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軍事訓練場

“嘿，Caroline，可以幫我找一份工作嗎？”回家的路上，我低聲對簡旭問道。

“你想找工作？”

“我的錢快要用完了。”我尴尬地翻着口袋，裏面只剩下不到十個硬幣。幸好那天早上考完數學分析我順路在銀行取了錢，來到這兒後，簡亞幫我把當時随手塞在校服口袋裏的幾百塊錢兌換成了這兒的硬幣。

“不需要很好的，”我輕聲說，“一份我幹得了的，至少能讓我掙到路費的工作就好。”

“讓我好好想一想……”簡旭顯得似乎有點為難，她的眉頭皺得緊緊的，看得我都想幫她抹平。

“噢，天吶，我還在上學，比我小的小姑娘竟然要去工作了！”她突然喊了出來，我連忙捂住她的嘴巴。

“好啦，別這麽草木皆兵，親愛的。”簡旭晃了晃頭，對我笑了笑。我不置可否地聳着肩膀，簡旭什麽都好，就是太大大咧咧，她的字典裏似乎沒有“謹慎”這兩個字。

“這可真有點難辦，有什麽工作，可以給一個沒有身份證明的小姑娘幹呢？又要不顯得引人注目……”，簡旭突然拍了拍手，“嘿，去軍事訓練場做兼職怎麽樣？”

簡旭說着突然興趣大發，似乎很為自己想法感到滿意，“軍事拳擊場的兼職不需要身份證明！他們那邊是學徒制的。”

“聽起來不錯嘛。”我咧嘴一笑，“不過那個學徒制，是什麽意思啊？”

“就是你去那邊之後是類似于學徒的身份，”簡旭歡快地說着，“你每天需要工作半天，另外的半天用于參加訓練場教官的免費訓練。”

“這麽好？”我不太相信地問道。

“當然，好事一般都有代價啦！”簡旭像是故意賣着關子，“那邊的工作比較瑣碎，而且工資其實還挺低的。”她補充了一句，“所以去的人不多。”

“這樣子。”我心下釋然，這倒沒什麽大不了的。

“是呀，一般只有家裏比較窮付不起訓練費但是又想以後去作訓司工作的人才會選擇這份工作，”簡旭顯得有些難為情，似乎她的家境過好是她的錯，“然後他們就只能找時間自學權益局的文化科考試內容了。”

“太棒了，對我來說正合适！”我雀躍道，不過突然又有點兒遲疑，“不過那些工作不會很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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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不會，聽說都是比較簡單的一些掃掃地啊登記信息之類的不需要動腦子不過比較無聊的活！”她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在故意黑化着什麽，“随便找個機器人就能幹的那種。”

“那他們幹嘛不直接讓機器人幫忙呢？”我不解地問。

“你傻呀，使用機器人成本那麽高，他們才舍不得買那麽多機器人只是在拳擊場裏随時等着就為了隔一會兒做個登記或者端個飲料呢！找你們幹可要便宜得多！”簡旭不知不覺已經把我當成了訓練場的一份子了。

“原來如此。”我苦笑着道，心裏突然發現原來在這個世界，機器人比自己還要金貴得多。

“不過你确定不會有問題嗎？我是說，會不會被發現……”

“唔，”簡旭說道，“那倒不會，我想還是很安全的，至少比起其他地方。”她歇了一口氣，又繼續說，“去那裏的人都只顧訓練，從來不理會其他的。”我點點頭，心裏猶豫着可不可以對向來不謹慎的簡旭的話全盤照收，又一邊感激着至少她不像簡亞穩重得過了頭而不能夠考慮我的感受——在花錢上過多地麻煩他們會讓我很難堪。

果不其然，簡亞聽到我們的想法便不假思索地加以反對——“我不認為這是一個好主意。”他的語氣聽起來很是着急，似乎有些命令的意味，這讓我感到不可思議，要知道簡亞從來都很溫和的。

“對不起。”似乎是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态，簡亞連忙跟我道歉。他的語氣裏似乎多了一絲我不能理解的歉疚，“Elaine，我知道我沒有資格控制你的行動，可是”，他嘆了口氣，“你這樣毫不留神，真的很容易讓自己陷入危險，要是不小心被發現了呢……”，他停了停，抿着嘴唇像是不願意把接下來的話說出來，“我真的很擔心。”他的眼神充滿了愁苦，看得我心裏一陣愧疚。我是不是太不把自己的小命當回事了？好不容易在他們的幫助下能夠生存下來，現在又在蠢蠢欲動增加自己暴露的危險？我的胃部突然一陣抽搐，因為我突然發現自己太自私了，我根本沒有考慮自己的一意孤行會對其他人造成什麽影響，如果他們被發現了包庇我這樣一個怪人，他們又會遭受什麽？

“對不起。”我低低的聲音從帽檐底下傳出，“我真的太……”

“噢，別道歉，Elaine，”簡旭突然握住我的手轉向了簡亞，“簡亞，你不該這樣。”她朝着簡亞怒目而視，像是一只發怒的小貓，“你不該把Elaine當做機器人一樣藏起來，你不該不考慮她的感情！”

我拉住了簡旭示意她不要繼續說，“別說了，這都是我的錯，你不要怪簡亞……”

“不，我要說！”簡旭不依不饒，“讓她在這個世界唯一生存的方式就是讓她像在監獄裏一樣關在我們家？”她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直線，“假如是我，我寧願死！”話音落下，簡旭轉向了我，“我知道你也一定不會好受。”

“對不起，Neal，可是為Elaine考慮一下，好嗎？”簡旭重新望向簡亞，語氣裏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對不起，Elaine，我考慮得不周到，”簡亞微微喘了口氣，“Caroline說得沒錯，你不是沒有情感的機器，我不該限制你的自由。”他的語氣裏帶着頹喪。

“不，我很感激。”我連忙開口，“我知道你們都很關心我。對不起，因為我的事給你們帶來這麽多麻煩……”

“不，我們樂在其中！”簡旭恢複了一貫的輕快語調，“現在我們去吃飯吧！”

“Neal，你覺得軍事拳擊訓練場的工作怎麽樣？”飯桌上，我心裏那個對簡旭的想法持懷疑态度的小人又開始打起了鼓。

“應該會很合适，我想。”簡亞吞下了一大口咖喱飯，“那兒的确不容易暴露。”我朝着他咧開了嘴，心裏是滿滿的感動——他還是一直努力替我考慮我的安全問題。

“對了，海藍小屋之行如何？該記住的都弄清楚了嗎？”簡亞突然想起來，問着我們。

“總體而言還不錯。”簡旭捂着嘴，斷斷續續的笑聲從手掌縫隙裏跑了出來，“除了某個十七歲的姑娘去青年區參觀時被特蕾莎女士抓着問她有沒有滿十三歲。”

“好吧，”我朝簡旭張牙舞爪，“至少說明我看起來年輕得很，某位二十歲的大姐姐不會懂的！”

“噢，你這個患成長恐懼症的缺陷者！”簡旭嘲笑道，拿手輕輕扇了一下我的頭。

“給你這個，小姑娘！”簡旭丢過一套我們之前晨練穿的運動服，我驚訝地張開嘴，望着上衣上的樹袋熊傻笑。

“很符合，是吧。”簡旭最近總拿我的“新的身份”取樂，“想象一下。一個患有成長恐懼症的傻姑娘只喜歡穿十二歲小孩兒穿的作訓服！”

幸運的是，這次簡旭只是幫我紮了歪歪的馬尾辮，看起來勉強夠得上，呃，十五歲——沒辦法，我的身高看起來還真的是硬傷。

“萬事小心。”我們出門的時候，簡亞對我說。

“放心吧，不過我得說一句，”看到簡旭的表情，我知道她的刻薄話又要上來了，果不其然——“夥計，你都快變成老媽了！”簡旭對着簡亞做了個鬼臉。

“來吧，Elaine，我想我還是很有必要給你科普一下我們的軍事拳擊訓練場，”簡旭笑了笑，“盡管，對于一個缺陷者來說，傻頭傻腦也問題不大，不過我怕你傻得過了頭！”

“噢，進入正題吧親愛的。”我催着她道。

“好吧好吧。”簡旭揚了揚手，“軍事訓練場是權益局的日常訓練基地，每個基地都會有一個。當然在閑暇時間也允許其他人前去訓練，不過費用超級高！”簡旭做了一個誇張的表情，“在這裏訓練的內容主要是格鬥和射擊，猜猜教官是誰？”

“不用猜了，肯定有Thomas，”我輕聲笑道，“看你的衣服就知道了。”簡旭穿上了那套一直念叨着的一字肩長裙，頭發在腦後盤成一個優雅的發髻，看起來整個人清爽而高貴。“嘿，太聰明會被人謀殺的！”聽了我的話，她舉起右手放在我脖子邊吓唬我道，不過臉上卻是笑意盈盈。

“所以我猜對咯！”我飛快地推開簡旭的手，滿臉戲谑的表情。

“嘿，你這麽喜歡Thomas，為什麽不去那裏做兼職？”我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

“好問題！”簡旭發出爽朗的笑聲，“那兒報酬可不多，再說我覺得日常晨練對我來說就足夠了。嘿，現實點吧，我幹嘛為了只是去看他一眼就放棄掉去農場喝牛奶的機會呢！”

“你說得真對！”我為簡旭的誠實哈哈大笑，“反正你勾搭他的機會多着呢！”

“說得沒錯！”

“嘿，Dwight！”簡旭突然大聲喊道，正準備走近軍事訓練場大門的人回頭望了望，“早上好。”

“早上好。”我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事實上，我突然覺得我的胃部又開始抽動起來，不過我臉上的表情卻不顯露一點兒痕跡。

“申請時期為一個半月？”坐在桌子對面的一位面露兇色的女士往上推了一下眼睛，眼光冷漠地看向我們，她的桌上立着一個姓名牌，上面寫着“Amanda Forest（王敏）”。

“是的。”簡旭替我回答道，“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問題。”Amanda Forest推過一張紙，“請登記一下你的姓名和身份密碼，每天工作結束後來這裏領取報酬。”

“Elaine Field ,Xazo158790.”我填上的是簡旭的身份密碼，“沒有關系，他們從來不會校對。”在過來的路上，簡旭告訴我說。

“Dwight，人就交給你了。”Amanda Forest朝正在旁邊的沙袋上練習拳擊的Dwight點了點頭，這時她的聲音又變成了甜膩膩的尖細的女音，聽得我和簡旭起了滿身雞皮疙瘩。

“沒問題。”Dwight簡短地答道，對着我和剛才排在我前面登記完信息一個女生說道，“跟我來。”軍事訓練場看起來不小，色調以黑色和海藍色為主，這種搭配看起來卻讓我覺得有些怪異。

“這裏是射擊室，”Dwight 指了指我們經過的一面大玻璃牆，裏面零零散散地擺着許多靶子。“你們的日常工作，就是負責訓練開始前核對參與訓練者的身份信息，有缺勤的向我報告；還有，休息時間在休息室裏為大家準備飲料，”他的腳步沒有停下來，指了指一間海藍色大屋，上面挂着“休息室”的牌子，“然後在訓練結束後負責清點槍支數量和彈殼數目，把格鬥室的墊子收拾好。噢，這裏是格鬥室。”Dwight又指了指另一間更大的訓練室，上面用黑色顏料歪歪斜斜地寫着“格鬥室1”的字眼。

我驚訝地看着這個像是什麽恐怖組織的地下裝備室之類的陰森森的訓練場，簡直不能把它和這個世界的主流風格聯系在一起。

“嘿，看起來怪恐怖的，是不是？”我旁邊的女生頂了頂我的手肘，她倒是把我的心裏話說了出來。“的确。”我咧開嘴笑了笑。

“噢，對了，你們的另一個任務，是負責協助我和Thomas對受傷人員的初步救護。”Dwight像是突然想了起來，轉過頭來對我們說，不知道是因為陰暗的光線還是這裏的詭異氣氛，我突然覺得他的眼神看起來怪吓人的。

“這裏，總是有很多人受傷嗎？”我旁邊的女生有些驚恐地問了聲。

“到時候就知道了。”Dwight似乎打算讓我們自己尋找答案。

“這裏是職工休息室，”Dwight開了休息室的大門，我們驚訝地發現裏面還有無數個小間，“A15，”Dwight指着左邊的一個小間，“工作期間你們的宿舍，裏面只有飲水機和兩張床，但是空間還是夠的。”他停頓了一下後繼續說道，“假如打算住在這裏可以自己置辦一些物品，女用公共衛浴出門右轉。”

“你們可以先去熟悉一下情況或者先在宿舍休息一下，現在是，”他擡起左手的手表，“兩點40分，再過十五分鐘受訓人員會陸續進場，你們在那之前需要回到大門處的辦公桌上做好核對，三點零五分向我彙報。”Dwight說着，突然神色怪異地盯着我的右手臂，我緊張地縮了一下手，發現簡旭借給我的身份手環穩穩當當地套在右手腕上，便又強裝鎮定地把手擺了回去，Dwight卻是不再言語，轉身後大步走開了。

“我們進去瞧瞧？”旁邊的女孩率先開口道，她有一頭耀眼的金發，眼睛卻是深深的棕黑色。

“好啊。”我笑着應道，上前推開了宿舍的門。

“我叫Daisy Brown,你叫什麽名字？”

“Elaine Field.”我習慣性地介紹給自己取的英文名，她的頭發也是紮成長長的馬尾，上面系了一個漂亮得卻大得誇張的蝴蝶結。

“這張床看起來好舒服啊！”推開門的時候，我眼前一亮，兩張鋪得整整齊齊的床分別在小間裏的兩個角落，蚊帳，枕頭，棉被一應俱全，我不由得在靠近門口的那張床上坐了下來，“好累啊，讓我先坐一會兒。”

“你打算在這兒住嗎？”Daisy問道。

“應該經常，”我說到一半故意笑了一笑，“不在這兒住。”

送我過來之前，簡旭就叮囑着我，“你可千萬不許賴在職工宿舍就不回來了，不然我就天天跑過去跟你擠在一起睡！”

“嘿，我才舍不得你家呢！”我笑着說道，“我自己可不會紮出好看的辮子呀！”

“那就好！”簡旭看起來似乎放心了一些。

其實我也比較喜歡和簡旭一起住，別的不說，湯姆大叔的廚藝就讓我舍不得離開。

“你滿十五周歲了嗎？”Daisy Brown打量了我幾眼，終于猶豫着問道，“我是說，因為，你知道，只有滿十五周歲才會被允許來訓練場兼職。”

“哈哈，看不出來吧！”我笑着說，“我已經十七歲了。”

“天吶！”Daisy捂住了嘴，“真是不可思議。”她搖了搖頭。

“你看起來怎麽這麽小？”她開始重新打量着我的樹袋熊作訓服，還有我頭上的歪馬尾，似乎那都是一個個表現出我不正常的危險信號。

“我是缺陷者。”我拼命忍住笑，裝出一副沉痛的表情，“成長恐懼症。”我用手捂住眼睛，“現在還有遺留的後遺症，你明白嗎？”我的語氣聽起來似乎有些戰戰兢兢。

“對不起。”Daisy顯得很愧疚，“我不會說出去的。”

“沒關系。”我看到終于跳過這片危險的水域，連忙松了口氣。

“那麽，你幾歲了？”我突然對這個女孩充滿了好奇。

“我剛滿十五歲。”Daisy羞澀一笑。

“Dwight也是這裏的教官嗎？”我問向她。

“是的，”Daisy的語氣聽起來充滿崇拜，“他和Thomas是權益局最年輕的兩名教官，兩個人都超級厲害！”

“很厲害？”我的表情看起來似乎毫不在意。

“嘿，他們可是那一屆學員裏的并列第一，每項考核幾乎都拿了滿分！”Daisy為我無動于衷的表情惹惱了，“就因為這個，權益局才在他們一進來就破格把他們任命為作訓教官。”Daisy的眼神開始迷離，“要是我能這麽厲害就好了！”她沉迷在自己的想象中，“想一想，看着比自己大一倍的人都要喊自己教官，聽起來就特別爽！”

“你現在的表情，簡直是個九歲的小孩！”我哈哈大笑，打斷了她的美夢。

“好吧，”她那光滑的金發随着腦袋的晃動而微微起伏，“沒關系，永遠這麽小其實也挺好的！”她主動牽着我的手，快步跑向門口。

“你好，請出示你的身份手環，”看到站在桌邊不動的人影，我低着頭按下掃描儀的按鈕。

“嘿，是Thomas！”Daisy忍住笑捅了捅我的手肘，我慌忙擡起頭來，正對上一張笑眯眯的臉。

“你們是新來的！”Thomas那雙棕褐色眼睛蕩漾着滿滿的笑意，“我認得你！你的膝蓋沒事了吧？”最後這句話他是對我說的。

“喂，哪壺不開提哪壺！”一想到上次的狼狽模樣，我臉一陣發紅。“好吧，我錯了，”Thomas一點也不對我的出言不遜感到生氣，“你這個小孩子脾氣可真差！”他搖搖頭，邁着輕快的腳步離開了。

“我的天！你竟然對我的偶像這麽兇！”Daisy滿臉的怨憤，“不過話說回來，他竟然認識你耶！”

“噢，沒什麽，”想到簡旭，我突然一陣想笑，“那只是因為我的好朋友超級迷戀他。”

“那算什麽理由啊！每個人都迷戀Thomas！”Daisy一臉不屑。

“什麽？”我笑得蹲下身，“那個奶油小生？”

“嘿，他才不是奶油小生！他可厲害了！”

“出勤怎麽樣？”Dwight突然走過來，打斷了Daisy面紅耳赤的抗議，我連忙把登記表交給他。

"Ok."他挑了挑眉毛，“去休息室吧，找Bonnie 先學習一下怎麽護理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