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偶遇(3)

馬背劇烈颠簸着,缰繩有些不受控制地抖震,與風競速,放縱中的刺激與快感令騎士将束縛完全抛開——頭盔被抛甩出去的一剎那,不馴順地飛在風中的黑發,在淩亂的發絲縫隙間、騎士回眸一笑,笑得恁般放恣、又十分狂野,眼中似有一團火在燃燒!“不去望平街了!酸丁兒,你我一同,奔赴九幽地府,沖孟婆讨碗酒喝!抛下人生在世時的諸多煩惱!”

“……不!這世間有我抛不下的人,他叫阿笙!”

提及“阿笙”,她口吻中流出無限親昵,無視目前的險境,她居然掬起狂野飛揚在眼前的一绺绺黑發,心中想着阿笙的腼腆文靜,雙指夾着發梢輕輕掃過自個兒的嘴唇,微癢,一如那顆蠢動的心,——這個男子與阿笙截然不同,狂野如火的熾烈氣息,令她稍稍迷亂了神智!

“那姑娘叫阿笙?嫁給一個沒出息的酸丁,有什麽盼頭?你可別誤了人家,還是随我一同解脫吧!”

男子策馬狂野地呼嘯在阡陌縱橫之間,潇灑放縱的神采,如被夜風撩起的一團火焰,恣意燃燒、焰芒魅色勾人!

“記住今晚和你上窮碧落下黃泉的人——召喚火神的名字……”

“祝融?”

烈焰灼人,她卻似風神蜚蠊一般,從容的在夜風裏掬住他狂野不馴的那绺黑發,似風助火勢,一個無所拘束、一個不受駕禦,清風烈焰一相逢,便是那般的驚心動魄!——她笑着召喚火神之名時,無常鬼的拘魂索也在頃刻間降臨!她的整個身子突然抛飛了出去,如斷線的風筝,飛上半空——淩空墜落!

唏聿聿——

馬兒嘶鳴,人立而起,而後紮穩了鐵蹄,終是剎停了下來。

男子提拎着缰繩,讓坐騎原地慢慢轉了一圈,周遭巡視——沒有人!這段田埂兩側,有兩個爛泥塘,墜馬之人一旦落入泥塘,除了狼狽些,卻也不會受傷。他本想小小地懲戒一下那個酸丁兒,想要擊潰眼鏡底下那張總是從容淡定的笑靥,讓對方小小的驚慌一下,怎知……被自個兒的坐騎使了性子、抛甩出去的那位教書先生,此刻,卻似憑空消失了!

勒住缰繩,男子高高站到了馬背上,放眼張望,試圖往四周仔細尋找失蹤者的身影。猝然,他感覺到馬鞍後頭被什麽東西沉沉地壓了一下,先前掉落的那只頭盔,此刻竟被人撿了回來、重又遞到他眼前,有個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你在找這個?”

心頭“突突”一跳,盯着眼前那只完好無損的頭盔,感覺到馬鞍後頭猛然多了一個人,耳根子後面也有一股清風徐來般微涼的氣息吹拂,男子本能地想回頭往後看,但又似乎非常顧忌被人看到自己吃驚失态的表情,只稍稍偏了一下臉,就飛快地低頭穩了穩心神,這才緩緩轉身,面對那個宛如幽靈一般、重又出現在他馬背上的酸丁兒。這一回,他總算是正色打量起她來,眼底隐了幾分驚奇,口中卻道:“不,我在幫你找眼鏡!”

葉渎架在鼻梁上的那副老石頭眼鏡,已然摔在地上碎了鏡片,此刻,二人面對面騎在馬背上,如此近的距離,他終究是看到了她那雙烏黑發亮的眸中、睿智而銳利之芒,令人驚心,如有一抹冷電在她眸中一閃而逝,在他來不及捕捉的一剎那,她已內斂了鋒芒,淡然一笑:

“趕馬兒的,我要去的是望平街,而不是這個……”

葉渎随手把頭盔抛還給他,看了看四周,一望無際的田野,田間地頭,除了草垛、就是土堆,她忍不住苦笑:“這麽一個田間荒野,夜裏來此捉地鼠麽?”

“你還有貓頭鷹的能耐?”針尖對麥芒,他笑笑地回了一句,指尖勾住那頂頭盔,狀似閑散地看向不遠處,眼角餘光隐約瞄見幾個閃動着的鬼祟身影、在夜色中借着草垛土堆的掩護,正蹑手蹑腳地往自己這邊靠近。他心裏頭一樂,突然大聲說道:“不過是一些個狐朋狗友,約我今晚到此一聚!”

他這一喊,暗處潛伏的那幾個鬼祟身影,心知已暴露了行蹤,也不再隐藏下去,魚貫繞出草垛,或惱羞成怒地瞪圓了兩眼、或殺氣騰騰地戳指着男子,一開口,就是一通天王老子般粗橫的叫嚣,葷的素的一溜兒地蹦出嘴來,連帶着“三字經”統統出籠。

“沖你來的?”

來者不善,葉渎看了看那七八個糾結成幫、一起蹦出來叫嚣的地痞流氓,矮的長的、圓的扁的,奇裝異服、參差不齊,實屬烏合之衆。

男子點點頭,笑道:“老相好了!”而後一甩鞭子,“劈啪”一聲,原本叫嚣個不停的那幫地痞混混,倏地住口不言,有幾個目閃畏怯之芒,挪移腳後跟子,稍稍躲避在其餘幾個看似頭目的人背後,瞅這慫樣,準是在男子鞭子下吃過虧的。

“念什麽經?我可一個字都聽不懂!”男子用鞭鞘指了指剛才叫嚣得最起勁的那個小癟三,“你!對、就是你!你剛剛說——我的馬,它把你給怎麽怎麽了?”

“它沖撞了本大爺!”

小癟三指了指自個後腦勺,沖上前臉紅脖子粗地吼了一聲,又飛快退回幫隊裏,仗着人多勢衆,惡向膽邊生,沖男子叫陣:“小子下來!不跟本大爺磕頭認錯,這事就沒完!”

葉渎的眼睛可賊亮着,小癟三上前應答時,她就看到他的衣衫上清晰地落着一枚馬蹄印,烙下了印記一般,連帶着後腦勺腫起了好大一個包,——敢情男子的坐騎不止今晚闖過禍,前幾晚也沖撞過這一帶的地痞流氓?!怪不得人家拉幫結派地來尋釁挑事,就這人這馬這麽個放縱德行,捅到馬蜂窩也算是家常便飯了。

“你與你的冤家老相好,痛快聊去!在下告辭!”

這兒可沒她的事,犯不着杵在兩方人馬之間,當個愣棒槌。

正當她打定了主意,準備全身而退時,他卻一個手指頭戳準了她的鼻尖兒,沖那小癟三笑笑地說:“他罵你是個孬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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