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女兒心事(修加改)

晨曦如金,一縷金絲透過窗格落在床頭正好撓了他的清夢。蕭墨伸手擋住額頭睜眼緩神,似乎仍未從修羅場中醒來,凄厲慘叫沖鼻腥味仍回蕩在這處,直到晨光将它們慢慢沉澱。枕邊美人輕哼帶着媚骨的鼻音,半夢半夢間她伸手攀上他的肩頭想要埋首入他懷中。他無情打掉她的手,一骨碌坐起身子活絡起筋骨。

鳥影掠過窗前,啼聲清脆由近至遠,蕭墨緩步走到盆架前掬起一捧冰冷的水潑到臉上,胸前猙獰傷疤不自覺地抽搐,像似怕極了這刺骨的冷,他卻面無表情不為所動,随手扯下架上布巾把臉上水珠背上冷汗擦拭幹淨。

美人聽到動靜倉惶起身,急急地穿好衣裙下榻服侍。蕭墨搖頭擺手,一個字都沒說把她趕走。人走之後,偌大的屋子更顯冷清,他挑起架上墨袍一絲不茍穿戴齊整,随後散開一頭墨發細梳一遍再用墨蟬發扣束起。鏡中人兒挺拔俊逸,絲毫沒有鄉下娃子的氣味,十年轉眼即逝,他已然脫胎換骨。

“哥,哥哥……你起了沒?”

突然聽到她的輕喚,蕭墨以為自己仍在做夢,然而這輕喚綿綿不絕不像是聽錯,他連忙推窗往下望去。卿卿就見站在門邊上,她聽見聲音擡起頭,一見是哥哥便兩眼一彎笑得可人。

“哥哥把門開開,我帶包子給你吃。”卿卿一邊笑着一邊向他招手,明媚初陽都敵不過她眼中絢爛。蕭墨颔首微笑,緊接着跑下樓去幫她開門。

“妹妹怎麽這麽早就來了?吃過了沒?”蕭墨柔聲輕問,對她的疼愛顯而易見。卿卿煞有介事搖搖頭,然後将手中食盒遞過去。

“已經不早了。我早就吃過了,擔心哥哥還沒起就過來看看。”

蕭墨雙手接過縷花盒笑着道了聲謝。卿卿不好意思地扭捏起來,小臉漲得紅紅,她羞答答地低聲道:“這有什麽好謝的,哥哥你先吃着,等有空了再來看你,我先走了。”話落,她便歡天喜地地提裙跑下山,邊跑邊時不時回頭看看,見蕭墨還站在門處她就揮起小手讓他進去。蕭墨一路目送,看不見她身影了,他仍呆呆地立在原處。這一切恍然如夢,十年未見她已長大成人,笑靥如花,婀娜娉婷,心裏很是高興但隐約又有種說不出的郁悶,他快分不清是夢還是真,如果是夢情願意這輩子都別醒,若是真的他慶幸自己能夠活下來,慶幸能再與她相見。

蕭墨轉身回到房中,不經意間看到書案多了枚紙箋,心中雀躍欣喜頓時無蹤,還來不及吃妹妹送來的點心就是事情找上門。蕭墨将食盒放到一旁,上前拿起紙箋拆開細看,紙上廖廖幾句一掃便可知曉,他将墨字牢記在心,然後把紙箋扔入火盆燒了個幹淨。大年初二,又是個喪命天。穿好長靴提起長劍,他就猶如鬼魅消失在了窗前。

剛剛又和哥哥見了面,卿卿高興得很,一邊哼着小曲一邊蹦跳回去。如今親人團聚,心裏已了無牽挂,她滿腦子只想着以後如何過上好日子,或許待哥哥娶妻之後就不必呆在蕭府當婢女了,只是想想又覺得不可能,畢竟老爺救了他們兩兄妹,這恩情不知何時才能報答完,更何況她以後也要嫁人,怎麽可能一直和哥哥呆一起呢。想着,她不由笑自己傻。

這些天府上客似雲來,遠遠的就能聽到喧鬧,不知為何卿卿突然想到蕭二公子。記得除夕那晚他酒喝多了,紅着張臉開始說胡話,含沙射影作了首詩弄得她滿臉尴尬,逃也不是笑也不是,還好席上都醉熏熏的,別人只當玩笑話,不過之後看到他,她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免得被有心人說去,可幾日不見又有些想他。這人其它都好就是小孩子脾氣改不了,凡事都憑着性子來,老是害她成箭耙子,想着就生氣,她還是決定不要見到這惹禍精為妙,正走到潇湘院口,突然有個人從暗處跳出來,着實把她吓一大跳,卿卿定睛一看,正是那個惹禍精,連忙扭頭就走,不想和他沾上半點關系。

“卿卿,別走,我等你半天了,我有話和你說。”

蕭清不死心地跨前一步擋住她去路,濃眉微蹙似乎是知錯了。卿卿微微鞠身施禮,然後側身從他身邊繞過,蕭清又連忙後退,閃身立到她跟前。

“卿卿,好妹妹,我知道錯了,你別這樣待我。”

蕭清苦着臉,兩眼汪汪,卿卿擡眸看他忍不住想笑,可又不想輕饒他便咬唇轉身故作視而不見。蕭清左右張望,看四下無人一把拉住她的手朝後花園跑,卿卿被他拖了一路,想甩也甩不掉,胳膊都快被扯斷了,待他停下,她忙把他的手挪開,活絡下被拉疼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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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什麽呀?好端端的,手也要被你扯掉了。”卿卿稍有不悅,蕭清忙上前一步,伸手彎腰小心問道:“哪裏疼,我幫你看看。”

卿卿嘟起嘴扭過身去。“我不要你看,蕭二公子是主,我是仆,這麽做有失你二公子身份。”

蕭清眉頭一擰竟然生氣了。“什麽主仆,這些都是混賬話!人家笑話是人家的事,我可是從來沒把你當外人看。”

“可你也不想想,在別人面前說的那些醉話,不是讓我難做人?別人在背後說我勾搭主子不安好心,如今洗都洗不清了。”

蕭清百口莫辯,過會兒便鼓起氣來憤然道:“哪個爛嚼舌根的,看我不打爛他的嘴!”

“唉呀!二公子,你別再在添亂了,這越描越黑。”

卿卿急得跺腳,小臉也憋得通紅。蕭清倒是不以為然,濃眉一挑道:“黑什麽?一點兒也不黑,娶妻就要娶喜歡的人,這何錯之有?再說你也知道我喜歡你呀。”

卿卿聽後頓時面紅耳赤,咬牙不知說些什麽好。

“你見誰都喜歡,全天下誰不知蕭二公子的花名?你有這閑功夫去找別人,莫來惹我,到時又挨頓板子,算什麽意思。”

“哦,原來是吃醋甩性子,雖說我花名在外,可我從不拈花惹草,再說那晚嘴裏出來的可是肺腑之言,若有半句假話定遭天打雷劈,不信你摸摸,看它有沒有騙你。”

說着,他抓起她的小手往自己心口上按,卿卿臉色刷白忙把手抽回去,然後對着他的胳膊又拍又打。

“你讨厭死了!讨厭死了!”

蕭清倒也大方,挺着身子随她打,最後還不忘加上一句:“嘿嘿,打夠就不生氣了吧?”

看他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卿卿好氣又好笑,終于憋不住“噗哧”笑出了聲。見她不再生氣,蕭清也就收起嬉皮賴臉,“咝”地倒吸口冷氣,馬上伸手揉揉有些發疼的身子。

“看你模樣小小,打人還真疼,下次讓滢兒給你少吃點飯,免得以後吵架被你打死。”他一邊搓揉胳膊一邊調笑道。

“哼,我才懶得打你呢,白費我力氣。”

卿卿哼唧一聲,翻他個白眼。蕭清挑起俊眉,扯出個不懷好意的淺笑,賤兮兮地湊過去在她耳邊小聲說:“不是懶得打,是舍不得打吧?”

“哎呀,要死!”卿卿漲紅了臉,擡手伸到他面前作勢要打,想了會兒又咬牙放下,蕭清得意地大笑起來,嘴上還不輕饒。

“果然是舍不得打,真虧我這麽多年沒白待你。”

這話正好勾起別外一件事,卿卿哼哼地暗笑幾聲,故作鎮定地問:“別說得八字像有了一撇似的。對了,這幾天你有打聽到我哥哥消息嗎?”

蕭清眼珠子一轉,便開口笑着道:“當然,聽說他過春後可能就回來了,所以你別急。”

“哦,那還說什麽了?”

“還說什麽?”蕭清輕抽口氣,手指叩幾下腦門,擰着眉頭喃喃自語:“還說什麽……呀,好像沒說什麽了。”

“哼!你這大騙子!”話落,卿卿就變了臉,伸出粉拳咬牙捶在他手臂上。“騙子!騙子!騙子!你根本就沒遇到我哥,還好意思騙我這麽多年!”

把戲被戳破了,蕭清眼露無辜,馬上改口道:“我可沒有騙過你,或許有那麽一兩次有點誤會,這……這誰說的胡話,你別理他們。”

“我哥都回來了,你還想騙我!你這混球。”

卿卿又伸手打去,蕭清一個轉身,靈巧地躲過她的拳頭。

“大舅子回來了?!那你還不帶我去看看。”

他說得煞有介事,卿卿又羞又惱,用力推他一把,誰知蕭清沒站穩,人仰馬翻,直直地栽到荷塘裏頭,“撲嗵”一聲,激起一朵大浪花,也把旁邊值守的人給引來了。

“快!快!拉我上去!凍死人了!”

蕭清游到岸邊伸手呼救,卿卿知道禍闖大了,倉惶地把他從水裏撈上來,聽到腳步聲近,兩人馬上逃之夭夭,一個躲回房裏,另一個趕忙去洗澡換衣裳,跌跌撞撞一路,幸好沒被人發現。

蕭清從小随性,整天就喜風花雪月,吟詩作畫,偏不愛讀書練武,為此沒少挨過打,但與冷若寒冰的蕭涵相比,卿卿還是更喜歡他一些,更何況兩人算青梅竹馬,他又長得風流倜傥,難免會打動少女芳心,不過卿卿知道自己身份,也明白何為門當戶對,像大公子蕭涵雖未行冠禮,可親事早已定下,而蕭清的定親之事夫人也在張羅,到時人家名正言順進蕭家大門,那她又算是什麽?想着,她不由扁起嘴,兩手托腮直嘆氣,一聲又一聲把蕭滢引來了。

“你傻愣着幹嘛呢。”

蕭滢突然冒出腦袋,卿卿被她吓一大跳,慌亂中不小心打翻茶盞,她哎呀一聲,忙拿起抹布擦幹淨。

“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見過二哥了吧?”

蕭滢眼珠一轉,賊兮兮地笑了起來,神态與蕭清真有幾分相似。卿卿滿臉通紅,又不知道如何解釋,支吾半天,無可奈何地點下頭。

“哼!我就知道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說過來看我是假,找你倒是真的。”蕭滢咬着牙碎碎念道,随後話峰一轉又道:“不過……看得出二哥喜歡你,要不也不會三番四次往我這處跑。”

“小姐,你莫說笑了,被人聽去不好。”

卿卿聲若蚊蠅,蕭滢兩三步湊到她身邊故作小聲說:“怕什麽,這屋裏就我們兩個。問你,你喜不喜歡我二哥?”

卿卿心裏咯噔一下頓時手足無措,蕭滢又忙不疊追問:“到底喜不喜歡?”

“這……喜歡又如何,不喜歡又如何,畢竟他是二公子,你叫我這個做婢女的如何是好?”

蕭滢聽後也無奈地嘆口氣,兩手托腮,坐在小榻上琢磨着。

“這人活在世上總不能随心所欲,連喜歡一個人都成麻煩事了。”

半晌,她語重心長地冒出一句酸話,卿卿聽後也跟着她連連嘆息,托腮發呆。過半晌,兩人不約而同地轉頭相視,見彼此那副癡傻模樣都忍不住呵呵直笑,又像往常那般開始鬧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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