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兩碗馄饨十六文，按照閨女的說辭，今天剛開張，便宜一文錢。是以漢子問價的時候，紀美花就這麽說了。

漢子皺了皺眉，從兜裏掏出一把銅錢拍在桌上，不耐煩道：“收着吧。”說完，就起身大跨步地離開了。

紀美花打眼一看，這得有二三十文了。她趕緊喊道：“嗳，那個吃飯的，這錢給多……啊……”話沒說完，身後就傳來一股大力，把她拽着往後頭去了。

紀美花驚得心砰砰直跳，才要尖叫，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恨其不争地說道：“別鬧，是我。”

高玉鳳把她娘扶着坐到凳子上，然後回去收了桌子上的銀錢，回來之後盯着她驚魂未甫的親娘半晌沒說話。

紀美花好懸把一顆心穩下來，這才開口問道：“玉鳳你幹啥呀，剛剛吓死我了！”

高玉鳳想想剛剛那個男人看紀美花的眼神，張了張嘴，改口道：“沒什麽，娘咧，人家是錢給多了又不是給少了，你吆喝什麽呀。就你這樣實誠的還打算做買賣掙錢，別虧了本就不錯了……”

越說越生氣，可對着什麽都不知道的親娘，高玉鳳也實在是鬧騰不下去。最後只得一揮手，怏怏道：“沒事兒了。”現在只能期待這人不是那種強取豪奪的，不然他們一家子初來乍到的，只怕就過不了安生日子了。

紀美花怔楞地挨了閨女一頓說，好長時間緩不過神來。她知道自己挺沒用的，沒什麽本事不說，還得帶累着兩個孩子小小年紀就得替家裏操心。可是，她是他們的親媽啊！

剛剛喊住人家，也是知道吃飯的那人不好惹。這錢給多了自己不吱聲，怕以後人家來找麻煩。可是沒成想，就因為這個，被閨女說了一頓。

眼睛有些紅了，紀美花吸吸鼻子，忍住眼淚去包馄饨。她早上剁了一大盆餡兒，這會兒還沒包完呢。

接下來的幾天，那個不好惹多給錢的漢子總是會來攤上吃兩碗馄饨，吃完了就往桌上扔一把銅錢。紀美花有次終于在人還沒吃完的時候開口了，“那個，你每次來都多給錢了，我們家的馄饨八文錢一碗，兩碗十五文。這次，這次就不用給了……”

漢子睨了紀美花一眼，冷哼道：“你嫌少了？”

“沒有沒有。”紀美花急道，“我的意思是你給多了，你是常客，我還沒給你打折呢，怎麽會嫌少……”這個人怎麽就聽不懂人話呢。眼睛不小心瞟見男人放在桌上青筋暴露的手，紀美花吓了一跳，就怕這人是來找茬的。

她結結巴巴道：“你你你，你愛怎麽着怎麽着好了。”回過頭她就拍了自己一巴掌，明知道自己笨，還不聽閨女的話。活該！

漢子大馬金刀的坐在那，銳利的目光直盯着紀美花，看着她圍着竈臺包馄饨，煮馄饨，招呼客人，眉宇間就顯出一分不耐煩來。

Advertisement

旁邊一個人端着碗湊過去，笑嘻嘻道：“韓捕頭，你也喜歡這個馄饨啊？這東西雖然貴了點兒，但是還挺好吃的，一碗下去，整個人都熱乎起來了，巡街的時候都有精神了。”

過來搭讪的是縣衙的一個普通捕快，這些人巡街的時候都有人主動給送吃的送錢，就盼着有地痞壞事的時候這些人能勤快點兒。這群裏手裏都不差錢，早市剛出了家新的吃食攤子，他們就過來嘗鮮了。

本來還想着不給錢，誰知道竟然碰見了自家總捕頭。頂頭上司都老老實實給錢，他們哪裏還敢使壞？不過好奇之下，就去打聽了這家攤子主人的背景，跟自家總捕頭竟然是鄰居。這些人心裏就揣測起來，想什麽的都有。

有的覺得自家老大是看上了人家閨女，想迎娶個二房；

有的覺得明明老大看上的是那個半老徐娘，婦人的風情可比那些不解人事的丫頭片子要誘人，老大蹲守了這麽久，怕是準備娶回去當續弦了吧；

有的就說吧，不管老大是什麽心思，既然老大每天都來照顧生意，他們也得捧捧場，不然就是不給老大女人面子啊；

另一個就呵呵說對啊對啊，咱得給老大面子，沒看小韓捕頭都抱着兒子來喝了好幾次馄饨了……

“嗯。”不好惹多給錢的漢子，也就是縣城的韓總捕頭，這會兒滿意地看了搭讪的捕快一眼，眼裏的得意顯而易見，“喜歡就常來。”

雖然不喜歡這女人家抛頭露面出來幹營生，但他也知道，這婦人家裏還有兩個孩子要養。一個是跟着出來擺攤的女娃子，看這歲數也該出嫁了；一個是在文柳書院念書的兒子，不知道天分怎麽樣。不過那是頂門立柱的子嗣，可不能養成只知道念書不懂事的那種，若是在科舉上沒天分，他也能給他找條出路……

不知不覺間，韓捕頭就想遠了。等回過神來，他又覺得自己有點兒魔怔了。

他婆娘走了十來年，也不是沒再找過女人。只不過那時候家裏的小子也快娶媳婦兒了，他尋思着不想造成家裏不安寧，就沒把外頭的女人往家領。他自己也是，一個月裏面只有七八天是住在家裏的，其餘時候都是住在相好那的。因為俸祿不少，又有外快，他就在倚春樓常包了個院子。

相好也不是沒動過讓他贖身的心思，可他想着，孫子都有了，不能不顧及臉面。這種娼門出來的，玩玩還行，斷不能太當回事。

原以為這輩子也就這樣了，誰知道那天回家住，竟然叫他遇見那樣一番場景，明亮亮的月光下，那一團白晃晃的臀肉，就這麽動了心思。

心火燒了他一宿，他回頭就折騰了相好好幾回，那這火硬是壓不下去，韓當就知道，自己這火，只有一個人滅的了。從那兒以後，他回家住的日子就多了。可惜兩家明明是左右鄰居，他愣是沒再跟人打過照面。直到這人開了馄饨攤兒……

眼瞅着這個對自家親娘不懷好意的老頭又來了，高玉鳳心裏就有些惱火，恨不能走過去把錢摔在他臉上。可是看看旁邊那個捕快對他恭敬的樣子，和最近增色不少的生意，她就忍了忍。

強龍還壓不過地頭蛇呀，更何況他們家這樣一窮二白的禁不起半點兒折騰的。

她還有點兒見不得人的心思是，有這人明裏暗裏鎮着，他們家從來沒有找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