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三節課的時候,門口站着兩個姍姍來遲的女生

錯沒出息的作者就是個專科生,更新稍微暫停一下。【實在趕不了這麽多字了……

3月5日留。

☆、手指

她們仿佛也不知道說什麽。

一個挨一個,站在醫院病房,顯得逼仄狹小。

床上躺着王強,一條腿高高吊起,打了石膏,正捧着書,林牧坐在旁邊,輕聲細語地講題。

床那頭,女人才将頭巾扒拉下來,注視這排孩子。

一個是那天指認卻沒指認出的女生,另外兩個是男生,不知道把眼神往哪裏放,就都肅穆站着。

講了題,王強媽媽才敢打斷這沉默:“那邊突然就說要私了,送來十萬塊,手術好了。你們也有心了。”

她若有若無地看林牧,覺得這個孩子心機頗深,但又感激這是肯來看望的,有良心的孩子。

林牧合上書,給王強布置作業,叫他跟上進度。

季舟白站在一邊,眼神耷拉着沒回話。那十萬塊的推手,有她一份功勞。

然而不敢居功,只把功勞往警察身上推。

季遠山就說,自有天理,自有公道。

李小川不會寬慰人,只好抓着王強說,會常來找他,之後一塊兒玩籃球。

王強說:“咱們班現在好麽?”

“哪方面?”

“就是,學習什麽,衛生,還有,評分。”

王強骁勇地出去贏籃球,叫六班看見自己的實力。如今到了這個地步,有些後悔,但又有些痛快。又見季舟白她們來看望,心裏的不平消去一些,又見母親為自己忙碌,心頭沉沉。

這時林牧來補課,他便用功像重生一次,又感激林牧,對她說話都溫柔了些——在那之前,他們是沒有說過話的同班同學。

李小川捧來流動紅旗的那次,他聽說了,沒能親眼看見。只覺得那榮譽遠得像夢,如今,竟然也想到了班級的改變,想——想好好學習一次,試試自己還是不是這樣沒救。

免得像是垂暮的英雄被遺忘。

“都還挺好。”林牧未提及年級主任的威脅,與那個離開倒數第一的賭注。

王強媽媽送走他們,把黃色的頭巾罩在臉上,擋住風沙和寒風。她佝偻身子顯得愈發老态,她目送少年們離開,回去後也沉默無聲。

王強打開書,她突然問:“你們給她錢了?”

“什麽?”

“不給錢,誰會那麽好心來給你講題?”她不乏最壞的惡意揣測少年人的好心。

王強搖搖頭:“沒有。”

“哪有白吃的飯,你可小心一點,自己好好學習就好了,不要欠人情。”她諄諄教誨。

他覺得不耐煩,但又不舍得說重話,也沒有立場——是自己逞英雄出去,給媽媽帶來麻煩,因此沉默不語,過後,輕聲回應:“我知道的,會把握好分寸。”

少年一夜拔高長成似的,身量未長,心智卻成熟了一茬又一茬。

林牧自季舟白那番“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的言論後,幾乎死了心,讓心沉寂不像活物。

自打那事之後,就更能隐藏自己的喜歡。她也害怕再收不住,碰上季舟白爺爺去世這樣的大事,惹季舟白痛苦,也惹自己難堪。

那天周五,學校門口,周楊柳文藝,複古派,騎了自行車在門口等她,他吸引了一些人注意,譬如李小川的跟班。

于是他等在門口的消息就傳到了林牧耳朵裏。林牧還在做卷子,李小川和季遠山正在互相指責對方做題的思路不對。

季舟白在以公謀私地放英文歌聽,趴在錄音機前抄歌詞。

跟班來了:“李哥,四中周楊柳那孫子在門口呢,是不是——”

林牧豎起耳朵,想起先前的約定,看自己的題解了一半,收拾了一下就裝進書包裏。

流淌的音樂被掐斷,季舟白張望着看。

“我跟……周楊柳約好做題,明天見。”她裝作随意地交代去向,自己拎起書包。

季舟白噢了一聲。

好像事不關己。

但看眼神,也不像在揶揄她,倒是李小川擠眉弄眼的,以為她和周楊柳如膠似漆。

仿佛有人在她胸口插了個燈泡,她看季遠山時,感覺胸中毫無秘密。她和季遠山守着一個秘密,季遠山作何反應?

神秘的季遠山只是低着頭搓卷子,借着下午大好的陽光看幾何圖形,仿佛能從中參透解題的玄妙。

她獨自蕭索地去了。

走到樓下,季舟白追上來,氣喘籲籲。她心頭一跳,停下腳步。

季舟白沖來,卻只是皺眉道:“我覺得周楊柳不好,要不你換一個?”

她輕輕撥開話題,換了一個:“下周領導要來聽課,聽課那天我把你名字寫在黑板上,你提前準備一下,表現好一些。”

對面臉垮了下來,仿佛聽見什麽噩耗似的。

于是她笑,不情不願地寬慰,說什麽都不能切入心裏,不痛不癢地說,連自己也覺得虛僞:“好了,領導聽課的時候我和李小川換一下位置,會提醒你的。”

要和季舟白做同桌,她自己也覺得浪漫。多少同桌的感情?但偏偏都是女孩子。

男女之間靠得近,自然而然地暧昧起來,女生之間靠得近,再近也只是朋友關系好而已。

于是心裏涼得像荒野,笑笑就走了。

周楊柳穿四中校服,在二中校服中間很顯眼。

二中校服是傳統的藍白條紋,四中的校服是紅黑相間,他杵在門口,正在買烤腸,兩支烤腸從小窗口遞出去時,林牧施施然站到他身後了。

他回過頭:“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看到你了。”她撒謊。

接了一根烤腸,林牧把書包放進周楊柳的車籃子裏,周楊柳端詳她:“你和季舟白和好了?”

“這你都知道。”她平靜地笑,吃口烤腸坐到周楊柳後座,“走吧。”

“我帶了秒表,倒計時的那種,我們掐着點做,做完卷子就對答案,改完之後我們再練習一下打字。”

自行車晃晃悠悠地穿過公交車的罅隙,走上柏油路,扭去水泥路,又拐上土路,到了縣城圖書館,兩人遵守約定做英語卷子,對了答案。

去除聽力與作文,林牧比周楊柳高了7分左右,周楊柳在紙上寫了兩人成績,說下次要超過她,之後,打開電腦。

她這段時間有季舟白幫忙看,但實際摸到鍵盤還有些手生,慢慢回憶了一下,第一次在互聯網上搜索資訊。

她搜索的是:黑板報

之前例會上提出要評比黑板報時她就已經發愁了,之後也因為許多事情沒能提出這件事。而且全班都在忙學習的情況下,她也不知該不該抓出幾個人來搞黑板報。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像一開始搞衛生區一樣自己解決。

周楊柳笑。

看浏覽器慢慢地顯示出一條條消息,林牧仿佛看見了全新的世界,生怕錯過每個細節。

握着鼠标的手微微汗濕,周楊柳指示她打開一個鏈接,裏面是一些優秀黑板報集錦。

“你們要做黑板報,不用特別原創,就看哪個好,改得簡單一點就行,諾,你看這個,線條太複雜了誰能畫得來。等一下,我去開打印機,你看上哪個就打出來,1毛一張也不貴。”

她篩選各種各樣的黑板報,小心地記住了花樣,等周楊柳過來,教她把圖片下載到本地,再按打印的按鈕。

她一步步記下,誠惶誠恐地記住了,看着打印機吐出紙來。

打印機這個東西,她在打印店見過,在和季舟白一起買的時候見過。

第一次用,難免緊張。

好像要嫁人似的局促,瞪大眼睛看,周楊柳凝望她,把打出來的三張圖片遞給她。

她要摸零錢出來,被他拒絕了。

他帶着她搜索【矯正同性戀】的相關信息,大致內容是,要尋求心理醫生的幫助,這并不是可恥的事情等等。

她撐臉看,又覺得直面這件事太羞恥,手上一抖,就松開了鼠标。

周楊柳圈着她,她仿佛被摟着一般,雖然隔了一層椅子靠背,但仍然感到一股惶恐。男生身上的熱氣幾乎在灼烤她,身上的氣味很好聞,不像那些不講衛生的男生一樣,雙臂有力,戴着眼鏡也顯出溫和的氣質。

她慢慢地縮着肩膀,周楊柳也沒繼續靠近,于是她煎熬地想到季舟白。

想起季舟白軟軟的,纖細的腰肢和臂膀,還有柔軟的嘴唇。

她真該矯正一下。她極其難過地想着,又像放電影似的,把季舟白的每個特寫都放了一遍。

不知道點到了哪裏,周楊柳打開一個界面。

上面說,和同性産生親密行為的沖動才是同性戀呢,單純仰慕不算的,誰還沒個仰慕的榜樣了?

對號入座,她心內敲響了熱烈的鼓點。

親密的行為。

周楊柳蹙眉想了一陣:“你會對季舟白有這種沖動嗎?”

她仿佛為自己開脫,撒謊搖頭。

于是男生仿佛受到了安慰:“看來你是直女嘛,你不彎。我覺得季舟白一點兒都不值得崇拜也不值得迷戀,她就是家裏有錢給慣的,根本不是個人魅力。”

“別胡說。”她為季舟白解釋,“可能你不知道她好的點。”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伸出來,張開五指,攤在她眼前:“你抓我一下。”

她先前已經握過男生的手了,并不覺得難為情,只是眼下如此正式,她還是抖了抖:“幹什麽?”

“聽說這樣會心電感應,我就知道你在想什麽。”

她笑笑,把手壓上去。

男生屈起手指,兩人十指相扣。

暧昧,以及——怪異。

她僵硬着問:“我在想什麽?”

“肯定在想,周楊柳太奇怪了,是不是在耍流氓……”

她笑,趁機撒開他。他慢慢握緊拳頭,又撒開手,手心紅紅的:“你不覺得和男生牽手,會有一種電流在運動嗎?那種,心動的冒火花的感覺……”

扪心自問,沒有。

但又不忍傷害對方,她又實在想矯正自己,就想象了個電流,愣愣地點點頭。

全然想不出來,連裝模作樣都缺少火候。

“男女之間那種,激素你懂吧?這就是我覺得你肯定是直女的原因,彎的人肯定不對我這種異性有感覺。”

他越要證明,林牧越對號入座。

心裏越發慌亂,她對季舟白有感覺,對周楊柳沒感覺。

自己撒謊,騙不過自己,處處對應自己的不正常,她心慌意亂,卻強壓下,笑笑:“謝謝你。”

事情越怕,越得到印證。

第二天去季舟白家給她和李小川,季遠山三人補課。

季舟白還記着周楊柳教林牧學電腦的事情。

林牧才進門,她就攥了人家的手,拉到電腦跟前。

林牧仿佛觸電,迅速撒開手,仿佛碰到髒東西似的。

季舟白敏銳意識到了她的躲閃,歪臉打量她,揚起下巴來:“昨天和周楊柳過得怎麽樣呀?”

“挺好的。”她欲蓋彌彰,摸上了主機的蓋子,琢磨了一下開機順序,打開了顯示器。

這也是周楊柳教的麽?季舟白慢慢想着,靠在電腦桌前:“林牧,別被周楊柳那點兒小恩小惠迷了眼,失去判斷。”

她也不知自己為什麽酸裏酸氣,看着不大氣,摳摳索索得像個背後嚼舌根的婦人。

“沒有。”林牧淡淡回答,放下書包,摸出筆,在白板上畫下格子,思考今天講課的過程。

“你知道什麽叫,不知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

“我知道。”林牧回答,她今天顯得寡言少語。

季舟白不太高興,但林牧說她們是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她覺得自己反複盤問實在失去體面。

“那你自己看吧,作為朋友,就說到這兒了。”季舟白不知道自己說話有點兒像甩臉子。

“那就上課吧。”她擦去剛畫好的函數圖像。

這時季舟白回過味兒來,覺得自己說話不像個朋友,于是輕聲細語,放下面子,好好地央求了林牧,拽了人家的胳膊說:“我不是瞧不起你的判斷,就是以前了解過周楊柳,他也沒喜歡過誰,我覺得他很危險,而且你看,早戀是不是影響學習?我沒有說你的意思,沒,沒想欺負你。”

她矯枉過正,就怕自己又欺負林牧,把人攆走。

“太陽從西邊出來啦?”林牧開玩笑,“哎呀,你——”

“我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哎,說清楚诶——”季舟白又敏感地覺得林牧看不起自己。

她兩手一抓,打算好好撒個嬌。

誰知道今天林牧的雙手就像個導電體,不知安上了哪裏的開關,被她一抓就顫抖,臉上露出驚慌失措來,一張臉憋得通紅,連眼淚也滾在眼窩子裏随時就要砸在地上。

“你……癫痫?”季舟白撒手。

林牧回頭寫板書,按捺心神不定:“胡扯!作業呢?”

☆、并肩

肢體接觸猶如夢魇,林牧避之不及,又渴想着,身子冷熱交替,寫板書時多少心不在焉想着,寫板書比平時歪了些,但沙發上歪扭坐着的三人向來粗枝大葉看不出來,于是她略一沉吟,深呼吸,調整情緒。

林牧自帶堅硬外殼,臉上又戴冷峻表情,單看臉,不曉得她心裏如驚蟄一般,蟲子破土而出,蠢蠢欲動,撓得心裏癢癢,又帶着春寒的冷冽,提醒自己,一切謹慎收斂,不要露出端倪。

她避免自己和季舟白有親昵的接觸。

但季舟白和她非要親昵接觸,證明兩個人友誼□□。

講課後,林牧留練習題。

李小川和季遠山推搡着趴茶幾上寫,季舟白偏偏就靠過來,像幼兒園孩子一樣跑跳着過來。心裏警鈴大作,往後一繞,她縮在板子後,佯裝簽字筆沒水,拆開來看。

隔着白板,季舟白把板子一翻,探過腦袋:“林牧。”

“嗯?”她敷衍着應。

“我作業做完了。”順勢遞過本子。

心中松一口氣,她翻開季舟白作業本檢查。

耳畔突然一熱,季舟白不知怎麽就繞過來,下巴壓在她肩頭,兩人在同一視角看作業。

林牧心中微抖,說了錯誤之處,搪給季舟白,自己擠進李小川身側看他寫作業。

沐浴在老師的目光中寫作業總是不自在,李小川立即挺直脊背,咬筆頭也不是,假裝苦思冥想也不是,又不知是否故意,碰掉了橡皮。

明明林牧只是學生,他卻自然而然地生出對她的敬畏。

林牧自然也懂,于是去看季遠山。少年溫和又神秘,不怕她,但也有些不自在,小聲笑:“你躲着她幹什麽?”

“你……”林牧恨季遠山眼睛刁鑽,心思古怪,便又一語中的,只好默默指他上一道題,“做錯了。”

扳回一局,季舟白正趴在桌上改錯題,林牧默默瞧她。

看了一陣,季舟白背影不動,看起來不像做題。林牧湊近,見季舟白在紙上畫小人。

畫功實在不可恭維,像林牧三歲時的塗鴉,歪歪扭扭,是個女孩的樣子,梳着單馬尾,穿着校服,塗着誇張的睫毛,嘴裏冒出個對話框:錯題!作業!學習!

林牧擰起秀氣的眉。

果然,這醜女孩下,署名林牧。

季舟白心滿意足。

裝沒看見,偏季舟白非湊過來給她看:“你看這個像誰?”

“錯題呢?作業呢?學習去!”林牧把對話框裏的三個詞還回去了。

季舟白猛地抱住她,身子一熱。

“求你啦別動。”季舟白軟軟地央求她,慢慢拽她坐下。

過了一陣,季舟白便提了個小包坐在她面前:“閉眼。”

閉眼,臉上有軟軟的東西撫過。

香氣,化妝品的香味。

涼的,香的,硬的,軟的。

季舟白的手指搭上她的眉心,以手腕為支點,撐着給她描了描眉:“你的眉形很漂亮,你等一下,我給你修一下雜毛。”

林牧睜眼,季舟白正認真地翻找小刀片。

略微垂了眸子,想起季舟白在教室大變李春麗的事情。

季舟白早早地預謀好了,她也縱容了,喜歡季舟白的手指掠過眼皮,掠過眉梢,輕微地縱容自己。睜開眼睛,就想起了季老爺子的囑托,于是收斂了這份縱容,欠起身子。

“馬上就好了哦。”季舟白像哄孩子一樣。

“李小川的題做完了。”

“他沒做完!是吧李小川。”

李小川愣愣地應:“哦。”

将已做好的習題藏起來,看林牧無奈地蹙眉。

手指又搭上眉心,林牧微微一顫。那柔軟的指腹壓在眉心,撫平了疙瘩,刀片劃過眉毛,季舟白湊過來吹了吹。

涼涼的呼吸,變得發熱,變得潮濕。

林牧按捺自己隐隐作亂的心思。

“稍微張一下嘴……”季舟白往她唇上塗口紅,“嘴巴有一點點幹,這幾天……”

後面的話已然聽不清楚了,季舟白的手指已經壓在了她唇上。

蹭着磨過來,手指微熱,描過她的唇。

林牧陡然擡眼:“季舟白。”

“行啦,好看死了!”季舟白捧來鏡子,林牧只瞥了一眼,覺得好看得陌生,迅速壓下鏡子:“作業呢?”

“……”季舟白默然,收好了雜七雜八的東西,規規矩矩遞上作業。

林牧心裏焦灼,生平頭一回這樣嚴肅地化了妝,之前只在小時候照相時,照相館的阿姨給她抹了口紅,眉心點了個紅點,記憶模糊而杳遠。

現在,感覺新奇,但并不壞,鏡中一瞥,覺得煥然一新,眼睛有神透亮,顯出別樣的色彩。

她很久沒有照過鏡子了。

檢查作業,冷聲講題。

李小川新奇地看林牧,凝望了一陣,冒出一句:“周楊柳賺大了。”

“怎麽說話呢?”季舟白憤然追打李小川。

林牧眉眼低垂,想起媽媽的教導來。

人只有十分精力,用在化妝上三分,在學習上就只剩七分了。

在意自己的容貌,不如在意自己的學習。容顏終将老去,知識卻将長存。

“很明顯嗎?”她拿過鏡子,克制一份自我欣賞,冷淡地打量自己,盡可能地讨厭濃妝豔抹的自己。

果然,很漂亮,不像艱苦樸素的自己。

而且化了妝,就是假的,她本人灰撲撲的,并不好看。

“我去洗一下。”她擱下鏡子,季舟白卻是一驚:“幹嘛呀!我那麽辛苦給你畫的!你——”

季舟白恨林牧這樣對待自己的勞動成果,她一拉一拽,将林牧攔下:“這麽好看,你怎麽想的嘛!”

“我很醜哦。”林牧拿了季舟白賜她的畫像比劃着,季舟白洩氣。

“挺好看的,走的時候再洗吧,我剛剛看見你書包那兒有黑板報的圖,最近是要出黑板報?”季遠山及時打圓場。

幾人開始鬧哄哄地說起黑板報的事情。

季舟白拿了那幾張黑白打印紙,左思量右思量,遍尋全城,鎖定到周楊柳身上。她摸摸打印紙,料想林牧真是過分,黑板報的事情不先對她這個班長說,卻先對對象講。

真是有了異性就沒了人性。

她摸着下巴,心裏卻悵然若失起來。

以後林牧結婚了,她們還能是最好的朋友嗎?如果她和周楊柳打起來,林牧會站在哪一邊呢?

天平上,季舟白搖搖欲墜。

林牧一念之間,她就可以墜入地獄也可以升上天堂。

她不敢再追問林牧,只敢追問自己。反複诘問,她在林牧心裏的一畝三分地裏能插上多少自己的大旗?

疑問立即得到了解答。

講過題,林牧算了算時間,收拾出門。她們三人恭送林老師出門去。

樓下的單車歪斜在電線杆子旁,少年一手插兜,另一手拿着一本科幻雜志在讀,眼鏡在太陽下折射出晃眼的光。

周楊柳擡起頭,看見林牧。眼神閃動片時,化成一個柔和的微笑。

走得急,林牧忘記洗臉。

季舟白感覺頗為不自在,林牧已經拿書擋了半邊臉,看起來頗為嬌羞。

實際上,林牧只是不習慣自己這張臉被周楊柳端詳。

落在季舟白眼裏,周楊柳和林牧,郎有情妾有意,眼神對上,暗送秋波,她莫名其妙地有些不自在,但還是以林牧最好的朋友的立場挺身而出:“你怎麽在這兒?怕我拐賣了人麽?”

“我送她回去。”周楊柳近前,輕輕拉住了林牧的袖子。

季舟白鼻子一皺。

林牧也沒拒絕,只說:“我得去洗臉。”

“你再等會兒吧!”季舟白惡狠狠道,把林牧推上樓,拿卸妝水擦掉脂粉,露出混着香氣的殘妝的臉。

水流聲細碎,季舟白憂心忡忡地讨厭着周楊柳,又因之前林牧生過氣,不敢再直言周楊柳的不是,只好忿忿壓下,等林牧洗過臉,徑自推開洗手間門。

林牧額上的發都被打濕,貼在鬓角,下巴還滴着水,林牧正擡起眼來,拿了毛巾捂在臉上——那毛巾有小雞圖案,上次來,特意拆了新的給她。

杵在門口,季舟白想編排周楊柳的不是,又怕觸怒林牧,只好說:“卸了妝好,叫周楊柳看去就便宜他呢!”

林牧微嗔地別她一眼,擦了頸上的水,利索地将毛巾疊起挂好。

“他要是欺負你,你就找我。”季舟白追着林牧往外走,林牧走得急,她也追得急,直撞到人家後背。

“好。”

“不準——”季舟白掰着指頭,想給她約法三章,規定林牧與周楊柳的相處,但仔細想,自己認識的混混朋友們都格外狂放,縣城小賓館的床都已熟得像自己家。

她在這裏置喙?她沒了底氣,卻還是把林牧堵在門口,從樓梯中傳出底下一樓三個少年說話的聲音,因為空曠,回響得格外嘹亮。

“你可不能對不起我們林老師。”這是李小川。

“不會。”

“到哪一步了?”這是季遠山。

“啧……你覺着呢?”周楊柳略微得意的語調。

“我看連手也沒拉過。”李小川笑嘻嘻。

“胡說!”

季舟白心裏升上危機感,卻想不出合适的措辭讓林牧不生氣,索性照原先的思路,掰着手指頭:“不準和他接吻,不準和他開房,不準上床——”

眼神飄過來,林牧淡淡地看:“我這麽輕浮?”

“我這是,防患于——”季舟白想解釋一下自己是好意,可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又觸到林牧哪根敏感的神經了,眼見林牧眼神變得冷漠,她卻找不出合适的話,只好長臂一伸,攔住她,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和你接吻就行?”林牧想起那個輕浮的夜晚。

柔軟而驚心動魄的一夜。

“那可以,我是女生嘛!”季舟白覺得林牧問得蹊跷,但還是擡起下巴驕傲了幾分。

“那我去親李春麗。”林牧說。

季舟白猛地将她一拽:“你是不識好人心!”

“你是好人?”林牧眼神一垂,故意開玩笑,“女流氓。”

氣急了眼,被扣上個大帽子,季舟白恨林牧不開化,又喜歡她古板的樣子,恨不能現場拽着她再去看看她私藏的片子。

但她忍住了,只得意道:“女生只能親自己最好的朋友。女生都這麽表達感情。”

大放厥詞。林牧傷心地對照自己,果然異類。

面上還是淡淡笑:“那也不行,我誰都不親。”

“也行。反正,你搞對象,我——”季舟白“我”了一陣,支吾不出結果,在林牧目光灼灼下,心虛着,卻又想到了別處。

她走神,林牧繞過她下樓,對周楊柳解釋不能叫媽媽看見他,于是自己走出小區。

分道揚镳後,季舟白又追了上來,狗皮膏藥似的貼着,把熱烘烘的身子湊過來,眼神晶亮,仿佛綴着星星。

“我跟你出黑板報吧,他們都不靠譜。”

“行。”林牧緊了緊書包帶子,不知道季舟白打什麽主意。

季舟白凝視林牧,突然覺得自己不大對勁,補充道:“你以後網上搜東西找我就行了,周楊柳那兒麻煩,還要花錢,一毛一張呢,我打聽過了,你來我家,随便用,鑰匙你也有。”

林牧點頭。

“我和盧文傑是死對頭,盧化有我沒他,有他沒我,周楊柳是盧文傑的人,要是我們打起來,你……就躲起來。”

季舟白沒敢讓林牧抛棄周楊柳站到自己這裏來。

她漸漸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勁從哪裏來,搓搓手臂,因為她穿得少,寒氣沁入,雞皮疙瘩冒起,整整齊齊地在心裏掀起不大不小的漣漪。

“我也不會打架。”對方答。

“我知道!”季舟白恨恨跺腳,“我送你回去吧,我是女生,阿姨不介意。”

“你那個摩托就不行。”

“……”季舟白想不出別的借口,只好快走兩步,“走吧。”

兩人并排,肩膀靠在一起。

“不用送……我……”

“人家關系好的女生,都一起走路呢。”季舟白說。

林牧漸漸低垂的眸子閃動着,有些不明的情緒。

季舟白對她很好,她受用不起。

糾結着,想進,想退,艱難得像做難解的題。

終于到樓下,林牧說:“你不用一直送過來吧?”

“我想跟你一塊兒走,李小川他們腿長,走得快,沒有同學的感覺。”

林牧又無話,只好上樓。

在窗邊注視下,季舟白還站在那裏,過了一陣,才慢慢地挪走,步子并不輕快。

季舟白有這麽讨厭周楊柳麽?之前不是還豎大拇指呢?

林牧想不清楚,只好把和周楊柳分手這件事提上日程。

有別的途徑可以治療自己。

回想回來的路上,林牧覺得,季舟白并不是很開心。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阿季只敢說“關系好的女生”,誰能知道這才是把林牧推開的理由呢23333

☆、意外

二中的藍白紋校服看起來像藍天與天上的雲。

季舟白穿校服輕快幹淨,可能也因為将臃腫的褲腿拿去裁縫鋪縮了褲腳的緣故,看起來并不拖沓。季舟白踩着凳子站在後黑板前,操起厚重的木尺畫邊框,林牧在講臺看她,本來是看線有沒有畫歪,漸漸就變成了看季舟白。

最後一節自習後,班長和團支書留下,班主任這些日子始終沒來,十班的秩序僅靠這兩人維持,樹立了威嚴。

這時班裏還剩稀稀拉拉兩三人還在學習,比如卯足勁兒要追林牧的劉文斌,還有學不懂就撓頭的李小川,季遠山算是在學,也算是在玩,手裏捏着一個mp3,戴着耳機聽歌。

邊框畫好,林牧捏了班裏的顏料盒,從班主任那裏拿到了班費,新買了一盒極便宜的,但人離黑板頂端有些遠,需要踩着桌子。

季舟白把自己的書抱下來,推着桌子,等林牧上去,她扶着桌腿擡眼看。

林牧寬闊的褲腿有些皺了,季舟白閑着無事,給她別褲腳,就摸到了裏面套着的絨褲。

林牧像個老人家呢,雖然是冬天了,但這穿得太厚了。

像小學生一樣,她好奇地扯開林牧棉絨絨的襪子,再把冰涼的手指從褲腿伸進去冰人家。

林牧一哆嗦:“幹什麽?”

她壓低了聲音,怕影響班裏同學學習。

“沒幹什麽。”季舟白把她的褲腿拉下來,一副坦然無懼的模樣。

涼飕飕的風灌進沒有拿襪子束緊的褲腿裏,林牧暗道信了你的邪,但也沒多說什麽,往一邊挪了挪。

手腕微微抖了抖,林牧輕聲說:“那個,模板我看一下。”

季舟白呈上打印紙,林牧瞥一眼,默默記下圖案,往黑板上戳着圖案。

不以為然的季舟白意外發現,林牧臨摹得很像。

“好學生做什麽都很厲害啊!”她發自內心地贊嘆,林牧卻低下眉眼,笑笑:“不要讓我媽媽知道,她不許我碰這些。”

“那我就說你只負責寫字。”季舟白知道林家的事情,想起林牧的爸爸來,暗自琢磨通,卻又為林牧不甘,咂嘴感嘆,“那等上了大學後,你可以再發展發展這個愛好。”

“我小時候想做畫家,後來想做老師……”林牧和她細碎地交談,塗過黑板上端,就需要從桌子上下來,她蹲下,看季舟白擡臉看,玩心大起,看手裏的筆是綠色,就輕輕戳在季舟白臉頰上。

季舟白也不生氣,就看她握着筆的手指,看了一陣,把另一邊臉也湊過來:“你還能畫大王-八不成?”

林牧拿手絹擦掉顏料,但又擦不幹淨,覺得季舟白今天有點兒甜,眉眼一彎,跳下桌子,将幾根筆遞過去:“洗一下。”

使喚季舟白已經不再有什麽負擔了,季舟白就颠颠地去了,林牧捏起打印紙看接下來的布置,細想了想內容,這時,劉文斌正起身收拾東西,對她腼腆一笑,離開教室。

季舟白濕漉漉地回來,像淋了雨的貓,手裏提着筆,臉上也濕漉漉一片,湊過臉來,林牧拿手絹擦她額頭:“你小心把臉凍了,凍出高原紅——”

“咦,不要。”季舟白這才乖乖拿了紙巾擦臉。

外頭突然響起一聲哎喲,劉文斌的聲音聽着有些疼,林牧拉開前門,周子銳正在外頭,捏了劉文斌的小胖臉,怼到牆邊,見她出來,撒開手:“季舟白呢?”

“什麽事?”林牧走出教室,把門一關,面對面對峙周子銳。

“找她有事兒,我聽見她的聲兒了,叫她出來。”

“你要幹什麽?”

又要打架?林牧手心發涼。

死扣教室門,不準備讓季舟白出來。

劉文斌顫顫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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