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清白不複返

黎宴裝在口袋的手機, 發出幽幽光芒,竟是顯示正在通話中,裏面傳出桌椅移動的聲音, 繼而是門猛地合上的巨響。

“什……”黎宴面對裴時殊探究的神情, 止住後面的驚訝, “有點意外,我說跳舞的怎麽都是男人。”

裴時殊轉着玻璃杯,手指骨節勻稱, 摩挲過杯身的棱角:“只是意外麽?”

黎宴:“還有就是你會在這兒。”

裴時殊:“你既然要回S市,怎麽不告訴我一聲, 咱們也好做個伴。”

我哪知道你要回?黎宴當然不能這麽說:“是我考慮不周, 下次來A城找我,帶你逛逛。”

裴時殊沒說好還是不好, 跳轉到另一個話題:“你在36天挺受歡迎。”

“……”黎宴沒想到自己來個酒吧,就來個別致的,不過對于裴時殊的說辭, 他不是很茍同,進來的一段時間, 一個請自己喝酒的男人都沒有,哪裏算得上受歡迎,“除了從景, 根本沒人找我。”

“從景?”裴時殊。

黎宴:“我朋友。”

裴時殊狀似無意道:“你跑gay吧,是因為他?”

黎宴聽到“gay吧”兩個字, 嘴角微微僵硬:“和他無關。”

他剛講出這四個字, 果不其然對上裴時殊打量的眼神。

渾身毛了一下, 他是因為無知, 不小心來此地, 對方可是清楚性質的。

“我刷視頻看到的,覺得環境不錯,所以來玩玩。”黎宴面色正直道,“不知道是特殊的酒吧。”

裴時殊收回視線,低垂的眉眼顯得漠然,再擡起時,又是那位優雅貴氣的大少爺:“你認為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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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宴無法回答。

“我也不确定。”裴時殊倒向具有彈性的椅背,薄唇抿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他一手搭着沙發上,一手端起盛着紫藍色液體的玻璃杯。

裴時殊看着神态不自然的黎宴,飲下杯中的酒。

黎宴無意追究裴時殊的性向,他又不是過去不懂事的小子,前世的經歷早讓他抛卻對同性戀的偏見,何況他的竹馬得知他的疏遠理由,沒有反駁的意思,說明對方确實是同性戀,他現在怎麽可能還會歧視。

“那應該是你沒碰到喜歡的人。”黎宴恢複正常,“我對同性異性沒什麽看法,自己喜歡就行。”

裴時殊望着黎宴,若有所思。

黎宴自覺寒暄結束,對方也沒有要為他介紹那些同伴的想法,他和人只見過兩面,着實沒有多的可說,雖然他本人是想跟對方拉近關系,但想與對方拉近關系的人多了去,他不能表現得急切,免得泯然衆人,讓對方以為他也是不需要給予尊重的那一類人。

“時殊,你繼續玩,人等着我呢,我就先走了。”黎宴打算告辭,在沙發幹坐着,跟人大眼瞪小眼沒必要,找借口離開。

裴時殊沒攔他,似是倏地想起件事:“這周有個泳池派對,記得來。”

黎宴其實沒啥空,他感覺到裴時殊話語中的不容置喙,到底沒拒絕:“好,時間地址,微信告訴我一聲。”

裴時殊深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他發現了黎宴的猶豫,心裏不虞,所幸黎宴答應了,沒答應……

“去吧。”裴時殊想知道是哪個人能絆住黎宴,他沒有直接問出口,兩人才剛接觸,不到可以追根問底的交情份上。

黎宴拿着自己的杯子,尋起沈從景的位置,走在中途被一位青年攔住,兩人聊了起來,然後一前一後去向卡座。

裴時殊全程目睹,面上沒什麽情緒波動,他手裏的酒卻是不知不覺飲盡。

“裴少爺,你發啥呆呢?”隔壁座三位公子哥中頭染黃毛的一位,趴到沙發上向裴時殊招呼道,“兄弟們想換個地方,你覺得如何?”

裴時殊瞥一眼空蕩蕩的酒杯:“去哪兒?”

“大晚上,還能去哪兒?”黃毛二少摸摸身邊男生秀氣的臉蛋,痞笑着道。

裴時殊眼神含刀,刮過對方:“我回去了。”

“你這人真是……”多年的相處,被冷瞪的黃毛完全不慫,并且有膽子嫌棄,“每次和我們出來玩,都不開房,人生嘛就是要及時行樂,你總憋着不憋壞了。”

黃毛身邊又站起臉頰酡紅的人:“是啊,裴大少你若是瞧不上男的,柔軟乖巧的女孩也不是沒有。”

裴時殊甩手将掌心裏的玻璃杯擲向兩人,吓得那兩人急忙往後退,杯子摔到坐着的陪酒小男孩懷中。

小男孩先是被唬得臉色煞白,發現場內的貴人都盯着自己,顫顫巍巍地扯起笑,雙手捧着玻璃杯,忍着杯子砸到身上的青痛,恭恭敬敬地想送還給裴時殊。

臉色難看的裴時殊,輕飄飄地掃一眼先前招自己的兩人。

兩人同時心道:這是心情不好,他們撞槍口上了?

“行了,裴少爺不差你這杯子,放桌上就是。”黃毛接收到信號,阻止了小男孩的行動。

男孩可怕裴時殊了,能不靠近當然不靠近,麻溜地放下杯子。

黎宴回去想找沈從景,猶記得對方好像最後有話跟自己說,不過看起來不算重要,到時問問。

“那個,你好。”一道陰影擋住了黎宴的視角,“請問,你是黎總嗎?”

黎宴動作頓住,茫然地望向來者。

對方自我介紹道:“我是張牧歌。”

黎宴看着和T音直播裏容貌相差無幾的人:“現實就別黎總了,叫我名字黎宴或黎哥。”

“黎哥。”張牧歌從善如流地改變稱呼,名字卻是不敢叫的,“沒想到會在36天遇見你。”

黎宴确定沒讓對方見過自己的照片:“你怎麽知道是我的?”

張牧歌:“聲音很耳熟。”

黎宴恍然,他跟張牧歌有語音過,對方憑聲音就能認出他,耳力真敏銳。

“黎哥,跟我去卡座坐坐?”張牧歌試探地邀請。

黎宴跟着張牧歌來到卡座,燈紅酒綠中,張牧歌的形象比平日直播多出分真實,就是可能突然撞見金主,頗為拘謹。

“你是全職主播嗎?”黎宴首先打破沉默,他記得對方平日直播時間都是晚上七點,播到淩晨結束,應該是有正經職業的。

張牧歌扯了扯收緊的領口,露出飽滿結實的胸脯,那弧度摸起來觸感絕對柔韌Q彈:“我是健身教練。”

黎宴:怪不得。

“黎總,有興趣的話,可以來找我鍛煉。”張牧歌又不自禁叫起黎總,“不要錢。”

黎宴幹笑兩聲,他這輩子——兩輩子最讨厭鍛煉了,他又不需要用肌肉威懾誰,不想去健身房折騰自己:“再說吧。”

然後,兩人再次陷入安靜中。

張牧歌今日來36天酒吧,是為了探尋男男相處的經驗,好應對下周和金主爸爸的見面,哪想到遠在A城的金主,突然出現在S市,還正巧在gay吧相遇,他今晚不會就要獻身吧?他還沒做好準備來着。

胡思亂想中的張牧歌,記得不能繼續冷場,金主已經給了他一回面子,自己不能不識擡舉:“黎總,既然到S市了,我請幾天假,帶黎總到處走走。”

黎宴:“你的心意我心領了,我這幾天都有事,下次。”

張牧歌暗暗松口氣,表面卻顯遺憾:“這樣啊,黎總以後來S市,請一定告訴我一聲。”

黎宴以為對方可惜不能和自己交朋友:“行,我以後會常駐S市,咱們有的是時間聚。”

常駐?張牧歌眼皮一跳,黎總是暗示很喜歡自己嗎?他聽說經常使用後面,會容易松,他得多練練提肛運動,不能讓黎總嫌棄自己。

張牧歌之所以有此顧慮,是見到黎總後,确定黎總絕對不是下面那個,他自己還處于異性戀狀态,如果要他做攻,就得吃藥了,他可能會滿足不了黎總。

還好,黎總是1,不需要他出力。

也不對,黎總是金主,他得主動伺候,總之不用他硬,很好。

可不清楚面前的男人,心思百轉千回床上那檔子事,黎宴見對方微微愣神,正想提醒。

“黎總搬來S市的日子确定了嗎?”張牧歌壓下心底浮躁的思緒,專注應對金主。

黎宴準備擡起的手,又放下:“大概下個月中。”

張牧歌點點頭:“看來快了。”

“你要繼續待酒吧嗎?”黎宴問。

張牧歌五指攥緊,鎮定道:“啊,我可以跟你走。”

“?”黎宴沒太聽明白,但也沒在意,“別,你玩,我得跟朋友回去了。”

張牧歌怔了怔,确定黎宴是認真的,朋友啊,什麽朋友呀,來gay吧的朋友……

“好的。”張牧歌自覺猜到了真相,“A城見,黎哥。”

黎宴眨了下眼,勾唇:“嗯。”

“……”

張牧歌望着黎宴的背影,按住自己急促跳動的心髒,金主長得真惑人。

好像和男人春風一度也沒那麽難接受,如果是黎總的話。

“聊完了?”沈從景獨自坐在吧臺前的高椅上,單手支着下巴,百無聊賴地搖晃高腳杯,深藍色的液體點綴星星點點的綠意,攪和着透明的冰塊。

他從觀察杯中液體的顏色,視角轉移到坐到自己身邊的人。

“回去嗎?”黎宴連續和三個不熟悉的外人交際,社交技能點差不多掉空了,實在提不起勁,他想躺在軟綿綿的床褥裏,誰都不能打擾他。

沈從景瞧見了黎宴神色中的憔悴,心頭古怪:只是和三位帥哥處處,就一副被掏空的樣子?

黎宴危險地凝視沈從景:“想什麽呢?”

“……沒。”沈從景被黎宴的敏感,吓得身體一個哆嗦,“待不下去就走呗。”

黎宴盯他半響,放過了他:“你之前想跟我說什麽?”

沈從景疑惑:“啊?”

黎宴見對方都不放心上,幹脆起身。

沈從景:诶,莫是生氣了?

下一瞬,黎宴搭住他的肩,把身體重量壓到沈從景身上,竟是懶得路都不想走了:“走啊,不說回去麽。”

沈從景無奈地穩住人的重心,單手勾住黎宴緊致的腰身:好嘛,沒生氣……腰真薄,好細。

黎宴見沈從景走得踉跄,眉頭松了幾分,自己踩實了地面,不給對方過多的壓力。

慢慢走出熱鬧嘈雜的36天。

S市夜晚的風,裹着潮濕的寒冷,撲打上緊挨着的兩位身高腿長的青年。

被酒吧內的吵鬧洗腦的腦袋頓時清醒,吹散了黎宴周身的疲倦。

黎宴幹脆站直了,沒再依靠沈從景。

沈從景注意到黎宴身上的輕顫:“冷?”

黎宴搖頭:“打車回去?”兩人都喝了酒,沒法開車——是沈從景不能開車。

“我叫代駕。”沈從景拉着黎宴,去向停車的位置,同時和他談着話,“認識哪輛車是我的嗎?”

“……”

不得不說,黎宴是有點對不在意的、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不怎麽會放在心上,沈從景的車他是有點印象,記得是白色的,容量挺大,但望着寬地上一排排造型差不多的轎車,他眼睛暈了。

車牌他也沒記住,着實找不出來。

“我……”黎宴正想厚臉皮詢問車牌號,一陣滴滴聲忽地響起。

寂靜得跟個荒地一樣的臨時停車場所,驀然亮起兩束刺目的白光。

跑車的馬達聲在此刻格外的清晰。

車輪碾磨粗糙的地面,旋即是即刻停駛的摩擦聲。

黎宴被強光刺激地閉眼,适應後睜開時,他的身前停住兩輛車頭相對的跑車。

一輛是熟悉的帕加尼超跑,一輛是造型炫酷的蘭博基尼。

封鶴怎麽來了?黎宴詫異,另一位是……裴時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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