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準備出征

卿卿在房內呆了一天,忙得把綠悠都給忘了, 等她想起來時已經日落西山。她收拾好行囊準備去留苑瞧瞧, 順便再帶些女兒家的東西過去, 能見到昔日好友還是挺高興的, 只不過想到她來路不明就不得不多個心眼。卿卿低頭疾步一路思量,到了留苑門前又躊躇片刻, 聽到裏面有聲傳來,她深吸了口氣叩門而入。

“綠悠, 起了沒?”

嬌聲悅耳一如從前。綠悠聞聲回頭, 見到她走來便揚眉莞爾。“嗯, 起了。”

卿卿将帶來的包裹放到妝臺上,無意間正瞥見她在收拾, 破舊的藍布包裏沒什麽東西, 她卻當作寶貝似的将肚兜內襯疊整放好, 見此卿卿不由心酸,不由開口問:“怎麽突然收拾起東西來了?”

綠悠皺起眉頭顯得為難, 她匆匆地将露出包袱外的衣角塞好,然後用力系緊。

“我實在不想擾你清靜, 更何況呆在這處也不方便,所以還是走的好。多謝你照顧了,我感激不盡。”

話落, 她就拎起包袱提到肩上,黃渣渣的臉又瘦又髒,看着就是副病态。卿卿心裏很不是滋味, 情不自禁上前将她的包袱奪走。“嗳!”綠悠伸手去拿,她手腕一轉就把包藏到身後。

“你現在能去哪兒?還回蕭家嗎?”卿卿質問,聲音柔柔,嬌容清麗,雖說生氣,可無半點駭人之處,看來仍是以前那個單純善良的姑娘。說到此處,綠悠紅了眼眶,她也是倔脾氣,死活沒讓眼淚掉下來。

“我又不是三歲小娃,自然找得着去處,你還是別攔我了。”

說着,她又把手伸過去,卿卿抓緊手中小包往後退了半步。見她不肯退讓,綠悠無奈地搖首輕嘆道:“其實你和蕭家的糾葛我已經知道了,雖然不懂其中內情,但聽着也明白你們水火不容。我是從蕭家出來的,和你多年未見,我想你一定信不過我,我也不想給你添堵,還是走的好。”

綠悠冰雪聰明,一語中的。既然被她看穿,卿卿倒也坦然,絲毫沒有窘迫之色,只是笑了笑說:“确實,蕭家詭計多端,做事狠絕。當初害死我哥哥,又誣賴我毒殺蕭瑞,這筆帳這輩子都會記着,我不是不信你,只是吃過太多虧,不得不多個心眼。”

話落,卿卿垂下眼眸,濃睫正掩着一片傷心。綠悠無言以對,默默相望。

“念着你我舊情,如今你有難我不會不顧。同是天涯淪落人,你就把這處當作自己的家吧,再說這幾天我也要走,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這裏空着也是空着,給你住正好,幫好姐妹一把也是應該的。”話落,卿卿俏皮地吐下舌頭,三言兩語就将先前陰郁一掃而光。綠悠垂首想了許久,淚珠兒直在打眶中打轉,看來頗為感動。

“多謝你了,謝謝你信得過我,我不會問你去哪兒,但這一路你要多多保重,你不在我會替你打理院子,就當謝你收留之恩。”

“呵呵,幹嘛說得那麽嚴重,多見外。”卿卿邊說邊将綠悠的包袱放回榻上,随後親昵地攜起她的手笑着道:“走,我們去吃飯,我可是特意讓廚子蒸了條魚,這可是你最愛吃的了。”

“真的?!”無神的雙眸終于發亮,瘦黃的臉也有了氣色,綠悠歡喜起來,迫不及待地想要嘗嘗好久沒吃過的美味。卿卿暫時放下心中芥蒂,有說有笑和她出了西苑。

用過晚膳,卿卿臨筆寫了封書信塞在袖中,叫來管事的吩咐了幾句後就換上官服偷溜出府,席間已經和綠悠道過別,此時趁着夜黑她就悄悄地到了宮裏去見安夏王。有收到消息,趙墨的翊衛騎已經出城,而索喀所率的三萬精兵還在城內,或許用兵打仗就是這樣,永遠都不知道哪條消息是真,哪條消息是假,只有設這局的人最清楚。

卿卿見到安夏王時就将書信奉上,并且說了綠悠的事。安夏王聽後眉頭皺得緊,似乎也擔心這是蕭家使得損招。看到這般憂心模樣,卿卿揚眉笑道:“王爺不必太擔心,我家沒有值錢玩意,而且哥哥向來謹慎,不會留下蛛絲馬跡。”

“嗯。”安夏王颔首,右手食指輕輕敲叩扶手處的羊毛枕墊像是略有所謂,稍過片刻,他手握成拳拂袖起身道:“我會暗中派人察探,現在你随我去見索喀。”

卿卿聽後立即肅然,畢恭畢敬地施了一禮。安夏王莞爾而笑,眼中不禁露出慈愛之色,似乎把她當作女兒來看。卿卿也隐隐感覺到王爺對她不一般,雖說君臣,但是他從來沒在她面前擺過架子,說話時也和顏悅色,興起時還會玩笑幾句,卿卿對他敬愛有加,不知不覺就把他當作長輩,而不是王爺。她跟在安夏王身後來到側殿,此時殿中候着兩位穿着鎖铠的男子,其中一個是紮木合,她自然認識,另外一個若沒猜錯應該就是紮木合的三弟索喀了。

三弟?卿卿看到那位高大威猛留有一大把絡腮胡子的男子不禁暗自思忖,此人怎麽看都不像紮木合的弟弟,按這老成的長相做叔叔還差不多。而那男子見到她也沒有多少好臉色,心不甘情不願一臉嫌棄樣。對上他鄙夷的目光,卿卿就覺得自己被小瞧了,他定在是心裏暗暗唾棄她這副女兒身。

“王爺。”紮木合與索喀恭敬施禮,卿卿夾在三個大男人中看來确實嬌小了些,特別是索喀直起山似身板,用鷹般銳利的雙目俯視打量她時,她似乎又矮了三分。

“這位就是趙醫士,想必索将軍聽過大名。”安夏王故意打圓場,卿卿不甘示弱地擡起頭直勾勾地看着眼前陌生男子,似要将他銳氣折去。

“聽過。”索喀點頭,目光往她臉上移開,看來像懶得與她瞪眼。卿卿也不是無禮之徒,敬他是位将軍便拱手施敬。

“索将軍,久仰。”

柔聲輕調,這聲音在樂館歌坊裏聽還差不多,到了沙場怕是一陣風就吹散了。索喀皺起大粗眉,毫不掩飾嫌棄之色,哭笑不得地看向紮木合向他求救。紮木合目不斜視,全都當看不見。索喀實在憋不住了,他可不想把個娘兒們放到軍中,忙拱手說道:“王爺,臣不得不向您……”

“索将軍不必道謝,趙醫士醫術精湛,有她在定能減少你軍傷亡,說實話本王還有些不舍得讓她去,但為了将士們着想還是把放在軍中比較妥當。”

“……”

“……”

“……”

卿卿汗顏,沒想到安夏王還有此等高深之處,堵嘴都能堵得人內傷。她偷偷地瞥了眼,只見索喀寬唇僵硬,眉角抽搐,臉色忽青忽白;而安夏王依舊笑如春風,似乎是等着他叩首謝恩,最為淡定的人仍是紮木合,從頭至尾眼皮都沒眨下。

索喀的郁悶可想而知,但王爺都這麽說了,他又不能推脫,只好行半膝跪地行一大禮。“多謝王爺體恤。”

“唉……”

卿卿聽到一聲若有似無的輕嘆,側首看去紮木合并未動作,不過那一聲聽來就像他的。打點好一切,安夏王頗為滿意地徑直離去,留下卿卿他們三人大眼瞪小眼。索喀不喜歡她,待安夏王一走就很不客氣地碎碎念道:“一個女人能派什麽用處!老子可不會伺候人,哥哥你想個辦法把她弄走!”

他故意用西夏語,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吹胡子瞪眼,神色十分可怖。卿卿不精通西夏文,不過把聽到的字串起來基本上能明白他的意思,她不想被人小瞧,和哥哥走南闖北時何曾拖過後腿?這越想越是生氣,正欲開口反駁,紮木合突然伸手把索喀拉到一旁,拖着八尺高的大塊兒頭就像拖只小雞。

離得太遠,卿卿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她只看到索喀先是憤懑,然後微微一怔,接着一張滿是胡子的大嘴越張越大,虎目瞪得像瞪銅鈴,看來就像吃驚萬分。卿卿覺得奇怪,不知道紮木合說了什麽,若是說她的“豐功偉跡”想必索喀早就聽說,沒必要如此驚訝;如果不是的話……那他究竟說了什麽?

正當卿卿百思不得其解,兄弟二人已經聊完,相互拍拍肩膀,用他們當地部族特殊的手勢擊掌。索喀再次來到卿卿面前時态度好了不少,雖然仍是生硬無禮,可至少不會吵着要趕她走。他清清嗓子,勉強地擠出三個字:“趙醫士。”

明顯官話學得不好,三個字聽着只想發笑,不過卿卿忍功了得,站在原處擡頭眨巴眼,等着他含在嘴裏的後半句話。

“趙醫士,打臧……白似鬧着玩的,你得……得服重軍……寧,若有反……解……別怪偶……不客氣!”(趙醫生,打仗不是鬧着玩的,你得服從軍令,若有犯界別怪我不客氣!)

結結巴巴說完這段話,索喀臉是憋得通紅,話落就見他如釋重負地呼了口氣。卿卿把剛才一字一句在腦子裏過了一遍,終于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後她就用西夏語好好地“回敬”了他。

“索将軍,那是自然,我會好好守軍規,不用擔心我拖你後腿。”

索喀一愣,似乎沒有料到她會說西夏語,他側首窘迫地看看紮木合,然後又回過頭朝卿卿吼道:“那好,明早申時三刻,玄門集合,晚到就得挨鞭子!”

打仗打慣了,喉嚨震天響,開口便是大将氣勢,卿卿捧心鞠身以示遵命,接着就退出側殿準備回府,想到可以和哥哥碰面她便按捺不住興奮,瞧周遭沒人連蹦帶跳地一路跑過去,突然暗中竄出一個人影,着實吓了卿卿一跳,她停下腳步定定神,借着宮燈微光打量了那人一番,原來是拓跋朔身邊的安侍官。

“趙醫士,有禮了。”安侍官滿臉堆笑,見到她開心不已,他一出現就和拓跋朔脫不了幹系,可能是阿朔收到風聲,所以才讓人在此堵她。

“安侍官好久不見,這段時日過得如何?王子好吧?”卿卿鞠身回禮,安侍官連忙擺手道:“趙醫士客氣了,王子殿下已經好多了,撐着拐能自己走了,您今天來不去看看他嗎?”

分別這麽久也有大半年沒見面,說心裏話還真有些想他,不過當初答應過安夏王,所以卿卿民不想違言,只低眸笑着道:“不了,替我向你家殿下問安。”

看她想走,安侍官發了急,一不留神就說漏了底。“趙醫士,王子說想見你,你就賞個臉去吧。”

卿卿已經猜到了,說了不去可安侍官纏得緊,他說:“這大半年沒見,您去拜訪王爺也不會怪罪,再說也想請您看看王子腿疾能否痊愈。”

聽到這話卿卿心動了,她是想治好拓跋朔的腿,當初覺得能走已經了不得了,說不定如今還有轉機,若真能治好也不丢師父臉面。想到此處,卿卿的心又沉下了,師父杳無音信,不知是死不活,她實在愧對于他,不知該如何報答他的恩情,她想如果能傳承他的醫術,那也算對得起師父的一苦心。見安侍官一臉殷切,思前想後,卿卿也就同意了。

“好,我随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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