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傷離別
晌午過後,蕭墨便來夏府,此處人們只把這青磚白瓦的小宅當作普通百姓的府邸,很少有人知道這是安夏王的住地。蕭墨叩門,不一會兒就有個管事模樣的男子過來應聲,他隔着門縫打量,直到蕭墨将銀票拿出來,他才把門打開請他入內。
夏府不大,庭院中有池有柳,倒有些江南清秀。蕭墨随管事身後來到堂屋,坐下喝了侍女奉來的茶,不知安夏王在忙什麽,遲遲沒見他的身影,蕭墨也不着急,一邊品茗一邊觀景,看來悠閑得很。約過半刻,終于有些動靜,見安夏王從簾後走出,他放下茶盞勾起一笑,随後起身施禮。
“王爺。”
安夏王輕笑幾聲擺手示坐,接着便坐到主位上接過內侍捧來的玉瓷盞淺嘗香茗。他今天也穿得随意,靛藍的袍子配上白玉帶鈎,底下則是雙馬皮黑靴,光坐着就讓人覺得氣度不凡。寒暄幾句之後,安夏王便笑着問:“昨夜女子就是令妹吧?”
蕭墨點頭,神色極平常。安夏王端起茶盞品上一口,又道:“這麽好的姑娘的确有些可惜了。”
“王爺,您找我不是光想談論此事吧?”
蕭墨似乎不願多談小妹,語氣雖緩但仍然顯得有些不敬。安夏王沒有動怒,穩穩地放下茶盞抿嘴淺笑。
“呵呵,既然如此,那就開門見山。我是從黃巾軍裏聽來的消息,這才知道你一直藏身在此,七剎之首躲在青樓裏實在屈材。如今邊防吃緊,朝中又動蕩不安,這裏很缺人手,今日我誠心誠意邀你随行。”
安夏王說得很清楚,蕭墨也是個明白人。當今聖上對于這處藩王并不滿意,蕭家也是視其為死敵,可礙于藩王手中兵權,他們又不得不謙讓,因為少掉西夏這道防線,遼國定會趁虛而入,而近些年遼國對西夏虎視眈眈,時不時伸手撓下,這防狼又得防虎,安夏王坐得可不安穩,但對于昨晚之事,蕭墨不太痛快,想了會兒便回道:“可是我并不清楚王爺的心思。”
“你是在指蕭家二人?這兩個并不是我請來的,定是哪裏走漏的風聲。”
這話聽來輕巧,不過就算安夏王沒放出消息,也是故意将他們湊在一塊兒的,蕭墨清楚一來他是想試探他與蕭家之間的恩怨,二來可切斷他的退路,真可謂一箭雙雕,然而這些事并不出乎意料,也沒落到他的掌控之外。
蕭墨收回思緒,輕聲而道:“王爺誤會,我并沒有這個意思。想必王爺也知道我與蕭家的淵源,能活到如今實屬造化,原本我是想隐居山林不聞事世,不過如此一來倒是難辦。”
輕而易舉又暗将一招,安夏王并不尴尬,反而坦然笑道:“你為本王辦事,本王自然不會虧待。蕭家勢力猖獗,早晚會波及到此處,也該是好好考慮的時候了。本王知道你的能耐,能在王宮中來去自如,你還是第一個。”
說到此處,安夏王眼神頓時淩厲,似乎已知老王爺的死與蕭墨脫不了幹系,不過那時候的蕭墨只是聽命于人,真正的幕後黑手還是蕭家。
蕭墨聽後垂眸沉思片刻,随後拱手行一禮。“王爺請容我考慮三天,三天之後給您答複。”
“好,本王就等你三天。”安夏王爽快答應了,就在蕭墨準備離開之時,他又突然笑道:“這與其說本王找你,還不如說你找本王來得恰當,以你的本事躲一輩子別人都找不到,除非是你自己想出來,你說本王說得可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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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墨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詫,快得讓人捕捉不到,他轉身施禮随後便離開夏府,對于安夏王最後所說的話避而不談。
卿卿一直呆在客棧內,幾乎忘了要和師父回逍遙小築的事,直到青洛叩開房門,她這才想起來。見師父來了,她難免詫異,随即又讪讪地請他進房入座。看到徒兒兩眼泛紅,青洛也猜出幾分,只是不好明問便小心說道:“昨晚好好的,怎麽會跑這兒來?”
“一言難盡,師父您也就別問了。”
卿卿說得很輕,雖然她努力裝作無事,可愁雲始終凝在眉間。青洛搖起折扇,兩眼微眯,異色眼瞳波光盈盈,看來笑得不懷好意。
“我說傻徒兒,你太沒用了,怎麽這麽輕易就被人欺負了去?記得師父有教你‘進一尺、還一丈’嗎?俗話說得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以後別忘了把債讨回來,順便再多要點利息,這樣才不虧嘛。”
見他這市儈模樣聽到這番話,卿卿忍俊不禁,沉在眼底的傷似乎也變淡了,她呵呵地輕笑着說:“師父平時教我‘醫者父母心’‘慈悲為懷’什麽的,可看您老人家說到“錢債利”這些俗物上一下子就變精明了,倒和路邊小販沒什麽兩樣。”
“行醫也要吃飯,沒錢怎麽吃……嗳,你剛才叫我什麽?老人家?為師很老嗎?很老嗎?很老嗎?!”青洛一連問了好幾遍,好像一提到“老”字就激動,他邊說邊把臉往卿卿眼前湊,好讓她瞧瞧這張如玉俊顏上到底有沒有褶子。卿卿皺起眉頭哭笑不得,看那雙異色眼瞳逼近,就忍不住直嚷嚷着:“我說錯了,師父別動怒。”
見徒弟認錯,青洛馬上又正經起來,收起折肩輕咳幾聲道:“昨天說了要帶你走,你就收拾收拾和為師回去。”
聽到這話,剛才還在笑的臉又沉下了,幾許輕愁上了眉頭,卿卿抿下嘴欲言又止,就這樣反反複複,最後像是用了很大力氣才把口張開。
“師父,徒兒怕是不能和您回去了。”
青洛毫不絲詫異,只是淡淡地問:“為何?”
“因為我們得走,蕭家找上門,這裏也留不得了。您是知道我哥身上有毒的,他一個人去很遠的地方,我實在放心不下。”
卿卿低着頭說得很輕,從頭至尾都不敢擡頭看下青洛,像怕他生氣似的。青洛也确實不悅,他知道笨徒弟會走,只是沒想到這麽快,說實在的心裏還真是舍不得。
聽不到師父出聲,卿卿不禁愧疚,以前她并不懂事,兒時有哥哥照顧,不知愁滋味;後來又有蕭清護着,相安無事過了幾年好日子,直到那場變故她才真正明白從前所知的一切全是假象,若不是師父在此時出現,或許她和哥哥早已成一堆枯骨無人收拾,細細想來,師父對她有再造之恩,她走之後,他又是一個人呆在逍遙小築,定是寂寞冷清。
“師父。”卿卿含淚輕喚,“撲嗵”跪在青洛面前,青洛低頭凝眉迫不及待伸手要把她扶起來,而她卻是把他的推開,而後哽咽着道:“師父,徒兒這樣一走了之走實在對不住您,望師父能原諒徒兒不孝;若您不嫌棄的話,請您就和徒兒一起走吧,到了新地方我會好好伺候您老人家的,以後您也不用一直呆在那處沒生氣的地方。”
“傻徒兒,師父哪裏老過?”青洛笑着說道,手中折扇又往她腦門上輕輕一敲。“我不能走,我在這裏等一個人,怕到時走了,她會找不到回來的路。你別擔心我了,安心地随你哥哥去吧。”
話落,青洛從袖中掏出一枚銅錢,然後抓起她的小手輕放在她的掌心裏。
“這枚銅錢可要保管好了,如果碰到難事就給個乞丐。我曾替過丐幫長老醫過病,他們看到這個就會幫我傳話,也能為你擋上一陣,你要記得你是青洛的徒弟,只要有我這個師父在就沒人能動你。”
青洛難得正經,而一旦正經起來又是溫軟得能将人心化開。聽了這番語重心長的話,卿卿感動不已,一時間不知說什麽好,若不是男女有別,或許她早就擁上前去,可他是男的又是師父,她不能破了這個界。
青洛似乎早已知曉她的心意,也沒有過多勸留,臨走之前他口授幾個藥方以及一些稀罕醫術,望她能夠記下備用。卿卿一直想問師父等的那個“她”是誰,是不是和她長得很像的女子,可直到送師父出門,她都沒有勇氣提及。見師父背影落寞,卿卿于心不忍,幾番欲上前請他同行,不過她最後還是忍住了,因為師父要等一個人。
蕭墨回來時青洛已經走了,卿卿并沒提及這件事只問他事情辦得如何,蕭墨嘴上說還好,可臉上似乎在猶豫,卿卿知道他們沒有退路了,說不定蕭家正在哪處地方候着,準備随時取他們性命,想了許久,她就拉住哥哥衣袖小聲道:“哥哥不用擔心,師父那兒我已經說過了,他沒半點責怪的意思,反正如今這裏也留不得,你去哪兒我都會跟着。”
小妹依舊乖巧懂事,這讓他這位做哥哥的心裏不是滋味,或許別人不清楚,但他明白自己虧欠她太多,不過這只不是一時的事,他堅信終有一天會把想要的東西全都奪過來,讓蕭家知道恐懼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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