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偶遇（1）

聽說，今晚挂牌演出的，是個雛鳥，扮相卻神似“玉堂春”，連戲班子老板也咋舌驚呼：“神形俱備、惟妙惟肖！”描畫了臉譜、上戲妝，一時，竟難分真假。

卻不知，與當年的花旦名伶相比，這雛鳥，能“鳴”得幾分火候？

如此一想，欲去瞧個新鮮、湊個熱鬧的人，卻也不少。賣票小童手中那一沓子門票，瞬間被一搶而光，最後兩張票，卻是落到了亵渎手中，虧了她眼明手快，搶到手的不是排椅票，而是二樓小包廂的貴賓票！

将兩張戲票捏在手心裏、捂熱了，她暗自琢磨着：阿笙素有唱曲聽曲、與人切磋技藝的這番雅興，今兒晚上帶他去戲園子看戲，他一準兒歡喜得緊！

正想得入神，她眼前仿佛閃現了阿笙那張俊秀的面龐，連忙擡頭，定睛一看——确實看到了一抹似曾相識的身影！那人竟是……

茹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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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拐角，一處豔色流融的娼寮之所，門前聚攏着一撥人。

徐娘半老的老鸨，領着三五個壯丁打手，一群人圍成個小圈子，将一個娼優窯姐兒圍在圈子中心。老鸨滿面怒容，一根手指頭戳出，直戳到窯姐兒腦門子上，啐着唾沫星子，怒罵了幾句，立馬讓壯丁扭住那窯姐兒，迫使其雙膝跪倒在地，往其小腹上猛踹一腳。窯姐兒吃痛匍匐在地，簌簌發抖，幾番驚吓，裙下竟濡染了濕漉漉的流尿。

老鸨俯身用手帕沾染了少許尿液，打開一個盒子，盒子裏裝着一只癞蛤蟆，似是海蟾蜍，将沾濕在手帕上的尿液滴在蟾蜍腹部，雄性蔗蟾竟有了反應，抱着自己的肚皮，激動得連聲呱躁，如催情一般！

老鸨見狀，臉色難看至極，劈手就扇了窯姐兒一巴掌，直打得跪在地上的窯姐兒歪倒了身子，似是暈了過去，老鸨還不肯罷休，又踹了兩腳，尖聲叫罵：“這賤人，果然懷了身孕！不知是跟哪個野男人懷的野種！”

“這、這可怎麽辦？徐家大老爺正等着……”

随侍一旁的小丫鬟，驚恐萬狀，顫了聲兒磕巴着。老鸨卻把手一橫，指揮着幾個壯丁将暈厥在地的人兒擡上一輛包租的人力車，叫腳夫拉着車，趕緊把人送去尚賢坊徐大爺那處裏弄住宅。

把人擡上車的一瞬，獨自站在十字街口的葉渎，恰巧擡頭往這邊看了一眼，驚鴻一瞥，她竟認出了那窯姐兒似曾相識的面容——

“茹惠？！”

莫不是自己眼花看錯？茹惠怎會出現在此處？

葉渎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一愣神的工夫，那輛人力車已載着那窯姐兒飛快奔出這條街區。不容遲疑，她拔腳就追！

人力車夫長年累月拉車漫大街地奔走，腳勁兒練得紮實，拉着車在人群中穿梭也游刃有餘、跑得飛快。

街道人多處，葉渎不便施展輕功，在後面追了片刻，見那輛黃包車倏地轉進弄堂，待到她也追進弄堂裏，卻傻了眼，——京師大小胡同多如牛毛，滬道弄堂卻也不少，大弄堂裏彎延着數條小弄堂，縱橫交錯，七拐八繞，如九曲回腸一般。她只稍稍慢了片刻，前方就不見了那車夫與車子的蹤跡。

不死心的，順着弄堂的拐角穿入另一條小弄堂，再往左轉又往前穿再往右繞……黑燈瞎火似的在大小弄堂裏亂轉悠，轉錯了一個方向，差之毫厘，便失之千裏！

跟丢了目标，徹底找不着了，她萬般無奈之下，只得向路人打聽：可曾見到一輛人力車穿過哪條弄堂？

弄堂裏，偶爾走着幾個路人，行色匆匆，在黃昏時分急着往家中趕，被她攔着幾番打探，個個都搖頭擺手，匆匆與她擦身而過。弄堂深處卻有一戶人家，開了扇柴門，往外潑了盆洗碗水，探出半個身子來沖沿路打探而至的葉渎張望了一眼，扯開嗓子喚了一聲：“嗳，那位教書先生！侬打聽的似八似徐姓人家？”

葉渎只隐約記得那老鸨當時沖拉車的車夫囑咐：将人送去徐大爺那處……具體也沒聽清楚，見門裏出來的婦人似是曉得徐姓人家住址，忙點頭稱是，婦人改用吳語又說了幾句，指明了一個方向，讓她趕緊照她所指的方位去尋，準能尋得徐姓人家。

葉渎連忙道謝，依照婦人所指的方位，趁無人之時，使了輕功、飛快奔遠。卻不知，自個兒這一去，是錯得離譜、再難尋得丢失的目标！——老鸨報的地名兒是“尚賢坊徐大爺那處裏弄住宅”，那婦人不明就裏，瞎指一通，竟将她指引去了徐家彙。那一片兒，路上撞見個行人，講的都是吳語，也不知是與她這滿口京片子的北方人交流中産生了歧義、聽錯了話或是會錯了意，有幾個沖她指路的本地人，紛紛指向了農莊別業那頭。

手搭涼棚翹首一看，一片農田的這個地方，竟突兀矗立着一幢法式宮廷式建築，色彩、外形酷似“白宮”，大片草坪外、鐵門圍攏處，挂了門牌。

葉渎近前一看，不禁啞然失笑：兜了大半個圈子，她竟鬼使神差一般，誤打誤撞的跑到了法租界最高行政長官的官邸——公董局總董官邸所在！

天色漸暗，法租界總董官邸裏頭卻未掌燈，主人猶未歸來，門裏門外卻沒有洋人警衛值班輪崗，連個看門的都沒有，寂靜的莊園氛圍裏，透着份古怪！

猝然，一陣“咯噠噠”的馬蹄聲，劃破了夜的寧靜，莊園外曲折延伸的林蔭小路上，一匹駿馬禦風馳騁而來，馬鬃波浪般飛揚，策馬揚鞭之人，提胯半伏于馬背，身上穿了一套西洋皇室風格的騎馬裝，頭盔、襯衣、簡潔修身的褐色馬甲，褲管紮在褐色長筒靴裏，——騎馬的年輕男子，氣宇軒昂之中，流出十分放縱不羁的潇灑韻致，一甩缰繩，遠遠的飛速馳騁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