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陰魂不散

卿卿一夜無眠,蕭瑞倒睡得很熟,或許對他而言,卿卿與其他女子并無不同,不值得他上心。次日清早,蕭瑞洗漱完畢便離開沁園,連早膳都沒用。昨夜慘叫整園都聽到了,不過春初兩婢女伺候卿卿起床時沒見床上有落紅,兩人不由竊竊私語,沒過幾天閑言碎語就傳開了。

自那晚之後,蕭瑞就沒在沁園留宿過,白天偶爾會來,也不過說幾句話就走,卿卿就象他養的鳥,高興時逗兩下,不高興時看也不看。卿卿想不明白,既然蕭瑞不喜歡她又為何要将她關在這金石玉砌的籠子裏?原本想為哥哥鋪條登雲之道,現在看來是竹籃打水空一場,不過雖然沒法替哥哥鋪路,但總能替他脫身保平安,這般想,卿卿也就覺得值了。

蕭府的嬷嬷勢利得很,見新妾不得寵也就懶得伺候,有時候叫都叫不動。雖然卿卿年紀小,但也不算太笨,這些嬷嬷敢如此嚣張自然有人撐腰。自蕭滢那事起,她就知道蕭夫人是菩薩臉刀子心,而春初兩婢女也都是夫人派來折騰的,即使再好都不能在她們面前說真話。

府裏沒人站在她這邊,如今唯一能抓住的人就是蕭瑞了,然而蕭瑞又不喜歡她,卿卿只好自己琢磨如何在吃人的地方活得滋潤。雖說知道蕭夫人是笑面虎,不過場面上的事還得做好。每日,卿卿就去蕭夫人處問安,恭順聽話讓人挑不出刺,然後回房獨自下棋,半步不出院門,只有到了晚上,她才會想耍些小花樣,在廊檐下挂上紅燈籠等着哥哥過來。

這般偷摸就像是在幽會,明知是錯卻總忍不住,她想見哥哥,而蕭墨也無時無刻地念着她。其實蕭瑞待他不薄,不但問皇上要了官職,還有意将侄女許給他,但他并不高興也沒受下這門高親,他的心裏已經有了一個,沒法裝下第二個。

二更時窗外起了風,聽到輕微聲響,卿卿開窗探頭窺視,窗外樹影輕搖,和着風聲沙沙作響,細細環視并沒見着蕭墨的蹤影,她不禁忐忑起來,怕有人知道他們偷偷相見的事,這越想越驚惶,她也顧不得了,直接披好鬥篷準備去浮影閣看看。這時,一只手伸過來拉住了她的胳膊,卿卿身子一抖,轉頭看清是哥哥頓時松了口氣。

“哥,你去哪兒了呀?真叫人擔心。”卿卿皺起眉頭,跺腳嬌嗔。蕭墨食指抵上唇間小心噓聲,然後又指指暖閣。卿卿探頭一看,初荷迷迷糊糊,象是剛剛睡着。

“哦。”卿卿明白過來後小心點着頭,接着關緊門窗拉起哥哥的手坐下。“今天去哪兒了?這麽晚才來。”

“你昨天不是說想吃酸杏脯,哥幫你到李家鋪子買了些,你藏着慢慢吃,可別被人看見。”說着,蕭墨從兜裏拿出個紙包。卿卿見後兩眼發亮,迫不及待地打開朝嘴裏塞了一塊。

“好吃!哥哥怎麽知道我喜歡吃他們家的?還特地跑到都城去,這來回多累啊,下次随便買了就成。”卿卿邊說邊吮下手指,舔得津津有味。

蕭墨不由輕笑幾聲道:“哥不累,只要你喜歡。”話落,他揚眉淺笑,無意間看到那盤沒下完的棋又忍不住問:“還在琢磨棋譜嗎?”

“是啊,反正無事可做,這閑着也是閑着。”

這話聽來落寞,可她并無不悅。蕭墨就知道蕭瑞不會真心待她,自己心愛的小妹被人冷落,他心裏很不是滋味,可是他又自私地希望如此,希望蕭瑞離她越遠越好。

轉眼就到深夜,兄妹倆仍聊得很歡,見窗外天色漆黑,卿卿怕亮光引人過來便滅了燭燈。屋內頓時不見五指,一剎那的錯覺讓她驚慌失措,好似哥哥突然憑空消失,她想拉都拉不住。

“別怕,我在這兒。”

黑暗中,一只大手牢牢地握住了她,感覺到熟悉的溫暖,懸着的心頓時着了地,卿卿不由反握住他的手,用盡全力緊抓不放。就是這雙手帶她逃離那棟破屋,也是這雙手替趕走野狼毒蛇,托着她瘦小的身子翻山越嶺,她實在舍不得松開,哪怕上面染有鮮血污濁,她都不會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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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哥得走了。”

低沉的聲音微微發啞,無意間顫動了她的心弦。卿卿的心怦怦直跳,臉也莫名發熱,她慌亂地松開手,怕哥哥察覺出異樣。卿卿實在不解,不知怎麽的她總是想和哥哥多親近,總是拿他與別人比較,在她心中無人能及過哥哥,自然看不上人家,可是哥哥畢竟是哥哥,不可能陪她一輩子,也不可能娶她,更何況她已是別人的妾,要挑要選都沒這個機會了。

“明天你還會來嗎?”卿卿硬忍住內心波瀾,小聲輕問。

“當然會來,只要你想。”

聽到哥哥回答,卿卿欣慰地笑了,但又覺得這樣不好,若某天被人察覺真會害了哥哥,猶豫半片,她又道:“算了,還是別來了,哥哥好好歇息吧。”

蕭墨沒有出聲,屋內一下子靜得吓人。卿卿以為他走了頓時害怕起來,驚慌地跨出半步想要摸索卻無意地撲入一個熾熱的懷抱。蕭墨很自然地伸手抱緊她,淡雅清香撩動他的鼻尖,撥亂了他的心弦,軟玉溫香在懷,他實在舍不得松手。幽暗死寂中,彼此的氣息清晰入耳,心跳也随之加快。

“天色不早了,你還是早點歇息,明天若是要我過來,就和往常一樣就成。”蕭墨壓抑住內心狂亂,生怕一不小心鑄成錯事,而卿卿聽到此話失落難掩,兩手牢牢地抱住他不肯放手。這般親昵實在有違倫理,蕭墨明白,卿卿也明白,可就是狠不下心腸切斷牽絆,自欺欺人地認為兄妹間這是理所當然。再這樣下去真會出事的!蕭墨自知定力有限,連忙松開雙手将小妹趕上錦榻。

“你快些睡吧,哥明天再來看你。”話落,他逃似地跑了,卿卿以為哥哥是嫌她煩不禁扁起小嘴,其實她期待哥哥能留下來,和兒時一樣抱着她睡覺,只要有他在身邊,她就能睡得很香,不怕夢到爹爹。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晚,夢裏全是哥哥的身影,他們唇齒相依,合頸相交,盡是片纏綿春/色。卿卿驚醒過來,身子燥熱發燙,不知怎麽的腿間濕滑,染髒了半邊亵褲。她羞慚難當,馬上換身幹淨衣裳,然後起身梳洗,接着去給蕭夫人問安,昨天晚上夢的事硬是甩頭忘掉。

蕭夫人家世顯赫,嫁入蕭家後又生下兩子一女,就算沒有娘家人撐腰,地位也是不可動搖,憑卿卿的出身想要踩上她簡直以卵擊石,更何況還不得寵。見到蕭夫人後,卿卿颔首垂眉恭敬得很,蕭夫人仍和以往一樣,笑容可掬像個活菩薩,噓寒問暖一番後就讓她回房,也沒任何刁難之意。

卿卿如履薄冰,她就怕蕭夫人表面可親,背地裏又幹出什麽事,不過從這些天看來蕭夫人似乎放了心,沒把她放在眼裏。卿卿一邊想着一邊出了疊錦樓,回院途中路過碧清池見紅蓮嬌豔不禁駐足而望。

“過些日子大概也看不到這花了。”卿卿垂眸輕聲感嘆,似乎是戳中了某些傷心事。春露見狀上前小心說:“如夫人,您要不到亭裏坐坐,一直呆在院裏也不太好。”

卿卿環顧四處,見此地景色幽靜怡人也就來了興致。春露說要去端壺茶來,扶她坐下之後便退了下去。卿卿一邊眺望碧波紅蓮一邊輕搖羅扇,這麽多天的煩悶被風吹得稍淡了些,不過她還是很擔心,擔心哪天哥哥有事又要出去,這一走不知道何日才能回來,而她又如何能在這裏過得好。

“你還真有閑情雅致,果然上了枝頭人就不一樣了。”

聽到這般冷嘲熱諷,卿卿不由一驚,手中小扇也不動了,轉眼間她又平複心緒,站起轉身朝身後男子深行一禮。

“大少爺萬福。”

态度恭敬且從容不迫,這有點令蕭涵刮目相看,他斜眼打量她一番,鳳眸微眯,刺人的眼神中又帶了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蕭涵冷笑一聲,随後壓低嗓子輕聲道:“看來我是小瞧你了,不過你真以為能逃得過去?”

卿卿不語,眼眸始終低垂着。烏絲雪肌,明豔動人,額邊鬓唇輕擺,襯得嬌色更加可人。那晚只差一步便可嘗到初露,她越是這般,越是引得蕭涵不甘,好似貓抓火撩,恨不得一把撕掉她胸前翠錦,然後壓在身下好好雲雨。想着,蕭涵不禁把手伸過去,卿卿連忙後退幾步又行一禮,莊重而道:“大少爺請自重,雖然我比不上您尊貴,可如今也算得上是老爺的人,您豈能做出如此逾禮之事?再言若按照家規,您還得叫我一聲‘二娘’。”

蕭涵微微一怔,似乎被“二娘”兩字給震住了,片刻,他擰起劍眉寒聲低斥:“下賤的東西!竟然出此狂言,你還真以為自己是蕭家人了?那我就等着,看你如何當好這個‘妾’;等着你在我身下求饒。”

他一字一句咬在她耳邊,隐隐地夾了幾分怒氣,這讓卿卿想起那晚他的所作所為,心裏不由冒出一陣寒意,見蕭涵拂袖離去,她兩腿一軟,差點跌坐在石凳上,剛才不知道自己怎麽會說出那番話,她只想把那人趕走,讓他別再糾纏不休,如今這梁子算是結下了,以後的事只能從長計議。正想得入神,春露端着茶盤走了過來,可卿卿早已沒了賞花品茗的心思,只道了句身子不适便匆匆離開了碧清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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