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再謀縱橫
在贏季的記憶裏,霍清流很少步出大殿,更別說陪着他的寶貝兒子欣賞蘭池美景。然而事實是贏奭就是有那個本事,當他聽說霍清流萬般無奈被那孩子拉走了的時候不禁莞爾。
當年秦王挖池引渭水起宮室,蘭池宮的名字就是由蘭池而得。
此時桃杏已謝,遠遠便可看見那一片拂風新綠極盡妖嬈。
霍清流此刻睡意席卷,就縮在樹蔭下阖目小憩。贏奭還沒玩夠,三番兩次要往他身上爬,被辛葭悄悄攔了下來。
小孩的興趣本持續不長久,幾次三番下來就放棄了往那個人身邊湊。很快他的注意力被別的事情吸引,就見他用一只胖胖的手指頭在席上那只精致的玉耳杯裏蘸了一下,發現沒人阻止又蘸了一下,仍沒人阻止,于是第三次、第四次……辛葭田必面面相觑,就在他們詫異目光下,那孩子把蘸了酒的手指頭送進嘴巴。不出意料,就見那孩子先是一愣,繼而小臉一皺,最初的新鮮好奇被口腔裏充斥的辛辣苦澀驅趕得絲毫不剩。
“呸!呸!呸!”
“滋味不好受吧?”
霍清流的聲音淡淡傳來,但沒有睜眼,又道:“下次若是再敢偷喝,就告訴你父王!”
“哇……”
霍清流猛地睜開雙眼,嘴角不停抽搐。
辛葭:“……”
田必:“……”
贏季到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麽一幅畫面,一個哭得稀裏嘩啦的小孩,還有圍在一圈表情龜裂的大人。
小孩哭成這樣,一圈大人也不好再責備了。
霍清流一臉疲憊,只有贏季知道原因。頭天晚上過于激烈持續時間又長久,霍清流翌日又被小孩拉出來,根本就沒有好好休息。
秦王一到,餘人極有眼色,悄然拉起小王子退開。片刻不到,柳林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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贏季端起耳杯放在鼻尖嗅了嗅,霍清流眼底充滿疑惑。跟着贏季的衣袖在他眼前劃過一道華麗曲線,一杯瓊漿盡數灑進蘭池。霍清流遠山微蹙,不知秦王意欲何為。贏季微微一笑,提起爐上小壺又滿了一杯遞給他。
“難得你被那豎子纏着還肯出來,寡人為你斟上。”
霍清流毫不猶豫接過玉杯一飲而盡,淡淡道:“一個稚子罷了。”
“大王好興致。”言下之意暗諷他連每日午後的大臣谒見也推了。其實這有點冤枉秦王,任誰兒子出了意外也要多關照些時日,更何況還有晉陽宮喪子一事,贏季子嗣單薄,大臣自然很有眼色,這些日子朝議後極少觐見,但凡不是緊要事能推就推了。盡管如此,贏季也不過比往日早回來一時半刻罷了。霍清流這麽說,其實也未必真是譏諷他,多半是自己和自己生悶氣。
他們極少有這麽輕松相處的時候,往日裏雖說也沒有劍拔弩張,但大多日子都被一種無形的壓抑籠罩。即使是稱霸一方的強秦之主,也有難以喘息的時候。他們活的都不輕松,只是沒人會說出來。贏季細想起來,這确實是第一次和他在後殿之外的地方獨處。很不想破壞這種愉快的氛圍,霍清流剛才那句大膽的嘲諷也就被他刻意忽視了。
摸了摸鼻子,贏季有些心虛的一笑。
“怎麽,還難受呢?”贏季在他後腰下面輕輕一拍,然後就看見霍清流像炸了毛的貓似得彈了起來,聲音更是透着緊張。
“大王!”聲音不大,但明顯帶了一絲警告。
贏季:“……”
贏季扶額,嘆道:“清流不必害怕,寡人不好野合!”
“這邊坐吧。”贏季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見他不動,又道:“寡人今日有事與你說。”
聞言霍清流這才與贏季保持了一定距離,在他下首位置坐了。贏季見此也不好再多說,就繼續了剛才的話題。
“郯、莒兩國依附趙國多年。徐、霍自周天子封侯之日起就依附楚國。”
毫無頭緒的話,霍清流莫名其妙。他很清楚秦王不會無緣無故提起這些侯國,果然贏季又說:“徐國公子術上月迎娶了莒侯之女,郯侯的女兒嫁給了趙王幼子。”
“如此一來,郯、莒、徐三國形成了一個小同盟,又不致失了楚、趙兩大國對各自的庇護。”
“寡人就是想告訴你,近來霍昭平有點小麻煩。”
霍清流莞爾,卻搖頭道:“他未必會看做麻煩。”
“哦,清流怎麽說?”
“徐國地處楚、霍兩地正中,自古左右逢源以求平衡。肯和昭平攻打郯國是其野心作祟,不懼趙王聲讨乃是自恃有楚為後援。衢州自古出名器,徐國豐富武備自是不想失去霍國這個盟友,何況徐侯的一位夫人還是吾王的女兒。”
贏季點頭道:“有點道理。不過——若是公子術娶的這位莒侯之女,母親是趙國人又會如何?”
“這……莫非——?”
贏季笑了笑,“寡人不過是使人促成了這樁好事罷了。清流不必謝了。”
霍清流很克制的咳了一聲,心道我沒打算謝啊!
縱橫之道不同時期不同策略,往往較量的是發動者的謀略與遠見。
這些不過是小事,名義上是給霍昭平制造一些小麻煩,伺機為他父親潞城君報仇,實則以秦王暗藏韬晦深謀遠慮之城府,這般費周折絕不僅僅是為破壞徐霍同盟這一事。
從贏季所言不難看出,如今秦國已經開始有所動作。
命運的巨輪已經緩慢啓動,每個人都将無法逃避被它碾壓的悲劇。
接下來二人又閑話一陣,無非各國局勢動态。贏季偶爾提起燕國,霍清流也沒表現出特別關注。贏季心情大好,忽然起身折了一枝柳條,然後就見秦王快步走到水邊把柳條往水裏一劃,出水後嫩綠的枝葉挂滿晶瑩水珠。跟着他就走回樹下,居高臨下看向仍在席上端坐的人,正色道:“春日祓禊乃是古禮,你卻不來。今日晴好,蘭池沐浴想你必定不肯,倒是有酒也可嘻游,就由寡人為你補上祓祭祓除不祥罷!”
霍清流磨了磨後槽牙,卻知自己沒有拒絕的權利。當下大禮拜了下去,高聲道:“臣謝大王!”
贏季勾起唇角。
“免!”
随着“免”字落下,柳條輕輕掃過霍清流額頭,霍清流無奈合上雙目。
跟着雙肩依次被柳條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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