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偶遇(4)

輕飄飄的一句調侃,令小癟三火燒眉毛般的跳起腳來,立刻将矛頭轉向了葉渎,嘴裏頭蹦豆子似的噼裏啪啦一通罵,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輪番問候了一遍,直罵得葉渎唇邊笑縷凝滞,跳下馬欲往旁側退避的足尖一頓,僵停在了馬前。

無辜受牽連本就叫人不爽,她回過身來,眸中流波睨了男子一眼,好氣又好笑地沖他說了句:“害人精!”

“無毒不丈夫!”

馬鞍上居高臨下,他臉不紅氣不喘,四平八穩。

“毒夫,今晚你可欠我個人情!”

他有縱火的本領,她卻有滅火的能耐,不論他領不領情,幫人滅火,他就算是欠了她一份人情!

入耳“毒夫”這個稱謂,他忍不住哈哈一笑,這一笑可壞了,原本就僵着氣氛、在那裏火藥味十足的叫陣的那幫子混混,齊唰刷瞪圓了眼看他,——這種場合突然發笑實在不應該,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是在笑話他們。小癟三們的怒火一下子被撩撥起來,摩拳擦掌擺開了架勢。

眼看對方真個要動手了,火上澆油的始作俑者一撥缰繩,帶馬退避三舍,竟兀自退出了戰火圈,留下個無辜引火上身的“酸丁兒”,首當其沖!

“慢來、慢來!”

就在這當口,“酸丁兒”當真似個書生氣十足的呆子,連忙擺手,竟還有心思與人評理:“此事與我無關!各位……好漢,消消氣、消消氣,有什麽事,好好說!”

“我呸!這呆鳥哪來的?講的什麽鳥話?”

能說得通道理的,就不叫混混癟三了。見對方似個笨拙的教書先生,還沒開打就先示弱,一衆地痞肆意嘲笑起來,更是無所忌憚、挑着嫩頭先下手,相互通了氣:“兄弟們,一起上,紅燒油焖、先解決了這個書呆子,再滅那個臭小子!”

“書呆子?”一只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被一群小混混圍在中間的葉渎,都不曉得自己這會兒是該笑還是該哭,易容成教書先生的一張臉呆呆的做不出反應,顯得更是傻勁兒十足!

“這呆鳥該不是吓傻了吧?”耍着雙節棍的地痞流氓當中,有一個手上功夫厲害些的,把雙節棍掄飛出去,以一個十分刁鑽的角度精準地擦着“酸丁兒”的面頰“嗖”地飛過,教書先生似乎被吓到了,呆呆地站着一動不動。亮出手上絕活的小混混嚣張而又得意地大笑起來。

策馬停在圈子外圍的男子,只是饒有興味地看着,略帶了幾許期待——他等着“酸丁兒”放聲喊救命,乖乖的跑回來沖他求救!

“別、別過來……”

“酸丁兒”卻似忘了喊救命,結結巴巴的,一面擺手示意那幫混混別追打過來,一面挪動腳步往三米多高的土堆後頭躲去。

那座土堆後面,還鏟着一叢等高的草垛,兩者之間形成了夾縫,狹窄的空間,容得幾個癟三魚貫而入,窮追不舍的、追打了進去。

看着那些人一逃一追的,都繞到土堆後面去了,男子終于下了馬,拎着馬鞭子,悠閑地踱步到土堆前,一面耐心等待,一面百無聊賴地把馬鞭往自個的靴子尖兒上敲擊,點敲出節奏,心裏默數着:

一、二、三……

數到第十下,心裏琢磨着也差不多了,再磨蹭下去,只怕“酸丁兒”會被那幫人收拾掉小命,他終于舉步,剛想繞到土堆後面去施加援手,卻聽得一聲驚叫突兀響起,緊接着又是幾聲悶哼,夾雜着有人倒地的悶響,随即是一陣倉皇奔逃的腳步聲,——他驚訝地看到幾個流氓癟三面如土色、連滾帶爬地從土堆後頭逃了出來,活像身後被鬼追着,這幾個混混吓破了膽,慌不擇路地亡命奔逃,一眨眼,就逃得不見了蹤影!

持鞭的指尖僵凝住了,男子心生疑惑,緊趕幾步,探頭往土堆與草垛所形成的那條狹窄過道夾縫裏頭張望,裏面黑不隆冬的,看不清楚狀況,他猶疑着、輕輕喊了聲:“酸丁兒……”

聲音剛落,突然有人從背後湊到他耳朵旁,同樣輕輕地問:“你在叫我?”

他如同被鬼拍了肩,猛地彈跳起來,而後飛快轉身,看到那位“教書先生”居然安然無恙地站在他面前時,他驚極反笑:“你、你在搞什麽鬼?”

“今晚的月色不錯!”她指東打西,信手指向夜空,見他當真擡頭去看時,她機不可失地疾步走向不遠處那匹馬,留下他一人,在原地翹首仰望夜空,疑惑地喃喃自語:今晚哪來的月亮?

今晚風大,雲層急湧,遮擋了月光,田野上一片漆黑,直到耳邊聽到熟悉的馬鳴聲,他才知上當,慌忙折返,就見“酸丁兒”竟縱身躍于馬背,抖開了缰繩……

“等、等等——!”

那是他的馬!

今晚來整人的他,卻成了被整的對象,還被個看起來傻裏傻氣的酸丁兒順手牽羊,劫走了坐騎,這這這……這叫什麽事兒?!

他飛快地沖了上去,哪知對方居然策馬徑直沖他奔來,即将迎頭撞上的驚險一刻,他點足騰身而起,躍上馬背,不由分說地張臂一把抱住那“酸丁兒”,準備将人拖拽下馬,怎料這一抱,竟抱了個滿懷!

猝不及防被他抱入懷中的葉渎,也是一愣,慌忙掙紮了一下,這一掙紮,他就覺得不對勁了——摟在懷裏的人,衣服底下那身段兒、那玲珑曼妙的曲線,怎麽……怎麽似個女子?!

手心如被燙着了一般,慌忙在對方胸前縮回之時,懷中的人兒也趁機掙脫他膀臂的束縛,在他愕然震愣的當口,一把将他推下了馬。

雙足一沾地,卸去下墜的勁道,他不敢有絲毫耽擱,又縱身向前阻攔,伸出一只手企圖挽住缰繩,卻被騎在馬上的人擋了回去。

葉渎飛快地往他的手裏塞了一物,“拿着,算是咱倆交換個信物,等你将它修好,再來尋我要回坐騎!”

手心猛然刺痛一下,他一低頭,看到硬是被她塞入手中的那副老石頭眼鏡,碎裂的鏡片殘留的尖利棱角深深紮進手心,來不及将它拔出,猩紅的血滴已然滲透出來,沿着手腕滑落,跌入塵中,混合着田間夜露,猶如驚碎了一地的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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