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1)
遇鳴飛
(一)雲明再會
落日餘晖,街上的景物都鍍上了一層紅光,晚風撥過樹梢,花朵掉落,柴郡也變得可愛起來了。雲槿想着,今日對柴郡的感覺如此奇特,是因為大起大落之後終于有錢吃飯了吧。
“青城在正北,雲兒為什麽一直偏西行?”秦暄明看着頗為狼狽的雲槿,不由得不笑。雲槿白了他一眼,又吃了幾口飯菜,才擡頭不滿道:“你既然知道我在這兒,為什麽不早點現身,存心看本公主的笑話!”
“公主實在是冤枉在下了。”
不能讓他看笑話!雲槿刻意坐直了身子,擺出公主的姿态來,問道:“你不在京城待着,莫名其妙地來這兒,定是你派人跟蹤我。本公主的盤纏被盜,你知不知道,還是你故意設計的?”
“雲兒吃飽了,就要翻臉了?”他無奈笑笑,眼神裏卻是寵溺滿滿,她不講理的樣子還蠻可愛。他說道:“我确是尋雲兒而來,只是原想憑雲兒的聰明才智,定然可安好,不想雲兒不但迷了路,還丢了盤纏。”
“你找我幹什麽,我不會回去的!”雲槿索性撂了話,掩飾一下自己的尴尬。
她受了驚吓,又餓了一天了,頭發微散着,衣衫也沾了灰塵,整個人看起來狼狽得很。秦暄明則是一身輕便的藍色衣裝,玉帶束發,神色自若,難怪雲槿要叫嚷了。
“我送雲兒去青城。”
“你說什麽?”
“大婚之前,你我約定,我絕不為難你,既然雲兒執意要去青城,我只好奉陪。”
他字字清晰,不像是在開玩笑。
“你明知我去青城是……”
“只要雲兒開心,天南地北,哪裏都去得,我陪你去。”
他說得很灑脫,既無怨怼之情也無阻攔之意,她想了一會兒,還是有些不放心,疑心道:“怎麽可能這麽好?那你發誓,不準耍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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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着不答話,她越發認真起來,催促道:“快點兒,舉起手來,對!跟我念,我秦暄明自願送雲槿去青城,期間不會耍任何花招,否則……否則就讓我忘掉我看過的所有書,變得不識字,不會騎馬,不會射箭,不會…..”
“我若違了誓言,就讓我變得和雲槿公主一樣,不會讀書寫字,也不會騎馬射箭!”她立即不滿叫嚷道:“誰說我不會讀書寫字的,本公主不過是懶得寫,哪像某人到處招搖,還以為天下第一呢!我是不會騎馬,那又怎麽樣,我還是從京城到了這裏,不比你慢,哼!”
他聞言不但沒有生氣,依舊笑得很溫和。她亦嗔亦怒,不時偷偷打量着他,神情着實可憐可愛。她雖任性離京,但他見了她心中柔軟,不忍稍加指責。
他早早派人暗中保護她,她離京幾日後,他便也出京了。前兩日他去八仙山探察劫匪之事,吩咐暗衛想法子讓雲槿留在城裏。聽聞她落水了,他即刻就回城裏來了,什麽事情也不如她重要。
他見她在街上不辨東西地亂走,神色焦急,想是需要他幫忙了,便現身了。現在可以這樣面對面聽她講話,發發小脾氣,心裏高興,不枉他追了她一路至此。
雲槿并不知秦暄明一番苦心,她一路走來,還當天下太平,四海晏清。現下見了他,驚喜過後,又開始懷疑他的用心來。她可是要去找鳴飛的,他竟然半分也不介意?
“銀子丢了無妨,雲兒可是還丢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對呀,我包裹裏有一把短劍,那是鳴飛……”她忙改了口,道:“是柄短劍,劍柄上嵌着紫玉,反正很重要,丢不得。”
“那我試試能不能幫雲兒找回來。”
“真的嗎?”雲槿不禁喜出望外,秦暄明很聰明,他一定有辦法。
雲槿想了想,還是夏螢有問題。她們算是朋友了,夏螢雖然沒道理偷她包裹,可是她确實是和她的包裹一起不見的。
“我的包裹是和一個人一起失蹤的,她叫夏螢,是個穿紅衣服的女孩子,比我低一點點兒,眼睛生得很美。”
“衣服是會換的,可有什麽明顯特征?”雲槿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秦暄明道:“柴郡這麽大,同齡女子多得很,要找一個人可不容易,雲兒不妨再想想。”
雲槿又想了一會兒,腦子裏閃過那晚和夏螢在沈家借宿的場景,說道:“她右肩上有一道傷疤,就在這個位置!”她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秦暄明略有些尴尬,別過頭去。意識到自己這句話說道有多麽不靠譜,雲槿吐了吐舌頭,還是先填飽肚子吧。
雲槿吃飽了,秦暄明帶她去客棧投宿。秦暄明果然聰明,他沿途都有安排,身上根本不用帶太多的錢。他這次也不再化名“蘇公子”了,他只取出随身的玉佩給店家看,他們立馬有了上房住,雲槿徹底心服口服了。
“你怎麽做到的?”
“雲兒長居深宮,怎會知道這些市井小計。”他倒是想得開,雲槿心下戚然,憑一己之力真的到不了青城。她帶了那麽多錢還是讓自己很狼狽,秦暄明不來,她恐怕要開始乞讨度日了。
只是秦暄明不但不責備她偷逃離京,還對她這麽好,她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麽簡單。現在要緊的是要找到夏螢,那短劍是鳴飛送的,怎麽可以丢呢。
二人正談話間,三個穿着青黑色衣服的人走進店來,為首那個正是沈樂,雲槿換了一個位置躲在秦暄明身邊,裝作沒看見。她偷偷打量了沈樂幾眼,他神色如常,和身邊人說着什麽,還是絲毫不為夏螢的事情着急。
秦暄明注意到雲槿的小動作,他看了看那邊的幾個人,從他們的衣着打扮來看是衙門的人。暗衛說雲槿一直住在沈家,想來那人就是柴郡總捕頭沈樂了。
“丢了東西,找官差也許不錯。“對于這個不好的提議,雲槿裝作沒聽到,懶洋洋道:“本公主累了,要去歇一會兒。”
“敢問公主是喜歡男裝還是女裝?”
他一定是故意的,雲槿頗為尴尬,幹咳道:“幹淨的就行!”
秦暄明給她送的是女裝,還有些簡單的首飾。幾日落魄,雲槿終于可以好好梳洗一番。她坐在窗前梳頭發的時候,看到那群潑皮還在街上晃蕩,只是今日為難她的那幾個不見影了。
現下有秦暄明在,雲槿有了底氣,心裏打定主意,若他們幾個再敢尋事,必得新帳舊賬一起算算。只是夏螢會是去哪兒了呢?她是被人捉去了嗎?若是一日尋不見她,她就不趕路了嗎?柴郡離青城已經很近了,她擔心鳴飛已經不在青城了。
月至中天,光色皎潔若雪,雲槿已然睡醒了。她還是擔心秦暄明會帶她回京城,而且是讓她回的心甘情願。她問過如娘了,秦暄明說她一切都好。她很放心,想來秦府的人會善待她。可是即便找到了鳴飛也不能丢下如娘不管,她還是要回去的。
秦暄明為什麽要送她去青城呢,他真的想她找到鳴飛嗎?雲槿承認白天看到秦暄明的時候特別開心,他一出現,雲槿便安心了。可是,她心理隐隐有些絕望,她可能找不到鳴飛了。好在秦暄明并沒有說要帶她回京,不然雲槿真的不知道她會不會妥協。
無論如何,這一個多月以來,吃了多少苦才到柴郡,不見到鳴飛真不甘心。
憂思了大半夜,雲槿自然沒睡好,早上起的也晚了。她本來就無心妝扮,匆匆梳理了頭發就和秦暄明一起用早飯了。
秦暄明見她幾次欲言又止的,盛了碗粥給她。
“雲兒可是想到了什麽?”
“夏螢也許回都江了,我們總不能去都江找她,都江比柴郡還大,況且就算找到了她,也不一定能尋回我的東西。”雲槿想了很久,夏螢應該是安全的。畢竟現在就算秦暄明捉她回京去,也不能把她怎麽着,夏螢是一樣的,她是小姐,那些人輕易還不敢動她。
秦暄明很好說話,順着她的意思道:“那我們就先去青城,我會找人留意的。既是嵌了紫玉的,想必是把極難得的寶劍,柴郡比不得京都那樣繁華,對什麽物什都司空見慣,得了的人必會炫耀或出手折現。”
“對!”雲槿覺得分析得很有道理,她讨好地盛了一碗粥給秦暄明。
鳴飛為什麽要送這麽好的劍給她,她又不會用,真是浪費了。還有秦暄明送的音石,她對普通樂器的通曉馬虎算過關,音石之類的她一概不懂,所以再好的音石也只能被她堆在案上作插花之用。雲槿為寶劍和音石明珠暗投感到可惜。
就在雲槿為自己的不學無術黯然神傷之時,她聽到那群潑皮又在尋事了,聽着吵鬧聲是上樓來了。秦暄明說客棧的吃食不精致,所以他們是在和風樓吃的飯。那群潑皮又常在附近晃蕩,碰到他們倒不稀奇。
“今日就給你們開開眼,別一天到晚瞧不起人!看看,這是什麽!”他們手裏高舉起一柄短劍,引來一陣稀奇贊嘆。
雲槿叫道:“暄明,在那裏!”
秦暄明回頭看去,那紅皮鞘上雲紋精細,烏木劍柄上嵌着塊紫玉,陽光照耀下閃着奇異光芒。
(二)芷溪迷霧
二樓人少,雲槿一講話,那幾個人就看到她了。昨日調戲雲槿的候二已經傷得下不了床了,沒想到剩下的幾個依舊色心不死,指着雲槿叫道:“是不是她啊?二哥昨天可折在這個小丫頭手裏了……”
“這丫頭還敢在這裏啊!”幾人要上前動手,一直背對着他們坐的秦暄明動了一下碗筷。
竹筷似利箭一般,勢夾勁風,剎那間沒入膝蓋,拿劍的那個應聲栽倒,短劍在空中劃了一道淡紫色光線,穩穩地落入秦暄明手中。
整個和風樓都回蕩着那人殺豬般的哀嚎,場面有些慌亂了。
雲槿忙上前對秦暄明小聲道:“拿回來就好了,下手太重了,只怕我們要糾纏不清了。”秦暄明不緊不慢地将短劍擦拭幹淨放入雲槿手中,淡然道:“謀害公主落水,本就是死罪。”
那邊血流得怪吓人的,雲槿害怕,拉住他的胳膊道,“我們快跑吧,他們人多,我們要吃虧的!”
“放心,只是讓他吃些苦頭。”秦暄明起身,雲槿拽着他的袖子躲在他身後,受傷的那個還在撕心裂肺地狼嚎,雲槿不敢看。
那幾個人不敢再上前,面露懼色。秦暄明朗聲問道:“這把劍從哪偷來的?”雲槿想到夏螢,就大着膽子探身問道:“你們把夏螢怎麽樣了?”
秦暄明又上前一步,幾人徹底失勢了,跪地求饒。
“公子饒命啊!”
“有人在城西撿到這把劍,我們……我們借來玩玩,其他的真不知道,夏大小姐我們絕對不敢招惹的!”
那些人磕頭求饒,篤定是在城西撿到的。
和風樓聚了好多人看熱鬧,不時有人拍手叫好。
“公子,可得好好治治這夥人!”
“就是,整日裏欺男霸女,為非作歹!”這幾個人不務正業,淨幹些龌龊小事,官府不管,旁人更管不着。柴郡人人嫌惡,現有人出手教訓,都覺得出了一口氣。
雲槿聽到周遭都在稱贊,不由得放心些了,剛想再追問夏螢的消息,就聽到有人叫道:“衙門來人了—”
雲槿看到沈樂帶人進來了,忙道:“糟了,沈樂來了,我們快跑吧!”秦暄明笑道:“你是公主,還害怕官差?”
“我是落難公主,他是柴郡的大哥!再說了,那人被我們打成那樣了,他……我們快走,沈樂要拿我們去衙門的!”秦暄明尚在遲疑,雲槿拉起他就跑,他由得她的小手牽着他下樓去。沈樂巡街時聽到和風樓有人鬧事,帶人從左邊樓梯上,雲槿拉着秦暄明從右邊樓梯下。守着樓梯口的小衙役昨日見過雲槿,就沒攔她。
秦暄明吹了聲口哨,馬兒聞聲趕來,他抱着她上了馬。馬疾風馳,兩邊的茶樓酒館、花樹旌旗快速模糊着倒退,雲槿覺得好不快意。
“我們去哪兒?”
“去城西,救夏姑娘。”他的話音就在耳邊,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在他懷裏。她一擡頭,正對上他的目光,他一笑,她覺得心弦顫動,不知所措。她抓住他的手還沒放開,春風涼柔,衣帶翩翩,情愫如她的發絲一般若有若無地撩撥着人。
兩人在城西的溪邊下馬歇息,秦暄明伸手接雲槿下馬,雲槿想自己跳下去。不料落地沒站穩,還是結結實實地栽倒在他懷裏。兩人抱了個滿懷,她紅暈上臉,幹咳了兩聲掩飾尴尬。
溪流兩岸樹木蔥郁,還有大片的花朵,景色甚美。馬兒在不遠處吃草,溪水明鏡般清晰地映着兩人一前一後走着的影子。
雲槿先開口道:“你是讀書人,怎麽說動手就動手?”秦暄明道,“他們這幾日都不知犯了多少次死罪了,這都算便宜的了。”
雲槿轉身問道:“你什麽時候到的柴郡?你一直在跟着我,還是派人跟着我?”
秦暄明笑了笑,雲槿怕他說一直在保護她,那她又要欠了好大的人情,幹脆搶先道:“不想說算啦,反正對我也沒什麽壞處。那我們現在去哪救夏螢?這裏是什麽地方?”
“這是城西,這是柴郡的芷溪,沿着這條溪走到盡頭,就是都江。只是前些日子大雨,這條路已經斷了,現下出城只有一條路了。”雲槿環顧四周,草木蔥郁,不見行人。
兩人棄馬步行,走了不遠兒就看到前面有集市。小集市人不多,過了半晌,秦暄明道:“雲兒為什麽不問了?”
雲槿巧笑道:“你是個聰明人,你做事都有章法,你說來救夏螢,我只要跟着你就能見到夏螢。”她眉眼彎如新月,微笑嫣然,他跟着笑了,忍住了想伸手去捏一捏她臉頰的绮念。
兩人又坐了一會兒,秦暄明看到兩個大漢粗聲大氣地來采買飯食,雲槿跟着看過去。兩人坐下吃了幾碗面,又買了兩籃子吃食就走了,雲明兩人跟上。
街市不遠處有幾間破落的小院,院裏還有一個大漢,看到同伴回來了,忙搶過籃子找吃的。
這時屋裏又出來一人,雲槿确定他們就是在城外追夏螢的那些人。
其中一人嚷道:“沈樂那小子這兩天天在城門口轉悠,好像知道我們要出城,真氣人!”
另一人道:“夫人有交代,必須在初十之前帶回大小姐,要不然哥幾個可拿不到賞錢,徒勞無功又得罪了大小姐,以後在夏家還怎麽混?”
幾人邊吃邊罵沈樂,雲槿想沈樂并不是不關心夏螢,他可能早就知道夏螢是被誰擄走的。
“大小姐,吃飯了—”
過得一會兒,房間裏就傳出一個女聲,罵道:“混蛋,你們吃飽喝足了才來給我送飯!”
是夏螢!雲槿大喜,跟着秦暄明繞到後面,瞧見了屋裏的情形。
“一群王八蛋,等我……都給我等着!”夏螢嘴上罵着,絲毫不耽誤她吃飯。四個男人看着她,她手腳又被綁着,是怎麽也跑不掉的。
“暄明,怎麽辦?”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夏螢被掠走那晚,秦暄明還在八仙山探查,跟着雲槿的暗衛一時疏忽了,這才讓那幾人得逞。她受了氣,他必得給她讨回來。
二人又折回街上買了些藥草香灰之類的東西,雲槿好奇,他說要配些迷藥出來。雲槿盯着他手中的動作,只覺得他比夏螢還好玩。
“他們夜裏必定加緊防備,我們到天快亮的時候再動手。”雲槿點頭,秦暄明說什麽她都深信不疑,對他亦步亦趨。秦暄明一停下,雲槿不妨就撞到他身上了。她捂着額角沖他笑,他笑了笑,輕揉了揉她的額發。
四個人分守在院子四角,生怕夏螢跑了,人人的神經緊繃了一夜,到天蒙蒙亮時已經哈欠連天。兩人悄悄靠近,将迷藥丢到他們腳邊都沒被發覺,可見幾人已經困得不知姓甚名誰了。
夏螢睡得正熟,冷不防被人叫醒,怒氣怼道,“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你再不起來,我們就走了。”
夏螢聞言即時彈起,她手腳都得了自由,這一激動就和雲槿撞上了,兩人均捂着頭哎呦了一聲,笑成一片。
秦暄明将那四個人捆在一起,夏螢上前要踹他們出氣,雲槿道:“你再把人給踹醒了,我們可走不了了。”
“就該把他們丢進溪裏喂魚!對,這個辦法好,省得他們再追我!”
四個人昏睡,扔進水裏怕是四條人命,雲槿不敢,勸道:“我們把他們綁在這裏,由得他們自生自滅吧。”
夏螢想了想,又道:“把他們衣服都燒了,我看他們怎麽出這個屋子!”秦暄明溫言道:“夏姑娘不必多慮,他們且得幾天使不上力氣。”
夏螢打量了秦暄明幾眼,拉着雲槿悄問道:“這就是你的鳴飛?”雲槿忙搖頭,但又實在不知如何介紹秦暄明,支支吾吾道:“他是……是……我一個朋友……”
“我就說青城那個鬼地方可養不出這麽好的人來!他也是從京城來的?”雲槿點了點頭,夏螢恨鐵不成鋼,戳了戳雲槿,道:“人家從京城追你到這裏,你還去什麽青城,找什麽鳴飛啊?這位好公子怕是整個東齊都少有,你那個鳴飛再好,也不值得了!”
雲槿要她小聲,夏螢回頭對秦暄明道了謝,才一本正經解釋道:“小雲子,你那些首飾銀錢可不是我拿的,這群沒出息的混蛋下迷藥迷倒了我,還把值錢的東西都收羅了,東西都在這裏,你自己找找看。我要先走了,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沈樂,必須盡快見到他。”
秦暄明把馬給了夏螢,兩人步行回去。
此時,天色微明,夏螢飄然遠去,很快沒入灰蒙蒙的晨霧裏了。
兩人沿着芷溪走了一段,天已經大亮了。溪水上面漂浮着星星點點的白色小花,雲槿看着喜歡,伸手撈了幾朵在手心裏,問道:“這是什麽花?真好看。”
“是瓊花,瓊花又叫聚八仙,所以瓊山又叫八仙山,這個時節,滿山都是瓊花,雲兒要去看看嗎?”
雲槿聞言,想到劫匪鬼怪之事,忙丢了手裏的花,道:“你不要吓我,那山上真有殺人的土匪和鬼怪嗎?”
“那倒不見得,多半是有人故弄玄虛。”
兩人又走到一片竹林,林間有一座小院。小院別致得很,想是經人精心設計過的。雲槿覺得院中停放的轎子眼熟,等看到一個白衣小丫頭出來打水,雲槿才笑道:“原來朱大小姐住在這裏啊!”
小院翠竹環繞,百花羞顏,很适合美人居住。
(三)茶樓險象
八仙山上開滿了瓊花,潔白如玉,遠望如飛雲缭繞。雲槿站在一塊大山石上,眺望四周,花樹繁茂,香風陣陣。
那瓊花實在是好看,雲槿顧不得害怕了,折了幾支拿在手裏把玩。這麽美的地方還有這麽美的花,實在不該和那些驚悚血腥之事相連。
秦暄明坐在旁邊的大石上若有所思,雲槿叫了他兩遍他才回過神來。雲槿跳上他坐着的石塊上,問道:“暄明,我們是要幫沈捕頭他們查案嗎?”
秦暄明拉她坐下,溫言道:“當心跌了。”雲槿這才和他并肩坐下,只聽他講道:“前兩日得了一些線索,這些事情怕不簡單。如果我們要在柴郡再滞留幾日,雲兒會不會覺得我是故意的?”
雲槿很寬心,笑道:“你說要送我去青城的,我就一定能去到!只要你不後悔,我就不急。”
“若我後悔了呢?”秦暄明覺得自己不能太無私,将自己最心愛的女子拱手相讓他人,他其實一百個不樂意,一萬個不願意。
雲槿朗聲道:“後悔可以,但你不能食言,你可是君子。”
“做君子最是累人!”雲槿可不管他累不累人,她是賴定他了,君子答應的事情就要做到。
兩人在山下又兜轉了一會兒,不知為何,和秦暄明在一起,雲槿心情舒暢多了,也不怕山上的土匪鬼怪了,也不着急去青城了,之前的憂心、苦悶和委屈煙消雲散了大半。
馬兒識得路,送夏螢到了城中就自動折回來尋主人。雲槿伸手摸了摸它,它極其溫順地蹭了蹭雲槿。
雲槿很開心,問道:“這馬真乖,它有名字嗎?”
“這是北戎的馬,它叫思南。”秦暄明抱了雲槿上馬,兩人不緊不慢地趕回城中去。雲槿奇怪道:“思南,一點也不像是馬的名字,為什麽叫這麽名字?”
秦暄明輕笑,說道:“因為在北邊,所以思念南方。”雲槿聽出了他話裏的玩笑意思,笑道:“哦——你騙我的對不對,它沒有名字,那我給它取個名字吧!叫什麽好呢?馬兒,馬兒,你怎麽這麽乖呢,該給你取個什麽名字好聽呢?又怕你不喜歡我給你想的名字……”
秦暄明聽着她跟馬兒說笑,心情大好,馳馬林中,美人在懷,這才是人生美事。
兩人到城中時,已是傍晚了。馬兒在一家酒樓停下,兩人下了馬進到裏面,很快就看到了夏螢。夏螢一個人在喝酒,看到兩人來了,說道:“正好,有人替我結賬了。”
雲槿問道:“你沒找到沈大哥嗎?”夏螢神色凄然道:“沒找到他我就不會這麽不開心了!”雲槿搖頭,将行李中夏螢的東西取出來還她,夏螢道謝。
秦暄明又向店家要了些酒菜來,三人坐下吃飯說話。夏螢說她得到消息,往返于西川和東齊的珠寶商此刻就在柴郡,就告知沈樂去查。兩人意見不合,就又吵了幾句。
夏螢嘆道:“沈樂他就是個木頭腦袋,做事忒規矩了些!怎麽都不肯聽我的,非要面對面地去見那些個西川客商,那個人豈是好相與的?我看他除了打草驚蛇,什麽也問不到!”雲槿道:“沈大哥為人做事磊落,他也許是想通過這些客商得到更多消息,有意當面結識。”
夏螢拍桌道:“無商不奸!他怎麽知道那句話是真那句話是假?我只是想幫他忙,就說我心術不正,又嫌棄我添亂,那個朱小姐好,從不添亂,閑在家做做靴子就行了!”
秦暄明也在場,夏螢意識到自己失言,賠笑道:“讓秦公子見笑了。”秦暄明道:“夏姑娘口直心快,是個爽快人,難不成我們在飯桌上閑聊還要謹言慎行,像老學究一樣句句克己複禮,那也太無趣了。”
雲明二人皆是話不多,但是開口了就很會說話,讓人聽了心裏受用。夏螢喜道:“正是!秦公子,我敬你一杯,祝你和小雲子…..那個,反正就是……”
雲槿不讓說,夏螢只得咽下了嘴邊的話,幹飲了酒。
秦暄明問道:“他們約在哪裏見面?”
“明日上午在茶樓見面。”
三人在客棧安頓了,晚上夏螢不睡覺,忙着找衣服帽子之類的,又說要找打架防身用的刀劍,雲槿坐在床上瞧着她忙活兒。
夏螢翻了兩件男裝出來,對雲槿道:“明日我們扮成秦公子身邊的小厮。”雲槿問為何,夏螢只說改頭換面好辦事,畢竟她是臉皮薄的姑娘家。
雲槿笑道:“明日見了沈大哥,你可不要再跟他吵了,他心裏有你的。”夏螢洗了手,坐到床上來,悠然道:“他心裏有沒有我,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人對你情深義重,想好什麽時候跟他回去了嗎?”
雲槿薄嗔道:“好好地說你的事情,怎麽又來取笑我?”夏螢認真道:“我怎麽取笑你了?我說的是實話,你早早跟秦公子回去,你們郎才女貌的,恩愛和美,白頭到老,再好也沒有了。不過,你得讓秦公子先幫幫沈樂,我看得出他是個極聰明能幹的人。”
雲槿躺下睡覺不理她,心裏糾結不安,夢也斷斷續續的,一會兒是鳴飛,一會兒是秦暄明,總也不安寧。
次日,沈樂着便裝進茶樓見人,三人等他上了樓,找老板要了隔間,只是聽了半天也聽不清他們的對話。捅破紙窗,裏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夏螢顯得有些緊張,秦暄明問道:“夏姑娘,裏面那位你認識?”夏螢不置可否。
那客商四十歲左右的年紀,雙目如炬,體型健碩,不像商人像是習武之人。
雲槿悄聲問道:“他們怎麽說了這麽久?”秦暄明猜測道:“他們要出城,自然要求沈捕頭放行。但瞧他們神色,似乎還談了別的,古怪得很。”
夏螢則說道:“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又過了一會兒,沈樂起身走了出去,他似乎生氣了,連告辭的客套話都沒有。三人出去跟上,沈樂察覺有人跟着,他并不認識秦暄明,以為是那客商要為難他。他故意轉角,三人跟着轉時,不妨被沈樂出手攔下,秦暄明反應快擋開了他的拳頭。
夏螢壓低聲音道:“是我們!”沈樂這才罷手,皺眉道:“你又胡鬧!”
“胡鬧不胡鬧的再說吧,反正我就說他不是好人!你以為他們非你放行才能出城嗎?他們可狡猾的很,這裏不宜久待,我們先走吧!”
四人從三樓下到二樓時,二樓不見一個人影了,秦暄明道:“不好,我們走不了了!”他話音剛落,四處便出來七八個打手,将四人圈在中間。
那客商也下樓來,對沈樂皮笑肉不笑道:“沈大捕頭,話還沒講完,怎麽急着走?”
“你既早知我身份,就也該知道我沈某人的脾氣。”
夏螢拉低了帽子,躲到幾人身後,偷偷扯了扯秦暄明的衣袖道:“秦公子,待會兒要是打起來,你可得護着我點兒,別讓我再被人給捉去了。作為報答,我會幫你勸小雲子的,青城那個到現在都不露面,準兒沒戲!”
這幾日他在雲槿身邊,暗衛都被派出去了,秦暄明心裏在琢磨怎麽應付,但聽到夏螢這幾句言語,覺得好笑,就回答道:“如此多謝夏姑娘成全了!”夏螢道:“好說好說!”兩人這幾句對答聲若細蚊,連雲槿也沒聽清。
那客商聲音洪亮,步伐穩重,秦暄明料定他是個高手,卻不知他究竟有何事為難沈樂。
“到柴郡多日,一直想結識沈捕頭。沈捕頭既親來會見,何必自稱生意人,如果沈捕頭願意結交,像你手裏的那幾顆珠子,上等貨色,你要多少有多少。”
秦暄明上前道:“不知這位爺怎麽稱呼?在下蘇存,是府衙的文書師爺,我們沈捕頭年輕氣盛,做不得主,凡事得問過我們知府大人才行。”
那客商的目光落到秦暄明身上,他的眼神實在不善,陰鸷得很,雲槿低下頭去,只聽他道:“小師爺生得俊俏,人也風流,既是和沈捕頭前來議事的,怎麽還帶兩個姑娘?”
二女身量纖細,站在前面的雲槿容顏娟好,絕非男子,明眼人一眼就能識破。秦暄明站到雲槿前面笑道:“奉茶的丫頭罷了,既是事情還沒談好,讓她們下去再奉些茶點上來,我們接着再議。”
“師爺是個識時務的,如此甚好,沈捕頭,請吧。”
夏螢知那人絕非善類,拉住沈樂道:“不可再去了,他是個心狠手辣的,你鬥不過他的!”
她這一句落到了那客商的耳朵裏,商人眼神犀利,即便夏螢扮成男裝,她一出聲,那人就認出她來。
“夏螢—”
夏螢聞聲打一哆嗦,除了秦暄明,雲槿和沈樂都一驚,這人竟認識夏螢。
“螢兒,別躲了,不就是打碎了一面翡翠屏風,舅舅還能吃了你不成!”
夏螢高聲駁道:“什麽舅舅?我外祖父只生了我娘一個,我娘又只生了我一個,我可沒什麽舅舅、兄弟姐妹的!”
衆人聽明白了,這個人是夏螢繼母的兄弟。這客商是夏夫人張氏的兄長張纮,夏螢前幾日聽到那四個人說什麽“舅老爺在西川發了大財”,又說要綁她去和舅老爺的侄子成婚,她很快想到和那幾起命案有關的西川珠寶來。張氏兄妹靠夏家的珠寶生意發家,整個都江也只有張纮這個不怕死的敢去西川偷運珠寶回來販賣。
那四人被沈樂堵在城裏,本就打算去投奔張纮。夏螢得知張纮行蹤,就告知沈樂,要他想辦法審問張纮,哪知那麽多好辦法不用,沈樂偏偏把自己送上門來。
既見夏螢,張纮已起殺心,對沈樂道:“沈大人,我這外甥女最是頑劣,眼看她的婚期将近,她母親也管不了她,還是我這個做舅舅的還是帶她回都江吧。”
他一擺手,那七八個打手便上來抓夏螢。
(四)驚遇鳴飛
夏螢躲到沈樂後面叫道:“你偏不信我!這下連我也要搭上了,他一準兒是要害死我!”
沈樂道:“你舅舅帶你回去成婚。”雲槿聽出了沈樂話裏的酸味,難為他這時還在吃醋,可見心裏有夏螢。夏螢着急害怕,以為沈樂不管他,叫道:“你不幫我啊!我寧死不從,你今日要是不幫我,我就……我就從這裏跳下去!”
夏螢轉身爬上二樓外沿的欄杆,她态度決絕,搖搖欲墜。沈樂叫道:“危險!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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