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星火尚存

陽光透過薄薄窗紙,照進藏書閣的廂屋裏,一縷縷光線中顯現着因翻動舊書籍而飛揚起的微塵。

忽而間,腳下青磚掀動,四方洞口裏冒出個圓腦袋,光溜溜的頭頂上烙着幾枚戒疤,接着從地底下爬上來個七八歲的小和尚,見屋子裏站着兩個陌生男子,忽而驚恐地瞪大了一雙眼,一雙小手急急将又一個探出洞口的光腦袋按了下去,口裏大喊着:“大家別出來,外面有賊!”

清塵哧地一笑,第一次被人稱作賊,感覺倒還不賴。他蹲過去,彈了下那小和尚的光腦殼,問道:“誰讓你們躲在下面的?”

“哼!”小和尚抿唇扭頭,一副寧死不屈狀。

“玉竹,不如你下去問問其他和尚吧,這位出家人脾氣太臭,将來恐怕也做不成主持,沒準還會被趕出寺,還俗娶個兇悍老婆。”清塵一挑下巴,眨眨眼,玉竹會意,作勢去掀那地道的蓋子,裏面慌慌亂亂一片逃跑的腳步聲,聽起來碎碎的,好似都是些小孩子。

“哼!”小和尚又叫了聲,一只稚嫩的掌劈在玉竹肩膀上。

“啧啧,我猜他即便還俗,恐怕是連老婆都娶不到。”清塵起身,插着雙臂和玉竹說笑起來。

玉竹也配合地道:“少爺耳力向來奇準,倒是聽聽這下面的腳步聲,到底有多少人?”

“怎麽,你要通知前院的人,提前挖好坑嗎?”清塵一臉壞笑,“二十三個,其中還有個走路不大利索的老爺子。”

那小和尚已氣的小臉通紅,額頭上暴着幾根青筋:“我和你們拼了!”喊着已經沖了過來,用一顆腦袋頂着清塵的肚子撞将過來。

清塵拿掌撐在腹部,動了氣,就側着臉連咳帶笑,“小孩子生這麽大氣,會長不大的。”又轉向玉竹,無奈道,“你說,我們該怎麽和他解釋?”

玉竹嚴肅起來,臉色卻依舊溫和,耐着性子将浮雲寺中事的來龍去脈簡單說了一遍,小和尚不信,瞪着眼一臉狐疑:“賊人滿嘴胡言!”

“你說假話時誰都信你,你說真話倒是偏偏沒人信。”清塵聳聳肩,對玉竹道:“算了,此間事,我也不想再管了,反正都是朱清逸的天下,是亂是安,是一統還是混戰,都是他的事。既然有這麽些個小和尚并着他們的老方丈還活着,也算留下星星之火,以後百姓還可以來燒香拜佛,挺好挺好,我們走吧。”

玉竹點頭,跟着清塵走出藏書閣,卻聽那小和尚在身後一聲喊:“慧無師叔讓我們藏起來的!師叔說,若早上聽到銅鐘照常鳴起,說明已經度過危機,賊人已經走遠,我們便可以帶着方丈從地道裏出來,若不然,便等再次日落,趁夜從後山逃離商州。慧無師叔帶着一衆寺僧去阻擋賊人,很快會與我們彙合。”

他一口氣說了一長串話,累得大口喘氣,挺得直直的腰板,胸口一鼓一鼓,“我信你們是好人,因為你們剛才在藏書閣找東西,翻看過的書又仔細放回了原位,沒有破壞任何東西。這樣的人,要壞也壞不到哪去。”

“人小鬼大。”清塵走回來,摸他腦袋,他卻硬氣地歪頭閃開。

此時,那塊被掀起的地轉突然飛了起來,裏面呼啦啦一氣沖出十幾個光頭小和尚,也都不過十歲的樣子,一個個怒目圓睜,其中一個略大的憑空丢了跟棍子給清塵身邊的小和尚,對他喊道:“道明過來,讓他們嘗嘗我們的十八小銅人棍。”

仔細一看,算上他,确實是十八個小和尚,且個個手執長棍,擺着陣勢。

“少爺……”玉竹為難,和這樣一群孩子動手,實在不得不為難。

“打不過,逃吧。”清塵擺出一張苦臉,一轉身,已和玉竹兩人直奔前殿而去。

首殿前面,已經歸置整齊,雖不能恢複原貌,也七七八八差不太多。刺客屍首由紅刃拖到外牆埋了,血跡由綠岸擦了,林子裏的慘狀由藍蕪紫拓利落收拾,鐘上的針孔交由黃覺用內力一一抹平,橙天便像個丫鬟,捧着滿懷道具跟在幾個人身後又是僧袍又是佛珠,并着幾張人皮往他們幾個頭上貼。

清塵玉竹趕到時,便見六個大和尚正有模有樣各司其職,添香油的,掃院的,解簽的,橙天一臉兇相地敲着木魚着念經,菩薩相後綠岸那只手正趁着衆人不備,去揭那遮在菩薩頭頂的一抹紅紗。大門外挎着籃子來祈福的少婦老人絡繹不絕。誰家小媳婦忽然盯着紫拓納悶道:“這麽俊俏的和尚,以前怎麽沒見啊?”

紫拓臉一紅,立着掌颔首:“阿彌陀佛,施主既然有我有善緣,不如……”他一舉手裏功德箱,女人笑眯眯塞了些銀子。藍蕪見狀立即擠過來,往她們手裏塞了幾個平安符,打發走開。然後把紫拓拉到一邊,殷殷教誨:“這年紀的女人,如狼似虎的,你離她們遠點。”

紫拓紅着耳根子點頭,“可是藍師兄,她們也不兇呀……”

正說着,看到少爺和玉竹一路奔來,急忙湊過去,“少爺,玉竹管家……”

“叫他們幾個一起,我們上路。”清塵不等他訴苦,已先行向門外走。

“好咧,”扮和尚扮得頭皮發癢的綠岸立即應道,忽然又記起什麽,扭回頭問:“靈歌呢?”

清塵頓了下,繼而大步向前。

玉竹知道,在少爺目送着靈歌離去時,便已決定,不會再帶着她上路。他看得出,少爺的目光裏有些不舍,可終究是舍得了,這舍得讓少爺釋懷、安慰、踏實。仿佛讓她離了他,是他對她最好的保護。

那天在浮雲寺裏燒香的人們,都看見那奇怪的一幕,六個和尚一齊丢下身邊的施主,朝着大門一路狂奔,個個步法如飛,身手了得。

“少爺,就這樣離開這裏嗎?”玉竹輕問。

“商州始終是她長大的地方,留在故鄉總比流浪着還要被一路暗殺好得多。”清塵答。

玉竹掩嘴:“咳咳,我說的是,卷宗的事。”

清塵讪讪,自覺失言,頓了頓才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卷宗已被人取走,現在已不在商州。”此時此刻,他要找到卷宗,已不止為了追查那段關于荀桑的秘密,他知道,看完那一卷,他便會毀了這東西。因為,這是靈歌的願望。

這血光之夜已經過去,但憤恨卻一夜間加劇。朱清逸,這江山是你的,但百姓生靈并不是你鼓掌間的蝼蟻,生死由你。總有一天,要将一切清算,讓你在這菩薩像前贖你的罪過。

馬車仍在,八人由來時的大路一直向前,沖着城門與日升的方向策馬而行。

再見,這山水彙聚的繁華商州,再見,共過生死的傻丫頭……

“因為不能給你任何回應與承諾,還是不要惹起這片美好紅塵。因為荀桑已是心中的不可替代,我不能保證,心裏為你騰出的空地是否純粹是否永恒……”

清塵放下車簾,也将一顆因她而生還的心放下。

正午時分,馬車在距離城門三五裏的位置被攔住。

路邊突兀地奔出個乞丐,竟也不懼正前行着的高頭大馬,晃着身子擋在路中央。那一身黑棉衣處處露着破洞,扯出些碎棉絮,亂蓬蓬一頭髒發,因為油垢而打滿了結。

趕車的紅刃立即勒疆停馬,幸是鬧市中本也走得不快,兩匹馬嘶了一聲踏踏前蹄,剛好停在那乞丐身前,只差分毫便要刮蹭到他身體。

“大爺,賞口飯吃吧。”乞丐擡頭,語調不似乞讨,卻有些無賴耍混的意味。他一雙眼不大,卻晶亮有神,也并不似常年風餐露宿的落魄人那般混沌無光。

行走中洲多年、虹翼護衛中年紀最長的紅刃,自然目光如炬,有着辨人的豐富經驗,看出此人來路不尋常,一只手已暗暗按在腰間刀柄上,另一只手摸了顆碎銀子抛過去。

“謝大爺。”那乞丐一伸胳膊将銀子摘到手中,用牙咬了咬,然後竟當街盤膝坐了下來。

紅刃面有怒意,雖已極力保持低調,仍忍不住低喝道:“兄弟最好讓個路行個方便,否則車馬無眼,碾出個好歹來,這正月裏別壞了氣氛。”

那乞丐無所謂地笑笑:“身輕命賤,大爺只管趕路便是了。”

車簾被撩開,露出一張白玉樣的面孔,一邊臉頰上還隐約留着兩彎紅齒印。

紅刃回身道:“玉竹管家,我下去擺平。”

玉竹點頭,笑容從容溫和,并不多加叮囑,甚至不曾問一句究竟發生什麽。這是對兄弟的信任,也是對他能力的肯定。

紅刃下了車立在那乞丐身前,拱了手道:“兄弟若是求財我們還可好生商量,若存心滋事,在下可就不客氣了。”

乞丐哼哼着不搭腔,不知哪裏摸出根竹簽大咧咧剔着牙。紅色的劍嗖一聲出鞘,露出半截劍身,劍光如火,因為淬進了青鸾的青劍,紅火中又帶絲絲冷光。

乞丐擺擺手搖晃着站起身:“不玩了不玩了,小鴿子淨給我出難題。”說着已晃到紅刃跟前,瞪着精光四射的小眼睛道:“有人讓我在這裏等着,要請車裏的清塵少爺留一留步。”

紅刃詫然:“你說的小鴿子……”

乞丐撓撓頭望天色:“看時間應該快到了,約摸着被浮雲寺那個唠叨和尚絆住了腳。”

“是靈歌姑娘?”紅刃心裏念到。

前車裏的兩人早将一切聽得真切,清塵心裏輕輕顫了下,卻故作鎮定,玉竹瞥他一眼,笑道:“少爺,怕是沒那麽容易甩脫啊。”

說話間,清脆急切的喊聲已從身後追了過來,人未到,聲已至。

“神仙哥哥!”熱鬧大街中,這一聲扯來紛紛目光,只見一個穿着紅襖白裙的姑娘墨發飛揚,腳步如飛,須臾已經停在馬車前頭,“神仙哥哥你不可以扔下我,不是說好,要帶我一起上路的嗎?”她微微喘息,滿臉又急又怒的紅暈。

車簾終于敞開,清塵哧地一笑,跳了下來,面對面的相望,他心底裏忽而冒出一股情緒,那情緒,叫作“慶幸”。他竟會慶幸,她終是追了上來。

“你是故意丢下我?”她定定望着他,問。

“我們的交易已經完成,你已帶我去過緋鴿山莊,接下來尋找卷宗的事,你也無能無力了,再讓你跟着有什麽用。”清塵說得淡淡。

“我,我不會武功不識字,不聰明也不漂亮,确實沒什麽用,”她低低道,卻有忽而彎起月牙眼,“可你們一群大男人的,有個女人洗衣做飯噓寒問暖的,一定會好很多。”

清塵冷着臉,轉身上車,“這些,紅刃橙天他們會做。”

“我燒飯味道很好的,手腳勤快,又會唱歌,你不開心我可以唱跳蚤歌給你聽。”她急切到想哭,清塵卻已不再看他。

綠岸竟看不下去,低低道,“少爺,讓她留下來吧。橙天燒的飯,實在太難吃了。”

“梆”的一聲,橙色劍鞘敲在綠岸腦門上,綠岸剛要火起,卻見橙天也抱抱拳道,“少爺,讓靈歌留下吧,看她縫衣服的手工還不錯。”

接着紅刃黃覺藍蕪紫拓竟紛紛求情,玉竹見清塵不語,笑一笑向靈歌伸出手來,“上車吧。”靈歌眉開眼笑着剛要擡腳上車,那乞丐卻不知趣地橫到中間,左右晃着打量清塵,“小鴿子,你要我攔的人是他?”

“嗯。”靈歌道,“多謝錢大叔。”

“長得不錯,氣質也好,小鴿子眼光不錯,只是……”乞丐砸吧着嘴,盯緊清塵左耳上的承淚,“只怕沒跟了好人,學了一身臭毛病。”

“錢大叔!”靈歌臉紅了紅,去挽他髒兮兮的胳膊,那人歪了歪嘴,勉強住了口。

“玉竹管家,我們這就要離開商州嗎?卷宗難道已經被取走了?”她一開口,已經自覺将自己劃歸進去,變作一個“我們”。

馬車後面已經陸陸續續堵了一竄車馬行人,熙熙攘攘地響起不滿聲。

“卷宗下落暫且不明,我們也只是先行離開這是非地。”玉竹道。

“那先跟我走吧,我有秘密告訴你們。”靈歌已不由分說已經跳上馬車,對那乞丐招招手道:“錢大叔給紅刃大哥帶路哦,我們回玉蘭小院。”

那乞丐不情不願坐到副駕的位置,雙手叉在袖子裏,不耐煩地哼出一句“左”或“右”,替紅刃指着方向。

馬車調頭,拐進一條深而窄的巷子,停在一戶簡單的農家院落門口。

“是你的家?”清塵已坐在吱嘎嘎響的木椅上,舉頭問她。

“錢大叔的屋子,他自己不住卻情願睡街頭。”靈歌忙活着給大家燒了壺熱水,泡上發了黴的粗茶,對于大家齊心合力為她留下而求情,她正殷勤地以行動報答。

清塵環視着清簡的四壁,頗感興趣地問道:“哦?情願睡街頭?難道這屋子裏有鬼?”

靈歌盤膝坐到對面的土炕上,因久無煙火,炕上一片冰涼,她挪了挪屁股,道:“有鬼的話,大約他就願意住進來了。”

“你說的是女鬼吧,”綠岸插嘴,“還得是豔鬼。”

靈歌瞪瞪他,道,“先不說錢大叔的事。我是想跟你們講講在浮雲寺聽到的事。”

清塵放下那碗發黴的粗茶,“和卷宗有關?”

“嗯,”靈歌點頭,“我趕回浮雲寺時沒能找見你們,只看到一幫小和尚,念着經替死去的僧衆超度。”

當時靈歌急着追趕清塵,合掌念了聲“阿彌陀佛”拔腳便跑,卻被一聲喊住。

“施主留步!”那聲音極老邁,小僧散開,靈歌才看到盤膝坐在他們中央的老者,須眉皆白,長眉直垂到枯瘦的頰邊,雖身形蒼老,目光卻依舊清矍。金線紅袈裟下伸出一只掌來:“老衲福予。”

“福予方丈?”常來浮雲寺的靈歌知道方丈年事已高,行動不便,進出都由四名弟子架擡。若非如此,昨夜也會為護寺而舍身。

“靈歌,看到你安好,老衲心中總算略有寬慰,”方丈竟直呼她的名字,讓靈歌很是意外,卻聽方丈繼續道,“緋鴿山莊遭此一役是在所難逃,十幾年前我便勸過慧無,莫為名利徒勞,他卻不聽勸誡,以為留下載有天下秘密的卷宗便可以左右天下,逢兇化吉,卻反而招致禍患。”

方丈一聲長嘆,白須在山風中輕顫,看到靈歌瞪着腫脹如胡桃的雙眼詫異非常,繼續緩緩道來:“慧無是你父親百裏風行的法號,十年前恒帝駕崩新帝即位,他得到消息,知道朝廷要對緋鴿山莊有所動作,便托滄瀾王建了這座水下山莊,他自己卻不肯躲進去,而是帶着幾個族中好男兒留在浮雲寺,寧願出家為僧,日夜守護着入湖的必經之路。”

“阿爹他……”靈歌咬咬唇,不讓自己哭出來。

“昨夜刺客來得突然,緋鴿山莊子弟只擅輕功,且對手狠辣,料是兇多吉少。慧無不由我反對,讓小僧們帶我進了密道……福予無能,不能保我山莊,更是殃及浮雲寺……”方丈目有濁淚,不勝悲戚,惹得靈歌又開始抽泣。

“對不起方丈,是緋鴿山莊連累浮雲寺!”她一直跪坐在方丈對面,此刻更是深深拜了下去,“雖然靈歌已被趕出山莊,不再是百裏家族的人,但靈歌一定盡力為所有人讨回公道,百裏家造出的卷宗惹出這些血光之災,也該由靈歌将它一手毀滅。”

“孩子,”方丈一手将她扶起,“你永遠都是百裏家族的人,即便沒有緋色頭發,即便不會飛翔之術。”靈歌透過蒙蒙淚眼,看方丈慢慢露出慈祥笑意:“為保血統純正,百裏家族只許族內通婚,且将隔代必出的異類趕出族群,但不管身在哪裏,流在身體裏的血是不會改變的。”

方丈仰天嗟嘆,似乎在遙想往事:“當年先祖被趕出族群,便建了這座浮雲古寺,後來機緣巧合我也入寺為僧,出家人本已斬斷塵緣,不問世事,可當慧無來求我,要将山莊建在後山的珍珠湖底,我仍是沒有拒絕……如今想來,何止為了普渡衆生,明明是為保百裏家族而尚存私心!”

“罪過罪過。”方丈念道。

靈歌這才明白過來,大呼道:“難道方丈……”

“你本該叫我一聲爺爺……我與你祖父是手足兄弟。”方丈颔首道,“你常來浮雲寺,慧無已将你身世告訴我……”

靈歌聽得呆呆的,只見方丈忽然一愣,清矍目光也漸漸散了開。

“修身幾十年,終是不得佛法,人心是最難淨化之物,要做到毫無私心妄念豈止無邊時間便能做到。弟子福予,要待罪而歸了。”方丈心念一動,已面向首殿合掌而逝。

那高高俯視的菩薩像依舊慈眉善目,眼含微笑,似已包容世間萬千孽障。

“方丈圓寂了。”半大和尚上前來恭敬地探了探他的鼻息,對大家說道。

于是一圈二十幾個小和尚忍着哭泣,訟起經來。

浮雲古寺,竟是被驅逐的百裏氏所創建,而今卻為保護百裏家族而遭屠戮。

日光從山頂傾灑而下,将中央大街鋪上一層金光。如佛光普照。

靈歌擡頭,看着清塵道:“福予爺爺說,阿爹将卷宗藏在水下山莊的中庭之中,那裏養了幾株百年翠竹,竹子胳膊粗細,卷宗便在那竹節之中。”這便是她要告訴清塵的秘密。

玉竹輕輕皺眉:“的确是絕好的隐藏之處,只是,水下山莊已經塌陷成廢墟,怕是很難再進入尋找。”

“橙天水性好,讓他去。”綠岸道。

“少爺,”玉竹擔憂道:“水中尚溶有劇毒,怕是……”

“靈歌,”清塵喊她的名字,“家裏有什麽吃的,先吃飽再從長計議吧。”

靈歌一愣,随即發覺是自己的肚子一直在咕咕亂叫,“我問問錢大叔。”紅着臉跑出去叫那乞丐,那乞丐正盤膝坐在大門口,怎麽也不肯進屋。

“不用勞他老人家大駕,我已經讓藍蕪紫拓去買些現成飯菜,”清塵不知何時已跟了出來,說一聲“師叔得罪”揪着那乞丐的衣領幾個騰躍已經不見蹤影。剩下靈歌仰着頭不知所以。

遠遠的,傳來包子的香氣,紫拓提着一只大兜子,藍蕪手裏是荷葉捆的鹵肉燒雞,還有一串丁零當啷的酒壺。

“少爺特意囑咐,買給你的。”紫拓手一甩,将那兜子丢到靈歌手裏。

皮薄餡大的肉包子。即使一夜間發生許多事,所有力氣拿來震驚和悲痛都已不夠用,但這一刻,她還是會滿足而幸福地微笑起來。守着天底下最大的美味,很多不快都可以暫時抛卻,這最簡單卻最實在的滿足感輕易便讓她快樂。

然而,最讓她開心的,是清塵記得,記得她最愛吃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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