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周捕頭回來得晚,沒多久縣衙就放衙下鑰了,趙好也只得回家去。

進自己家門前,趙好先看了眼隔壁衛知拙的屋子,只見院門緊閉,院子裏也沒什麽聲音,完全不像有人在家的樣子。也難怪她原先一直以為這屋子沒人住呢,這樣安靜,她又每日早出晚歸,自然沒和衛知拙碰見過。

趙好想了想,還是決定先把自己的晚飯解決,再去找衛知拙談談。

廚房她昨晚已經提前打掃過了,今天早上也特地騰出時間去買了柴油米面。雖然趙好從小到大都沒有下廚過哪怕一次,但在她看來,做熟一頓飯能有什麽難的呢?左右她又不挑食,只要不把自己毒死就行。

抱着這股迷之自信,趙好摩拳擦掌地進了自家廚房。

半個時辰後,院子裏傳出一聲巨響。

一陣兵荒馬亂後,趙好伴着一股黑煙破門而出,嗆咳着去提水桶,結果撲到缸邊才發現缸裏的水已經見底了。趙好正崩潰着,再一扭臉,就見自家的院門大開,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正懷抱着什麽,立在門邊,靜靜地看着她。

趙好:“……”

衛知拙:“……”

衛知拙看了看趙好黑一道白一道的小臉,又看了看她家正在冒煙的廚房,遲疑道:“你在……做飯?”

趙好站直身子,努力做出一切盡在掌握的模樣:“是,是啊。”

衛知拙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好在在他第二次開口之前,他抱着的東西掙紮扭動起來,從他懷裏落到地上,喵喵叫着跑到趙好跟前蹭她的腿。

趙好低頭看了一眼貍貓,忍不住将它抱了起來。衛知拙見狀,遲疑片刻,還是進了趙好的廚房。

屋子裏傳來男人的咳嗽,又幾聲響動,過了一會兒,廚房往外冒的黑煙停止了。衛知拙拍打着自己身上的煙塵走出來,看了趙好一眼,說道:“火滅了。”

趙好:“哦……”

衛知拙停頓一下,又道:“竈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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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好:“……”

趙好開始撸貓,試圖瞥開視線,過了一會兒,發覺自己果然幹不了虧心事,還是低着頭小聲道:“對不起,我會找時間修好的。”

衛知拙見她一副可憐相,也沒開口問她究竟在廚房裏幹了些什麽了。只是走過她身邊的時候,發現貍貓把頭塞在她的胳膊底下,一副不是很想跟着他走的模樣,想了想,說道:“來我家吃飯嗎?”

趙好沒想到還有這種好事,猛地擡起頭,驚喜道:“可以嗎?!”

衛知拙點了點頭。

趙好頓時喜笑顏開,随便洗了把臉,便抱着貓咪跟着衛知拙去了隔壁。

在被趙好炸廚房的動靜驚到之前,衛知拙其實也正準備要吃飯,兩菜一湯都已經在桌上擺好了,現下趙好來了,也不過多添副碗筷。

趙好在桌邊坐下,看着豐盛的飯菜,“嘩”了一聲,沒想到衛知拙生活上居然很是幹練。

這檔口,衛知拙已經又拿着個缺口的陶碗,去給貍貓盛清水亂煮的小雜魚了。

高大的男人彎腰把碗放在院子裏的貓窩邊,一擡下巴,沖仰頭看着他的貓咪道:“吃吧。”

那貓咪便低下頭,喵喵嗚嗚地吃起來。

待衛知拙回到桌上,看了眼對面乖巧坐着,仰頭等他的趙好,也一擡下巴,擡頭沖趙好道:“吃吧。”

那趙好便也埋下頭,努力地扒起飯來。

衛知拙:“……”

衛知拙為這相似的畫面沉默了一下,這才拾起筷子,慢慢吃起來。

飯後趙好十分自覺地收拾好碗筷拿去洗,還順手收拾了一下貓咪吃完的飯碗。衛知拙見狀,又從廚房端出一大盤黃澄澄的蜜橘,放到了桌上。

趙好一眼就看見了,擦着手上的水,有些不好意思。直到衛知拙朝她遞了一個,她才笑得露出兩個酒窩和虎牙,開心地坐下扒了起來。

西平縣原本就産橘子,雖然冬天的橘子才最甜,但眼下這春寒料峭的時候,橘子的味道也還不錯。

趙好一口下去都沒嘗着多少酸味,冰冰涼涼地直甜到心裏,忍不住嘆道:“這橘子比上京的還好吃!”

衛知拙垂着眼剝橘子,說道:“你是上京人?”

趙好一愣,遲疑片刻,點點頭,說道:“我是上京來的。”

衛知拙看她一眼,說道:“上京那般繁華,你來西平這個小縣???城做什麽?”

“呃……”趙好一下子被問住,翻着眼睛,思考着是實話實說,還是編個故事。

不過不等她糾結出結果,院子裏的貍貓已經給小貓喂完了奶,咪‖咪叫着又來蹭她的腿了。

衛知拙見狀,也沒再糾結趙好的來歷,而是一伸胳膊捏着它的後脖子将之提了起來。他的胳膊倒是長,那麽老遠都能夠着。

趙好看着他把貓拎起來,怕貓疼着,連忙接過來抱進懷裏,問道:“怎麽了?”

衛知拙看她一眼,說道:“你既然要養它,總不能貓、貓地叫它,得起個名字。”

趙好想了想,覺得他說的也對,但她實在不會起名,便問:“你覺得叫什麽好呢?”

衛知拙淡淡道:“叫什麽無所謂,但總歸是要跟你姓李的,是吧?”

趙好下意識地愣了一下,随後點點頭。

衛知拙觀察了她的反應,又随意道:“那便叫李二狗吧。”

趙好聽了,卻不太樂意,說道:“那也太随便了。”

衛知拙卻是笑了一下,說道:“你的名字不也挺随意的嗎?李好。”

趙好聞言皺起眉,真的有些不高興了,擡起聲音說道:“我的名字可不是随意起的!”

衛知拙于是明白了,李是假姓,好卻是真名。

他心知自己冒犯,便也道:“見諒,我原先不知道。你若是不高興了,我可以道歉。”

趙好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套了話,見他态度不錯,就沒有繼續追究,大方将對方原諒了。她專心想了半天,最後還是看着桌上的蜜橘,決定給貓咪起名叫橘子。

逗了一會兒橘子,天色便漸漸暗下來了。雖然衛知拙沒有逐客,不過趙好也不想大半夜的呆在一個男人家裏,這便打算起身離開了。

衛知拙将她送到門口,後者卻是想起來自己被廚房慘案打斷了的事,沖衛知拙道:“明日你要來衙門點卯嗎?”

衛知拙看了她一眼,知道對方從周運那裏打聽了些東西,目光冷淡下來,垂着眼恢複那副憊懶模樣道:“不去。”說罷便要關門。

趙好眼疾手快地将門抵住,衛知拙使勁兒,居然沒關上。再一看趙好臉上,一點兒吃力的反應也沒有,便也很幹脆地放棄了關門,冷冷地看着對方。

趙好平日裏那麽機靈,這會兒卻好似看不見他的臉色,認真道:“你應該聽說了,最近發生了好幾起失蹤案。周叔說了,接下來一段時間衙門裏人手怕是緊着呢。你既然也拿着一份饷,這種時候,還是回來衙門裏幫幫忙吧。”

趙好說完,還眨着閃閃的眼睛去看他。

趙好長得這般可愛,換個人早該心軟了,衛知拙卻仿佛鐵石心腸一般,毫無動搖道:“同樣的話我已向周運說過一次了,現下也可以再對你說一次,這個案子我破不了,他也破不了。至于你說的人手緊,也只是一時罷了,用不了多久,這案子便會無人問津了。”

趙好一聽,立刻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已經看出什麽來了?”

衛知拙卻不說話,只定定地看着她。

趙好和他對峙片刻,便從對方臉上看出來,他是真的不打算插手這個案子。趙好臉色變了變,沖衛知拙道:“好罷,你不來便不來罷!”

她松開抵着門的手,往旁邊走了兩步,又回頭來看衛知拙,臉上又是生氣,又是認真,一雙眼睛裏滿是不被動搖的堅定:“我不清楚你以前都遇到了些什麽,又為什麽變成現在這樣。就算像你說的一樣,用不了多久這案子便不會有人再查,但至少我會一直查下去!我既決定了,就沒有任何東西能攔住我!你等着罷!我一定會查出真相的!”

說罷,便大踏步地回了家,關上院門,找東西修她的竈臺去了。

衛知拙靠在門上,面無表情地看着她離開。

直至隔壁的大門緊閉,只傳來翻找雜物的聲音,衛知拙才低下頭,好似在思索些什麽。又過了一會兒,他才直起身體,回房去了。

第二天趙好按時起床,趕去衙門過早。

雖然和衛知拙擺了臉子放了狠話要查案,但眼下的難題也是要解決的。趙好一邊大口吃着衙門裏的包子加面條,一邊發起愁來。今天的晚飯怎麽辦?總沒臉再去蹭衛知拙的,要不然中午多吃點兒?

正想着呢,餘光瞥見旁邊一個熟悉的長手長腳的人影端着碗面坐了下來,一口一口吃得斯文。

趙好兩頰塞得鼓鼓的,側頭去看,随後一愣。

衛知拙坐在那裏,那張熟悉的臉還是那麽俊美好看,熟悉的語氣也還是那麽不讨人喜歡:“看什麽?昨天晚上蒸的飯都被你吃完了,只能來吃點不要錢的了。”

他又吃了一口面條,皺眉道:“好難吃,煮過頭了。”

趙好努力控制着上揚的嘴角,默默地把頭扭回來。心想,衛知拙做飯确實很好吃,有資格鄙視一下縣衙裏的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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