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玉蘭小院
一行人暫時在玉蘭小院中停留下來,一面替清塵療傷,一面打探卷宗下落。
商州天暖,過了二月,春天的氣息便愈見濃了起來,小院裏幾株玉蘭已含了苞,紫色的辛夷也綴了滿枝。
大清早,一陣濃濃藥香便從廚房裏冒了出來,靈歌端着熬好的藥送到清塵屋子裏,見清塵合着眼端坐在矮榻上調理氣息,長發披在肩頭流墨一般。忍不住便繞到他身後,執過梳子,一下下輕輕梳落。
盤膝而坐的人慢慢睜開眼,伸手從腦後把梳子拿了下來,“不要總趁機占我便宜,記得告訴過你,女孩子要矜持些才好。”
“哦。”她應了聲,繼續用手指替他梳理着頭發。
清塵苦笑一下,站起身來,細細的手指從他發間穿過,拉住了他的手,他感覺到掌心裏被塞進個東西。
“我知道這麽死皮賴臉地跟着你,确實是不夠矜持,”靈歌諾諾道,“可是,我還是不想弄丢了你。
“你不知道,在茫茫人海裏,能遇見一個讓自己喜歡的人有多麽不容易,很小的時候,我遇到過一個漂亮的少年,當時我摔在一潭污水裏,邋裏邋遢地被他誤以為是個小乞丐,他讓人給了我一錠金子,然後他坐的轎子便從我身邊走過。這麽多年了,我還在後悔當時沒能叫住他,跟他說一說話,只知道傻傻地看着他。
所以,現在我遇到了你,我便把心裏想的全都告訴你,沒有半點保留。不管你會不會喜歡我,不管你心裏是不是已經有了人。”
“我是有些自私啦。”她的眼彎成月牙兒,“不過,你要收下它,因為,這世界真的很大,弄丢一個人,想要再找到就會很難很難。你把它帶在身上,假如有一天,我真的不再跟着你,而你又忽然想要找到我,起碼,還有它可以為你帶路。”
她說了好長一段話,自己的臉頰也通紅起來,捂着臉一溜煙跑掉,還不忘了喊:“記得喝藥啊。”
清塵輕輕展開掌,一塊黑色圓石卧在掌心裏,石面上魚形刻痕猶如遠古圖畫,魚首指向着門外,那只小鴿子跑遠的方向。
靈歌剛跑到院子裏,便聽錢足子和玉竹在一株玉蘭樹下小聲說着話。
玉竹臉色有幾分憂郁,“少爺的病情,究竟已到了什麽地步?”
“胸口的傷應該沒有大礙了,幸虧有那團氣一直護着,加上這一個多月的調理,恢複的尚且不錯,”錢足子面色一直沉沉的,“不過,他心肺裏的毛病……那毛病可是胎裏帶的,年久日深的,能維持成現在這地步已屬不易。只是,照目前這狀況看,恐怕……”他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惋惜地嘆氣。
玉竹一向沉穩的語氣也帶了幾分輕顫,“師叔,可有挽救的法子?”
錢足子道,“我這些天讓小鴿子熬的藥,也都是些拖延時間的方子。不過,要想救他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哎,算了,說了也是白說。”
“師叔不防一說。”
“那地方不過是個傳說罷了,至今沒人去過,還是不要空給人希望,”錢足子嘆口氣道,“我倒是另有件重要的事要和你說,你們之前打聽的卷宗下落我沒有查到,不過這一幫行乞的兄弟倒是覺察到一些反常現象。”
“什麽現象?”
“中洲之內,各路江湖勢力似在暗中聚結,不知是不是将有什麽大事發生。”
玉竹點點頭,若有所思,餘光瞥見愣在一旁的靈歌,臉色煞白地咬着唇,眼淚吧嗒吧嗒落個不停。轉身自己走了,腳步輕飄飄的,玉竹要追過去,被錢足子叫住,“讓她哭會兒去吧。”
晚上,靈歌興致大起,非要帶着清塵去逛商州有名的夜市,藍蕪紫拓也跟着湊熱鬧,綠岸鬧着靈歌,橙天怕他亂說話緊盯着綠岸,一來二去大家都出了門。
也不知那丫頭,怎麽就忽然變了臉,自己悶在屋子裏哭了一下午,晚上又沒事兒人一樣嘻嘻笑笑。做了一桌子的好吃好喝的,不停往清塵碗裏夾菜。
錢師叔說:“那丫頭記性淺,不記得痛,哭一哭就好了。可要真戳中了痛處,卻也就不哭了。”
玉竹一個人坐在屋頂,心中思緒萬千。
從很早之前,在師傅的透心境中看到少爺那千瘡百孔的肺部開始,他便已做好準備,然而,當那一刻即将到來時,他仍是覺得太早了些。早得讓人猝不及防。
一路走來,雖無安定,可這些人在一起,便好似一個因清塵而凝聚起的家。走到哪裏都好,血雨腥風也不懼怕……
忽然幾聲極輕的腳步,點踏着落在他身後,兩根指輕輕敲了下他的左邊肩頭,卻一閃身晃到他的右邊,玉竹轉向右側,看到那藍衣的少女,細密的發辮一直垂到膝彎,她嘟着嘴坐下來:“漂亮奴隸,原來不會上當的啊。”
“是你。”玉竹淡淡,“還沒有回家啊。”
“還不是你,害我沒拿到那本卷宗。”涵悅翻翻白眼,“沒拿到它之前,我可不想回家。”
玉竹苦笑:“只是些秘密,為何天下人都想要。”
涵悅揚起下巴,“我跟他們不一樣,我只是想知道身世而已嘛。”她靠過來,挽住玉竹手臂,“漂亮奴隸,我覺得你今晚心情不好,我講故事給你聽吧,反正,你也很想知道那緋鴿山莊和滄瀾的事。”
“我自己的苦惱已經很多,為何還要替別人分憂。”
“這是你做奴隸分內的責任。”涵悅調皮地望着他,“何況,你怎麽知道就一定是些惱人的事呢。”
“哦?郡主今日是要和我分享快樂?”
“和你分享,本來就是件快樂的事。”她哈哈一樂,竟是聽不出這甜言蜜語是真是假,是玩笑或是肺腑,只是那與滄瀾有關的故事,玉竹其實本也是逃避不了抗拒不來的。
“我們滄瀾國本是東邊滄瀾海底的隐秘國度,一直以來以海為居,與中洲大陸秋毫無犯,少有人知道滄瀾國的具體所在,更很少有大陸的人會到滄瀾王宮拜訪……” 她把臉靠在玉竹的肩頭,悠悠道來。
那是十年前,她還很小,清楚記得那天月華殿來了客人。
她對那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印象極深,他有一頭緋色長發,結成髻盤在頭頂,那樣的顏色讓人過目難忘。而他對皇爺爺的态度,也讓她惱怒得印象深刻——那樣倨傲不可一世,仿佛自己有着可以與王族平起平坐的身份。
滄瀾王卻以貴賓之理相待,更是悄悄屏退了所有宮人,道:“中洲大陸來的旱人,百裏莊主恐怕是屈指可數的幾個之一。”滄瀾人稱陸地上的人為旱人,他們自诩的精通水性在滄瀾人看來,也不過是雕蟲小技。
那百裏莊主也笑道:“滄瀾海之外的水下行宮,怕是也只有在下這一座了。”他舉頭,月色透過埋在海水中的數十枚冰鏡一路折射進來,照在殿外的白色海砂上,美如碎玉,“若新的緋鴿山莊能有這座月華殿十之一二我也知足了。”
滄瀾王點頭,“若不是為了涵悅,本王是絕不會破這個例的。但既然答應,便一定忠人之事,百裏莊主盡可放心。”
那人淡淡一笑,遞上幾頁薄紙,道:“卷宗上有關麟王妃和涵悅郡主的記載,悉數已經在此,以後即便有人通覽,也不會知道這其中任何巨細。而在下,自然更會守口如瓶。”
一直坐在皇爺爺王座後面的涵悅一個激靈險些叫出來,他們口中的麟王妃便是她的母妃。麟七王子唯一的妃子。原來,皇爺爺是在調查母妃嗎?
滄瀾王接過來,當下一頁頁翻看過去,而後點在燭火中,看那紙頁間蹿起一把藍綠的火苗。
“她果然是爍國的凡茵長公主,”滄瀾王語調沉重,“不想與爍國王族再有瓜葛,卻還是難免啊。”
百裏莊主一揚手:“既然緣分如此,也就不必太多挂慮了。”
滄瀾王搖頭:“爍國的恒帝駕崩之後,繼位的新帝雖然年幼,卻是鐵腕之君,種種舉動看來,并非善類,若知道我滄瀾收留了他們當年離宮出走的長公主,說不定要起幹戈。”
又捏須長嘆道:“不過既然她一直隐瞞不願公開,麟兒又與她恩愛非常,我也不能做出棒打鴛鴦之事。何況,涵悅那丫頭,跟她又不是一般的親厚,真把她當作生母一般看待。”
小涵悅心裏咯噔一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親耳所聞。
卻聽那百裏莊主似有感慨的一聲苦笑,“王有王的煩惱,民有民的憂慮,世間難得兩全法。在下記得,滄瀾王族不能和魚人通婚,還是從妤姬之後才有的律法。”
滄瀾王點頭:“魚人壽命本就長過我們人類幾百年,當年我們滄瀾的康明王娶了位魚人族女子為妃,因魚人善舞而嬌媚,于人類那短短壽命相比,她們的容顏是不易老卻的,于是很容易便專寵後宮。
康明王死後,妤姬獨攬了大權,将滄瀾握于鼓掌,将這海底變作了魚人的天下。那長長的八十多年,我們滄瀾一直在與魚人族抗争,犧牲無數,所幸,最終奪回了江山。
自那以後,滄瀾王族便再不準和魚人通婚,若有魚人與王族有染,則絞殺。”
百裏莊主颔首,“歷史的教訓是該記住。只是,涵悅小郡主總會有長大的一天,到時難免會發現自己與常人的不同。”
“這件事,就不煩莊主擔憂,本王在她降生之時已請巫師替她去了尾鳍,刮了鱗片,這孩子,也幸虧沒有生出腮來,否則,在她降生時便會被掐死。”
百裏莊主聞言也深皺眉頭。
滄瀾王笑笑,“幸得百裏莊主成全,這件事就止步于你我,以後天下間再沒有凡茵長公主,也沒有魚人所生的郡主。”
百裏莊主抱拳長笑:“在下就不再叨擾,湖底山莊的事,勞煩了。”
滄瀾王一伸手,親自将他送出月華殿。
王座後的涵悅渾身顫抖着,“呼”地彈起來,将要跳出去追問皇爺爺,就被一只手掌輕輕按住了腦袋,“悅兒原來藏在這裏啊,母妃可算找到你了。”她已經忘記自己在和母妃玩游戲,忙扯着母妃袖口問:“母妃你是凡茵長公主嗎?”
麟王妃愣住,立刻蹲下掩住她的口:“悅兒聽誰說的?”
涵悅看着母妃眼中的陰翳,慢慢拿掉她捂着自己嘴巴的手,說,“是皇爺爺查到的,不過母妃如果不喜歡聽我這樣叫,悅兒就再也不說這個字眼,這是悅兒和母妃之間的秘密。”
…… ……
那一段回憶,全是秘密。
到她長大,自認已有能力踏上中洲時,便偷偷從工匠那裏拿了當年替緋鴿山莊畫的設計圖。她來找卷宗,是想替存在心裏多年的疑問找一個答案,雖然知道,那答案已被從中撕去。可至少還能了解些母妃的過往,魚人的歷史,以及潛藏其中的蛛絲馬跡。
“喂,你信嗎?”涵悅突然問,“你信我是父王和魚人所生的嗎?”
玉竹一愣,見她擄起了胳膊,“這麽光滑的皮膚,我不相信,曾有人拿着刀子在這裏刮下過一層魚鱗。”
玉竹笑,“是魚人的後代也沒什麽不好,起碼,可以多活很多年。”
“可是不管活多少年,我都要活得明白。”她已起身,對玉竹露着虎牙笑,“我還有正事要辦,漂亮奴隸,你不要不開心了,不然我會擔心的。”
說罷,一飛身,藍衣沒進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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