:“哦,記得,記得,原來就是那個書呆子,他又怎麽了?”
涓兒嘴快,上前插話道:“公主,秦公子求陛下賜婚,他要娶你呢!”
“娶我?什麽,那個書呆子要娶我?”最後一句,雲槿幾乎是吼出來的。
如娘吓了一跳,玉玳看到她的“激動”更氣得直翻白眼。
“你剛才說什麽?”雲槿恍然大悟似的,大踏步沖過去,一把抓住玉玳的前襟叫道,惹得玉玳身上的珠寶玉石叮咚作響。
玉娴驚了一聲,手中一縷鵝黃絲帕落地。
驚蟄剛過,春意惱人,情網既已深陷緊繞卻又無端生變。
(二)雖則如雲
秦暄明要娶二公主雲槿,皇上已下诏賜婚,婚期就定在太後生辰之後。
大公主哭鬧不止,甚至以絕食相挾,請求皇上收回旨意,接二連三,竟折騰病了;二公主得知要嫁給秦公子,驚喜交加,病了;三公主本就多病,自然跟着兩位姐姐一塊病了。聽說,皇後娘娘為大公主的事頭疼得厲害,秦暄明先發制人,将她的計劃打亂了,本來裝作沒事也就罷了,偏偏大公主連日不懂事地滿宮胡鬧。
這一樁意想不到的婚事,引發這麽多插曲,自然成了民間茶樓酒肆的上好談資。本就是才子佳人、風花雪月之事,加上說書人的巧舌與新奇的想象,一時間秦暄明和二公主雲槿倒真成了命中注定,天下無雙的好姻緣。
民間悠哉悠哉地談說,宮裏則是忙亂不堪。太醫院的老禦醫們連夜研究藥方對症下藥,小禦醫更是每日裏東跑西颠的,哪一個是好伺候的主子!
辦事的宮人們更是忙得焦頭爛額,太後的壽禮循着舊例好好做就是,那雲槿公主卻是東齊第一位出嫁的公主,何況皇上下旨,二公主的婚禮要格外隆重。
皇上為了表示對秦相父子的重識,每天新鮮珍奇、各色珍貴的香料胭脂、異域來的貢品流水似的送進毓秀宮,直看得各宮的娘娘、公主們羨慕不已。
毓秀宮本就是前朝寵妃瑛妃的宮殿,靈妃進宮時頗受寵,皇上特命人将毓秀宮整理一番給了靈妃和小公主同住。毓秀宮雖地勢不佳,确是經過匠人精心構造的。近年來雖未修葺,但如今處處張燈結彩的,白日看來已是光彩奢華,到了夜間,又頗有火樹銀花的美麗。
一大早,毓秀宮的宮人就忙活起來了,全宮上下喜氣洋洋。只有雲槿倚着窗子失神,半天不言語,放佛一切都跟自己無關。
“公主,皇上身邊的李公公剛送來幾樣小點心,公主多多少少嘗一嘗。”如娘小心哄道,也只有她去勸,雲槿才聽得進去。
“他現在知不知道這事了?他會不會趕回來救我?”雲槿神色委屈到凄涼,低頭小心地撫摸着手心裏的短劍。劍鞘雲紋精致,劍柄上鑲着一顆紫玉,玉質清澈柔和,觸手生溫。
“公主,憂思傷身,不可再多想了。”如娘看着公主這般落寞,不禁心疼,嘆道:“哎!原想等趙公子此行回來,就向皇上請求賜婚的,不曾想......公主,其實,秦公子也......”
“不要說他有多好,我不想聽,什麽都不好,我讨厭這裏,我讨厭當公主!”這幾日人人都道雲槿是個有福氣的人,都在說秦暄明是如何如何地好,可任他再好,他并不是她心中的那人,這份福氣她也并不想要。
如娘也無可奈何,靈妃病逝,小公主不得皇上皇後歡心,這些年那一點不是處處忍讓過來的。秦暄明非是不好,只是公主心裏早已有人。如今這般,真讓人心疼。
“公主,公主,秦公子來了,是秦公子!”幾個小丫頭幾乎是叫出來的,放佛見着神仙似的情不能已。雲槿聽到聲音,轉身向外殿看去,果然有一位年輕公子。
秦暄明穿了一件略顯寬松的藍色衣衫,俊秀儒雅,此時正笑吟吟地看着雲槿。
不知為何,見到他時,總覺得他的眼神很溫柔,有一種似曾相識感覺。但這種感覺卻旋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感覺和別人沒什麽差別,他長得很好看。
好吧,雲槿不得不承認這點。
雲槿意識到自己短暫失神後,随機冰起臉喝道:“大膽,本公主沒有召見你,你竟然敢直闖本公主寝殿!”
秦暄明笑了笑,道:“我只是來看看公主。”
如娘忙解釋道:“公子莫怪,只因公主還未曾梳洗,擔心公子見怪,言語不免有些急了。”
“如娘......”雲槿嗔怒了一句。
“在下愚見,大公主以珠玉修飾,三公主以詩文修飾,和二公主以真性情修飾是一樣的道理,個人所愛不同,豈可以一而論?”秦暄明卻對雲槿的随意裝扮獨有一番見解。
雲槿長裙曳地,綢緞般秀發随意散着,倒真別有一番妩媚風流。
“公子說的在理。”如娘不禁心中歡喜,早聽說秦暄明才智過人,今日果然,秦暄明家世不凡,人品相貌出衆自是不用說,眼下又對公主情有獨鐘,确實值得公主托付一生。
“本公主不想見你,你怎麽來得怎麽走!”雲槿聽到他的話語,倒不是酸文假醋迂腐之見,但總歸是不喜歡,憤然轉過身去。
“公主病了多日,于情于理我該是來看看公主的。”秦暄明轉身向如娘一笑,如娘會意,奉上一盞茶,便忙帶着丫頭退出殿外。
雲槿因不想應酬各宮人情往來,又不想被禮部那些虛禮折騰,索性對外稱病,現下還真有人來探病了。
雲槿賭氣轉過身去不加理會,半晌覺得沒了動靜,回頭一看,正對上秦暄明帶着笑意的眼光,他本是春風和煦的公子,這一笑,倒是真好看。
雲槿不好再冷漠着,她放下手中的短劍,走到秦暄明前面,說道,“你娶我,一點兒好處都沒有,父皇最不喜歡的人就是我了。”
“公主的意思是要我退婚?”
“可以嗎?你可以的對不對?”雲槿大喜,忙不疊地給他再覓良緣,道:“你看,你這麽好,喜歡你的女子多得是,你應該找個跟你般配的才好!比如我三妹玉娴,她是琴棋書畫樣樣皆通的才女,你們一定相處得來……還有,朝中大臣的千金小姐都很好,我聽說李尚書家有一女,正值芳齡,才貌過人......”
“雖則如雲,匪我思存。”他輕聲打斷了她,神色溫和又堅定。
雲槿有些不敢再與他對視,只覺得他的眼睛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讓人忍不住動情其中。她撇了撇嘴,嗔道:“你為什麽要娶我,你娶我一點好處都沒有!”
“皇上很喜歡公主。”
宮殿內外擺滿了皇上的賞賜,還有很多沒來得及收起來,珠玉迤逦滿地,毓秀宮俨然已成藏寶宮了。
“他不問過我,便将我輕易許人,這些天也不曾來看我,這些不過是給別人看的,跟我有什麽關系?況且這些東西我也帶不走,不過是在我這裏做做樣子。任他美玉珍奇,我都不稀罕。”
雖是說給秦暄明聽,但雲槿所言非虛,她與皇上父女感情淺薄,其中緣由,她心裏很清楚。
“我東齊剛與北戎人簽下條約,陛下必想法子促使盟約穩固。自然,和親是最便宜之計。依公主所言,誰最有可能被送去和親?”
他淡淡一語,卻驚醒了雲槿。宮裏只有四位公主,四公主只有七歲,自然不會去。大公主是嫡公主,從小萬千恩寵,自不會嫁去北地。三公主病弱,漫漫長途,怎會受的了。況且有她二公主在,皇上自不會再去考慮其他人。想到此處,傷心之外,更多的是擔憂。趙鳴飛離開那日許下,“雲兒,此行回來,我就請求陛下賜婚,日月為證,山河可鑒,我定不負你。”在趙鳴飛回來之前,雲槿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和親北地亦或嫁給秦暄明,結果一樣,并沒有什麽區別。
雲槿心裏難過,又問道:“我不喜歡繞彎子說話,你今日既與我說起,我倒要問問你,你我從不相識,你若不是為了什麽,斷不會作此!”
“不瞞公主,我确是有私心,因為我擔心皇後娘娘錯愛,将大公主許配給我。但這也非最重要的一點,鳴飛固然卓爾不群,但恐難護公主周全。我既心系公主,必不會教公主受半分委屈。”他的坦然讓雲槿感到驚訝,“你既知我心有所屬,何苦這樣?他能不能護我周全,是我和他的事,和你不相幹。正如你不想娶大公主一樣,我并不想嫁給你。”
他既已坦誠相告,雲槿也不妨道清心事。
“公主相信緣分嗎?”公主日後自會明白我的私心,也許公主會記得,我比鳴飛更早認識公主......”
這幾日雲槿回想起來,他們是見過面的,秦暄明救助過她。趙鳴飛出現後,雲槿慢慢淡忘了他。雲槿曾懷疑秦暄明書讀的太多,把腦子用壞了,才會忽生想法要娶她。現在看來他不但不傻,比自己聰明多了。從一開始,他就坦言相告,兩人談起話來倒像是熟知的好友,沒有半分猜忌與顧慮。
但不管怎麽樣,雲槿相信他有句話是真心的,他不想娶大公主。
“我不會感念你的,你非要娶我,我只會惱你,怪你,恨你!”
秦暄明見雲槿緊抿雙唇,眼裏含着一泓清淚,可見她為了這樁婚事心裏悲苦,他心裏的念頭一時軟退,不知所言。
他退後幾步,深深一禮,“在下改日再來看公主,先告退了。”
雲槿意識到自己言語過激,心中過意不去,說道:“我其實并不是讨厭你,只是……”
他是和鳴飛一樣賞心悅目的少年,雖然不想嫁給他,但也不忍傷他的心。
他只是看了看她,不再答話,作勢離去前仍是春風一笑。
有被風吹來的花雨,一片又一片的白玉蘭拂過他的肩,輕逐着他的靴子翻飛。雲槿發現諾大的毓秀宮空落落的,心底泛起一縷酸楚,莫名地難過起來,卻并不是因為趙鳴飛。宮人們忙進忙出,卻都是細碎低語,沒意思極了。
(三)相思無益
二月十四是太後的壽辰,如娘早早準備了壽禮,催促雲槿起來梳洗。
一番禮節性的跪拜禮下來,雲槿早已無聊厭倦了。玉玳和玉娴都沒有來,倒是四公主玉宜小小的人來得最勤快。雲槿和玉宜站在滿宮妃嫔中間,想來太後也瞧不見,兩人擠眉弄眼地做着鬼臉。玉宜已經七歲半了,平日裏最是鬧騰,常跑去毓秀宮找雲槿。
太後自然又是那幾句話,訓導後宮和睦之類的,雲槿聽着差不多該說完了,誰知太後的目光在人群裏掃過竟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吩咐道:“各自散了吧,雲丫頭留下來。”
雲槿忙走到太後面前,剛欲下跪,太後挽着她的手道:“坐到哀家身邊來。”
雲槿受寵若驚,平日也只有玉玳纏着太後撒嬌,雲槿又何曾時得太後親昵相待過。要說起來,雲槿唯一感謝太後的事情就是她将如娘指給了自己。
“真好,雲丫頭越發地标致了。”太後握着雲槿的手,和藹地打量着。雲槿笑笑道:“皇祖母今天的氣色很好呢。”
“雲丫頭果然是要嫁人的了,性子比以前柔順了許多。”太後示意身邊的宮人遞過一只錦盒,放到雲槿手中,道:“這支簪子哀家珍藏了多年,自個戴了,覺得辜負,送人又覺不舍。這樣好的東西,自然要給正是好時候的你們,今日就給你了。”
“這……皇祖母教我如何承受的起?”雲槿欲起身推辭,太後卻拉着她,将錦盒放進了她手裏。
“嫁了人就成了夫家的人了,但也不要忘了宮裏的父皇母後才好。你若是願意,也可常進宮來看看哀家。”雲槿聞言,頗感驚訝。聽如娘說太後早早就添了嫁妝,現下又單獨送簪子,太後莫不是想收買自己?
太後又拉着雲槿說了好一陣子,雲槿不知太後何意,不過她一向心大,左不過不想就是了。
太後要喝藥了,雲槿才退了出來,剛走出殿門,一個身影從旁邊跳了出來,叫道:“二姐,小老虎來吃你啦!”
“鬼丫頭,吓我一跳!”雲槿捏了捏她的鼻子,牽了她的手出了太和宮。玉宜好奇地問道,“二姐,你真的要嫁人了嗎?”
雲槿輕嘆一聲道:“走吧,如娘在那邊等我呢。”
雲槿不答,玉宜更是不停地問。如娘笑道:“是呀,你二姐姐要嫁人了呢,所以陛下賞了好多好玩的,好吃的,四公主跟我們一起回去,可好?”
“真的嗎?那我也想嫁人,父皇會賞給我好玩的,好吃的嗎?”玉宜眨了眨眼睛,頗感到新奇。雲槿忍不住笑了:”真是個小饞貓,就知道吃!”
玉宜烏黑的大眼睛轉了一圈,扮成鬼臉直逗得雲槿和如娘兩人笑得直不起腰來。
“咦,是太子哥哥!”小丫頭眼尖,大老遠就看到了,一溜煙跑過去,纏着太子道:“太子哥哥,有沒有給宜兒帶好吃?”
“你看我手裏有東西嗎?”他略張開雙臂,任由玉宜翻扯他衣袖。太子也不過二十歲,可能是穿着太子朝服的緣故,顯得威儀堂堂。私下裏,太子對皇弟妹們頗為親切照顧,更是寵着玉宜。玉宜繞着他打量了一圈,不禁失望道:“太子哥哥是個小氣鬼!”
他抱了抱她,玉宜咯咯地笑着。
“貪吃鬼!明日你王妃嫂嫂在府裏開宴會,我讓人來接你,帶你去吃個夠行不行?”
玉宜拍手叫好。
“皇兄”雲槿上前幾步施了禮,太子笑道:“二妹出落得越發漂亮了,難怪有人念念不忘。”
雖是玉玳才是太子親妹妹,但太子作為長兄,對幾個弟妹一視同仁,每逢節令,他給各宮的禮物總少不了雲槿的。不過是雲槿性子冷淡,輕易不與人親近罷了。
雲槿知道秦暄明是太子的伴讀,他們私交甚好。聽太子所言,臉生紅暈,低頭不語。
太子并未計較,放下了玉宜,道:“小淘氣鬼,快去和你二姐姐玩去吧,我要去給皇祖母請安了。”
“好吧!太子哥哥明日可千萬記得來接我!”玉宜不放心地又囑咐了一句,才拉過雲槿,笑道:“我要和二姐的小雪球玩喽!”
雲槿帶着玉宜到溫月宮看玉娴時,玉娴剛吃過藥,苦澀的藥味在殿中彌漫不散。
“三姐,你怎麽又生病了呢?我和二姐來看你,還有小雪球,你看它多好玩!”玉宜抱着雲槿的白貓逗玉娴開心,玉娴沒有笑,她自己倒是笑個不停。
“宜兒到外面玩吧,你三姐病了,你這樣吵她,她會不舒服的。”雲槿将貓從玉宜手中放了,那貓一下子就蹿到外面去了,玉宜高高興興地追了出去。
雲槿瞧着玉娴病得厲害,臉色十分不好。
“二姐,你喜歡他嗎?”雲槿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住了,這個“他”自然是秦暄明。
“我知二姐心有所屬,并不是他,只是秦公子不會貿然提起親事,他必定是對二姐……二姐,你要好好對他,他真的很好很好……”
玉娴說着咳嗽起來,雲槿忙輕撫着她的背,看到她這般,雲槿心裏很不好受,恐怕她這病也是為他得的。
想見的人見不到,想要的人得不到,無心的人卻非要綁在一起,雲槿不禁又傷心起來。
回到毓秀宮,如娘看到太後的賞賜喜不自勝,說道:“這支白玉簪可是前朝瑛妃的東西,天下僅此一支,可是珍貴的很呢!”
“簪子罷了,沒瞧出特別的。”
如娘久在深宮,什麽都知道。她說道:“前朝的瑛妃最得楚王喜愛,楚王親自挑選及難得的和田玉,嵌以深海的珊瑚珠為其造的這支簪子,不論那以功業政績評論朝代更疊的正史,那楚王和瑛妃可是一段愛情佳話呢。”
“瑛妃,我倒是聽說,這毓秀宮以前的主人不就是她嗎?”雲槿随意接了一句。
“是呢,這簪子可要收好了,丢了可是不得了!”如娘拿了絲帕将錦盒包好,鎖在奁盒裏。只聽雲槿問道:“我的書,還有連環鎖怎麽不見了?”
如娘遣退了宮人,才道:“早上奴婢幫公主收起來了,宮外的東西,若是被人抓住話柄,不免大做文章。”
“是鳴飛拿來給我解悶的,也不行嗎?”一提到趙鳴飛,雲槿委屈的淚水已在眼睛裏打轉。
“公主,趙公子現在在青城,沒有皇上的命令擅自回京便是死罪。”如娘無法,只得狠下心來将話說個明白。
“鳴飛他會有辦法的!”雲槿聽到“死罪”不由得心裏一緊,皇上賜婚,公主出嫁,這是昭告天下喜事,鳴飛不會不知道。鳴飛有小紅馬,已過了這些天了,足夠他回京來了。可他還沒有回來,或者說,他根本不會回來。
如娘繼續道:“如果趙公子回來,他願意帶公主走,這是公然抗旨,到時要牽累多少人,公主想過沒有?”
雲槿愠道:“我讨厭死公主了,我恨我爹娘,我恨靈妃,我恨我自己......”如娘忙道:“公主不可再說這樣的傻話了,如今這局勢,只怕趙元帥不是長久甘心受限于人的,嫁給秦公子是再好不過的了…..”
“你說……不會的,鳴飛不會的,趙元帥也不會的!你喜歡秦暄明,所以才說這樣的話。”
如娘輕嘆道:“公主,你每年生辰的木槿花,真的以為是奴婢弄到的嗎?是秦公子親自送來的,他不知是費多少周折才将花帶進宮的。”
如娘在深宮中閱人無數,最識得人心。趙鳴飛自是将雲槿放在心尖上,卻總是年少莽撞。秦暄明溫和穩重,細心周到,這點來說,總是勝于趙鳴飛。
“真的?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每年的生辰雖然正是木槿花開的時節,只是木槿花朝開暮落,宮裏是不準栽種的。起初她也疑心如娘從哪帶的木槿花,原來是秦暄明送的。
“秦公子只是不想打擾公主,公主,秦公子能有這份心,我相信他必不會為難公主的。倘若不是他向陛下求娶公主,或許公主現在接到的會是和親的旨意。”
如娘從前是太後身邊的人,不但對宮中之事極為熟悉,她更是個心細聰慧之人。這些年與雲槿相依為命,雲槿很依賴她,二人可以說情同母女。
聽到她這樣分析,雲槿自然不再哭鬧,只是問道:“鳴飛怎麽辦?他要是知道我要嫁給別人了,會傷心,會生氣的……”
如娘知那趙鳴飛自小失教,娘親病逝,父親遠在青城,無人管他。因着他是皇後唯一的親侄子,皇後曾把他帶進宮裏養,可趙鳴飛性子最是冷硬,肆意妄為,一切只憑自己喜惡,且從不與人言語,陛下親問,他都不講一個字。皇後斥責了他幾句,他竟連夜翻牆出宮。
這還是他人小力氣弱時的行為,他在安武侯向家習武後,時常跟人打架鬥狠,惹了許多禍事。這兩年他又在青城那個兵戈殺伐之地,豈不是更加決絕?
如娘至今想不明白,蔑視一切的趙鳴飛為何對雲槿百般愛護,他許了婚娶之約,此番他若真放不下雲槿,指不定會鬧出什麽亂子來。
但雲槿已為趙鳴飛傷憂不已,她只得寬慰道:“秦公子既知公主心事,想必另有打算。”
“他為什麽對我這麽好,我…….”
“自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們雲兒生得這麽美。”沒有外人,主仆二人談話自然也無所顧慮。雲槿沖她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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