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

作者有話要說: 《微故事》201404期刊

比雜志多了番外,因為有字數限制……T T

國師是個技術活

文/九錫少女(曾用:酸奶小花卷)

故事簡介:我萬萬沒想到,做一個國師不僅要會忽悠,還要救死扶傷、演技一流?這,這……到底是鬧哪樣?說好的專業對口、待遇豐厚呢?!

(一)朝廷首席大神棍

即使滿朝文武惡意中傷,也不能阻止我成為一代國師。

從普通道士半月之內升級為官方認證的首席大神棍,想想還是有點小激動的。不過,我才剛到太史院點卯,屁股還沒落到這第一把交椅上,竟然就出事了!

“元道長——”院中的小掌歷趙升飛奔過來,“門口來了個找,找事兒的!”

我擡腳就踹了過去,“叫我國師!”

趙升抱着腿誇張地嗷嗷直叫:“國師大人!”

我滿意地應了一聲,“你剛才說誰找事兒來着?”

趙升嗖地湊過來,“有個同行在門口……”話說到一半,他又改口了:“啊不,他進來了!”

我擡眼一看,正見個穿着道袍的少年拿着羅盤,在院子裏旁若無人地穿行。

我皺了皺眉,還沒開口,趙升先嚷嚷起來了:“喂喂,說你呢,誰讓你進來的!”

少年回轉身來,但見他臉若脂玉眼似桃花,長袖飄逸宛如谪仙,只可惜一張嘴秒變神棍——“貧道路經此地,見陰雲不散煞氣沖天,料想是風水不好,故來查探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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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到朝廷神棍根據地裏來說風水不好?這……

“你腦袋是不是被驢踢了?”趙升面色古怪。唔,果然不愧是我的得力下屬,真真是說出了本國師的心聲!

少年沒理睬他,徑直走到我面前,“這位大人好生面善,貧道要為你算一卦姻緣。”說完,他半閉着眼掰了幾下手指,故作深沉開口道:“大人,你紅鸾星動,明年将有出閣之喜。”

話音一落,趙升噗地笑出聲,我眼風一掃,他立刻規矩了。我看着面前的人,終于忍不住冷笑開口:“這話你前年就說過。”

少年信誓旦旦:“天道無常,一切只是機緣未到,這次貧道肯定看準了,你明年絕對成親!”

我嘴角一抽:“你去年也這麽說。”頓了一下,又補了一句,“連字都沒錯一個。”

“唔……”少年沉吟一下,眼角眯了起來,“今年還沒過完,你如何知道你嫁不出?”

趙升一臉驚奇,望着我們似乎發現了什麽。

我摁住額上突起的青筋,敗下陣來,“皇上,你鬧夠了沒……”

“咕咕……”回答我的是一陣腸道蠕動。他啓齒一笑,摸了摸肚子,慵懶道:“朕今晨還未用膳,姑且在國師這裏将就一下吧。”這人臉皮忒厚,這會兒被我拆穿,又從神棍秒變正常。

我舒了一口氣,正要答應,又聽他嘆了口氣:“腹中空空果然會功力大減,待用完早膳,朕要繼續為國師推算姻緣。”

我頓時有種深深的不祥感,眼角一抽,這才瞅見身旁的趙升已完全驚呆在原地。

(二)皇帝是個大神棍

說起來,我能這麽快升職加薪,當上小道長,出任大國師,走上人生巅峰,完全是因為我上面有人!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今皇上,霍啓淩。

霍啓淩登基已有三年,雖然一直無心朝政,但卻做了一件比他所有祖宗都成功的事,那就是——求仙問道。

年紀輕輕就開始神神叨叨,霍啓淩他不是腦子有病,只是童年教育有問題。

這孩子從小天資聰穎,可惜身體虛弱。他的母親張淑妃在先皇耳邊吹了無數次枕邊風,終于使得先皇答應讓他去九英山天玑道長處調養身體。拜這個決定所賜,小霍啓淩身體倒是調好了,卻從此熱衷修道。十年之後,先皇病重,霍啓淩接旨回宮。先皇見到當年病怏怏的兒子,如今生龍活虎,而且360°無死角和自己年輕時一樣帥,心中歡喜,彌留之際傳位于他。霍啓淩就這樣靠長得帥得了皇位,所以對這個位置沒有半點感情,整天都琢磨着如何跑回九英山繼續修道,連他母親張太後都攔不住,最後還是丞相聰明,說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世,大隐隐于朝,在民間修行不如在朝廷修行。霍啓淩接受了這個說法,然後把朝廷搞得烏煙瘴氣,三天兩頭穿着道袍來上朝,更指使禮部把大臣們上朝手裏拿的笏板硬生生換成了三柱香……

唉,照霍啓淩這表現,真真兒是個要亡國的前兆,我……必須抓緊發展我的神棍事業,呃,在發展事業之前,還得先貢獻早飯。

“這……”霍啓淩坐在神棍第一交椅上,用一根筷子串起食物,語調透出一股子嫌棄:“是什麽?”

那團泥巴色軟綿綿的東西在我眼前冒着熱氣,我捂着比他更加饑餓的肚子默默地翻了個白眼,“回皇上話,這是面食家族中最近崛起的,荞面饅頭。”國師不用上朝,我向來都帶着早飯來點卯,現在皇帝提出蹭飯,我也只能拿自個兒早飯當禦膳了。

霍啓淩的眼神瞥向另一盤。

我覺悟甚高,忙道:“這是蔬菜家族廣受追捧的,鹹菜。”

霍啓淩看看饅頭,又瞅瞅鹹菜。

我心領神會,喜笑顏開:“粗茶淡飯入不得皇上貴眼,不如……皇上還是回宮吃吧。”

霍啓淩擺了擺手,看着我目光無比悲憫,“想不到愛卿的日子過得如此清苦……”

這……是要加薪的節奏?我笑得殷勤,還沒說話,又聽他蹦出一句——“朕用膳之後,一定幫你算出段改變人生的姻緣。”

我:“……”

皇帝坐着,我站着,皇帝吃着,我看着,但這個早晨注定可以更悲傷。正當霍啓淩一邊嫌棄,一邊高貴優雅地……啃饅頭,趙升又一次飛奔進來——“國、國師,外面又來了兩個找、找事兒的!”

“本國師不在,讓他們改天來找事兒!”人紅是非多。我心頭窩火,當下一腳把趙升踹出門去。哪知我這腳才将将收回,他又蹿了進來,臉憋得通紅:“國師、大波、大波!”

“大波?”霍啓淩恰好吃完饅頭,眼光向我斜來,舔了舔唇,我立刻收腹挺胸,他眼角一眯,與此同時,院子裏齊刷刷驚現一群道士,而趙升終于緩過氣兒來把話說全了:“國師,一大波同行正在靠近!”

我神色讪讪,霍啓淩露出一個我早知道不是在說你的表情,那雙燦若桃花的黑招子滿滿都是捉弄的笑意。我克服住想要以下犯上的心态,挪步到了門口,正打算開口喝問,目光卻停在了為首的道士身上。

這人真眼熟。面如傅粉,劍眉颀長,泛着桃花的雙眼和霍啓淩有三分相似,卻不似那般時時刻刻都帶着笑,只幽靜冷冽,像還飄着雪花的早春剛剛探出一枝花骨朵兒。就這氣質,不知甩了霍啓淩幾條街。

我樂呵呵地湊上去:“睿王殿下……”

這群道士的帶頭人是皇帝的長兄,睿王霍祈瑞。此時,他神色冷淡地颔首,瞟了我一眼。

我因他涼飕飕的眼神縮回了一只腳,是了,人前不能太熟稔。眼風快速在他身後掃了兩圈,好幾張熟面孔都對我怒目而視,我心裏一咯噔,就見霍祈瑞率先撩袍跪下,低沉的嗓音不卑不亢:“臣霍祈瑞,恭請皇上回宮上朝。”

話音一落,他後面那群人齊刷刷跪了一院子:“恭請皇上回宮上朝。”

我和趙升都被這陣勢驚呆了,風過,将我剛才關上的那半扇門“吱呀”吹開,霍啓淩手拿羅盤站在門邊,袍角飛揚,笑容懶散卻含了一絲無奈——“貧道已經說過了嘛,今日沖煞,不宜上朝呀。”

所有人:“……”

(三)睿王才是我男神?

雖然皇帝和我有着同樣的信仰,但我還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說一句:有個神棍做領導,真是太糟心了!

繼将笏板改成三柱香後,霍啓淩又開始折騰禮部,讓把朝服換成道袍,理由也很充分——“信仰不同怎麽共事?不穿道袍朕就不上朝了。”禮部也不想替皇帝的懶惰背黑鍋,咬着牙好不容易把工作落實了,衆臣穿着道袍來上朝,眼見霍啓淩都走到龍椅前了,衆臣正準備朝拜,不料,霍啓淩盯了羅盤半晌,蹦出一句:“今日不宜上朝。”然後拍拍屁股……轉身走了。

事情到此結束的話也就算了,大臣們至少不會把這個事情扣到我頭上來。可恨的是,霍啓淩心血來潮,擡腳就往我太史院跑……雖然我知道他是因為終于遇見我這麽有真學識的同行而激動不能自持,可惜俗人不懂知音難覓,于是我背上了大黑鍋,就連喬裝來到睿王府的時都能聽見自己的赫赫“盛名”——

“哎,你聽說了嗎?皇上為了國師已經連着幾天不上朝了!”仆人甲鬼鬼祟祟。

“什麽?”仆人乙茫然,“皇上不是經常不上朝麽?”

仆人甲反駁:“和以前可不一樣!這次是為了和國師在一起才……啧啧,絕對是龍陽之好!”

仆人乙困惑,“國師不是女人嗎?”

仆人甲不以為然,“你見過那麽平胸的女人嗎?”

“喂!……”我的性別有那麽模糊嗎?!話才出口,肩頭突然搭上一只溫潤的手,旋即一把冷清的嗓音響在頭頂,“交給我來。”

我仰頭,但見青衣冷冽,身姿卓越。霍祈瑞神色淡漠地睨了身後一眼,兩個親信将先前嚼舌根的仆人抓走了。他這才看向我,“這些日子,委屈你了。”

我臉上一紅,嘴角翹起:“為了王爺,什麽委屈都值得。”

霍祈瑞眸色深深,低沉的嗓音難得透出一絲柔和:“壽宴的事,你可準備好了?”

他說的是明日太後壽宴招我觀星推演之事。我莞爾一笑,回道:“王爺放心,一切會按照王爺的計劃進行。”

霍祈瑞颔首,凝視我片刻,“這幾日,我會多派幾人暗中護你周全。”他擡手挽過我耳邊青絲,細心叮囑:“還有,務必讓趙升跟在你身邊,他也會些功夫。”

我皺了下眉,遲疑道:“王爺不必分心于我,若是計劃成功,你身邊必然危機四伏,要多留幾個人相護才好……”

“無妨,本王還不缺這幾個人。”霍祈瑞握了我的手,掌心的溫暖令我心中一顫,他看着我,眼光溫柔,“元兒,待到事成,必不負你。”他冷峻的面孔愈發靠近,濕熱的呼吸沾染到我的皮膚令整張臉都燙了起來,心如鼓噪,我下意識地想要逃開,但轉念間又努力克制住了,只閉着眼僵硬地站在原地。熱氣愈來愈近,幾乎碰上我的唇,我渾身過電般的一顫,差點尖叫起來,然而我的尖叫還未出口,那熱氣已擦過我的唇瓣,在腮邊落下一片柔軟。

我驀然睜眼,摸着腮邊他落下的吻,強作鎮定綻出一個笑。

霍祈瑞眯着眼,不同于霍啓淩的慵懶,這個動作他做起來有一種危險的美感,那探究的目光讓我一身汗毛倒立。半晌,他臉上的神情轉為歉然,“是我唐突了。”他摸了摸我頭頂的發,嘴角微揚,如春雪消融,“以後我會給你更多時間适應。”

我垂眸做羞澀狀,藏在身後的手卻緊握成拳。

(四)壽宴

霍祈瑞要謀反。

他本是先皇的嫡長子,比庶出的霍啓淩更有資格坐上皇位。可惜,皇後早逝,先皇癡迷于霍啓淩的母親張淑妃,對霍祈瑞一直不冷不熱,後來更是為了避免霍祈瑞上位後報複張淑妃母子便将皇位傳給了霍啓淩。

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但我現在的境況注定比這個故事更悲傷——為了讓我全力配合,霍祈瑞派了四個殺手暗中保護我,明面上還跟着個趙升近距離監督。

我造,我又一次用生命秀了智商。我才不信霍祈瑞布置下這個陣容,只是為了保、護、我!

偷雞不成蝕把米。

我哀傷地嘆了一口氣,在笙歌鼎沸的壽宴上滿臉郁卒。

“國師,國師……”趙升的呼喚拉回我的思緒,我扭頭看他,他神色焦急:“皇上已經喊你幾聲了!”

一角明黃在餘光中飄過,我擡頭一看,霍啓淩不知何時已來到我身前。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穿得很正式,那身天子朝服在燈影下熠熠生輝,高貴雍容,他俊秀的面孔在此刻看來威嚴冷漠。

真是奇怪,明明平日是那樣懶散的性子,現在換一身衣服,竟也穿出了上位者的氣度,明明就在眼前,卻仿佛已隔了萬水千山。

還好,陌生感并沒有持續太久,在我愣神的時候,霍啓淩對我擠眉弄眼:“朕知道朕長得帥,但……國師你一直盯着朕看的話,朕會誤會的喲。”

我……究竟是為什麽剛才會覺得他高大上!揉着抽搐的嘴角,我屈膝行禮,“皇上何事喚臣?”

霍啓淩并未言語,上下打量了我幾圈。我渾身不自在,正要開口,他已先說道:“太後要見你。”我一怔,他勾了勾手,“跟朕來。”

我跟上他,戰戰兢兢地在朝臣們的跪迎下來到張太後身前。怎麽說呢,這個先皇最寵的妃子有着理應受寵的本錢。年逾四十,卻風華依舊,精致的臉上幾乎沒有皺紋,含笑時那如水的溫柔仿佛可以将人溺斃,唯一可惜的是,她近幾年來眼神愈發不好了,據說是年輕時做針娘留下的隐疾。

在霍啓淩的引導下,我向太後行了禮,她把我喚到近前,拉着我的手,眯着那雙看不真切的眼睛看了我半晌,突然笑眯眯道:“你就是傳言中,我兒子在外面包養的媳婦兒?”

我一口老血差點噴出。這……什麽邏輯?呸,不對,誰是他媳婦兒?!緩了緩,我覺得有必要澄清一下:“太後……我是國師……”

“哦……”太後拍拍我的手背,和藹地笑了:“閨名叫國師?真別致啊……”

“……”太後您究竟是眼神兒不好,還是腦子不好?!

縱使我憂郁得無以複加,也無法阻止事情的繼續發展,在察覺到身後的趙升在扯我衣角以作提醒後,我立刻變身神棍,“無上天尊!”甩了一下拂塵,我大聲道:“啓禀太後,臣奉命前來觀星推演,願為太後添福納吉。”

太後被我這一嗓子吼得怔住,又眯着眼瞅了我半天,才抓着霍啓淩的爪子問:“皇帝,這人何時來的?怎麽和你媳婦兒這麽像?”

我一個踉跄,霍啓淩咳了一聲,憋着笑:“母後,您還是先聽聽國師推演的結果吧。”

太後點點頭,輕皺眉頭似乎在回味霍啓淩的話,那飄忽的目光再次望向我時,我聽見她疑惑低喃:“連名字也這麽像?”

“噗……”霍啓淩終于繃不住笑出來。

我臉色一黑,原想瞪他一眼,卻忽覺心頭發毛,有一種深深的不祥感,我驀然回頭,果然對上了不遠處霍祈瑞冷飕飕的眼神,我一哆嗦,連忙從趙升手裏接過觀星冊,對太後道:“禀太後,此乃太史院近十天的星象記載。”我随手翻開一篇,擡手指向夜空北方的一處星辰,“此乃紫薇垣,象征皇室。”我又指向西方,“這是西宮白虎。”一甩拂塵,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道骨仙風,“此二星本應交相輝映,但近來西宮白虎卻隐有蓋過中宮紫薇之勢,此乃大兇之兆啊!”

霍啓淩并沒有擡頭去看我說的星辰,只是似笑非笑看着我,眼中意味深長。我心頭一緊,太後先開了口:“哀家不懂什麽兇啊吉的,你且說說如何化解吧。”

我斂眸垂首:“禀太後,只需擇吉日讓皇上去京郊‘承乾臺’祭天即能化解。”

太後側首問霍啓淩:“皇帝,你怎麽看?”

霍啓淩搖頭蹦出一句:“兒臣只會堪輿占蔔,不懂星象。”言罷,他笑了笑,“不過……就照國師說的做好了。”

我的心情十分複雜,悄悄呼出一口氣,手心的汗幾乎将觀星冊的一角打濕。其實,他只需再靠近一步,就會發現觀星冊根本一字也無。其實,只要讓我再解釋一下星象,就會知道西宮白虎在深秋初冬星光粲然是再正常不過的現象。那時,我就會被拆穿,失去做棋子的價值甚至活不過今晚,但卻可以保他不陷入睿王的陰謀。

可是,他始終信我。

(五)祭天

我心神不寧。

睿王逼我用祭天為借口騙霍啓淩去‘承乾臺’,傻子也知道這是陰謀,所以我此刻萬分焦急地想要将這件事透露給霍啓淩,但整場壽宴趙升都寸步不離地跟着我,我完全沒有機會。

恍惚中我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帶着三分慵懶七分笑意——“國師,你就這樣喜歡朕麽?又看呆了?”

我回神,這才發現壽宴不知何時已經結束,周圍除了我和趙升就剩下霍啓淩和幾個服侍的宮人。禦花園中粉色海棠連成一片,在這初冬的夜晚格外嫣然,霍啓淩站在花旁,眉眼含笑,相映成畫,他向我伸手,語氣略有無奈:“走吧,朕的禦辇就在前頭,借你坐到宮門好了。”除了皇室可以在皇宮裏駕車之外,其他大臣的車馬都只能停在玄德門,我也不例外。

我真的有些看呆了,又開始恍惚,直到霍啓淩牽住我的手,肌膚相接,我驀然眼前一亮。

霍啓淩帶着我向前行去,趙升緊緊跟在後面。一路上我面色如常,小指甲卻一直在霍啓淩手心描摹着“反”字,我相信只要他智商正常都會明白,可是眼看禦辇就在近前,他卻一點反應也無,我暗自焦急,突然手上一緊——他攥緊了我手,我心中一喜,擡頭,他向我眨了眨眼。

這時我們剛好走到禦辇前,霍啓淩拍拍我的手背,附到我耳邊低道:“你的心意朕明白了。”言罷,他招了下手,一個宮人趴到地上,請我上辇。他言笑晏晏:“夜深了,早點回去。”

心頭的大石頭終于落地,我高興地跟他道別,完全沒有察覺他話中的不對。

安慶三年,十一月廿九,忌婚嫁,宜祭祀。皇帝前往‘承乾臺’祭天祈福,攜三品以上朝臣及國師随行。

祭天儀式舉行得出乎意料地順利,不到午時便結束了,只待午休之後便能回宮。由于這期間霍啓淩一直表現得很鎮定,我也漸漸放下心來,雖然我不知道睿王謀反的具體計劃,但既然那晚已經傳達出了信息,我相信霍啓淩一定有他的措施,只是……沒多久我就發現我這個想法簡直圖樣圖僧破,霍啓淩他的智商真的待、拯、救!

用過午膳,我打算曬曬太陽什麽的,正打着哈欠從分給我休息的房間裏邁出一只腿,卻驀然和進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誰敢沖撞……”我有些窩火,揉着腦門,一擡頭就僵住了,硬生生将後面的聲音吞了回去。

眼前的人赫然是穿道袍的霍啓淩。我尚摸不清情況,卻突然聽見院門口好像有聲響……我心頭一緊,想到霍啓淩現在身邊完全沒人保護,如果趙升來了一定會見機刺殺!這個念頭一起,我立刻慌了,忙扯着霍啓淩就往房裏躲,“快點快點!”

霍啓淩半推半就地被我推搡進了房,還笑嘻嘻地來抓我的手,“別急,別急嘛……”

我一邊躲閃,一邊推,“再遲就來不及了!”我都快急瘋了好嗎!

“來得及來得及……”霍啓淩終于成功抓住我的手,朝我眨了眨眼,“朕已經吩咐晚些回宮了,你想試什麽姿勢都來得及。”

我手一抖,有種不祥感,“這……和姿勢有什麽關系?”

霍啓淩用腳關上房門,用小指在我手心劃拉着,低笑:“那晚你在朕手上這樣這樣……難道不是叫朕來幽會嗎?”他将我扯到懷裏,順帶在我頭上親了一口,“來吧,國師!朕準備好了!”

來……你妹啊!我如遭雷劈,反應過來時候,外衣都被他脫掉了。我掙紮着騰出雙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咬牙切齒:“睿王要謀反,別跟我說你真的一點應對都沒有!”

“唔……”霍啓淩正要扯開我的綏帶,見我是真的急紅了眼,他才緩緩收手,在我頭頂揉了兩下,聲音悶悶的:“這個時間談朝政,元方,你真是煞風景……”

我徹底暴走:“不許叫我元方!”與我的怒吼聲同時響起的是房門被打開的聲音。

趙升滿身血腥站在門口。

整個世界都靜了。

(六)逃命

“皇上,情況有變,請速速移駕!”趙升跪了下來,面無表情的臉,讓人感到陌生。

我還沒機會搞清狀況,就被霍啓淩套了件大氅,拉着往外跑,一出院門我就看到四具穿着黑衣的屍體,那是睿王安排在我身邊的殺手。濃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嘔,我強忍不适,一擡頭,卻見山頂上的‘承乾臺’火光沖天,我這才發現周圍的情況實在不妙,到處都是厮殺聲、尖叫聲,整座山峰已經亂成一團。

眼前的種種表明睿王已經行動,但誰也沒料到他竟然會用屠山這樣直接又殘忍的方式。在這樣幾近瘋狂的攻勢下,讓霍啓淩所有的計謀應策都落了空,恐怕……睿王根本不是要皇位,而是要霍啓淩的命。

霍啓淩的臉色不是很好,他繃着嘴角,緊緊攥着我,在一片狼藉中左躲右閃,幸而有趙升在旁協助,才沒有受傷。我隐隐猜到霍啓淩是要去和埋伏的兵馬彙合,只是這遠比我想象中難,而且越到後來越難,所有人都殺紅了眼,不管是自己人還是敵人,見到就殺,趙升疲于應對,而我們在逃跑中也與目的地越來越遠。

在最後一次被三人圍攻的時候,我們終于被逼上懸崖。

雲霧缭繞,全然看不清下面的情況,崖上勁風吹亂我身上大氅,霍啓淩的聲音和他的手一樣冷,“元方,你怕嗎?”

我咽下一口唾沫,看看懸崖,又看看趙升揮着劍幾乎沒有了章法,心裏滿滿都是絕望,于是我說:“我怕得要死!!!”

霍啓淩怔了一下,面色糾結:“我以為你會說……有我在你就天不怕地不怕。”

我翻了個白眼,突然看到趙升被踹到在地,口中鮮血狂吐,三個人被趙升殺了一個,現在有兩個向我們奔來。

我這下是真的哭了,忍不住節節後退,驀地腳一滑,我……終于踩空了,連帶霍啓淩,一起被我拉下懸崖。

巨大的失重感讓我恐懼至極,旋即我感覺腰間一緊,我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呼嘯寒冷的勁風中,我耳邊只有略快但铿锵有力的心跳聲。

(七)元方

我曾經看過很多話本子,裏面有好多掉下懸崖而不死的方法,譬如下面是水,譬如挂在樹上,但無論哪一種方法都沒有講過,掉下來的人會死一個活一個。

所以當我渙散的意識逐漸拼湊回來,勉力爬起來,發現自己躺在一片草叢裏時,我就想,霍啓淩絕對不會死。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想去找他,卻驀然被一個東西絆倒。我氣急敗壞回頭去看,然後就瞄到那一角熟悉的道袍,我忙手腳并用爬過去。

他的情況并不好,臉色蒼白,右小腿腫得發亮,我拍着他的肩喚他的名字,可是我喊了半天他都沒反應,我越喊越害怕,覺得被話本子欺騙了感情,加上之前受了驚吓于是哭了起來。不知哭了多久,突然聽到有微弱的□□,我頓了一下,扭頭一看,霍啓淩緩緩睜開眼,聲音輕得仿佛随時都會消散:“別哭了……我還沒死呢。”

我“哇”地一聲哭得更歡了。

霍啓淩愣了下,手指艱難地伸過來碰了下我的手,“你,你究竟在哭什麽?”

我一邊抽泣一邊說:“我剛才以為你死了,想到要給你挖一個巨坑覺得壓力好大。你現在活了,我想到以後都要照顧你……壓力更大了!”

霍啓淩滿臉郁卒,恨不得掐死我。

在荒郊野外求生對于我和霍啓淩來說不算難事,難的是,霍啓淩摔斷了右手,而右小腿骨裂腫得吓人,必須好好調養。

我掉下來的時候是直接吓暈了,霍啓淩說本來他是被半山腰的樹枝挂住了,結果懷裏抱了一個我,超重之後才摔下來,又遇到下面是一片樹林,緩解了下墜的力道,但掉下來時候他一直把自己當人肉墊,所以他摔得很嚴重,而我還健全。

他憤憤不平地嚷嚷:“如果你不照顧我一輩子,你都還不了這個人情!”

我翻了個白眼拿着削好的木板,一邊固定他的手一邊說:“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人滅口,一輩子不用還人情?”

他痛得龇牙咧嘴,“元方,你這個白眼狼!”說完又用完好的那只手摸了摸肚子,撇了撇嘴,“元方,我要吃肉!”

我整個人都不好了:“再叫我元方,我掐死你!”

霍啓淩全不在意,明明額頭冷汗叢生,居然還能笑得出來:“不叫元方叫什麽?國師?元元?方方?”他列述了一遍所有叫法,然後嘆了一口氣:“其實你師父給你取這名字挺好的,你為什麽老是要嫌棄呢?”

我實在忍無可忍,閉着眼手上使勁一扯,霍啓淩立刻痛得嗷嗷直叫。

耳邊清靜了。

(八)我們的故事

師父說天圓地方,包納萬物,于是給我取了個諧音名——元方。

我是被師父撿來的,一直帶在身邊。師父雖然名氣很大卻很少出山,所以鮮少有人知道他還有我這麽一個徒弟。

六歲的時候師父領來一個和我同歲的小男孩,那個男孩長得很漂亮,笑起來的時候好像有朵朵桃花迎春綻放,可是那個男孩身體很虛弱,一直養了一年,他才能經常出房間和我一起玩。他剛來的時候很恬靜,幾天也不說一句話,我很喜歡他,就經常摘些山上果子花草給他。可是漸漸的,我就不喜歡他了,因為他總是欺負我,學東西也比我快,自從他來了,師父老是說我笨。

我很貪吃,所以小時候長得很胖,于是七歲的時候,他就喜歡捏着我的臉說,元方元方,你果然又圓又方。你看,你身體是圓的,臉是方的。

我非常委屈,就去找師父告狀,可是師父說,元方啊,你要多讓着他,若是他長大了記仇的話,你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我當時不明白為何師父會這麽說,但後來我知道了……那個男孩是皇宮裏的人,與我本不該有際遇,是因緣巧合,我們才會遇見。

我從夢中醒來,身邊的火堆已經快要滅了,身旁的霍啓淩還睡,眉頭蹙起,看來是身上的痛楚讓他睡不安穩。

我加了些柴火,思緒突然飄得很遠。

一個月前,我收到了一封信和一只玉佩,我認得那只玉佩是霍啓淩的貼身之物,而那封信的大意是睿王要謀反,讓我下山助他。

于是我收好行裝拿着信去向師父辭別。

師父看了那封信很久,問我,自古為帝者,無一不是兔死狗烹之輩,你如此為他,值得嗎?

我當時回答得很堅定,我說,如果一件事非要考慮值得與否再做,那麽這件事根本就不值得做。其實霍啓淩已離開三年,而我們也再無聯系。只是……十年青梅,我知道,他一直在我心裏,現在只是多一個讓我去找他的借口。

師父悲憫地看了我一眼,長嘆一聲,孽緣。

我義無反顧地下山了,只是下了山我才發現要見到霍啓淩很難。而且我一下山居然就遇上了搶劫,是一個華服公子救了我,而他長得和霍啓淩有些像。後來我發現他竟然就是霍啓淩信中提及的睿王!于是我借此機會潛伏在他身邊,受他力捧成為京城第一神算,然後霍啓淩召見我,随即封為國師,我們默契地在人前裝作不認識,只等睿王落網,沒想到……最後落得如此田地。

我正想得出神,霍啓淩嘤咛一聲醒轉過來,“元元,我要吃肉。”

“……”我開始覺得我下山是個錯誤的決定。

(九)回去

随着天氣越來越冷,山崖下開始飄雪,我找到一個可以避風的洞口,于是我和霍啓淩就這樣在住了下來。

因為從小在九英山上修道,所以我和他的野外生存能力都很不錯,我找了草藥給他敷,他腳上的淤腫倒是消得快,只是仍然不能用于行走,這就成了他耍流氓的最好借口。譬如穿衣服時——“元元,我腳痛手痛,穿不上褲子了!”

出恭時——“元元,我解不開褲頭了!”

睡覺時——“元元,底下的石頭咯得我腿痛!”

我再次覺得下山就是個錯誤!

時間過了大概有一個多月,霍啓淩的傷腿終于可以直立行走,于是這段時間他開始研究如何單手将我壓倒,并且讓我反抗無能。

與某蟲上腦的雄性不同,我開始覺得無聊追問起睿王謀反那天的事。

“那天究竟是怎麽回事?趙升怎麽突然開始保護你了?”

霍啓淩拿着小石頭在身上比劃研究穴道,并不肯告訴我,最後我問得緊了,他才抛出一顆石子,漫不經心吐出兩個字——“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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