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絕崖飛瀑
大約又走了小半天,水聲終于近在耳旁。
似乎幻境也終于有了邊界,紫花林不再無休無止地生長出來。
轉過幾株茂密樹叢,呈現在眼前的便是那道飛瀑,銀練般懸在垂直的山崖上,落入崖底一汪深潭中。山崖高聳在眼前,頓覺人類渺小如蝼蟻,要攀上這座山崖,也絕非易事。
清塵胸口還是氤出一圈新的血跡。他不語,只将衣服攏緊遮住傷口,怎奈,忍不住一陣上湧的咳意,頓時,胸口上有什麽忽然崩裂開,扯得神經尖銳喊叫。
“就是這裏!”靈歌雀躍起來,卻見數道金光從清塵指間飛流而去,靈歌瞪着眼,看金針眼睜睜沒入崖壁,山崖巋然不動。即使只是幻象凝結,亦是龐大堅固不可撼動。
靈歌眨眨眼,安慰道:“這山崖消散了我們就不能登高望遠,反而不好。這地方這麽大,要找出口說不上要幾年幾月,你的傷要盡快出去醫治才好,所以我們一定要登上這座山崖,這是機會。”
她從樹幹上扯下幾條藤蔓,用手拉扯着試探它的韌性,揚着下巴對清塵說,“這次,交給我。”然後不由分說地将清塵的腰綁在自己的背上,用力一躍,已經挂在了瀑布旁邊的崖壁上。
“不要逞強,我可不想和你一起死。”清塵後悔方才沒堅持抵抗她的動作。
靈歌張了張嘴,耳邊巨大的水聲将話語湮沒,清塵只覺得有一陣癢癢的風騷動了耳膜,無暇仔細琢磨,只見靈歌貫注全力,腳下一蹬,便帶着他一節節地向上攀升。
“咝——”她小聲地吐着氣,手指緊緊扣住凸起的岩石,這陡峭山崖上爬滿鮮綠的藤,那藤的枝葉上都倒生着硬而隐蔽的刺,一手抓上去,手掌和指甲的縫隙裏都紮滿了刺,疼得鑽心。血珠從指縫裏蔓延而出,她怕清塵看見,便忍着痛,悄悄往藤葉下藏進去,死死咬着牙,繼續攀爬。
若是和山莊裏其他人一樣,有着可以飛翔的能力,現在便不會這麽狼狽了吧……所以,一定要活着出去,一定要得到藍翎雀羽。和別人一樣,就是一直以來的夢想,聽上去,會不會有些傻氣又凄涼?
“嘶嘶——”
一道五彩斑斓的影子飛快從眼前溜過,靈歌剛要用力向上,那影子已停在她的臉旁,是只彩色蜥蜴,吐着黑色的信子,虎視眈眈地盯住她的脖子。它眼裏所見似乎是脖頸下那根鼓鼓跳動的血管,只要一口咬下去,便可以飽飽吸食一頓鮮血。
靈歌騰不出手腳,只是沉着眉頭聚精會神,心裏篤定,只要它攻擊過來,不管是咬向她的脖頸還是蹿向清塵的身體,她都會用唯一的武器同它拼命——她會張開嘴巴,不管不顧地大口咬住它,絕不含糊!
于是她也張着嘴,虎視眈眈地與那蜥蜴對視,“嘶嘶”地對它發出恐吓。
只聽“嗖”地一下,她還未看清楚,那彩色的影子已蹿向她的嘴巴,肩頭上幾縷金光飛過來,那蜥蜴瞬間靜止住,忽悠散作一片彩色光影。
背上的人似乎耗費了不小力氣,下巴無力搭在她的肩頭上。
“說了交給我的,你費了真氣傷口裂開怎麽辦?”她竟憤憤開。
背上的人不屑,“交給你,讓你吃掉它嗎?小心它先吃掉你的舌頭。”他頓了頓,手在她的腰上輕輕動作,“你先松開我,等你上了崖頂找到出口再下來找我。”
“不行!”她暴躁地騰出一只手來打落他解着藤蔓的手,“我不能和你分開!”
“連幻箭星君都有白狼做伴,我不能抛下你,你也不可以抛下我!”須臾後,她這樣說。
然而力道一松,整個人卻從陡峭的崖壁上滑了下去,身體在凹凸不平的石面上摩擦,兩個人加在一起的重量,讓墜落的速度更加急迫。身旁的瀑布将水珠濺在她臉頰上,涼涼的,于是手掌和下巴上被磨出的血珠濺在臉上的溫度便更加明顯。
那是和後背上不斷滲下來的血相同的溫熱。
可背上的人還在用僅有的餘力努力翻轉着身體,他是想讓自己的後背貼到崖壁上,代替她接受這種痛苦。
靈歌怒了,指甲用力摳着岩石,扭頭沖他喊:“不要給我添亂,你剛才說的話,自己卻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嗎,那麽,讓我再對你清楚地說一遍!”
“在這種情況下,保護好你自己,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他們仍在降落,呼呼的風聲從耳邊掠過,她降低了聲調,“我不會放開你,我還指望着你才能拿到藍翎雀羽呢,就像你不會眼睜睜看着我死掉一樣,因為,你還要倚靠我找到你心愛的人啊……”
是否是心裏糾結的言不由衷已經不重要,她知道,只有這樣說,他才會安心地看着她拼命,因為這樣,她便不是單單為了他,而是為了延續自己的夢想。
背上的人也果然靜下來,他的手垂在她的腰側,長發在風中向上飄飛。
靈歌将唇咬出了腥澀,已經血肉模糊的十根手指終于抓住了一根堅韌的老藤。那藤上依舊爬滿了堅硬的刺,靈歌卻當它是可愛至極的救命草,死死抓着,用力向上。方才的路,要流着血,再走一次。
“你看,我說過交給我的,你放心!”她側頭,看到一張毫無血色的臉在對她淺笑。
她扭過頭,像一只斷尾的壁虎,倉皇而急切地爬着。
不知過了多久,在到達崖頂時,靈歌只覺得整個身體都已不由自主地癱軟成一堆。連被磨爛的額頭,下巴,手臂,小腹,大腿,以及根本看不出模樣的手掌足尖,統統都覺不出痛來。
她趴在崖邊,向下眺望,背上的人“哧”的一笑,道:“你學說話倒是學得蠻快。”他左耳上的承淚竟不再翠綠,像被榨幹的葉子,是幹枯的淺白色,“剛才,你說了什麽?”
“剛才?”
“我說不想和你一起死,你說了什麽?”
“沒、沒什麽。”
她搪塞着臉偷偷地紅,忽然伸出一只血肉模糊的手,失落地指指那瀑布飛落處的深潭,“神仙哥哥,我們好像走了好大的冤枉路。”
從高處望下去,那深潭中心處似有一口圓形的洞,隐藏在暗色的水中,輕易難以發現。
“難道,那就是和黑井一樣的路口?從這裏跳下去,會不會直接被水嗆死?”她搖着頭開解自己,“或許該當如此,若不是在高處一定看不出裏面的玄機吧。”
過了會兒她似乎攢足了勇氣,對清塵道,“無論怎樣,還是搏一把,跳吧。”
清塵不語,耳廓微微抖動。
忽然間,一只光箭從正面破空而來。靈歌被駭得沒了意識,只是将清塵嚴實地護在背後,像何時養成的一種本能。
“原來還這麽清醒呢。”那美得讓人不忍心怨恨的幻箭星君出現在懸崖之下,光箭一路從崖底爬升上來,落在他們身後的平地上,消散成一群螢火蟲。他的□□是一匹碩大白狼,藍綠的眼如兩顆寶石。
它和它的新主人一起舉頭望上來,白狼躍起,幾個起落,竟已到了崖頂。
“難不成要跳下去嗎?”星君笑起來,“可不要後悔喲。”
就是彼時,天空裏的某處,驟然響起悠揚笛聲,飄飄渺渺似不屬于這世界。
“走,”清塵忽而道:“我知道出口在哪裏了。”
靈歌負着清塵,幾乎是手足并用地在崖頂奔跑。
跑了半刻才想起問他:“去哪裏?”
清塵手臂指向左前方,道,“不要問,看我手勢就好。”
“嗯。”她用力點頭,然後也果然不再問。
笛聲越來越近,似已清晰在耳邊,清塵擡頭,正上方的一朵雲白得異常。
他對着那朵雲喊:“玉竹!”
笛聲竟瞬地止息,有聲音傳下來:“少爺,玉竹來接你回去。”
清塵挑着嘴角笑起來,“你果然還是來了。”
他記得十二歲那年,父皇急招他回宮,他在太虛山上與師傅和玉竹告別。那時玉竹便對他說:“只要你需要,玉竹便一定會出現在你身邊。”
那之後的第三個月,他離開帝都的那個血腥之夜。在虹翼護衛替他殺開一條血路之後,本以為終于可以踏出那片是非之地,卻出現了第二波更加肆虐強大的刺殺。
當時,虹翼護衛的七人都已負了傷,他不想再死拼,他決定回頭向後走,走到皇宮裏,親自死在哥哥面前。讓他安心,讓他再無挂慮。因為那時,他甚至相信荀桑也已經死去。此生再無眷戀,不如歸去。
只是遺憾,都不曾與師傅和玉竹有一場真正的告別。
然而,就在他回頭的那個瞬間,一個孩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玉竹來接你了,我們回太虛山。”那樣堅定帶笑的聲音,仿佛突出這重圍也只是走一條毫無阻截的平坦大路。
那孩子遞給他一只手帕,說:“你不喜歡血腥氣,捂上鼻子,一會兒就好。”
然後縱身躍入人海,攪起一陣血雨腥風。
他拉着清塵走出郢城那輝煌無比的城門時,身上是在滴着血的。分不清是敵人,還是自己的血,染透衣衫,一路灑出了帝都。
他是他的兄弟,是為他拼殺的戰士,也是他絕境時總會如約出現的那顆恒星。
“我就知道,你會來。”清塵看着那朵雲,往事歷歷在目。
“玉竹也相信少爺的耳力,一定能從笛聲中判斷出方向。”雲來客棧的那夜,他是隔着門窗便聽得出來人的數量與性別。玉竹當然也記得。
“那靈歌姑娘,接下來,就拜托你了。”玉竹說着,那雲朵裏便悠悠墜下只藍綠相間的雀羽,靈歌飛身接住,捏在手裏喜不自勝,“藍翎雀羽?真的是藍翎雀羽!”
那羽毛手掌長短,如孔雀尾羽,卻有沉甸甸的分量。這就是她許久以來的夢想,忽然覺得這幾日來發生的一切都那麽地不真實,是不是此刻,她只是在發一場熟悉的夢?
“難怪堕入此道的人難以找到出口,只能不斷地向下一層墜落。因為地面上能找得到的永遠都只是通往下一層的入口,”就像他們當初是從荒廢的庭院花園裏掉落下來,就像從黑井裏堕到這一層,腳下的路只能是向下而去。那麽回到塵世的路,便只能隐藏在頭頂那片天空裏。正因為如此,即使悟出這樣的結論,也沒有人能夠飛躍到那樣的高度。清塵瞬間了然,低聲對靈歌說,“你夢寐以求的寶貝,現在可以派上用場了。穿越那朵雲,就靠你了。”
靈歌雖不能完全明白,可她不須細問,只乖乖把那只翎羽遞給清塵。清塵會意,輕輕将那羽毛按進她的肩胛,那翎羽便似穿過她的大紅襖,烙進她的皮膚,貼合平複,像一朵美麗的彩色刺青。
她雙臂一揮,身子竟輕飄飄飛了起來,像一只翺翔的鳥兒,高處的風景如此開闊壯麗,連風兒都溫柔知意,更加高的将她托舉起來。
緋鴿山莊裏那個受到詛咒的丫頭,終于也有了可以禦風而飛的一天。
她不似族人先天有着這樣的本領,只能憑借藍翎雀羽這樣鳥中王者的外力,來實現一直以來的願望。在夢想成真的這一刻,她眼中閃出晶瑩的光來。
“終于可以飛了啊……”她大笑起來,因尚不能适應而在空中歪歪扭扭地翻轉颠簸,背上緊緊抓着她紅襖的清塵便忍不住惆悵道,“能不能先不要臭美,穿過雲層回去再說。”
“哦。”她仍是收不住笑容,緊緊抿着嘴巴眉眼彎成月牙。
低頭俯瞰腳下的绮麗大地,那個美男子仍舊彎弓搭箭,光箭密密麻麻朝天空射來。
“啊。”靈歌終于收住興奮,努力控制方向,在那簇箭将要觸及衣襟時“嗖”地穿進了白如棉絮的雲層。
隐約聽到那攝人心魄的美好聲音說:“有佳人相救,安傑王當真命好。”白狼仰頭,一聲響徹雲霄的嚎叫。
靈歌美滋滋地又裂開了嘴:他說自己是佳人呢。
清塵卻被星君的話挑起思緒,方才崖邊那一箭,明明是在阻止他們跳下深潭,就連此刻這看似密集的亂箭,也只是湊個樣子而已。否則,以幻箭星君的箭法怎麽會失準到那種程度。
他在幫他們。可他又為何轉而相助?他說的佳人,會是誰?
雲朵下不斷潰散的光箭如煙花一朵朵綻開,這送行禮儀倒是周到。
兩道身影似被綿軟的雲朵吞沒,轉瞬之間,迷生之淵已恢複往日寂寞的冷清。
紅衣女子從未知的方向裏走近,撫着白狼脊背,擡頭仰望晴空。幻箭星君的紫眸裏笑意璀璨,“荀桑姑娘,我已完成我們的約定,接下來……若你不想走,不如和白狼一起留下來陪我?”這美人的玩笑幾分調侃幾分認真。
荀桑淺笑,“多謝星君相助。”
“安傑王有你這樣的紅顏知己,即便他朝真赴了黃泉,也不該有遺憾了。”他的紫發飄飄而起,“潛入他的夢境喚醒他着實是風險不小,一旦他不能醒轉,你也會被困在夢中。難道你不怕嗎?”
“本已沒有什麽再可失去,又怕什麽呢?”荀桑淡淡。
“真叫人妒忌。”星君搖頭,啧啧感嘆,他被這女子不可言說的愁緒感染,于是身後那一片紫花林随着他的心情而進入了凋零的秋季。樹葉一瞬間枯黃下來,紫花簌簌敗落,鳥兒結隊飛去。原來活了幾千年的星君也是善感的人物。
荀桑将白狼牽起,親自送到星君跟前,“白狼是最忠實的戰騎,有它随身相伴,相信星君往後的日子會好過許多。”
“此次你來迷生之淵便是受那些老頑固所托,領回白狼做你的坐騎,現在将它送我以交換安傑王與那丫頭的性命,不知回去以後要如何交代?”
荀桑只是淡淡一笑,紅衣已經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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