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2)
雲槿這樣雲裏霧裏地糊塗了好久,醒來神色平靜,沉默寡言。趙鳴飛喂她喝藥,她大口喝下,很安靜。他瞧着心裏難受,他真想她還像小時候那樣怕苦非要哄着才肯喝,他願意哄她的。
終于又過了幾日,雲槿突然道:“我想去騎馬。”
(四) 與君長訣
雲槿騎馬似乎心不在焉,半天的功夫掉下來好幾回。只因着趙鳴飛跟着她,倒也沒摔着。
向長青站在邊上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問道:“少将軍,公主這姿勢和拉缰繩的方式都不對,你怎麽不教公主個明白?”
趙鳴飛道:“是她自己不想學。”
向長青不解,但見雲槿坐在一旁攪着帕子發呆,了無生氣,也不敢再多問,便向趙鳴飛禀告了九王子白音策之事。說是太子妃久別親人甚是思念,現得皇上恩準,白音策奉命入京。因為帶了許多箱籠的物什,車馬前行不快,要在青城過夜。
衆人都說把九王子一行人安排在積玉堂最好,獨趙鳴飛反對。向長青久在趙鳴飛身邊,已摸準他的脾氣了,就勸道:“聽說那九王子帶了幾只星瞳貓,西川的姑娘都愛抱一只。太子妃能要幾只?我們和那小王子還算相熟,将他安排好了,再開口向他讨要一兩只來給公主解悶,豈不甚好?”
趙鳴飛這才點頭。
秦暄明離開後,他看都不想看積玉堂,不想看到任何和他有關的東西。他自小出類拔萃,不肯退後隐忍半步,可雲槿這幾日的悶悶不樂讓他有沮喪落魄之感。
他這一生只為兩個人這麽用心過,娘親的死一直是他的心病,每次想到她死前的神色和淚水,那是揪心之痛;娘親死後他不再說話,一年多沒有和任何人說過一句話,可當他看到那被人欺負的小雲槿,她淚眼汪汪的樣子多像自己的娘親,他知道皇後是他親姑姑,玉玳是他表妹,但還是動手打了她身邊的宮人,吓跑了她。
那天他和雲槿說了話,他們坐在禦湖邊上吹風,湖邊開着大片大片的花,煙霞一樣燦然。
“你還會來找我玩嗎?”
“我不和愛哭鬼玩。”
小雲槿眼睛睜得大大的,解釋道:“我沒有哭啊,是她們欺負我,我才哭的。”
“別人欺負你,你就打她們,幹甚哭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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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槿怯怯道:“我打不過她們,我也沒有娘親了......”
他心裏一軟,就道:“我幫你打她們就是了。”小雲槿笑了,她從小就是清秀絕倫的好模樣,那一笑花朵似的好看。
她這幾天都不太笑了,他也笑不出來。
明月移牆,樹影婆娑,他在院中徘徊了好一會兒才進了屋。
雲槿已換了衣服,見他進來,就坐到榻上。他幾次欲言又止,雲槿道:“鳴飛,我要休息了,你也先回去吧。”
“雲兒,我們成婚吧!”
“什麽?”
他單膝跪在她裙邊握着她的手,似在哀求,懇切道:“我娶你,好不好?”
雲槿沒有說話,趙鳴飛道:“你有什麽不開心,你就說出來,你要什麽我都給你,都聽你的。”
大事不聽話,小事獻殷勤。雲槿早已摸透了他的心思,淡淡道:“我要睡了。”
趙鳴飛愠道:“你心裏還想着他!我每次想到你和他拜過堂、飲過合卺酒,我就好恨,雲兒,你負我!”
雲槿面色平靜,緩緩道:“那是父皇的旨意,父皇昭告天下,要我和他一生一世做夫妻,誰也不能違背!”
“我偏要!”
雲槿見他情緒激動,嘆道:“鳴飛,也許我們從來沒了解過彼此。”
趙鳴飛離去不久,小丫頭進來悄聲回禀道:“少将軍派出去的人已經回來了。”
因着要招待九王子,積玉堂裏外很多人忙進忙出,無人注意到多出一個婢女。
雲槿早已記下趙鳴飛身邊的人,誰兩日不露面,雲槿便知他是出城了。她蹑腳到積玉堂後面閣子,裏面的聲音是她最熟悉不過的。
“到底怎麽樣了?”
另一聲音道:“追上了,那小子在都江的酒館裏喝悶酒,我們先解決了他的暗衛,趁他醉得糊裏糊時下的手,砍了他兩刀,追到一處斷崖不見了蹤影。崖下是條河,岸上發現了他随身的玉佩和折扇,卻沒發現屍體,想必是被水沖走了……”
“沒用的東西,連一個書呆子都殺不了!”
雲槿怕被趙鳴飛發現,她只在廊下就止了步,涼風迅疾,這幾句話字字清晰地落入她耳中。
月至中天,夏夜疏朗,雲槿悄然立于廊下,她只覺得周身冷得荒誕,冷得她忘了流一滴眼淚。
西川的車隊到青城時,漫天雲彩鮮紅如血,紅光落了滿城。白音策興致勃勃,打算去內閣換了衣服就找趙鳴飛打架。
他剛掀開帷簾,就看到一人,不禁驚呼了一聲。
外面随從詢問何事,白音策答道:“無事。沒有我吩咐,誰也別進來。”
他看了看那個婢女裝扮的姑娘,笑道:“你是太子煜的妹妹,我們見過,別院幾個丫頭在找的公主就是你對不對?”
雲槿笑得很古怪,不像是在笑,白音策不由得心裏一驚。
趙鳴飛抱了只白貓來找雲槿,“雲兒,這和你在宮裏養的那只看起來一樣,就是眼睛不同。”
雲槿接過逗玩了一會兒,随意道:“你吃飯了嗎?”趙鳴飛說沒有,雲槿道:“那一起吃吧。”
雲槿秉退下人,親自給趙鳴飛斟酒。
他樂得多飲了幾杯。
“雲兒,你怎麽不吃,光顧着給我倒酒了?”
雲槿道:“這是葉陵大人留下的好酒,你多飲幾杯無妨。”
她神色安然,趙鳴飛全身一顫,幾乎是咬着牙喝了手裏的那一杯酒。
時至深夜,雲槿看到府裏燈火半微,已無人聲,便開了窗子準備跳将下去。
她從白音策那裏要來的千慮散,趙鳴飛睡到明日晚上才會醒來。只要從這裏溜進積玉堂,混在白音策的隊伍裏,明日她便自由了。
她從窗子上躍下時,突覺得腰身一輕,随即向後跌入一個懷抱。
凜冽的酒香刺鼻,她猛然回頭,撞上那雙目光灼人的眸子,“鳴飛......”
夜風兇狠地灌了進來,燭光亂晃,擾亂了一室的平靜。
“為什麽?”他的聲音低沉輕飄,逝在黑暗裏有些詭異。她捏緊了指尖,推不開他環在腰上的手臂,只好坦然道,“鳴飛,放我走!”
他加重了力道,一手捏起她的下巴。她看到他可怕的眼神,聲音也如嘶吼一般:“你為什麽這麽喜歡秦暄明?”
她倔強地與他對視,字字清晰,“他是我夫君。”
“夫君?”他笑得很絕望,無力地後退了好幾步,“雲兒許我此生,卻叫着別人夫君?”
雲槿攥了手中的包袱,事到如今,非走不可。
他上前用力抓住她,問道:“雲兒,你到底要不要愛我?”
她掙脫不掉,厲聲喝道:“放手!”
他看到她因用力拉扯襟口微開,一時熱血上湧伸手掐住了她的脖頸。他想他真的醉了。雲兒,你只能是我的女人。他将她抵在桌案,順着她柔軟的腰身便壓了下去。
“你幹什麽?”雲槿已經感到了危險,他扯斷了她的衣帶,濃郁的酒香辛辣入口,他咬住了她的唇。任由她不堪一擊的反抗,他一件件撕着她的衣裙。
“鳴飛!你是要我死嗎?”
“我得不到你,秦暄明也休想!”
“混蛋”很響亮的一掌,她從來沒有想過打的第一個人是鳴飛。
他一怔,松了手。雲槿抱着衣服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雲兒,我……”他清醒過來,雲槿退到牆角,叫道:“別碰我!”
她拒絕他,離開他,在酒裏給他下藥,若不是他發現得早,她已經逃走了。
他絕望了。
“雲兒,你心裏只有秦暄明是不是?我告訴你,他死了!你想都不要想!”
“你已經不是我認識的鳴飛了……”雲槿拔出那柄短劍,在黑暗中閃着沁人的寒光。
“放我走,不然,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趙鳴飛一拳打在牆上,低吼道:“我到底哪裏比不上他!雲兒,今日我就是和你一起死了,也不會讓他得到你!”
雲槿感到手腕一疼,短劍已經在趙鳴飛手裏了。她脖頸上慢慢滲出血來,很淺的傷口,雲槿自己沒有察覺到受傷了。
趙鳴飛叫道:“來人,給公主上藥!”
雲槿一天沒吃飯,次日趙鳴飛送白音策出城時,她才起身換衣服。
朱若來的時候,天色已晚,雲槿轉身吓了一跳。
“我是人,不是鬼。”朱若輕笑,她笑得很溫柔,一如初見時。雲槿見了她又才活了過來,拉了她坐下,驚疑道:“你怎麽還在這裏?”
“我原是今晚走的,但如果你也想走,換上我的衣服就可以走了。”
雲槿不知她何意,朱若道:“昨晚你們吵得那麽厲害,我都聽到了。”她還是端莊秀麗的大小姐,裝扮得體,舉止娴雅,只是雲槿從她平靜的外表下似乎感受到她絕望到極點後無奈的坦然,她的笑意裏有疼痛的痕跡。
“他說了讓我走,就不會再為難我。”
雲槿眉尖深蹙,久久不語。朱若道:“我讓你走,就算是報複他了,他最好是恨我一輩子。”
不知二人到底發生了什麽,雲槿不想知道了,她太想離開了,她已經魔怔了,只覺得在這個囚籠裏一天,她就枯萎一天。
她低頭走到朱若說的地方,駕車的人恭敬道:“朱小姐請上車。”天色已晚,二女身形又相似,穿着一樣時,當真不好分辨。雲槿坐在馬車裏,聽到駕車人和守城的兵士交談。
她知道她已經出來了,風大了起來,一如來時一樣,她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那封信沒有擡頭和落款,那四個字是最後的言語。
她寫的是,與君長訣。
(五)夜店話雨
“朱小姐,前面是一岔道口,往左是都江,往右去是柴郡,少将軍吩咐送你至此。小的告辭了。”
雲槿不敢答話,那人放進來一袋東西就走了。袋裏是金條和銀票,還有趙鳴飛的令牌,雲槿眼前浮現出朱若蒼白無力的笑來。
都江繁華,樓市林立競奢不遜京都。雲槿一進城就棄了馬車,此時晨光熹微,街上的店鋪已敞開大門做生意了。雲槿前去打探,只聽店家道:“夏家誰不知道啊?夏家是我們都江第一富戶,他們家的大小姐要成親,這幾天可熱鬧着呢,姑娘你順着這條路走到大街上去,遠遠就看家夏府的宅子了,好不氣派。”
雲槿道了謝,順着指點,來到夏府門前,果見府門紅綢彩帶輕飛,一派喜氣洋洋之景。
夏螢聽到婢女禀告說有位雲姑娘來了,歡天喜地地跑出來迎接雲槿。但見那白衫子少女秀若芝蘭,正是雲槿,她歡呼道:“小雲子,真的是你啊!”
“可不就是我?我不來,誰來給新娘子捧鏡簪花呢?”起初雲槿還有些疑心,但見她雙眸粲動,滿臉喜色,想來所嫁之人必是沈樂了。
夏螢挽着她害羞道:“鬼丫頭,就等着你來喝喜酒呢!”雲槿說了些恭喜的話,夏螢突然道:“哎呦,是不是不能叫你小雲子了,沈大哥前幾日來信說,你是……”
雲槿微笑道:“和以前一樣。”
夏螢帶雲槿回房,命人上了飯食。雲槿吃着,她就侃侃而談。
夏螢說起初她繼母好生為難她,那張纮已是通緝要犯卻還提她和張纮侄子的婚事,氣得她揚言要同歸于盡。那日她的簪子掉進了井裏,因是平日戴慣了的,就心疼地朝井底望了望。她伏在井口的時候,被夏老爹看到,以為她要投井自盡,頓時沖過去抱住她哭天喊地。
夏螢得意道:“我也算是因禍得福了,我爹終于良心發現,說過去種種都是他虧欠我了,現如今什麽事情都依我。我爹一向被那對黑心母女擺弄得找不着北,但硬氣起來真是威風得很。我趁熱打鐵,說我有心上人啦,我爹就說,我女兒看上的人不容拒絕,綁也把他綁成夏家的女婿。”
媒人到柴郡去說,沈大娘說夏螢無論是公主,還是乞丐,她都想她當自己的兒媳婦。沈樂略有推脫,但最後還是應下了。夏螢知道他只是裝裝樣子而已,怕別人說他閑話,一個大男人遇到婚姻大事還矯情上了。
雲槿問道:“一個月後才成婚,這府裏怎麽已張燈結彩了?”
“這才是夏家嫡長女成婚該有的氣派!早晚都要這麽布置,早早布置好看着開心,我爹他既能落個愛女如命的好名聲,又好讓那些送禮的人不敢輕視我,必得砸鍋賣鐵地備厚禮。我說過無商不奸的吧,一提到錢,我爹的如意算盤打的比轟天雷都響。”
雲槿取出平日裏最愛的那支珠釵插在她髻上,祝她和沈樂百年好合,夏螢笑着道謝。
夏螢又問道:“現下吃飽了,可以說說你的事情了吧。”
雲槿慘然一笑,道:“今兒見了你很開心,不過我不能久待,過會兒就走。”
沈樂前幾日來信只說要去青城尋朱若,人沒尋着,還受傷了。夏螢不知發生了何事,在家着急上火,卻又見到了神色憔悴灰敗的雲槿。
夏螢道:“沈大哥說秦公子來了都江,我派人去找,他前幾天日日在小酒館裏喝酒,這幾天倒是不見人了。”
雲槿聽着鼻頭一酸,眼睛紅熱了,她勉強一笑,“許是他回京城去了,我也趕着要回呢。”
夏螢搖頭,“不對,你要是在找他,就不會哭了。那秦公子對你情深一片,你們真的要錯過一生嗎?”
雲槿竭力平複情緒,問道,“都江哪裏有河嗎?”
夏螢不知她問這個是何意,答道:“城南有河,叫郁河,地勢兇險,周圍都是岩崖,誰不小心掉下去可就沒命了。”
雲槿聞言痛徹心扉,默然不語。夏螢見她情緒實在是不好,就沒再多問。雲槿趁夏螢外出之際,給她的婢女留了話,就走了。
她買了匹馬,還未出城,那馬就将她摔下,自行跑遠了。雲槿吃痛,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來,天又下雨了。
她撐傘走着,雨水濺濕了鞋子,涼意上身,她不住地發抖起來。她想到那次和秦暄明游玩遇雨,想到遜湖的飛鳥、上林苑的神樹還有栗子糖糕的香甜味,那些美好悠閑的時光被大雨淋濕,冰涼地落在心裏。
她腳步拖沓地向城南走去,路上被人撞了一下,傘脫手掉落,雲槿看都沒看,繼續失神地走着。
她想去郁河四周看看,她又很害怕不敢真的去看。她怕,她怕看到的和夏螢說的一樣,人一旦跌下去就不能生還。她不知在雨裏徘徊多久,那麽漫長,像是在斷魂街上走過了長長的一生。
滿城的燈火闌珊時,雨勢漸小,她站在一排酒館前面,不久前,他還在這裏的某個位置喝酒。
君在我不在,我在君無蹤。
問君何處去,天地難相逢。
她覺得走累了,抱膝坐在酒館前的臺階上,夢呓似的叫了兩聲他的名字,無人應答。又過了一會兒,夜似乎更靜了,她揉了揉淚眼,“暄明——”
地上的積水明澄澄地映着人影,有人輕輕然而來。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擡頭看,他撐了一把暗紅色的傘,低頭看着她笑。
“暄明—”她瞪大眼睛,放佛一眨眼他就會消失。他伸手扶起了她,淋濕的頭發貼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他不忍輕拭了她的額角一下。她還是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好像第一次見。
他看她的的眼神很柔和,聲音是極熟悉的,“我聽到有人叫我,就過來看看。”
他的手是熱的,他沒死,雲槿哭了,“我可以抱抱你嗎?”他輕笑了一下,松了傘柄,将她抱在懷裏,她緊緊地抱住了他。
不知何時外面又下雨了,窗子半開着,風吹進來卻一點兒也不冷。
“倒是要買把梳子,打理一下。”秦暄明笑着,用長帕子輕揉着她的秀發。雲槿看了看他,小聲道,“暄明,你……你沒事了嗎?我聽說……他們要殺你……”
“是葉陵救了我,他還沒走。”
雲槿點了點頭,“真是謝謝他啊!”
“等我們回京,好好謝他。”
“回京?”
秦暄明問道:“那雲兒打算去哪兒?”
雲槿低聲道:“去……去一個只有我一個人的地方。”
“雲兒還是不要我嗎?”
雲槿擡頭,看了看他,又低下頭去,“不敢。”
秦暄明坐在她身邊,握着她的手道:“雲兒,我一直在這裏等你。很怕等不到你,怕你不來,也怕你想來卻迷路找不到這裏。”
雲槿想笑,卻哭了,她偎進他懷裏,緊緊抱着他,“我以為你……你若是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是我害了你!”
他輕撫着她,安慰道:“你沒有錯,為了你心甘情願。”
“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麽好!”
“雲兒,你真不記得了嗎?我們在江南初識,後來你就成了公主了……”
雲槿驚然道:“那個人是你……”秦暄明含笑點頭。
那年的木槿花開得最好,風中流動若浮雲,秋至未謝。原來,江南風光裏的那個“飛哥哥”真的不是趙鳴飛。
“後來在宮裏見你,你已經不記得我了。但我卻始終想着你,開始是想你為什麽成了公主了,後來在想你嗔怒的的小模樣竟和小時候一樣可愛。每次宴會,我只瞧着二公主,後來,所有女子都失去了顏色,那時候起心裏只有雲兒一人。”
他的眉眼和氣息都在眼前,雲槿聽到他這些話卻如在夢裏,“我不是在做夢吧?”
“當然不是,我這不是活生生地在你眼前?”
“可我聽着像夢。”
“我們讓這個夢永遠繼續下去,好不好?”
雲槿握着他的手指,不假思索地答道:“好!”
秦暄明用梳子給她理着頭發,雲槿瞧着鏡子裏的人,心裏越來越歡喜。她不想再去找個一地方躲起來了,那樣可沒人陪她說話,給她梳頭發了。
雲槿早已對自己的娘親沒有印象了,只記得靈妃是她姑姑,不知為何突然有一天讓改口叫娘。靈妃很有耐心地教了她一路,一定要叫那個穿黃袍的人“父皇”,又哄她說宮裏多好玩,只要她聽話,還有很多好吃的。靈妃說的天花亂墜,她一點不為所動,心裏可愁壞了,明日那個飛哥哥如約而來卻找不到她,會不會哭鼻子,氣她、罵她,再也不跟她玩了。
她長大後再也沒有去過錦繡江南,想來十幾年江南早已是物是人非了。可如今,夢裏依稀記得的那人就在她身邊,雲槿感嘆緣分妙不可言。
秦暄明瞧着她時喜時憂,燭光下,她美目流轉,一颦一笑教他心醉。他忍不住在她額頭落下一吻,“雲兒,明日我們便回家去,父親和如娘都很擔心我們,他們在等着我們回去。”雲槿聽他說“回家”,他是夫,她是妻,他們是有家的。
她又想到了趙鳴飛,心底裏的苦澀翻湧上來。
她此刻才體會到情如逝川,回轉心意是萬萬不能的了。即是如此,就應該像夏螢說得不自欺,要開心。她喜歡秦暄明,和他說話,和他在一起是開心的。
雲槿點了點頭,秦暄明道:“我必不負你今日的選擇。”
她問道:“你那天說的話還作數嗎?”
他故意問道:“什麽話?”
她擡頭看他,認真道:“一生一世,你和我。”
彼此眼裏都是化不開的深情,他說,“當然作數,雲兒就是我的一生一世。”
(六)癡心錯付
柴郡的夏日綠意盎然,又別有一番景象。
葉陵見到秦暄明身邊的小公子時驚疑了一瞬,很快拜到,“臣參見公主殿下。”雲槿道:“葉大人不必如此,因着玉娴我稱你葉大哥也是使得的,況你救了暄明,我們感激不盡。”
葉陵欲再拜,秦暄明笑道:“葉兄這麽拘禮可太無趣了。”葉陵笑了,“兩位快請進。”
雲槿知他們在談論正事,就獨自坐在偏廳喝茶,環顧四周這處別院隐蔽安谧,院中水池裏開滿了荷花,清香馥雅,倒是隐居的好地方。
過了一會兒秦暄明才過來,說道:“我們先在葉兄這裏居兩天,處理好事情再回京。”雲槿點頭,道:“夏螢還不來,我怕她迷路了。”
秦暄明笑道:“夏姑娘聰慧,必然找得到這裏,只是沈兄身上有傷,她今日或許不會過來了。”雲槿心裏還記挂着朱若,話到嘴邊又咽下了。事關清白名節,知道的人多對她不好。
葉陵這裏的人都是從京城來的,事關重大,并無下人伺候。飯食是從外面買來的,雲槿做了幾盅茶分送衆人,舉手之勞,倒是落個秀外慧中的賢惠名聲。
晚間,葉陵回房時卻見雲明二人站在房門外說話,不禁上前問道:“可是有什麽不妥嗎?這裏屋舍簡陋,确是委屈公主了。”
雲槿低低道:“葉大哥客氣了,這裏好得很。”她自行進去了,葉陵不知何意,秦暄明道:“公主只是不習慣與人同住而已。”
葉陵驚道:“難道你們夫妻還不同住?”秦暄明只是笑,葉陵更加茫然,他尚未娶親,對這種閨閣之事向來不解,就道:“那......那秦兄如若不嫌棄可跟我同住?”
秦暄明向他一揖,斯斯文文道:“多謝葉兄成全。”語罷入門,将葉陵關在了門外。
葉陵,“……”
雲槿聽到他進來,有些局促,可又不好堅持讓他另尋住處。兩個人像新婚那晚一樣,他進來後坐在她旁邊。這間屋子離荷花池近,外面有風吹葉子的輕響聲,室內花香幽幽,讓人如在夢中。
“要不,我再去另尋別處。”
“已經很晚了,不好再驚動旁人。”
“那我找些鋪蓋睡外間地上。”
雲槿知道他是故意的,非要她親自開口留他,好好的讀書人竟也耍起無賴了。
“你……你可以睡這裏,但你要做個君子。”
她聲音越來越小,很快除了鞋襪,和衣在裏面躺下。秦暄明和衣睡在外面,成婚數月,這是他們第一次同床共枕。他不禁嘴角上揚,沒有看到裏面的雲槿臉紅欲滴。
雲槿住了兩日,夏螢才找來,她遇到朱若了。夏螢說道:“她回芷溪了,昨日匆忙什麽也沒說,不如咱們兩個再去找她。想來,她也沒什麽閨中密友,咱們也算是朋友了,該替她疏散心結。”
夏螢所言正是雲槿心中所想,二女騎馬去了芷溪,兩處離得不遠,小半天的功夫就到了。但見朱若的院子裏只有看門小厮,院子裏靜悄悄的。
夏螢拉着朱若道:“好姐姐,你怎麽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可用過飯了嗎?”朱若拉二人坐下,說道:“我爹已經答應我,遣散家仆,辭官回鄉。等他交接好,我們就回老家去了,不需要人伺候。”
朱若看了看雲槿,想到她的身份,欲下跪行禮,雲槿忙扶起了她,說道:“咱們姐妹還是和上次閑聊一樣,不拘禮。”
“可你是公主殿下……”
雲槿拉了她坐回身邊,握着她的手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豈可再接受你的跪拜?”
朱若笑了笑,三人距上次相聚閑聊也不過月餘,卻都是另一番心境了。
路上雲槿和夏螢說了青城的事情,二人自是心疼朱小姐,見了面卻不知如何安慰了。倒是朱若先問了二女一些事情,得知夏螢和沈樂已定親,還拿了自己繡的流蘇帳子做賀禮。
夏螢感嘆她的巧手,朱若輕笑道:“這帳子還是我和品蘭一起繡的,就是不知那丫頭去哪了?她跟我一同長大,情如姐妹,我跟我爹說必得找得見那丫頭才一起回老家呢。”她一直不知品蘭之事,雲槿低下頭去,道:“品蘭已經死了。”
朱若聞言大驚,雲槿道:“她去青城搬救兵尋你,卻被……”
朱若眼淚簌簌而下,痛心道:“都是我害了她!”夏螢勸慰道:“你也是受害者,不必如此自責。”
朱若搖頭,啜泣道:“是我的錯!一切因由皆在我身,若不是我心裏念着從芷溪裏救我的那個人,後來花心思讨好永寧公主去了北地,就不會有今日的禍事……”
北戎那晚,彩燈美酒,昙溪邊上的人們徹夜歡暢。許多将領和勇士都想和傳說中的飛将軍打架,趙鳴飛似乎心中不快,只是一個勁兒地跟別人比拼酒力。
她去送醒酒湯時,帳中只有他一個。她覺得不妥,将東西放下就要走,他卻突然拉住她的手柔聲道:“雲兒,你怎麽也來了?”
他的眼神柔得很,她有些不舍,就道:“我來給你送醒酒湯,你快喝了吧!”
他笑道:“雲兒,你喂我?”朱若暗奇,他如何得知自己小名的。見他醉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她轉身欲走,不曾想他一把抱住了她,若有若無地吻着她。
她何曾被人這般輕薄過,即使這人是趙鳴飛也不可。
“鳴飛,快放開我!”她越掙紮,他抱的越緊。
趙鳴飛癡癡地看着她,笑道:“雲兒我們也成婚吧,你是新娘子,我是新郎好不好?”
“婚姻之事還須禀明父母,豈可如此草率?”朱若去掰他環在腰上的手,他翻身将她壓在身下。
他好像變了一個人,野蠻、兇狠,他一邊對她說着甜言蜜語,一邊對她肆意侵犯。任她如何哭喊求救,怎麽也推不開他。
那是她經歷的最可怕的一個夜晚,比那次掉進芷溪裏還教人絕望。她夢裏的那個人從俊逸無雙的少年變成了惡魔,她從相思的甜蜜惆悵裏跌進無邊地獄裏。
她醒來時見趙鳴飛跪在地上,捧上長劍道:“我無可辯解,你殺了我吧。”
“我殺你有何用?”朱若見他誠信悔罪,他清醒時的樣子一如往日,她心裏不自主地為他開罪,他只是醉酒了,那不是他本來的樣子。
趙鳴飛道:“我不知該如何補償你,昨夜醉酒毀了你的清白,我……我也不能娶你……總之,你殺了我吧!”
朱若忙問道:“鳴飛,你……你不記得我了?你不認識我?”
“記得,你是朱小姐。”
“你不是叫我雲兒……”朱若突然想到雲槿,剎那間肝腸寸斷,她真傻,他看她的眼神那麽深情,他們怎麽會是兄妹。
“原來你口中的雲兒不是我。”
朱若羞恨欲撞劍自盡,被趙鳴飛攔下。趙鳴飛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也慌了,“朱小姐,只要你說,我什麽都給你辦到,就是……就是不能娶你。”
“鳴飛,你……你難道忘了兩年前你在芷溪裏救過我,我……我一直想着你……”朱若見他滿臉痛苦之色,只是堅持道:“我只喜歡雲兒一個,我真的不能對你負責……對不起,我……”
自從将他放在心上,她總盼着能離他近點兒,而如今他們已有夫妻之實,他卻告訴她他心有所屬,萬萬裝不下她了。這比他兩次決絕離去更讓人生無可戀,朱若顫聲道:“鳴飛,你真的不要我?你……大錯已鑄成,無可挽回了,這都是命,我不怪你,只盼來世不再見你。”
那時天還沒完全亮,大霧彌漫,她一心向着那模糊的紅色跑去,那是昙溪邊上的紅千層。
她又在鬼門關徘徊了一次,醒來看到的人還是他。
他是命中注定的劫。
她不知該如何了,她無法讓他愛上他,他自然也不會記得她,她覺得自己很悲涼。她放走了雲槿,換上她的衣服躺在那裏,想了一夜,為什麽她不是他心裏的雲兒。
“怎麽是你?昨天出城的那個是雲兒?”他一臉驚然,她取出一頁紙給他,又坐在塌上靜靜地看着他。他眸子一緊,将紙撕得粉碎,厲聲道:“你好大的膽子,你不怕我殺了你嗎?”
“要殺便殺吧,若不是你救了我,我早是芷溪裏的水鬼了。”
她一臉倔強之色,和雲槿更像了,他轉身離去。
她看着他的背影,輕哼着柴郡的小曲,眼淚一滴滴落在手背上。那小曲是姑娘們唱歌情郎的,千回百轉,情致纏綿,她第一次哼出來,卻格外好聽。
三女互相抱着坐在塌上黯然神傷,半晌,夏螢才道:“說起來也是我們對不起你,若不是當初貿然前來打擾你……”朱若道:“好夏螢,這都是命中注定的,逃不掉的,又怎麽能怨天尤人?眼下,我只盼着和爹爹回老家去,我們去過清閑的日子,慢慢就忘了這些事情。”
趙鳴飛一錯再錯,濫殺好人,雲槿得知所有事情原由,很害怕。她和夏螢又去看了沈樂,沈樂的傷已經無礙了。
秦暄明見雲槿回來,臉色沉重,上前勸慰,雲槿道:“暄明,你不要變好不好?”
秦暄明不知她這話何意,只聽她像在自言自語道:“暄明不會變的,他從來不用殺人的法子……”
“雲兒,你怎麽了?”
雲槿抱住他,又道:“暄明,我害怕!我害怕突然有一天,你也變了,我不認識你了……”
他知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情讓她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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