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一節課時,她偷偷瞥季舟白,季舟白沒睡覺,乖乖地聽課
興許是她多想了。
然而并不,這一天太過平靜,那三人組,沒有一個對她說過一句話。
唯獨像是給她聽的,就只有下午時的“起立”
也挺好的。彼此隔絕,眼不見為淨。
過去的林牧的殼兒還能撿回來嗎?她想鑽回原來那個和季舟白井水不犯河水的殼裏,冷靜淡然,誰也不喜歡,誰也看不上,沒有那麽喜歡,能夠收斂得很好。
煎熬到晚自習,林牧收拾東西。
身邊似乎站了個人,她沒回頭,就知道是季舟白。
那股淡淡的香氣還有動機,都像她。她略一僵硬,打開書包繼續往裏塞卷子。
書包張開大嘴,吞進了千千萬萬張卷子也不知餍足,林牧不知道自己要收拾到什麽時候,季舟白沒走,她也不好起身。
但還是起身,既然裝看不見,不知道,就裝到底。
才起來的時候,女生繞到她面前,往桌上拍了個什麽東西,嘎拉一聲脆響。
拿開手,是季舟白家的鑰匙。
“最後給你一次機會。”季舟白神色冷靜,不像平常。她揚起下巴,眼神冷淡,似乎還帶着危險,把鑰匙松開,就有了威脅的意思。
她是學校的母獅子,張揚行走在自己的領地,容不得林牧這麽一個敢不理她的人。
顯得林牧像那些讨好她的女孩一樣平庸,巴結着她,抱着她的大腿,求這求那,仰仗她的恩賜,谄媚得充滿功利。
如果林牧就像那些女生一樣,不是那麽與衆不同,季舟白就不必生氣,不必來威脅。
她威脅林牧,話音裏已經帶着“你不拿就如何如何”的意思了。
林牧仿佛不認識那串鑰匙,感覺它頗為陌生,歪過頭打量着,才判斷它的形狀,光澤,都是她曾經握着,握了好久,以為是自己是季舟白最好的朋友的見證。
光看着這串鑰匙就仿佛感知到自己的體溫。
搖搖頭。
她說了狠話:“我不是那些喜歡時尚雜志的女生,也不是為了仰仗你的鼻息才和你來往,我也不需要你的恩賜,喜歡我就和我多說兩句話,不喜歡我,就把我扔在門外面。你把我扔進男生裏,蓄意撮合,等我接受了男生,你又覺得脫離你的控制。我不是你的跟班,以後我也不打算是。”
含了一半真心,又盼望不是自己所說。
她并不是特別介懷這些,能說出口的怪罪早就原諒了,她說不出口的,才是真相。
我喜歡你,心懷嫉妒,看見你和男生相處很好就嫉妒,你對我不好,我就難過,被你牽動情緒不像自己,所以請離開我,我也離開你,彼此都不虧欠。
還是忍住,她收斂情緒,放過狠話後就背起書包往外走。
鑰匙在桌上,反射頭頂的節能燈的光,一閃一閃。
季舟白不肯放過林牧,杵在她必經之路堵死,但又不說話。
兩相對峙,林牧心軟,但尊嚴不允許她矮下身子說她錯了還是什麽,只好往後門走。
掏出鑰匙開了後門。
季舟白忘記了,她林牧拿着前後門的鑰匙。
女生之間的情感幽微得像個秘密,林牧出了門就拼命地跑,跑下樓,跑出校門,回頭一望,教室的燈還亮着,就減緩了步子。
她又回教室,前門被反鎖了。
掏了鑰匙開門,季舟白坐在講臺上,校服拉開蒙了臉,弓着腰抱緊自己,身子一抖一抖的。
低低的嗚咽聲。
哭泣像小貓抓在心底,林牧恨自己說話刻薄。但處境尴尬,她不好安慰,只好離季舟白一尺遠坐下了。
季舟白的腰又露在外面,林牧嘆氣,不由自主地伸手拽了她的衣裳,遮住一線腰。
季舟白把臉露出來,喘了一口氣,校服重新耷拉在兩側,她艱難地拿袖子擦淚,屁股一挪,坐得離林牧遠了些。
“怎麽不回家?”林牧問。
她忍不得這低聲的抽泣抓撓在心底,平白惹得自己愧疚難耐,仿佛欠了什麽債。
“關你屁事。”季舟白嘴上不饒人,似乎打算說完這句話之後就地決裂,但又沒忍住,續了一句,“你不是走了麽?”
“教室燈沒關。”林牧說。
季舟白憤然站起,啪一聲拍下開關,光明轉瞬變為黑暗。
安靜的教室只有兩人的呼吸聲,還有很遠很遠的,住校生的低語。
“這回走吧!”季舟白拉開教室門,拽起林牧的袖子就要往外推,門才打開,外頭的光就流了進來,
對面教室有人探頭探腦地看,季舟白把臉一板,兇神惡煞,“看你媽呢?”
林牧忍不住一抖,對面的腦袋縮了回去,也知季舟白不好惹。
季舟白将人扯回,撒手不管,林牧被季舟白像打太極似的把自己推來拽去,早早地擔憂起來,可季舟白不說,她沒有立場問,只好抱胸靠在門邊,借窗戶流瀉下來的光打量季舟白,季舟白随意挑揀了個位置坐定,過了一陣,悶悶道:“你怎麽不走?”
“不想走。”林牧說。
“滾。”季舟白聲音輕輕的,生怕被“滾”這個字加重了語氣。
“不。”林牧很是擔憂季舟白的狀态,立意杵在這裏。
“你存心氣死我是不是?”季舟白豁然站起,拎起她的衣領子就撞到後黑板去,她嘶一聲,疼得倒吸一口涼氣,面前季舟白的臉一半在光裏,一半在暗處,有些兇狠。
“我不需要你做跟班,當跟班還要打架呢,你能幹什麽?除了死讀書你還能幹什麽?”季舟白兇神惡煞,戳痛了林牧。
她還能幹什麽?當然什麽都幹不了。
“你給我出去,你在這兒幹什麽?你只會——”季舟白剎住了話頭,恐怕林牧再也不會知道季舟白憋回去的話是什麽,她被推搡到門外,被扔了出去,教室門啪一聲關上,季舟白靠在門上,即使林牧開鎖,也無能為力。
“我很擔心你。”林牧如實說,但又覺得自己主動表達太過肉麻,及時收斂,“你不要鑽牛角尖。”
“關你屁事。”那邊還是不客氣。隔着一層門說話,聲音太過輕微,她貼耳在門上,确信季舟白沒去別處。
于是她慢慢說:“那我走了。”
“趕緊滾,去去去。”
她輕快地走下樓,從樓梯拐角等着,過一會兒,季舟白拉開門,探出腦袋,确認林牧真的不見了。
兩人都悄悄探出腦袋看,林牧更早一步,及時撤回,從另一頭樓梯上去,推開後門進教室,季舟白晃晃悠悠坐在窗臺。
魂飛魄散!
林牧吓得就要尖叫,季舟白卻毫不在乎地打開窗戶,半拉身子都探出去,往後仰着。
“我要死啦~”季舟白笑起來,伸展雙臂,仿佛大鳥,“我要飛——”
季舟白瘋了?
林牧憂心忡忡:“季舟白。”
“你走呀——幹嘛又回來……”季舟白瘋瘋癫癫地起身,站在窗臺上,整個人已經坐在了拉開的窗戶上,只要稍微重心不穩,就往後倒栽蔥掉出去。
舌頭凍住了,半晌不知道怎麽活動,林牧就站在後門看季舟白發瘋。
她往前挪一步,季舟白就把臉板起來,越發往窗外坐了去。
林牧不敢往前,只好退後。
“我爺爺死啦,林牧呀——林牧,我以後都不讨厭你啦,我要死啦……”季舟白滿嘴說着胡話,絮絮地掉眼淚,又碎碎地訴說起來。
林牧卻是如遭雷擊。
季老爺子死了?
“我媽媽要南邊的地,我爸爸要北邊的房,他們都要廠子,交給他們嗎?交給他們也挺好的,但我剩下什麽呢?爺爺都沒有了,我廢物一個,學習不好,家裏要花錢送我出國,爺爺也照顧不好,說走就走了,說出院就出院,我都沒看出來,你也要走啦,走吧走吧,我死了就沒人欺負你啦。”
季舟白胡言亂語起來,不知有幾分卻是實話。
她只是慢慢靠近,季舟白沒提防她,就被她抱住了雙腿,掙紮不開。
“下來。”她柔聲勸着。
“你別同情我。”季舟白想把人踢開,自己卻一下子跌了下來,重重摔下來,壓在林牧身上。
林牧被她壓得五髒六腑都要碎掉了,直冒冷汗。
季舟白卻清醒過來:“你笨不笨?二樓怎麽能死人?你讓我壓死了我還得賠你錢。”
她被扶起來,攙到座位上,腰酸背痛,林牧像是被賊敲了似的,渾身疼痛,說不出話,眼淚卻率先表态。
“我沒欺負你!”季舟白恨恨強調,自己卻又忍不住紅了眼,“我死了不是更好嗎?我死了對誰都好,我很多餘。”
并不是。并不——林牧慢慢攥了季舟白的手,緊緊握牢,搖着頭不言語。
“我知道你讨厭我了!不用狡辯!”
她可明明一個字也沒說!哪裏來的狡辯?
季舟白認定她在無聲狡辯,紅着眼控訴起來:“你這人沒有良心,誰拿你做跟班?誰蓄意撮合你?你天天惹我生氣,我說的話你沒一句聽的!周楊柳的事情我有什麽立場,你情我願的,你們是初中同學,我們是什麽?我是惡霸地主,剝削你的勞動,我也問過你如果學有餘力的話,我們也願意幫你……誰一天高興一天不高興,你有周萌萌周楊柳,反正所有人都比我重要好了,你什麽時候拿我當朋友了?你有我家鑰匙不開門,做了一桌子菜等你,你就賭氣走了!”
她越控訴,越覺得委屈,偏偏林牧身上疼,她打不得,只好恨恨地咬牙切齒:“早知道你們好學生心思多,我還不信,就攤上個你,我沒一天消停日子!周六我才回家,爺爺就沒有了,你也不來問我,連李小川都不如,可我就是賤人一個,想攀高枝,想和你做最好最好的朋友,你有什麽,這個那個的,小萌小柳的,哎呀誰肯稀罕我了?”
林牧卻是愕然。
季舟白控訴過,眼圈紅紅,碎碎地哭,淚珠比金子更珍貴,胡亂抹了一把臉:“我又不是見不得人搞對象,周楊柳說我壞話你也不否認,可見你心裏也是那麽想的,反正我也留不住朋友,你走就好了,我死了,大家清淨!”
她知道林牧不肯讓她死的。
林牧兩次走回來,她就什麽也不想了,說明白,哪怕說出來就顯得自己不驕傲了,也要說清楚,叫林牧知道她林某人有多過分。
死也不過是擺給林牧看,胡攪蠻纏,她自己心灰意冷,別的留不住,只想留住林牧。
林牧默默道:“對不起。”
“誰要你道歉了?”
季舟白又恨恨咬牙,覺得林牧太過客氣,拉開了距離,顯得太過生分。
她和男生來往,沒有勾勾繞繞,和林牧來往,就要心思細膩地想許多。
又因為是同樣的身體結構,對方也想得複雜,缱绻心思繞來繞去,變了味道。
“鑰匙給我。”林牧說。
季舟白極為愕然,簡直不能相信林牧會這樣說。
但她還是摸出鑰匙遞過去,林牧接了,揣進兜裏:“回家吧。”
“你這人——”季舟白憤然,“還我!”
“我送你回去。”林牧說。
伸出去的手就顯得尴尬,季舟白收回,茫然抹了抹眼淚。
林牧起來,将書包重新背上,安安靜靜等季舟白也收拾好了,兩人離開教室。
路上,季舟白說:“能被你敷衍我也挺高興的。”
林牧心底的憂愁被更大的憂愁占據了,壓得深深的,她為季舟白難過着。
于是她輕聲說:“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讓你傷心,但是我那天很奇怪,請你原諒我。”
“那周萌萌呢?”
“怎麽提她?”
季舟白不言語。
過了一陣,季舟白又問起:“我真的是你最好最好的朋友嗎?”她加了個最好。
“你真的是我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林牧也加了一個。
于是季舟白再問起,又加了一個,林牧回答,再摞一個。
兩個人争執“最好最好”到底數了多少個,像幼兒園小朋友一樣不斷地反彈,反彈無效,再反彈——
到了季舟白家門口,她又不屈不撓:“你有多少個最好最好最好……最好到無窮多的朋友。不說我爺爺的事情,不準同情我。”
“一個。”林牧輕輕答。
對面的季舟白終于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真摯的笑容,把嘴一抿,頗為不好意思地拉開門,門裏的光透出來,似乎有兩個陌生的身影在晃動。
“我也是。”季舟白壓低聲音,“我以後不欺負你了。”
“好。”
門關上,林牧竭力地捂緊嘴巴,才沒讓哭聲傳出。
她慢慢走下樓,覺得自己亵渎了一份珍貴的友誼。
她讨厭自己。
她懷揣一份沉甸甸的雙倍的難過哭得喘不上氣。
還在走出小區時,就見樓上又下來兩個身影,鑽進一輛看起來就很貴的車裏,出了小區離開了。
有人拿手電筒晃她,她擡起頭,看見季舟白趴在陽臺。
“你在幹嘛——”季舟白又想喊,又竭力壓低聲音。
她仿佛被撞破作案現場,立即擦幹眼淚,擺擺手。
“等我一下——”
季舟白消失在窗口,不一會兒,騎着摩托到了她眼前:“太晚了,送你回去。”
林牧心懷鬼胎藏在季舟白身後。
送到樓下,季舟白掏出一塊漂亮的石頭給她。
“幹嘛?”
“好朋友就不可以送禮物嗎?”
“我沒有禮物可以——”
“不要,我就是想送你。”季舟白還是蠻橫無理,但把石頭收走了,“你不要,給你這個。”
摸出一根鋼筆來。
林牧無奈地搖搖頭:“這麽貴,我就解釋不清楚了,你想送禮物的話,明天教我打字吧。”
“好。”季舟白縮縮肩膀,仿佛林牧要求她什麽,她才可以心安理得離開。
跨上摩托,季舟白戴上頭盔。
林牧目送她離開。
心裏空落落的,林牧知道自己貪得無厭,但忍耐自己知足常樂。
最好的朋友了,進一步就會摧毀全部。而且,她還不知道喜歡女生到底是不是一種變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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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啾!超級感謝!
☆、初吻
“你打一個,季舟白是十班最可愛的女生。”
陽光正好,吃過飯,林牧掏出周楊柳給她畫的鍵盤。但一下子觸及自己的傷心處,但季舟白仿佛不在意了,管他周楊柳是不是林牧男朋友,沒有她季舟白重要就好。
林牧正在慢吞吞地敲,她并不熟練。她也背字根,但是還是需要慢慢練習,但自己打出來怎麽知道對不對?季舟白盯着她在紙上慢慢敲的手指,給她指導,但指導監督到一半,突然來這麽一句。
林牧笑。季舟白真不害臊。
但是不說出來,也省得難為情,打字麽,她又沒見到字。
規規矩矩打完了,很費時間。
她看電視劇裏那些噼裏啪啦敲鍵盤飛快的都市白領,以為打字是件容易的事情,沒想到學習五筆打字這麽辛苦。
據說也不是不能用拼音,但是當時大家都崇尚五筆,拼音好像低人一等似的,于是就練五筆。
昨天兩個人還在冷戰,今天就又好得像以前一樣了。
李小川摸不準女人的心,但從季遠山那裏知道了季舟白的事情,也不敢亂說話,只怕行差踏錯被拖出去杖斃。
他要是女生多好呢?像林老師那樣的,就算和季舟白鬧成那德性,今天還是可以靠在一起學習新潮玩意。
等季舟白去廁所,他憋不住傾訴欲,對林牧說:“林老師,我跟你說,電腦查資料就太沒有意思了,而且這麽學打字太慢,打游戲最快,玩着玩着,你腦子自動就有了,甚至都不用過腦子,手就記住了。”
林牧一揚眉毛,看李小川下文如何。
“下回你跟我去網吧,我帶你玩游戲!體驗極樂世界!”李小川像個什麽教的頭頭。
“你別聽他,你跟我玩,李小川菜得不能看。”季遠山也上來,甚至摸過她的草稿本,給她列幾個時下最受年輕人喜歡的游戲的名單。
推過去,林牧剛要接,就被一只手搶先。
季舟白端詳這張紙,團成一團:“你們就堕落吧你們!”
林牧眼神清淺,緩緩笑,撐臉看季舟白。
堕落呀,這四個人混在一處,都不幹好事。
一旦想到自己也甘願跟他們在一處,失去寂寥,變得熱鬧,又失去恬靜,變得更加寂寥。
晚上開會時,朱主任說起黑板報的事情。十班班長向來不稱職,沒有聽到,林牧記了個本子,預備第二天來安排。
因為她倆開會太晚,回家條路就又剩她二人,林牧貪心地感受這獨處的時候,又極為現實地提醒自己,哦,什麽都沒有。
沒有提黑板報的事情,林牧認為該少給季舟白些負擔。
但說起喪事,問她哪天請假。
“下周一下午,和季遠山一起。”提起喪事,季舟白并不輕快。
死者去得突然,在死後,人們才想起之前種種提示,才知道預兆是預兆。在那之前,所有預謀好的事情都是突如其來的。
“親戚們都來了麽?”
“好多人從市裏過來,有人路程遠就住在這邊,不過爺爺的屋子外人都不能進,棺材運走了,還是我一個人住。”季舟白不知林牧用意,一五一十地說起安排。
但是誰問她幾個人住了?
她想讓林牧去陪她。但是張不開口。
就算爺爺喜歡林牧,但死過人的屋子有些忌諱。季舟白不信神鬼,因此也全然不信爺爺有什麽在天之靈,所以死後就更悲傷,但怕林牧有些講究,沒敢開口。
“沒有人打擾你學習吧?”林牧收回請人做客的念頭。
“沒有。”
于是沒有了下文。
季舟白仍然送她回去,但十班确實沒人打她,林牧并不怕那些混混們。
說起挨打,林牧在學校變得有名起來,因為莫名其妙有人說她現在也已經做混混了,過來看她是不是一個鼻子兩個眼,之前有一次體育課,她被堵在旱廁。
兩個女生問她是不是喜歡盧文傑,她搖頭。
“那季舟白為什麽針對你?”
嗯?林牧沒吭聲,但眼神已經很是疑惑了。
“那天聽說你挨揍了來着,你真和盧文傑沒關系?”
看來季舟白崩潰那天,也就是周一,動靜太大被人偷看了去。林牧想了想都覺得後背隐隐作痛。
“沒有。”
“沒有就好,你可別犯賤,認識認識自己,別招惹——”女生還被說完,身子往後仰了去。
季舟白仗着身高腿長,揪着女生衣領把人拖了出去。
另一個女生看林牧,林牧急忙往外走。
季舟白手段卑劣,拽起校服套住女生腦袋,就要打人了。林牧猛地沖出去,她打不下去,把女生推走了。
另一個女生也顫顫地追着去了。
“認識認識自己,我們林老師你也敢招惹?”季舟白吼了一嗓子,林牧瑟瑟發抖,搖着頭。
季舟白笑:“不這麽說她們就是賤,天天被拽出去成什麽樣子?”
林牧更瑟瑟發抖。
“你也用一用你的資本嘛。”季舟白提醒她,“我是誰呀?誰敢惹你?別說是我,你就提一句周楊柳都行,你有男朋友——”
季舟白大大咧咧地提周楊柳,林牧含糊其辭地嗯嗯過去。
偏偏周楊柳的名字在四中也挺如雷貫耳,年級第一,又是個混混,比盧文傑低一頭但也是李小川在二中這種等級,那天之後徹底傳出去,四中周楊柳和二中一個好學生林牧搞對象。
自那之後就沒有人敢堵林牧了。
反而路上總能碰見陌生男生見了她,肅然起敬:“牧姐。”
她頭皮發麻,全身雞皮疙瘩都炸起來了,受不起這稱呼,但又無從解釋,只恨自己年少不懂事,處理事情不夠圓滑,惹來一身臊。
每次碰見,都假裝沒聽見,加快步伐匆匆逃離,免得聽見更驚世駭俗的稱呼。
還好不是“X嫂“什麽的,這樣她會哭的。
所以兜兜轉轉說回來,她一個人回家也沒什麽事。
季舟白送她到樓下,她福至心靈,問了一句:“晚上吃什麽?”
季舟白環顧四周:“就,吃點兒呗。”
回想季舟白家附近,也沒什麽店這個點兒開門。
“上來吧。”林牧往前走,“一會兒送你回去。”
仿佛看見什麽稀奇事似的,季舟白身子倒仰看了她好大一會兒,才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上樓。
林牧家也不是天天吃現做的飯,但某些人總是有口福,家裏一吃好飯她就來了,季舟白就是這種人。這天林愛玲正好包餃子,進門一股熱氣,季舟白嗅了嗅:“好香啊。”
“媽——”林牧走進廚房,餃子正一個個漂上來,圓滾滾的,“煮了多少個啊?”
“三十來個。”林愛玲等餃子熟時開始拿碗筷。
“我同學來啦。”林牧怯怯說。
她從沒把周萌萌以外任何同學帶到家裏吃過飯。而周萌萌都是因為周萌萌媽媽經常和林愛玲互通有無,關系親近才有這份殊榮。
而且,林牧懷揣秘密,有種将女朋友帶回家的罪惡,偏這時候又清醒,知道她和季舟白沒什麽可能,所以才坦然說起。
“那我多包了點兒,挂陽臺凍着了,去拿。”
開冰箱費電,正好盧化天氣冷,挂在外頭天然的冰箱更加合算。
林牧走出來,季舟白正打量她家。
她莫名地羞赧,歪過頭,季舟白正好對上她的眼神,小聲問:“你爸爸呢?”
林牧瞪圓了眼,噓了一聲:“不要在我家提我爸爸。”
拿了餃子回來,季舟白已經鑽進廚房了。
季舟白的個子比媽媽高,先前問起來,高二時剛到一米七,才十六歲,之後說不準還要長個子,林牧心裏羨慕,但縣城裏,大家都說女孩子長得高并不好,長到林牧這麽高就好了。
她們正在說話:
林愛玲:那你現在是一個人住?沒事兒來我家坐坐,你知道周萌萌麽,都把作業帶上,一起學習。
季舟白:林牧學習可好了,我們老師都叫我們拿她當榜樣呢。
林愛玲立即有了更深的笑意:她是什麽好學生,在家裏也不給阿姨做家務。
季舟白:我給您做家務呀,我可會收拾家了。
想到別處,林牧闖進兩人的世界,拿了餃子放在一邊,正好,第一鍋餃子出來了。
“你們先吃吧,我把這個煮了。”林愛玲撈進碗裏放上桌。
季舟白卻扶着林愛玲肩膀坐下:“阿姨您先吃,我還沒煮過餃子呢,讓我學着煮吧!”
說着她擠眉弄眼地抓了林牧進廚房。
“謝謝。”她低聲說,“她平時——”
季舟白瞥一眼坐在桌前如坐針氈的林愛玲,揚起下巴:“我是客人,她才肯聽我呢。和你沒關系。”
幾乎猜準了林牧想說的話。
季舟白是真的十指不沾陽春水,煮餃子都顯得笨手笨腳,林牧把她攆出去,又煮了二十來個。
等她把餃子端出去的時候,林愛玲正在大笑:“哎呀,真的?”
“那還有假?四班班主任臉都綠了,他們班參加比賽的十個人,一個也沒撈着,林牧自己拿了倆,我們班主任笑得眼鏡都掉下來了。”季舟白正在描述那場演講比賽,“主持人說,‘去掉一個最高分去掉一個最低分,6號最終成績,96.45分。’的時候,四班還以為是說剛下來那7號,哇一陣歡呼,跟打了雞血似的尖叫,結果一個三等獎也沒撈着,哎呀笑死我了。”
林愛玲大笑,心情大好地接了林牧遞來的碗筷,三人吃飯。
吃飯時,林愛玲詢問季舟白的家庭情況,季舟白撿好聽的說,說什麽自己的爺爺是老中醫,說自己經常和林牧一起學習,林牧周六日也會和她一起做作業。
也得虧林愛玲不關心八卦也不經常出門游蕩,沒聽說過季家那丫頭在縣城好事之人的嘴裏的名聲壞得像個一百年沒倒的垃圾桶。
盧化太小,縣城會傳風言風語,季舟白知道并嗤之以鼻,林牧和林愛玲都不知道。
得虧不知道,沒有先入為主地覺得她放-蕩,林愛玲聽季舟白添油加醋地描述林牧的好,眉眼彎彎。季舟白一點兒也沒提自己,林牧聽着覺得害臊。
吃過飯,她拿了手電筒準備送季舟白回去。
“人家白白一個人,你跟那兒陪人家一晚上。”
林牧覺得格外詫異,但季舟白已經眉飛色舞:“好!”
轉頭就抓林牧:“你快收拾東西!”
林牧被她推着收拾洗漱用品,季舟白跟在後頭:“我有新的毛巾!你帶個牙刷就好了!”
她再回房間收拾東西,收拾一些在家裏做的試卷,仍舊覺得今天媽媽很不對勁。
第一,她們今天居然吃餃子?
第二,她今天居然被允許可以不在家過夜?
這件事太稀奇了。
季舟白坐在她床邊,雙腿蹬來蹬去,突然踢出一個紙箱子。
“林牧?”季舟白喊她,她沉浸在疑惑中沒聽見。
季舟白拉開紙箱子,翻出一堆舊雜志,不像林牧會看的那種,舊雜志下面是,一把彩鉛?調色盤?水彩顏料?半個石膏腦袋?還有幾幅看不懂的畫,落款,楊林。
這幾幅畫下面似乎還有一張。她掀開,才看見半個腦袋,就被林牧一聲:“你在幹什麽!”吓得往後一個趔趄。
“這是啥啊?你還有這愛好?楊林是誰?”
她問了仨問題,林牧挑揀最後一個:“是我爸。”
“你爸是畫家?”季舟白又驚訝又覺得想笑,但她太聰明了,又轉瞬想通了林牧父母之間可能存在的某種矛盾連帶着這些工具——她立即把箱子藏回原位。
“死了。”林牧埋頭進床底,仔細檢查了一下不會再被随便踢出來之後,才皺起眉,“不能讓我媽知道我藏了他的東西。”
季舟白點頭:“我,問你一下但是你沒理我。我沒想亂翻——”
看來是沒看到那幅畫……林牧放下心。
那張季舟白像她的感情一樣被深深壓下不提。
“我收拾好了。”林牧說。
天太晚,有幾截路沒有路燈,她打着手電筒,但季舟白喜歡手電筒打出來的光柱,非要拿來玩,被她晃得像身處迪廳,林牧暗自搖頭,卻又無可奈何。
第一次去別人家過夜,林牧緊張,有異樣的悸動。
才進門放下東西,林牧突然想明白了什麽:“我得回去一趟。”
季舟白一愣:“啊,這麽晚了,你別走了嘛。”
“回去看看。”林牧抓起季舟白的胳膊,季舟白只好找摩托車鑰匙。
重新回去,但門已經鎖了。
林牧扶着門思考,臉色蒼白。
就連季舟白也覺得不對了,聽林牧說完,就更覺得不對勁。
兩人都想岔了,把各色最可怕的可能排演一遍,于是面面相觑地白了臉。
“等一下——”林牧突然按手示意季舟白別慌,略一思忖,“我們到墓園去。”
“啊!”
抱着季舟白的腰,兩人穿行在縣城沒有一輛車的街道上,摩托車引擎聲像炮火一樣燒遍全城,墓園前一條街林牧叫季舟白停下,兩人貓着腰鑽進陰森森的墓地。
墓園是留給那些無家可歸的死人的,是從前一個大企業家獻出自己家一塊兒玉米地蓋出來的。
當然後來林牧才知道那塊兒地就是季老爺子年輕時獻出來的事業,墓園旁邊的荒地,嚴格來說,都是季舟白的財産。
無家可歸據說陰氣重,兩個穿校服的女生幽幽穿行,時不時有鳥號叫聲傳出來。
沒有燈,也沒有燒紙的火。
也不知林牧怎麽就眼神那麽好,兜兜轉轉,輕手輕腳地繞到了一處。
林愛玲在一塊兒墓碑前燒紙。
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季舟白眯眼,那是……楊林之墓?
林愛玲端了一碗餃子放在墓前,靜靜的,什麽也不說。
等一把紙燒完了,那個女人才慢慢站起來:“林牧現在很出息,比你出息太多了,你給我在天上睜大眼睛看着,看看老娘什麽本事。活着沒本事,死了給我看好孩子,保佑她上個好大學。不然我就挖了你的墳!”
氣勢洶洶地威脅過了,又感覺不夠,林愛玲回過頭把餃子端走了,一點兒也不留給那個男人。
終歸心軟,還是又轉回,把餃子放下,這才走了。
林牧和季舟白貓在陰影處看,等人走遠了,林牧才長出一口氣。
“你媽媽很愛你爸爸呀!”季舟白說。
林牧沒有反駁。
長輩的愛恨,她沒有資格評說。況且自己的愛情也沒捋清楚。
“我們不去拜祭拜祭?你也三過家門而不入?”
“我經常背着我媽媽偷偷來,今天就不用了。走吧。”
季舟白對路過的死人都各自客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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