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任務（2）

“半月之前，董老爺偕同夫人乘船出游，順道去探望女兒，途中不幸遭遇沉船事故，船只傾覆江心，船上無一人幸免于難！”月飛接口說道，漸漸将話題帶到緊要處，“二老罹難，身後留下萬貫家財，以及董爺在滬道經營的所有商號、船行、酒窖、錢莊、茶園……等記于‘董’氏名下的龐大産業；

“産業掌舵人猝然亡故，手下幫工一時沒了主心骨，想要重新啓動産業鏈、使所有環節正常運作下去，只有一個辦法——讓董爺指定的接班人帶着執掌的印信，完成繼任儀式，上海灘所有大佬、包括幫會大小頭目，見了董爺遺囑所定接班人、及那枚只有繼任者手中私藏的印信，才會依命行事！否則，群龍無首，董爺明面兒上苦心經營的所有産業将會土崩瓦解，名下商行四分五裂、漸漸為小頭目私吞或化為烏有！”

話聲一頓，月飛表情驟轉凝重，突然一字一頓道：“這所有的産業及巨富家財，董爺生前并未交付宗族親眷或其他人，唯一的繼承者，就是那位入庵帶發修行、即将年滿十八的董家嫡出千金——董小潔！”

“所以，我的任務是？”挑了挑眉梢，葉渎有了幾分好奇。

“文董家的人準備立刻接回董小潔，讓她來繼承其父遺産，并于上元節前大婚，與董爺生前選定的佳婿成親後，一同執掌大局！”月飛一語驚人，“你的任務是——随文董家的人一同前往接應，往返途中、全程保護董小潔，以及她貼身私藏的那枚極為重要的印信！”

“……這真是千總和茂坑人的意思？”葉渎十分驚訝，好半晌才回過味來，不由失笑道：“讓我這個做賊的去給千金小姐當保镖？你們确定自己不是在與人說笑？”

“丫頭，你自個兒說，南國北境，論空空妙手之技，還有誰堪與‘亵渎’匹敵？”

明叔突如其來的這一問，令葉渎覺着納悶，眨了眨眼，還沒顧得上答話，月飛已然在旁笑道：“除了壯年之時的千總，想必已無人能在葉佛爺手底下占得上風！”

明叔也笑了：“有‘亵渎’護駕，哪個小毛賊還敢來班門弄斧？”

“董爺家的那位大小姐，金枝玉葉；她貼身私藏的那枚印信，又是奇貨可居。少不了遭人觊觎！文董家派人前去這一接洽，長了眼睛的人自會知曉哪個是董家千金，為防沿途遭了賊手，文董家的人去接應之前，必會商榷萬全之策！”月飛一語道破其中緣由，“文董家的人在朝為官，在野，則不識草莽好漢，稀缺江湖人脈，這才拜托茂文昌茂師爺牽線搭橋，找到千手門的兄弟相助，于是千總向他舉薦了你！”

葉渎這才恍然大悟：大魚吞小魚、大鬼吃小鬼，敢情茂坑人打的如意算盤是叫“亵渎”這個行中翹楚、來幫着文董家防賊！

小賊見了賊王，自然不是相見歡的場面，而是相形見拙，再想行竊，也無從下手！只是……他們怎的就不擔心請個賊來，若是監守自盜，卻也易如反掌！

“千總信你！”明叔似是看出她心中的猜疑，解釋道：“而茂老，他信得過千總，也就信得過千總向他舉薦的人！”

葉渎笑了笑，心中不以為然，——這些官老爺可沒臺面上裝得那麽正派，即使不得已将重任托付于她，私底下也必會防範一二。

“此番只要葉佛爺肯出馬，宵小毛賊聞風即可喪膽！”月飛又道，“眼下，你得先讓道上的人聞到風聲，也好叫小毛賊趁早打了退堂鼓，一路上也少些波折。若是平安回到滬道，入了青幫勢力範圍，別人休想再碰董爺千金一根汗毛！只是接迎的路上須你出力防範、以确保萬無一失！”

讓道上的人聞得風聲？這話說來簡單，做起來只怕不易！

想要讓人知道她的行蹤，她就必須自行暴露！聽月飛言下之意，似是想讓她先幹上一票，方能驚動同道中人！——腦子裏一個閃念，她盯着月飛問道：“你們是不是事先幫我選好了目标？”

“是！”月飛毫不隐諱，在随身佩帶的一個牛皮紙包裏，取出一張黑白照片，遞上前去，叫葉渎細看。

“這人是？”

照片裏的男子，戴着眼鏡、手中執筆，似在伏案工作，葉渎瞧着卻是面生得緊。

“《中外日報》館中撰稿員。想要刻意暴露‘亵渎’的行蹤，散布滬上輿論，找此人，再合适不過了！”

月飛又指了指照片背面标注的報館地址——正是福州路北側望平街，那裏雲集了二十餘家報館，人稱“報館街”。

指明了目标方位後，月飛定定地看着葉渎，心中已然篤定：選了這個目标，葉渎定會欣然接受！

出人意料的是，葉渎不僅沒有立刻答應，反而猶豫了起來，“容我……再考慮考慮！”

她沉吟未決，感覺像是被人精心安排好了一切，只等她依從着、一步一步的走進局中。——這種被人左右了、身不由己的感覺，委實不太舒服，心底落了塊陰影似的，隐隐有種……不祥的預感！

“除了此人，你還有一個目标，”月飛卻徑自說了下去，“那人的身份較為特殊，我也不便詳細交代，今晚你只須去法租界公董局總董官邸，就能碰見那人，那人喜好夜裏騎馬出游，你只要見了一個能令人轉不開視線的男子，自會明白——那個人，就是你今晚的終極目标！”

一改之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态度，月飛此刻言中提到的“那人”似乎十分神秘。

葉渎此時此刻，尚不知自己今後的命運會與月飛口中提及的“那人”緊緊糾纏在一起，因此，她漫不經心的聽入耳，卻沒有太大的觸動，只是略為詫異——上海有花園弄跑馬場，喜好騎馬的人，不去跑馬場，去租界公董局總董官邸……是那人面子忒大？還是膽子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