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CHAPTER 18

“你能陪我一起來實在是太好了,威廉!”賓利雀躍的說,幹淨澄澈的笑容從未變過。

“你一定不會相信的,尼日斐莊園,幾乎是我所見過的最美的莊園。呃……當然是除了彭貝利以外的。”

“很遺憾,賓利先生,我不得不打斷你的熱情演說。”達西冷冷的說,深不見底的黑色瞳孔,仿佛沒有任何情緒。“就我到目前為止的觀察來看,這裏只是一個無聊的、沒有任何特色的邊陲小村莊。而我更加懷疑的是,你對這所鄉紳舊宅的評價,是否言過其實了。”

賓利早已習慣了達西的掃興。自從喬治參軍之後,達西的心中仿佛就開始充滿了怨念。賓利以為達西是由于擔心喬治犧牲,又不好意思明說,才會這樣。但現在喬治都已經回來了,達西的怨念卻似乎更重了。

雖然,喬治回來了那麽久,都沒有聯系達西,确實很失禮。可是,難道不是只要能活着回來,就萬幸了嗎?

“威廉,你不覺得,我們已經很久都沒這樣放松了嗎?把手頭的事适當的放一放,散散心,有助于身心健康。你知道,工作是永遠幹不完的。”賓利誠懇的說。“記得上次旅行,還是近十年前。那時候,喬治的母親剛去世,他突然變得那麽孤僻,我還擔心他會走不出來。不過,不久前見到他的時候,他看起來挺好的,成熟了很多,穿着皇家衛隊的黑色制服,莊重的我差點都沒敢認。”

達西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身體也開始僵硬,賓利卻還在自顧自的緬懷着,根本沒有發現。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要當兵,但他穿上那身制服的樣子真是精神,看着就讓人羨慕。我小的時候也偷偷想過去當兵的……作為一個男子漢,就應該為帝國和陛下效忠!”說到這,賓利還激昂的握起了拳頭。“現在想想,其實就是希望能穿上制服試試,可誰會真的傻到跑去前線送死啊!特別是這種戰争年代,還要面對拿破侖這麽可怕的敵人……不過,禁衛軍的制服,可真是帥氣啊……達西,達西?你還在聽嗎?”

賓利把手伸到達西的眼前晃了晃,達西這才反應過來。“啊?什麽?”

“呃……你還好嗎?臉色那麽難看,需要請醫生嗎?”

“沒事。”達西正了正色,試圖從無望的泥沼中掙脫。“不用請醫生,去休息一下就行了。”

“好吧,那你先去休息吧。”賓利納悶的看了看達西。“……真的不需要醫生嗎?”

達西極力維持的鎮定,在關上房門的剎那,迅速土崩瓦解,狼狽再無可遁形。達西疲憊的癱坐在沙發裏,蒼白的捏着鼻梁。他從胸口拉出一枚銀色的十字架,愣愣地盯着它發呆,輕輕摩挲着尾端意味不明的楔刻。

也許他早就該死心了,從知道他早就回來了,卻一直沒有告訴他開始。七年了,聽說他進了上議院,還被封了子爵。他出席各種重要的場合,作為內閣的要員。雖然還沒結婚,但想要嫁給他的名媛淑女,數都數不過來,甚至有很多想巴結他的紳士,也争先恐後的去和他調情。

他的事跡很神秘,這些年完全不知道是怎麽過的。達西利用手頭的資源,去查過他的軍事檔案。——幾乎一片空白。

更蹊跷的是,他的過去像是完全被抹除了,留下的只有皇家陸軍學院之後的事跡。

貴族間,私下裏關于他的流傳也不多,只知他隸屬某皇家後勤軍部,實際上是康斯坦丁侯爵的鷹犬。流言大多不可信,但他和康斯坦丁侯爵的關系很好卻是有目共睹的,至少從他和本傑明-康斯坦丁的熟稔程度上來看,是這樣。

達西以為自己是恨他的,恨他的冷血無情,恨他放蕩殘忍。只是,每當想起那個午夜,他無力的躺在草地上的情景,達西的恨意就猝然湮滅潰散了。

那種專注而虔誠的眼神,如此的眷戀和哀傷,宛如回蕩在耳邊的絕望嘆息。細密纖長的睫毛,在月光下微微顫抖,脆弱的仿佛一碰就碎。

達西認為自己應該忏悔。他就是在那個瞬間,徹底陷入了這種背德的無望愛情,潰不成軍。上流社會中,很多人都會偶爾玩弄一下漂亮的男孩,但沒有人會真的愛上同性,這是比堕落的歡愉更深的罪。

卻對我來說,也是“照亮我灰暗生命的唯一光芒”。

之後,達西也查過當時的新兵名單,盡力尋找過喬治。結果什麽也沒有,甚至連同姓的都沒有。喬治就像突然蒸發了一樣。在做出這樣令人刻骨銘心的事情之後,在竭力的傾訴過愛慕之後,徹底消失了。達西突然想起了貝利。

被威克漢姆玩弄之後抛棄的女人有很多,但貝利卻是唯一願意為了他去死的。因為她親眼目睹了他殺人的全過程,所以在被治安官傳訊之時,自殺了。至死不悔。

達西覺得很屈辱,但父親病逝的令人措手不及,整個家族的重擔,就這樣猝不及防的壓到了他的肩膀上。他再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思考這種無關緊要的事。

更何況,就算找到了,又怎麽樣呢?說不定只會更加令人難堪。他的驕傲,也決不允許他繼續頹廢下去。

達西陪賓利來到了朗博恩,賓利最近迷戀上了從舞會認識的簡-班內特小姐,每天心心念念着要去看她。

達西很高興能在鎮上遇到幾位班內特家的小姐,這樣他就不用絞盡腦汁的,替賓利想各種去拜訪班內特先生的理由了。

賓利在看見班內特小姐的瞬間,就失去理智了,他興奮的跳下馬,沖上前時看起來是那麽的容光煥發:“班內特小姐,你們好!我正要去府上拜訪,沒想到能在這裏遇到你們,這真是太巧了。”

小姐們似乎有些不信,不約而同的看向達西。達西點點頭,表示這是真的。然後,他就無聊的四處張望了起來,眼神突然就定格在了某個地方,臉色在頃刻間變得煞白。

伊麗莎白自從上次舞會被達西羞辱之後,一直看他很不順眼。他傲慢又無禮,狠狠的傷害了伊麗莎白的自尊心。——他竟然跟可親的賓利先生說,寧可傻站着也不想跟她跳舞。她雖然沒有姐姐那麽漂亮,但這樣侮辱一個未婚女士,實在不是紳士的作為。

所以她下意識的順着達西的視線看了過去,想要看看,是什麽讓這個冷遇過她的讨厭鬼,如此失态。

是那兩位神秘的年輕軍官,他們正牽着馬漫步。

麥裏屯其他的軍官,似乎全對他們諱莫如深,越是這樣大家越是好奇,想方設法的打聽,但似乎顯少有人能真的說清,這兩位優雅英俊的軍官到底是什麽人。

盧卡斯爵士舉辦舞會的時候還特意邀請了他們,但他們至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這很失禮。福斯托上校就不會這樣,他笑容可掬,溫柔得體,還風度翩翩。不過,他似乎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可無論大家怎麽問,他都不肯說,因為他認為在背後議論別人不好。

喬治和丹尼爾正從盧卡斯爵士的府邸離開,他們登門拜訪,為了上次舞會失約的事道歉。倫敦方面出了點急事,格倫威爾首相又是一個脾氣暴躁的人,他們只能連夜趕回去。

雖然,他們本來就對盧卡斯爵士的舞會不感興趣,但該給的體面還是要給。

“你真的打算參加明天的舞會?”丹尼爾吃驚的問。“你不是向來讨厭出席舞會,能不去就不去的嗎?”

“你沒聽到盧卡斯說的嗎?福斯托上校在這裏已經深得人心,我們有的選嗎?”喬治挑挑眉說道。“我也覺得這種交際很無聊,但大多數人還是喜歡吃這套。愚蠢的人總以為,學會講究了貴族們奢靡做作的惡習,就能被上流社會接受。”

“是啊……”丹尼爾若有所思的說。“大家都以為,生而高貴,指的是血統。其實,高貴的永遠是靈魂。”

“行了,回去吧。”喬治不耐煩的說。“你上次說的那套算法,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但我的數學能力有限,你……在看什麽?”

“那邊有個人在死盯着你,你确認一下,是敵是友。”

喬治順着丹尼爾的目光看去,接着,他的臉刷得就紅了。這絕對是他兩世人生中,第一次臉紅。

達西死死的盯着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生怕一個眨眼,喬治就又不見了。他戴着校官的圓頂檐帽,帽檐投下的陰影剛好遮住了眼睛,掩藏了神情,卻顯得鼻梁異常筆直挺拔。只見他緊緊咬住了嘴唇,然後把帽檐拉的更低了。

達西曾一直以為,喬治是個桀骜的人,冷冽淩厲的仿佛出鞘的劍。可他現在的樣子,讓達西突然發現,其實他也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勇敢。他确實成熟了很多,青澀褪去,留下輪廓優美的線條。他還長高了,身材修長而結實。達西能清晰的感覺到,那些隐藏在修身軍裝之下的力量。因為,這力量正時刻準備着爆發——他想逃跑,卻又在猶豫。

原來,你也有這麽矛盾和懦弱的一面。

達西飛快的穿過街道,沖過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你又想往哪兒跑?”

丹尼爾現在很矛盾,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需不需要幫忙。他不覺得,以喬治的身手,會被這麽毫無技巧的束縛困住——不然他不可能活到現在,可他那兩下無力地反抗——好吧,他看起來,并不是真的想要掙脫。

幸好,這位丹尼爾不認識的先生,自己先把手松開了,他只是沉默的凝視着喬治,表情複雜,眼神閃爍。他的眼睛黑漆漆的,深邃的像是想把他正盯着看的人吞噬。

喬治的臉終于恢複正常了,就是耳尖還是紅紅的。他全程一聲沒吭,只是禮貌的行了個禮,接着倏地騎上了馬,揚鞭跑了。

“呃……”丹尼爾尴尬的被丢在了原地,想解釋又不知道該解釋什麽。

他想了想,然後摘下帽子,鞠了個躬。“他平常不是這樣的,先生。如果他哪裏冒犯到了您,我替他向您道歉。如果他欠了您的錢,我可以幫他先還上……不過,他真的欠您錢?”

——像喬治那麽有錢,又沒什麽癖好的人,會欠人錢?該不會又是什麽風流債吧?

伊麗莎白的好奇心完全被挑起來了,這究竟是什麽意思呢?真叫人無法想象,但又很想弄明白。于是,她和姐妹們跟在賓利先生的後面,靠近了兩人,并乖巧的向那位年輕的軍官行了個禮。

“很抱歉,我的朋友失态了。”賓利鞠了個躬之後說。“我們和喬治認識。呃……他并沒有欠錢。我們是朋友,只是太久沒見了。他參軍以後,就沒了消息,達西一直很擔心他,所以剛才才會那樣。”

“那我就放心了。”才怪,喬治-威克漢姆你這個四處拈花惹草的人渣!哦,上帝,侯爵為什麽非要派我和他搭檔啊……

“丹尼爾-邦德。很高興認識你們。”丹尼爾微笑着鞠躬,他的笑容燦爛的像是從教科書上搬下來的一樣。

這位軍官真是英俊啊。伊麗莎白想。他看起來優雅又謙虛,眼睛碧綠的就像最上等的翡翠,笑容溫柔的像春天的朝陽。所以,當輪到她介紹自己的時候,她還有點不好意思了起來,不過,伊麗莎白從來不是扭捏的人。她向邦德先生行了個禮,“伊麗莎白,也很高興認識您。”

喬治策馬狂奔在鄉間的小路上。他覺得自己很該死,剛才,至少應該說點什麽才對,而不是像這樣灰溜溜的跑了,這都有點不像他了。

喬治從不是膽小的人,但他剛才很害怕。可是到底在怕什麽,他又說不上來。

夜幕下,原本污濁的泥土,被皎潔的月光鍍上一層銀輝。道路的兩邊,有低矮的灌木叢和大片的樹林,它們在暗影中不停的搖曳着,惴惴不安的徘徊着,像無數只詭異的怪獸。

喬治扯了扯缰繩,周圍的一切都慢了下來。他從馬上跳下來,一邊抽煙一邊散步,猩紅的光點,在幽暗的密林中忽明忽暗。

喬治在想,如果再次遇到狼群,達西還會突然從某顆樹後面,奮不顧身的跳出來嗎?

想到這,喬治又不經覺得有些好笑,狼群堅持不到達西出現的。勃朗寧□□可以連發,而且現在裏面彈藥充足。除此之外,懷表裏還藏有暗器,佩劍的劍刃上淬了毒。喬治身上幾乎每一件随身物品,都有致命的功能,因為他總是不得不随時随地嚴陣以待。

随後他又開始想,如果倒回下午和達西碰面的時候,自己該跟他說什麽呢?

裝作一副客氣禮貌的樣子,還是像久別重逢的老朋友那樣打招呼?喬治突然發現,就算再重來一次的話,他還是會逃跑。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去面對達西。

喬治就這樣漫無目的的走着,直到一片湖水流攔住了他的去路。他站了一會兒,心血來潮的撿了些石子,開始無聊的打水漂玩。

反正他不想回去,只想像這樣一個人呆着,什麽也不用想,什麽也不用操心——什麽議會,什麽首相,什麽任務,全他們都見鬼去吧!

還有達西。——管他的呢,能怎樣呢?

“我以為,這是小孩子才會玩的把戲。”

喬治被吓了一跳,怔怔回頭的樣子直冒傻氣。“你怎麽在這?!”他是真的被吓壞了,還以為被人偷襲。

達西敢發誓,喬治絕對從未露出過這麽簡單直白的表情,幹淨的就像是年幼無知的孩子。

“賓利租下了尼日斐莊園,我現在住在這。”達西雙手背在身後,沉靜的就像面前的湖。

“真沒想到世界這麽小。”喬治繼續頑皮的往水裏丢石子,臉上寫滿了童趣。“你要不要一起玩,看看我們誰丢的遠?”

其實喬治就随口那麽一說,以他對達西的了解,達西絕對不可能幹這麽幼稚的事,完全沒想到,他竟然會直接加入。

“不是這樣丢的,你看我。”喬治興致勃勃的做起了老師。“手腕用力,像這樣!”

……

“這把我贏了!”達西不知不覺中,已被帶入了喬治的情緒。

“那是因為你有一個好老師!”喬治自負的說,嘴角咧出一種純真無邪的弧度。然後,他枕着雙手躺到了草地上,哼唱着達西從來沒有聽過的歌,無聲輕語。

Careless Whisper(大家可以聽聽,主要看歌詞)

喬治一開始在數星星,一遍一遍的哼着歌,然後他困了,不知何時漸漸的睡着了。而他醒過來,是因為有人在吻他,并且惡劣的綁架了他的舌頭。

喬治花了大約三秒鐘去弄清對方是誰,然後,他緊緊摟住了達西的脖子,一邊回應一邊用小腿勾住了他的腰。

在喬治打算脫掉自己襯衣的時候,達西阻止了他。他們的臉,全都因為壓抑着□□,而變得緋紅,達西喘着粗氣說:“跟我回去。”

喬治聽話的點了點頭。

一關上房門,他們就開始激吻着撕扯對方的衣服。

實際上,喬治已經禁欲了很久了,自從進入議會,幹了那些事之後,他就再沒碰過誰。而現在,他覺得自己快要瘋了,滿腦子只剩下面前這個,仿佛想了他一輩子那麽久的傻瓜。

他不知道,達西打算怎麽做,不過他已經想好了。喬治想要達西占有他,标記他,最好讓他能忘了自己是誰,這樣他就不用再擔心,達西總有一天會愛上伊麗莎白了。

(這部分是肉,還是老辦法)

當達西從綿長的餘韻中回過神的來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他呆呆的盯着天花板,眼睛卻閃亮的像星星。

“喬治……你想好了嗎?真的願意永遠和我一起嗎?”

回答達西的卻只有沉默,他感覺自己的心,正在漸漸墜入又黑又冷的海底。他鼓起勇氣,決絕的扭頭,去看喬治。

結果,卻發現他已經睡着了。

“……”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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