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CHAPTER 23

伊麗莎白：

當你接到這封信的時候，我肯定已經走了，喬治也是。拿破侖以保護西班牙領土和解決王室矛盾為名，進入西班牙并占領了馬德裏，撕毀了與西班牙簽署的楓丹白露條約，我們将以此介入西班牙的争端，争取最大的利益。

我被派往葡萄牙，而喬治要去西班牙。

對了，喬治一直都想告訴你，他很抱歉沒能救回莉迪亞。還說，莉迪亞是他見過的，最勇敢的姑娘，如果她還活着，他一定會娶她。

而我想說，如果我能活着回來，就請您答應嫁給我吧！我不想把愛挂在嘴上，那真的很膚淺。但我可以用生命向你發誓，如果你願意嫁給我，我一定會盡我所能的滿足你所有的需求，請相信我，我會讓你幸福的。

祝我們都活着回來吧！我很想你。

丹尼爾-邦德

伊麗莎白很想回信告訴丹尼爾，她願意，但是卻不知道該把信寄到哪裏。簡就要和賓利先生結婚了，前段時間，如果不是賓利先生的生意出了些問題，說不定他們早就在一起了。

達西先生似乎曾很不看好這門親事，他覺得簡對賓利先生的感情，沒有賓利對簡的感情要深，擔心簡只是看中了賓利先生的財産。伊麗莎白以好朋友的身份質問他：

“難道真正藏在心底的愛，是能被旁人輕易看出來的嗎，達西先生？”

簡看到達西先生沉默的垂下了眼簾，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突然深沉的仿佛寂靜的海面。伊麗莎白覺得自己似乎窺見了其中洶湧的暗流。

“而且，真正的愛，哪有誰多誰少這回事！”

“但我認為，查爾斯和班內特小姐之間，并沒有什麽說不出口的愛。班內特小姐，看起來太冷淡了。”

“姐姐很害羞，就算是對我，她也很少會袒露心聲。”

“他們的地位也很不相稱。”

“在您看來，愛情的前提是地位嗎？恕我無法贊同。”伊麗莎白仔細打量起達西先生，第一次同情起威克漢姆上校，因為他竟愛上了這麽刻板偏執的人。

“你說的對……我不會再妨礙他們，因為我沒資格這麽做。”達西的眼中有一剎那的晦澀，但他很快就的瞌上了眼睛，再睜開時已然恢複了清明。“愛情是沒有前提的。”

“你知道……威克漢姆上校去了西班牙吧？”伊麗莎白小心翼翼的問道。

“我知道。”達西說，然後再次陷入了某種沉思。如果說，十年前你離開，是為了躲避我，那現在呢？這次又是為了什麽，建功立業嗎？你到底有多大的野心，難道你還想成為首相嗎？

“丹尼爾去了葡萄牙，我很擔心他們……他們都是好人，上帝保佑他們都能活着回來……”

“他們會的，他們已經成功占領了葡萄牙。”

這就是伊麗莎白最後一次遇到達西先生的情形。再次聽到達西先生的消息，是在簡寫給她的信上，信中提到：達西先生被捕了，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安娜小姐每天都在以淚洗面，凱瑟琳夫人緘口不言。

喬治剛到西班牙的時候，時常想起走之前，和達西匆匆見過的那一面。他必須要向達西告別，抱着再也不回去的決心。

喬治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去表達自己充斥了滿腔的情感。他想了半天，最終只憋出了一句：“照顧好你自己，給我留一個回來的理由。”

當時達西怎麽說的？他說：“你可以不去！”

達西看起來很憤怒，憤怒而又不安，眼神嚴酷，卻充滿了懇切的期待。“我不知道你做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你認真回答我，你真的和法國人有關系嗎？”

喬治扯了扯嘴角，一屁股摔進彭伯利莊園他熟悉的柔軟沙發裏，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說：”我真的很想跟你說實話，把一切都告訴你，親愛的。可是我不能，那會讓你卷進麻煩的。”

回答喬治的只有沉默，達西想到了正躺在他書桌裏的首飾盒。——我已經卷進麻煩了，不是嗎？

“我明天就要走了，大老遠的，特地跑來跟你告別，難道不打算送點離別禮物給我嗎？”喬治一邊說，一邊別有深意的舔了舔唇，放蕩不羁的就像下城區那些在夜裏四處游蕩的流氓醉漢，誰能相信，他現在已經是一位少将了！

“你知道我想要什麽，親愛的……”他用低迷的聲音輕聲細語着，向達西逼近，想要吻他，結果卻被狠狠的一把推了個踉跄。喬治摔到了琴蓋沒來得及關合的鋼琴上，它的主人之前正在使用它，然後發生了更重要的事，所以它被遺忘了。無辜的琴鍵，因喬治的觸碰，無奈的發出了一聲嘆息似的悶哼。

然而，被嫌棄了的喬治也不惱，幹脆順勢在鋼琴邊坐下，彈起了曲子，彈得是他曾經哼過的那首。“我經常聽你偷偷彈奏這首——你不用急着否認，我去尼日斐莊園看你的次數，比你以為的要多得多，只是你沒發現而已。”

“你大概還不知道這首歌叫什麽名字吧。”喬治的聲音，輕柔的仿佛撩動在耳邊的薄紗，帶着某種游戲人間的慵懶。

達西知道，喬治一定又露出那種譏诮的笑了，雖然他正背對着他。

“無聲輕語。”他說。

然後，喬治就一邊彈，一邊唱了起來。達西不知道，什麽時候喬治的鋼琴已經彈得這麽好了。要知道，在達西的記憶中，喬治可從來沒學過鋼琴。

原來這首曲子叫無聲輕語。達西想。

達西第一次聽清了歌詞……但達西想說：一切都還可以挽回，你也沒有錯過我，只要你親口告訴我，就算你撒謊，我也會信的。為何要堅持閉口不言？

“好了，我走了。”一曲靜畢，餘音未消。喬治又坐了良久，像空氣中跳躍的音符，他輕聲喃道，包裹着一種達西不理解的哀傷。他說：“再見了，我的愛人。”

永別了……喬治在心中默默加上。

喬治是真的不打算回來了，至死方休。他多想告訴達西，他很愛他，但想想看還是算了，因為他什麽都不能為達西做。達西不是女人，他給莉迪亞的那些，達西不會需要；而他的心，早就已經屬于達西了，他只是不想要；那些達西需要他做的，他真的沒辦法……因為他也是男人，肩負着屬于男人的責任，以及使命。

莉迪亞的事，喬治真的很抱歉，他明白，她做的一切，可能都是為了救自己。她答應跟卡特私奔，是因為卡特準備“揭發”他，卡特發現自己暴露了，想用莉迪亞來要挾喬治。

這個傻姑娘，為了喬治，寧願犧牲自己的清白。——對女人來說，可能比性命還要重要的貞潔。喬治對丹尼爾說，如果莉迪亞還活着，自己就會娶她，是發自真心的。他從不沒乎過，要娶的女人是不是處女。靈魂不會因為弄髒了身體，就被玷污。

喬治知道，莉迪亞有一顆幹淨的心，一如既往。這對喬治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除此之外，她還偷偷換掉了藏着喬治“罪證”的盒子。喬治不知道，那個真的“罪證”現在哪兒，但他已經不想找了。

他累了，會死在歐洲戰場，他已經想好了。

喬治扮成當地流民，流竄在西班牙的大街小巷，煽動當地的民族主義者暴動，組織當地的民軍打游擊戰，襲擾使法軍苦不堪言，拿破侖親自揮師鎮壓。喬治當然不會和拿破侖正面的硬碰硬，他是間諜，不是戰士。

不過，他還是差點就死了，卻被一個詭異的組織救了起來。那個組織異常神秘，他們稱自己為刺客兄弟會，誓死守護人類的自由意志。

喬治不知道，自由意志，還需專人來守護，但他們确實是一群想法和喬治極為相似的人。

在喬治看來，拿破侖撕毀丹楓白露條約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背離法國自由主義革命的初衷，漸漸向□□者轉變了。當然，□□也有□□的好處……那會讓政府的辦事效率變得尤為的高，但不是這種，僅僅出于個人的利益考量，更不是在這戰火硝煙的時候。

英軍從蒙得戈灣登陸，經過大半個月的交鋒，終于成功占領了整個葡萄牙。也帶來了一條讓喬治不得不改變初衷的密函。——達西被捕了，被指控叛國。

喬治知道，達西絕對不可能叛國！他一定是被人陷害的，喬治覺得自己必須回去救他。他一定要救他出來，不論需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他能為達西做的，本來就不多……

他想到自己走之前對達西說的：“給我留一個回來的理由。” 沒想到會一語成谶，達西真的為他找了一個必須要回去的理由。

喬治回到倫敦，用盡各種資源和手段，忙裏忙外了半個多月，終于弄清了事情的始末。

喬治真的很想仰天長嘯一聲，該死的，見鬼的蠢女人！

莉迪亞換掉了那個首飾盒，把真的首飾盒當禮物，送給了喬治安娜。本來，只有那個首飾盒，其實也不會有多大的問題，秘密藏在首飾盒夾層裏的暗格中，需要有鑰匙才能打開。

壞就壞在，那把鑰匙——實際上，就是喬治曾經一直随身攜帶，後面又寄給了喬治安娜的十字架！

而僅僅是這樣的話，也不是什麽特別不得了的問題。一切都得怪卡洛琳，還有該死的凱瑟琳公爵夫人。

凱瑟琳因為之前被喬治威脅過，加上達西這麽多年來，對她的示好總是無動于衷，所以終于惡由心生。

而對于達西，又再一次的拒絕了娶凱瑟琳夫人女兒的提議，凱瑟琳公爵夫人也徹底的怒了。所以，在卡洛琳告訴她，達西沒有及時上交那個首飾盒的時候，毅然決然的選擇關押了他。

所以，才會被後面去搜查的人，發現真的首飾盒，以及其中隐藏的秘密。

“所有的錯都在我，達西子爵什麽都不知道。”喬治是這樣告訴負責人的。“盒子是我的，十字架也是我的。達西子爵是無辜的，是我故意交給他保管的。”

“你要怎麽證明自己的話是真的？”那位審判官嚴肅的說。“叛國可不是件小事，就算是陛下本人，都無法輕易的逃脫這樣的罪責。”

“盒子背面還有個夾層，上面刻了句話：絕對的□□滋生腐敗，絕對的自由成就暴民，我們最需要做的，應該是守護這之間的平衡。另一把鑰匙還在我這。”說着，喬治就從脖子上拉出了一把銀質的鑰匙。“我想，這足夠證明了吧？達西子爵根本就和這件事無關。他一直生活在國內，根本沒有機會接觸法國人。”

“那麽達西子爵為何會持有這個盒子呢？”

“我的先父，曾是達西子爵府上的管家。但我和達西子爵的關系并不是很好，我想很多人都可以證明這一點。而達西子爵，只是看在先父的面子上，才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替我保管這件東西。我原本以為，把東西藏在像他這樣忠誠又本分的紳士身邊，就萬無一失了……”

……菲茲威廉-達西，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了。我一直都覺得，愛，不是用來挂在嘴上的。但我真的好想告訴你，我愛你，我的整個人整顆心都屬于你。所以請你一定要健康的幸福的活下去，只要偶爾能想起我……不，還是請你忘了我吧，我就是你說的那種，下流無恥的卑鄙小人，不值得你記挂。

達西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被放了，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那天夜裏，毫無先兆的，他被突然闖進家中的人蒙住臉帶走，關在一個四面都是牆的昏暗房間。

一開始，他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還以為自己被綁架了，直到有人問了他關于“首飾盒”的問題。然後，每天的訊問就在沒有中斷過。

他們總是問他，夾層裏的東西到底代表了什麽。達西承認自己私自扣押了那個首飾盒，但他帶回來的首飾盒根本沒什麽夾層。

所以，他剛被放出了的時候，以為那些人只是終于弄清了真相……直到有次在咖啡館遇到本傑明。

達西太想知道關于喬治的事情了，想知道他現在過的怎麽樣，我軍在威靈頓公爵的帶領下，連連獲勝，拿破侖幾乎就快被徹底趕出伊比利亞半島，而喬治卻一點消息都沒。

“你不知道嗎？在我軍剛占領葡萄牙的時候，喬治突然就趕了回來，像瘋了一樣到處打聽你的消息。那時候，你遭遇了什麽大事嗎？”本傑明一臉好奇的問道。

達西低垂着目光，不知，若是把這件事告訴本傑明，是否合适。

“算了，不方便說我就不問了。”本傑明撇了撇嘴。“喬治失蹤很久了，說不定其實……”

“其實什麽，喬治怎麽了？”不詳的預感在達西心中鼓脹着，聲線因緊張而顫抖起來。“他不是去西班牙了嗎？”

“呃，好吧……”本傑明眉頭緊鎖，神色複雜，他盯着達西看了半天，似在斟酌，又仿佛在下定什麽決心。“如果不是那次爸爸醉酒後，突然莫名其妙的大發雷霆，我也不會知道竟然有這種事！據說，當時喬治在西班牙呆的好好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我軍連連報捷，和他一起來的人回來全都成了英雄。他卻不知為何，在戰況最好的時候，突然趕回了倫敦，還跑到內閣中四處托關系，硬說自己犯了叛國罪。真是太叫人難以置信了！別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事，他巴巴的往自己身上扣！其實，我當時也就随口問了下喬治的近況，你知道我父親多器重他嗎，差點就被他氣的一病不起……”

後面的話，達西已經聽不見了，腦海中只是不斷的回蕩着終于獲悉的真相——是喬治站出來承擔了所有的罪責，所以他才會如此輕易的被無罪釋放……

達西僵硬的呆立在午後毒辣的烈日之下，仿佛在被來自地獄的火焰炙烤。驚詫的眼神中湧動着慌亂，他不知道，世上是否還存在一種語言，能表達他此刻的心情。

他曾無數次的懷疑過喬治根本不愛自己，甚至根本沒把自己放在眼裏。

喬治有無數個情人，關于他的流言蜚語數不勝數，而自己只是其中的一個而已，并沒有什麽特別。

他也曾無比的憎恨過喬治，恨透了他！是他引誘自己陷入這場由無望愛情編織的噩夢，堕入毫無指望的深淵。

用他那天使般魅惑的眼神，魔鬼低語般的輕聲細語，翩若驚鴻的如花笑魇，還有像蛇一般靈巧柔滑的身軀……但這都是出于□□，甚至連被唾棄的甜言蜜語都從不曾得到過。

——達西是這樣警告自己的。我只是迷戀他的容貌，而他只是觊觎我的身體。

但那無數個狼狽的坐在窗前，獨自嘆息的夜晚；無數次期望破滅後，包裹在心上的嚴寒；願意為了他，放棄一切的決心……如果這都不算愛，那麽，這世界還有什麽值得期待的呢？

愛上一個人，真的是件很奇妙的事。你可能不了解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麽，但只要能讓他好，你可以心甘情願的付出一切，萬劫不複也甘之如饴。

無論他做了什麽，你都會下意識的想要偏袒他，保護他。你所有的原則，在他身上好像都不适用了。

因為，為了他，你甚至連性命都可以不要！

——所以，喬治……你也是愛我的，對麽！你對我的愛，并不比我的少，對嗎？我們可真傻啊，喬治。我們為什麽偏要把真話都悶在心裏，什麽也不說呢？我以前還嘲笑過查爾斯和簡，覺得他們明明相愛，卻全都不肯直接說出來……而現在他們已經結婚，孩子都快滿一歲了……

原來我們比他們還要傻，喬治……我再也不會怪你輕浮放蕩了，也不會責怪你的冷酷殘忍，只要你覺得高興，無論想做什麽都可以。我愛你啊，喬治！請你回到我身邊，哪怕我只是能遠遠的看上一眼……求你，千萬別抛下我……上帝啊，我懇求您，別帶走他……

喬治-威克漢姆的檔案，一直都是絕密。達西耗費了巨大的心血，最終，還是在康斯坦丁公爵的幫助下，才拿到了那一份極為精簡的軍事密檔。

喬治-威克漢姆。畢業于皇家陸軍學院，軍情六部特勤人員，軍銜少将，因犯有叛國罪而被秘密處決。

黏稠而陰冷的黑暗，像潮水般将他淹沒。淚水潸然而下，男人絕望的癱坐在書桌後面，心如同被鋒利的刀刃割裂，仿佛能聽到血汩汩流出來的聲音，痛得說不出話來。

終于，他再也無法克制那種痛楚，泣不成聲。

喬治，你怎麽能這麽殘忍？你在做這些的時候，考慮過我的感受嗎，哪怕只有一絲？

TBC

作者有話要說：

沒結束喲，別寄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