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變數（1）

馮三姑這才擡了頭，睜大眼睛仔細看看對坐的金書言，見真的是老爺生前指定的佳婿，她趕忙起身萬福，難以抑制心頭的激動，又是欣慰又是感慨地顫着聲兒道：“真、真的是公子您啊，多年不見，您又長個兒了！老奴可一直盼着您啊，還有小姐她、她也盼着您呢！”

老婦人激動得都有些哽咽了，那位“金貴的爺”卻還四平八穩地坐着不動，冷漠地将臉偏向窗外，愛理不理的，就好象這事兒與他無關似的，渾身都透着刻意疏遠的冷意。

原來……要與董小潔完婚的人，就是他！

葉渎聽這一番對話，算是明白了個七八分，也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心裏頭一空，像是突然丢了什麽要緊的東西，不自覺地往窗上看了一眼，看到倒影在窗上的那張俊顏，她無聲地嘆息：這人，偏生背負了她平生最最抵觸的官家身份，又與人訂了婚約，可惜了……

“三姑，您快坐下吧！”

讓個老人家尴尬地杵在那裏也不是個事兒，梅二姑娘又請三姑姑落座，才與衆人介紹了葉渎：

“這位葉姑娘，此番來是要貼身侍侯舍妹的，到時候就有勞三姑多提點照應了。”

“小姐有老身照拂着，二姑娘不必多此一舉！”

馮三姑繃着臉表态，不想接納董沁梅安排的人。

下人頂撞主子，令主子下不了臺，倒是外人不曾預見的場面，車廂裏的氛圍瞬間又僵住了。

梅二姑娘好歹還穩得住，沒動氣，似是有所顧忌，對這位三姑姑忍讓了三分，全當沒聽見馮氏剛才所講，沉下臉來，任由氣氛就這麽僵着。

這節車廂也就這麽幾個人坐着，旁人都不被允許入內，車廂裏的人都不說話了，這氣氛就僵到了底。正在這時，汽笛鳴響，一長聲的啓動注意信號中，這列蒸汽火車轟隆轟隆地開動了，逐漸加速，兩旁景致紛紛倒退，風，在窗外呼嘯，随着一陣搖晃，車廂裏的人都紛紛望向窗外，——月臺上留下道臺大人與那批差役，其餘人，包括報館來的那幾個，都乘上了火車。在另幾節車廂裏，有人興奮而高亢地唱着曲調，一路歡歌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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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趟火車的終點站，離着巴蜀依舊遙遠，又能否順利接到那位董家千金？——沉默的氣氛中，葉渎看車裏的每個人，表情不一，似各懷心思。

馮三姑懷中緊摟着包袱，閉目口念佛經，隐約聽得她口中念叨：“佛爺保佑！”葉渎忍不住轉眸看向她，眼角餘光卻略微掃過對座，不經意間覺察到那位“金貴的爺”此時正在悄悄打量她。

見她有所覺察，轉眸向他看來時，金書言目光閃爍了一下，不着痕跡地挪開視線，淡漠地看向別處去了。

坐得不遠的典谟，卻時刻留意着葉渎這邊的舉動，感覺到沉悶的車廂裏，竟漸漸滋生出微妙的一種氛圍來，他心中莫名忐忑難安……

火車行駛一路，正副司機和司爐全神貫注地忙碌，蒸汽機車後面拖挂着煤水車，排煙管上噴着氣，燃煤産生蒸汽助動、随輪運行加速，牽引着那幾節車廂，途經座座橋梁、涵渠。

初次搭乘這類新興交通工具的人們，時而驚嘆、時而興奮地呼出聲來，一路歡騰！

火車尾端那節車廂裏，微妙的氛圍也持續了一路。車廂裏依舊寂靜無聲，除了馮三姑閉目默念着什麽，個個都似流連窗外的沿途風景去了。

一路無事。

直到火車行駛到了終點站，在吳淞口炮臺灣的站點穩穩靠停時，馮三姑站了起來，跟衆人道了聲：

“到了，都随老身來吧！”

葉渎面露驚訝之色，梅二姑娘倒還沉得住氣，不多問，站了起來，默不做聲地尾随着三姑姑下了火車。

其餘人見狀，不敢怠慢，陸續跟上去，魚貫走出車站時，後頭還綴了幾個人來，遠遠地尾随着，保持若即若離的一段距離。

葉渎回頭一看，原來是那幾個報館來的人，以及那位黃包探。那撥巡捕房的人，卻被喝令留在車站，待乘客紛紛下車後，關閉了車廂門，逐一在車上檢查，一節車廂一節車廂的查看，以确保無人滞留或躲藏在火車上。

這趟火車的歸程，已被梅二姑娘花重金包下，返回途中，除了自己人，不允任何閑雜人等上車，這列火車，已成了董家專車！

離開車站，步行了幾個時辰，離吳淞口炮臺灣不遠，一個小縣城的西北面，衆人又徒步登上一座風景如畫的翠峰，在半坡上，視野豁然開朗處，一片宏偉建築赫然映入眼簾！

依着天然岩石石壁而建的這片西洋建築最前方，矗立着一座雕塑，月飛一見，脫口驚呼：“聖母瑪利亞！”

除了聖母瑪利亞的雕塑，那處依山而建的宏偉建築，西洋式風格的尖尖屋頂上，大大的十字架，十分醒目，——此處，竟是由洋人入中土布道所設的教堂！

峨眉山的淨庵，文殊菩薩道場，佛教信徒之地，——衆人來此之前，腦海中的遐想是山林中僻靜的尼姑庵一座，香爐上青煙袅袅，與此刻眼前所見，南轅北轍，真是相去甚遠！董小潔不在淨庵靜修渡劫，怎會跑到這洋人的教堂來？

目的地在此，當真任誰也料想不到！

衆人來到教堂前，愕然震愣住，葉渎看到其他幾個人的臉上也是深感意外的吃驚表情，才知董家千金的行蹤竟保密至此，董家二老生前放的煙霧彈，不知誤導了多少人？二老還曾乘船往返于巴山蜀水，難道是刻意布下的障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