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差事辦完之後, 馮知縣果然發了文書,要提拔趙好成為捕快。

趙好一面接了文書,一面問道:“其他人呢?”

馮知縣忙道:“其他人自然也是有獎賞的, 不過只是錢財。”

捕快一職說着雖小, 卻是一地衙門的鐵飯碗,可以一代代傳下去的。多數情況下,一個地方的知縣換人了捕快都不會換,是以提拔人時也多謹慎小心。

要知道, 西平縣縣衙上一個新招的捕快還是衛知拙的師父,人家可是破獲了好幾起案件, 花了一年時間才從白役轉正的。

趙好這次的功勞是不小, 畢竟把上任知縣給拉下來了才破案,但其他人只是參與了抓人和送人的部分, 自然也只能拿到錢財的獎勵了。

不過錢財的獎勵也很不錯了, 大多衙役辦案都沒這個待遇的,還是沾了趙好的光。

趙好聽了,也覺得有理有據, 于是點了點頭。

馮知縣見狀,又沖她道:“對了,您要轉正的話, 還得把其他信息補上才行。”

趙好一愣,問道:“什麽信息?”

馮知縣道:“自然是戶籍和保人。”

趙好剛開始來應聘的是白役,屬于編外人員,只需要提供姓名和住址就夠了。但捕快不同, 當捕快的話, 就相當于衙門裏的正式人員了, 各種信息都是要記錄在冊、入籍歸賬的。

馮知縣說着就拿出一張紙來, 遞給趙好,說道:“喏,要填的東西我都提前給您寫好了,您自個兒拿去填吧。”

趙好接過來一看,果然姓名年齡籍貫住址父母親緣都要寫,還要有來源可查,也就是說一定要寫真的,頓時傻了眼。

這,這倒也不是她不敢寫,她是怕她寫了馮知縣也不敢認啊……

別說什麽父母和住址了,她光說一個自己姓趙,馮知縣都得當場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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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好拿着那張紙,看了半天,忍不住撓了撓頭。

馮知縣也看出她為難來,想了想,只好道:“要不然您随便填一填?能查到是真的就行。”

“對了,您不是和衙門裏那個姓衛的捕快關系不錯麽?”馮知縣靈光一現,說道,“就跟他商量一下,填他們家的戶籍,回頭若是核查,讓他承認您是他家的人就行了。”

趙好:“……”

趙好又想到“拙荊”的事了,她怎麽總能趕上這出兒?還讓衛知拙承認她是他們家的人……馮知縣你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馮知縣也不知道其中內情,就見趙好的臉慢慢慢慢地漲紅了,遲疑了半天,還是在紙上寫了衛知拙家的信息,交給馮知縣,道:“這樣就行了吧?”

馮知縣接過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趙好自己心虛,也怕別人看出來什麽,轉過身同手同腳地離開了。

衛知拙雖然沒跟着趙好一起去見馮知縣,但就在外邊等着。看見她出來,前者便迎了上去,結果還沒開口,就先吃了一記瞪。

衛知拙愣了一下,随即了然一笑,問道:“馮知縣叫你填了籍貫?你總不至于填你的真實身份。”

趙好:“……”可惡啊怎麽什麽都瞞不過這個人!

趙好一下子漲紅了臉,捂着耳朵,啊啊啊叫着跑遠了。

升任捕快到底是件喜事,周捕頭後來還專門組了一桌酒給趙好慶祝。衙門裏和她關系好點的都去了,一群人喝得酩酊大醉,最後趙好是被衛知拙抱着回家的。

然而慶祝完之後,趙好又覺得自己的生活并沒有因為升任捕快發生什麽很大的變化,平時還是巡街和跑一些雞毛蒜皮的小案子。

“這是當然的,”聽了趙好抱怨的周捕頭道,“白役本來和捕快的差事就差不多,你看小衛,也是捕快,還不是在你當白役的時候就整天跟你一起跑來跑去的了?”

趙好扭頭看了一眼衛知拙,後者沖她挑了一下眉,于是她又把頭扭回去,幾不可聞地小聲哼道:“那又不一樣,他是別有所圖!”

周捕頭沒聽清:“你說什麽?”

趙好吓了一跳,忙道:“沒什麽!”

“哦,”周捕頭不疑有他,說道,“捕快和白役比起來,也就是待遇好一些,消息靈通些。前者就不說了,後者嘛,你小子讨人喜歡,有什麽案子都能從別人嘴巴裏問出來,自然也就感覺不明顯了。”

“唉,”趙好嘆了口氣,長長地抻了個懶腰,說道,“但最近也太閑了,正經案子一個都沒有,除了巡街,就是抓些小蟊賊。”

周捕頭笑道:“沒有案子才是好事嘛,說明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呀!”

趙好想想也是,跟着笑着點了點頭。

周捕頭見狀,又提了一嘴小田的事,就是送屈晴回家那個小田。

原來趙好和衛知拙那天前腳先走,後腳對方就忍不住向屈老漢表明了心意。屈老漢看這小夥子踏實肯幹,又是衙門裏幹活的,還算是屈晴的恩人,想到自己年事已高,不知還能照顧孫女兒幾年,早些有個依靠也是好事,于是問過屈晴的意願後,便點頭同意了。

屈晴這邊本來就是貧寒人家,就爺孫兩個,小田也是無父無母,因此都沒有什麽多餘的牽絆,兩邊這麽一說,竟是好事将近了。

“雖然沒法子大辦,但衙門裏的弟兄們還是要去喝喜酒道賀的。你既是小田的兄弟,又是那屈氏爺孫的恩公,應當就這兩日,小田就要上門去請你了。”

周捕頭預料得不錯,隔了一天的工夫,小田便帶着屈晴一起去請趙好和衛知拙喝他倆的喜酒。這回不等趙好點頭,衛知拙便先應下了,還封了好大一包銀子。

趙好看得愣住,說道:“要給這麽多?”

衛知拙看她一眼,輕輕笑道:“這叫人情,別小氣,待到我們辦酒,他們要還回來的。”

趙好本來只是奇怪,衛知拙這麽一說,倒好像她已經是他家管錢的媳婦了一樣,還有……誰們要辦酒啊!

趙好惱羞成怒,氣得砸了衛知拙幾拳,後者疼得咧了咧嘴,感受了一下力道,還行,沒有真的生氣。

衛知拙當然沒指望小田和屈晴還他那麽多錢,只是兩人要成家,總不能指望着白役那點薪水。他作為有餘力的同僚,稍稍補貼一些,算是沾點喜氣,也希望有一天他真的能和趙好辦酒。

小田和屈晴趕在中秋之前在橋頭村辦了酒,周捕頭帶着一些衙門裏的捕快白役去了,馮知縣也因為趙好的關系聽說了這事兒,還叫人替他捎了一份禮,屈老漢三人都受寵若驚。

趙好照例是開心地吃吃喝喝,看着衆人圍着小田灌酒,一群人熱鬧到半夜,才把小兩口送回房裏。

胡鬧了一通,衆人倒也沒忘了幫忙把東西收拾一下再走,趙好和衛知拙本來也打算離開的,卻是怪趙好耳朵太尖,竟聽見屈老漢在自己房間裏嗚嗚咽咽地哭。

趙好愣了一下,和衛知拙對視一眼,還是走上前去敲了門,問道:“屈爺爺?你怎麽了?可是小田哪裏不對,欺負你了?”

屈老漢吓了一跳,連忙止住哭聲,說道:“不曾不曾,小田可是個好孩子!”

“那你怎麽……”

屈老漢卻是眼眶一熱,抹了抹淚,說道:“卻是想到了從前的難處,喜極而泣。”

趙好一聽,也是恍然,屈老漢的妻子去得早,一雙兒女也沒能留下,好不容易帶大的孫女兒還丢了一次。誰???能想到峰回路轉,孫女兒平安歸來,還找到了從今往後的依靠。對比太過強烈,實在不怪屈老漢會忍不住眼淚。

不過這倒是讓趙好想起來一件事,當年屈老漢的女兒沒得蹊跷,對方卻一直沒肯告訴她究竟發生了什麽……然而眼下人家剛辦完喜事,說這個話題也實在不妥,趙好安撫了屈老漢一番,還是帶着衛知拙先行離開了。

過了好幾天之後,趙好才找到一個機會,跟屈老漢重提舊話。

屈老漢聽到趙好的問題,也是臉色一變,但他看了眼趙好,發現對方是真的很想知道,于是還是先将孫女兒和孫女婿支走,連衛知拙也不在屋裏了,才願意說把趙好聽。

原來一開始屈老漢收到消息說他女兒病死了,他也是信的,因為屍體被火化,沒有辦法送回來,還在家裏立了個衣冠冢,辦了場喪事。

但就在五天之後的夜晚,一隊人馬找上了屈老漢家。

屈老漢的眼中流露出了恐懼的神色:“那群人将這間屋子團團圍住,詢問我的女兒可曾寄回來過什麽東西。”

在屈老漢的描述裏,那些人穿着精致整齊,個個人高馬大,站在那裏仿佛鐵塔一般,就那麽明火執仗地進了屋子搜查,還抓住他和他的兒子審問。屈老漢吓得自然是什麽都說不知道,只帶着兒子磕頭求饒。

萬幸的是這群人動靜太大,以至于驚醒了橋頭村的村民,領頭的見行蹤暴露,這才帶着人撤退了。若非如此,恐怕他們父子倆根本活不到今天,更別提有現在的屈晴了。

死裏逃生一回,即便是現在提起,屈老漢仍是臉色蒼白,說道:“這樣的人不可能是我們這種小縣城裏的人能招惹到的,定然是餃兒在上京遇着了什麽事,才會惹禍上身……她,她自己恐怕也是死于非命!”

餃兒便是屈老漢女兒的名字了。趙好聽完屈老漢的話,卻是覺得對方的猜測恐怕沒錯,那夥人多半就是打上京來的。

但是五天?要知道,當初趙好給上京遞完信,欽差也是半個月才到了西平的!屈老漢的女兒究竟惹了什麽人,又犯下了什麽事,才會叫人馬不停蹄,花了僅僅五天的時間就趕到西平前來清掃後事?

屈老漢沒有消息,趙好也猜不出來,只能把這事兒先壓在心底,想着說不準以後會有機會解決。

趙好安撫了屈老漢,又再三向對方保證,絕不會把這件事透露出去,這才帶着衛知拙回了家。

過了沒幾天,很快就到了中秋了。而趙好忙着跑一些小案子,直到衛知拙拎着一串兒螃蟹和一壇桂花酒回家,她才恍然想起來到了這個時節了。

她早早地處理完了手上的事,晚上便和衛知拙在院子裏喝酒賞月。

兩個人都不是擅長舞文弄墨的人,也沒人能吟個一兩句酸詩,于是只安靜地喝酒,剝螃蟹,聽着蟲鳴。

這是趙好第一次過這樣的中秋,只有兩個人,很溫馨,但也……稍稍的有些寂寞。

“衛知拙,”趙好醉得趴在了桌上,咕哝着說,“我想我爹娘了……”

衛知拙伸去扶她的手頓了一下,還是彎腰将她打橫抱了起來:“想他們的話,就回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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