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決裂

淩到正考慮着儲光光的事時, 她的助理來電話了,說她拒絕進食喝水吃藥。

淩到倒在沙發椅裏說:“把她的頹唐樣兒拍下來,發在官博官微上。”

“可是……儲小姐躲進視聽室裏,我見不着她的面兒。”

“你那邊有球杆、高空剪之類的東西嗎?”

助理怔了下,“沒有。”

“你去書房,挑一個最大的水晶獎杯。”

助理似乎明白了什麽, 飛快拿到儲光光做藝人獲獎時的獎杯。

淩到吩咐道:“開免提, 聲音最大化。”

助理照做不誤。

淩到提高了聲音, “對着門狠狠砸, 砸斷了水晶杯就再換一個。”

助理還在猶豫間,門板已被儲光光拉開了,她對着助理手上的揚聲器喊着:“這周蹿上來一個叫作‘司景’的女人, 搶走了我的通告!”

司景是誰,淩到并不關心, 他總算從儲光光嘴裏聽到另一個女人的名字, 而不是邢可欺負她的破事了。

淩到沉着聲音對儲光光說, “這大半年來, 你反反複複玩這些把戲,打算什麽時候消停下?”

儲光光繞着頭發,突然甜甜的笑了, “這樣吧,我來找你,咱們當面談。”

儲光光常作二線女旦,很有演戲天分, 能做到随時随地收放自如。她的生活中充滿了撕逼抹黑洗地那些事,但也有讓她很在意的東西,比如說對外維持已得的形象名譽等。

她火速殺到淩到的辦公室,拿着平板湊到淩到跟前,噘嘴說:“這女的空降下來的,各大媒體争相報道,很快就炒紅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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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到懶得看,“你堂堂市長千金,人脈也廣,還鬥不過她?”

儲光光五指一推,在平板上調大了司景的定妝照,說道:“你仔細瞧瞧,她背後是萬歷集團,名頭也硬呢。”

淩到接過平板,勉為其難看了看司景的資料。

萬歷集團CEO之女,擁有多重學歷學位,高知高素養藝人代表;熱心公益事業,被政府聘請為幫扶教育慈善大使,拟在下半年開展一系列宣傳活動……

淩到拉下新聞頁面,不出意外,在幫扶對象裏,找到了邢家投建的開發區第一子弟學校名字。

他馬上懂了,邢可開了他和儲光光,接下來就會跟司景接洽,讓她出任宣傳及聯系工作。

果然是有後招的。

一天不到,淩到就見識到了邢可的一系列動作,覺得她不去做信息化決策真是屈才了。

如果說,要他淩到去幫儲光光擠走司景,他還是有辦法的。

可他照顧儲光光這大半年來,為她不分黑白的去打壓別人,超出了他能忍受的次數,也會讓他厭煩的。

尤其是這會兒,他的心思又被邢可勾走了的時候。

他打算攤牌。

淩到伸腿擱在茶幾上,坐在沙發裏說:“光光,我發現你人品有問題。”

儲光光笑着,“人品是什麽?你有嗎?我需要嗎?”

淩到咬着煙,“別打岔,今天我們把話說清楚。”

儲光光收了笑臉,坐在了淩到對面。

面對着淩到不動聲色的臉,儲光光其實心裏有些怵的。

她家和淩家是世交,她爸管不了她,把她丢給淩到。

淩到整治人的手段很多,放在她身上,讓她也吃不消。

不是有本書裏說過,到男人心裏的路要通過胃,到女人心裏的路要通過臍下羊腸小道,儲光光已經試出來,淩到跟她在外面玩的那些男人不同,沒想過要上她,最多也是為了給她長臉,在邢可面前玩玩肢體交纏,動作向來點到即止。

說出來沒人信,他倆到現在都是清清白白的。

儲光光為了氣邢可,故意慫恿丁一薇挖走李荇,還熱情的跟丁一薇微博互動,留下痕跡,讓邢可找到她,再當面撕邢可。只要邢可看起來不好過,她就高興了。

她總想,她得不到的,憑什麽邢可能得到,她的家境比她甩上幾條街好不好。

她琢磨過,最方便打擊邢可的辦法,就是搶來淩到。甚至決定了,不管邢可有幾個男朋友,她都要統統挖走。

搶淩到這事兒,儲光光費了不少心思。

她在淩到老媽面前使勁兒表現,又順便抹黑淩到的現任女友邢可,還讓爸爸多次約淩家吃飯,确保土地資源優先配置給淩家。

大小好處多抛幾次,淩家多少也要還回一些人情的。

淩母加壓,淩到反彈;淩父采用迂回政策,特地請兒子打高爾夫,讓他結交省官家庭;淩到去了幾次變相的相親會後,不耐煩了,他爸退而求其次,要他答應,在接下來的兩年裏,至少不能與儲家交惡。

因為兩年間,他爸所在的國企在本市會有房地産方面的大項目。

儲光光一直在等着機會,發現淩到真的疏遠了邢可後,加緊了攻勢。

期間,淩到看見邢可與周轉交往過密,終于下定決心甩了她。

儲光光舒坦了,但是緊接着,她又發現,淩到真是不好伺候。

他的個性基本是目中無人,除了照顧淩儲世交面子,配合她演些場面戲,能忍讓她遂她意的事例也沒多少。

她和邢可的厮殺,真應了殺敵一萬自損八千的說法。她是往往要鬧到動刀子,割脈傷腕的程度,把她爸朝死裏逼,才能給淩到一些壓力。淩到為了有個交代,真會如她的意,去整治邢可一頓。

三次過後,淩到就煩了,把她用皮帶一捆,喊助理牽狗一樣牽出去。她再賣乖賣慘,他直接一個滾字打發。

這會兒,淩到從小陳手裏抽來一疊打印紙,唰的一聲甩在茶幾上,對着儲光光說:“我叫小陳查了你的消費,這是賬單,可以證明你這大半年根本沒去看醫生,也沒主動開過抗抑郁的藥,倒是有三個月在泡夜吧。”

儲光光逡眼玩着自己的指甲,沒有說話。

淩到又說:“你做什麽,我管不着。回去跟你爸說,我給他兜了快一年的麻煩,算是仁至義盡。我這邊再要什麽資源,該給的要給,該讓的要讓,別給我找借口整出事來。”

儲光光扁了扁嘴,“真的要這樣嘛?”

“快滾。”

小陳送儲光光搭電梯時,小聲說:“光光,你以前黑可老師的那些事兒,被淩哥查出來了。”

儲光光對着電梯鏡子整理頭發,不在意地說:“你淩哥又不是傻逼,先前信我不信邢可,是他選的。”

小陳啧了下,“你是影後級別的,随便演下,也比淩哥的眼睛強吶。”

儲光光甜甜笑了,“淩到現在肯定很恨我,你幫我看着點,有他的地方讓我先避開。”

“好吧。”

當晚,淩到推了所有的消遣,一個人坐在零點酒吧裏抽煙。

酒吧還沒到點兒,只開了一扇門,方便領班及工作人員出入。

燈光暗淡,照得淩到的人影子索然。他起身走到吧池照片牆下,坐在邢可曾經坐過的卡座裏,随便瞄了一眼,就知道那天邢可來找儲光光時,順着目光看過去,果然是能看見他的背影的。

知道這個事實,讓他更加揪心。

很多事情那麽明顯,他怎麽能看不到呢。

※※※

零點的生意一直很好,都市白領、□□、DJ公主都喜歡往這裏紮堆,時尚喧鬧,玩得high,由淩到坐鎮,沒發生過違法亂紀的大事兒。

今晚,周轉趁着執法大隊檢查夜市治安工作時,摸到零點來了。

酒吧裏沒開射燈、電子音樂,門庭冷落,一看就不需糾查什麽,周轉的到來,可以說是毫無用武之地。

淩到看見周轉進門,把左手臂搭扶在卡座靠背上,疊着腿,依舊大馬金刀的坐着。

周轉走過來,點點頭:“淩總。”

“叫哥。”

周轉招手叫了一杯清淡的果酒,象征性的放着,一口也沒喝。

淩到知道他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對着侍應生說:“拿瓶波本過來,記我賬上。”

酒吧裏按杯賣波本威士忌,淩到一開口要了一瓶,不是買醉就是打算灌醉別人。小陳摸到了淩到的脾氣,趕忙追着侍應生到酒櫃,說道:“換一瓶,換一瓶,你拿的這個美格,玉米釀的,味兒甜,不對淩哥胃口。”

他親自選了一瓶高度數的布克爾波本,放進冰酒器裏端了過來。

小陳本想給周轉倒上酒,淩到看了他一眼,他秒懂,退到了一邊,抽空給儲光光發了條短信,[淩哥在零點,怼上周轉了,別來找槍。]

儲光光沒回話。

周轉移了移空酒杯說:“還在查崗,不能喝酒,謝謝淩總了。”

“這個吧臺最低消費一千。”淩到冷淡回了句。

而周轉點的果酒顯然不夠價格。

周轉拿手機發短信,向隊長請示提前下班。隊長還沒回答,淩到就發話了,“敬酒不喝嗎?”

說是敬酒,他還是一動不動的坐着,臉色跟冰塊一樣白。

被敬的周轉拿起布克爾,替他和淩到都倒了一些,“我敬你吧。”他拿起杯子猛喝了一大口,辛辣味直沖腦門,險些沒緩過氣兒。

淩到笑了笑,“酒不是這樣喝的。”

周轉跟着笑,“你也知道,我不是來喝酒的。”

聽他點到卯了,淩到依然架着左手,用空閑的那只手摸出煙,叼在嘴角,轉頭對小陳看了看。

小陳殷勤的跑過來,給淩到點燃煙,對周到笑呵呵地說,“不好意思打斷周警官講話了,趕上變天的時候,淩哥的左手就要痛,做不了什麽利索事兒。”

周轉明白,對面的倆人反守為攻,用以前對他的人情涮開了。

他誠懇說道:“淩總為我受的傷,我都記得,找個合适機會,我一定還你這個人情。”

“不用了。”淩到冷淡的說,“你再喝一杯,就當以前的事扯平了。”

淩到不是婆媽的人,周轉也不是,他很聽話地倒了半杯酒,端起來一口氣喝光,完全是拼白酒那架勢。

淩到猛吸一口煙,煙頭冒出猩紅,冷眼看着周轉。

眩暈勁上來了,周轉低頭壓了壓酒勁,說道:“這算喝好了嗎?”

淩到回答:“你走吧。”

真的把以前的人情就用一杯酒抹平了。

周轉沒走,說:“我這人做事向來一是一,二是二,酒喝好了,話也要說透。”

淩到冷冷的,“還想說?那再喝。”

周轉知道再喝下去就要命了,他本來就是酒精過敏的體質。

而淩到擺明了不待見他,也不讓他說完想說的話。

他和淩到彼此看不順眼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本來中間隔着邢可,他還會收斂點。

現在邢可跟淩到沒一點關系,他還給誰照顧面子呢?

“你已經甩了我姐,她也沒來招惹你,你每次都要削她,真當她好欺負的?”

淩到冷不丁說,“真是你姐?”

周轉稍稍愣了下,再爽快應了是。

淩到冷笑:“有哪個做弟的整天跟在姐後面,連她談個戀愛還要插上一腳?”

周轉淡淡的,“就是像你這樣的人多了,不知道好好對她,我才要不放心的跟着,保護她。”

淩到譏諷的笑了,“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別當我看不出來,你心裏到底是怎樣想的。邢可跟我的事,還爛,也輪不到你這個外人插嘴。”

周轉要開口辯解,淩到把煙按熄了,快速說:“別的廢話不說,當初我跟邢可分手,有你一半功勞。”

其餘的一半原因出在他自己身上,他承認是自己錯了。

淩到是個不願意吃虧的人,當他發現周轉對邢可保護過度,交往過密時,還曾抽身出來,用置身事外的樣子,觀察了一段時間這倆人到底是怎麽回事。

邢可對周轉很照顧,也只是一個做姐的對弟弟的程度。

他信得過。

但是周轉的心思,就要他琢磨了。

周轉對邢可的好,有目共睹。管起邢可來,比他淩到還厲害。

這個味兒,不對勁。

他跟邢可說了,邢可是站他這邊的,提醒過周轉,還有意跟周轉疏遠了一些距離。

周轉很聽邢可的話,沒再亦步亦趨跟着她,而是轉入了地下。

淩到記得,忙起來的時候,不可能每天都見到邢可,等他想起來時,總能發現,晚歸的邢可被周轉接送走了,沒讓他操心一丁點。

這樣的小事還有很多,都是周轉見縫插針滴水不漏的照顧着邢可,保護着邢可。

次數多了,淩到就想,總不能讓他跟周轉幹一架分出個勝負來吧?邢可身邊留一個男人就行了,他可以撤。

追他的女孩多得是,個個順着他的意,他沒必要為着這莫名其妙的三角關系費心費力。

他後來就撤了。

周轉竟然還找過來了,問他,為什麽這樣對邢可。

為什麽?

原因有幾個,其中一個出在周轉的身上,不知輕重,不知親疏,惹他淩到生氣;還有一個是他失去了耐心,懶得去查事情的真假,相信了儲光光抹黑邢可的那些事,其實變相等于,他在心裏已經做出了選擇;最後一個是家裏與儲家的利益牽扯,對他的施壓。

以淩到的個性,當然不會對周轉說透這些話。

他直接不待見周轉,反正從十幾歲起,他就沒拿正眼瞧過周轉。

※※※

今天把話說透,淩到就對周轉下了禁令,叫他以後不要來煩自己。

“你只要記住兩件事:檢查我的地盤,跟隊裏開執法儀來。搜查我的東西,拿審批文件過來。”淩到把話撂出去了,“再出現我面前,就是給我找事。”

眼看都說到這個輩分上了,周轉就站起身,回答:“工作事務可以按流程走,我姐那事兒,你別想一口鍋扣我頭上,該是你的錯,你得認了。”

他不想淩到去打擾邢可,又想着不能真的就靠一杯酒還了以前的人情吧,把話說了一半,留了點餘地下來。

周轉朝淩到點點頭,“打擾了。”走到吧臺結賬,收銀的對他說,酒水是淩總請的,不要他刷卡。周轉心裏想,得了,還喝了人的小兩千,更是扯不完。

朝門口走時,角落裏冒出個聲音:“又是為了邢可來的?”

周轉轉頭看了下,儲光光從躲着的光線裏露出了臉,明眸皓齒,豔麗無比。

她深深地望着他,他卻瞥了一眼,不說一句話,走出去了。

比起淩到,他更讨厭這個女人。

常常整得邢可頭痛的女人。

儲光光抓起吧臺上的蠟燭盒砸了出去,簡直有些氣急敗壞。

她鬧出來的響聲,淩到看都沒看一眼,只對小陳說:“把她拖出去。”

小陳有點懵,“淩哥,來真的?”

淩到幹脆招手喚來領班,交代兩句,領班馬上走向了儲光光。

儲光光咬着嘴唇,并沒有聽清領班說了什麽。

她腦袋裏殘存的都是對周轉背影的恨意。

恨他對她不屑一顧,恨他從不懂她的心。

儲光光追了出去,再回來時,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淩到看得眼嫌,沒再趕她,而是把小陳的車鑰匙拿走了,歪歪扭扭開着雷克薩斯出去。

※※※

沿江路。

淩到停了車,站在古城牆邊吹風。

這個地方,邢可以前帶他來過,跟他說,對面的萬家燈火最好看。

今天,他看了看,發現還真的不錯。

身後跑來一個練習夜跑的女人,戴着無繩藍牙耳機,腳步輕盈,踩在城磚上,只是沙沙的一響。

淩到回頭,看見的竟然是邢可。

邢可沒看到他,滿頭大汗跑過去了。人還沒去遠,藍牙裏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她一邊走,一邊扶着耳繩說:“還別催了,在跑呢……還要跑多長時間?一定要等到你來接我嗎?……算了,你喝了酒,不用來了,我自己回去。”

淩到聽到風裏傳來的對話,邢可的名字就沒喊出口。

不用猜,一定又是那個陰魂不散的周轉安排了邢可的夜鍛煉。

淩到開着車慢慢跟着邢可,直到看見她安全地跑回到老公寓小區,才打算調頭離開。

車後視鏡裏,他看見周轉斜靠在燈柱下,沒有平時的莊重樣兒。

周轉喝酒後,手上和胸前都起了疹子。他不放心邢可夜跑,專程等在小區外,非要跟她打個照面後,才乖乖的服從她的命令,一起去了不遠處的門診部挂點滴。

夜燈下,倆人并肩而行。邢可時不時側頭查看周轉的情況,看他踉跄了,才伸手扶一把。

淩到降下車窗,讓一些清涼的風灌進來,好澆熄滿身的煩躁感。

這個晚上,儲光光在零點喝得亂醉,她歪歪扭扭走在街上,不願意坐車回去。助理勸不動她,給淩到打電話,淩到回答:“就讓她睡大街上,零點外面,沒人敢撿屍。”

助理低聲求着,淩到說:“以後她的爛事不歸我管,找她爸。”挂了電話。

助理再打過去,就打不通了。

儲光光醉倒在街道上,笑了一會兒,眼淚又慢慢流下來。

“你也不管我了,我他媽就是一多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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