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許清元回到客棧的時候已經接近晌午,艾家三姐妹正坐在大堂裏花式發呆。
晉晴波正好下來吃午飯,她看了一圈大堂的低沉氣氛,慢慢走到許清元跟前:“清元,我要去街上買一刀紙,你陪我去吧。”
許清元知道這只是個借口,但還是點點頭,兩人往縣城最大的紙墨店走去。
看着還算熱鬧的街景,許清元有些心不在焉,她想着如果真要在淮陽呆上一年,是不是該去打份工。
這時晉晴波開口道:“拒絕廪生要求的不止你一個人,不必太過愧疚。”
“多謝安慰,我倒不是愧疚,只是總要為下一步做打算,你準備怎麽辦?”許清元感激她的關心,正因為兩人的選擇相同,所以她們之間還不存在隔閡。
晉晴波看着遠方,緩緩道:“我不回去。”
“那敢情好,我也準備在淮陽再呆一陣子,不如咱們租個房子一起待考。”許清元不去問她不回家的原因,只做出一副眉目舒展,愁雲盡消的樣子來。
說話間,兩人到達紙墨店,店裏書香四溢,書生來來往往,人居然還不少。
她們跟掌櫃的說要一刀紙,掌櫃的陪笑道:“真是不巧,店裏紙剛賣完,兩位姑娘在此稍候,我去後面倉庫取一些來。”
兩人自然答應,但在等候的時候,一些不三不四的話卻如游絲一般鑽進兩人的耳中。
“聽說了嗎?那幾個女考生今年又白折騰了。”一個吐字含混的男聲道。
“不是說人湊齊了嗎?我還以為今年能在縣試裏見到她們呢。”另一道厚重的聲音接問。
“哪兒啊,你以為那些先生們沒想到這?早就防着呢,誰會真給她們作保啊。”這是第三個人的聲音。
“不好好學些針黹女紅,倒想像男人一樣讀書科舉,小女子的心思真是可笑。”這句話又是第一個人說的。
許清元和晉晴波對視一眼,臉色都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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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放在平時許清元會撇撇嘴然後一笑而過,但眼下她的前途沒有着落,出門買個東西還要被隔空嘲諷,心情差到了極點,忍無可忍,無須再忍。
正在書架另一面挑選硯臺的三個男考生正快樂八卦着呢,絲毫沒注意到一個女子的身影正在悄悄靠近。
“這樣出來抛頭露面,将女孩家的名節都丢了,如果将來我女兒學這些人的做派,我先把她打死。”
“真心期盼你将來不要生一個女兒。”許清元靠在書架邊,幽幽道。
“哎,這是怎麽說的……”說話人似乎是還沒反應過來,直到看見同伴的眼色,這才慢慢轉回頭來,他一看見許清元,整張臉瞬間憋得通紅。
許清元還以為這人是背後說人壞話被戳破後羞愧的,誰知道他喏喏半天,用袖子遮着臉就跑了出去。
他的同伴不好意思地道:“姑娘莫怪,此人實在是不會跟姑娘打交道,如有冒犯,我們替他向您道歉。”
“歪風邪氣的助長者,你們也不是無辜的雪花,幹嘛在這裏惺惺作态?”許清元冷笑一聲,不欲再費口舌,轉身離開,留下幾個男子面面相觑,臉上都有點挂不住。
懶得去思考這幾個人怎麽想,許清元和晉晴波買好東西一路聊着天回了客棧,不料卻迎頭撞上了艾家三姐妹。
她們一人背着一個書簍,手裏領着零零散散的小東西,似乎是要打道回府。
幾人見面一時有些尴尬,還是艾春芳出來圓場道:“我們姐妹準備先回家了,大家後會有期吧。”
許清元對着艾春芳也着實有幾分不忍心,但她的應對之法都不一定什麽時候才能有結果,硬要挽留只怕是又讓她們空歡喜一場,她思前想後,決定先編點瞎話糊弄住她們,起碼別就此斬斷希望。
“其實,我給父親寫了信,希望他能幫忙解決這件事……”許清元故意說的猶猶豫豫的,“但是也不一定管用,算了,那大家就此別過吧。”
別人還沒怎麽樣,艾春英先跳了起來:“真的?你真的寄信了?”
“真的。”許清元實話實說,心內暗想:只不過不是寄給許長海罷了。
對面三人的臉上瞬間有了光彩,艾春英喃喃自語道:“哎,怪不得你這麽鎮定,我差點忘了你父親可是通判。”
就這樣,三人半推半就又被她們勸留下來。
開始幾天大家情緒還比較高漲,但随着時間的推移,幾人心中的期待也漸漸跌到了谷底。就連許清元也暫時放下了課本,出門尋摸工作機會去了。
可是其他幾人不知道啊,她們還以為許清元又去給通判老爹送信去了呢,搞得每次她回到客棧都會經歷一遍四人明裏暗裏的試探。
開考前三天,其餘四人似乎已經死心,晉晴波看到許清元的做法,也出來找活計。
書店暫時沒有大量的抄書需求,就算有也不會便宜她們這些外來的女考生,學堂也拒絕她們擔任類似助教的職位,兩人來回逛了一圈還是一無所獲。
許清元想了一會兒,提議道:“幹脆我們擺攤替人家寫信、寫對聯算了。”
越想越覺得可行,她第二天就買了張小桌子,準備好筆墨紙硯,便在客棧附近開張了。
擺攤的時間是輪替的,這樣兩人還可以抽空兼顧學習,晉晴波非常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營生,一點都沒有難為情或怎麽樣。
早上許清元接待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爺爺,說是要給遠在南方的兒子寫封信,許清元仔仔細細寫完,還給他讀了一遍,老爺爺很滿意,留下幾塊銅板便趕着去驿站送信。除此之外一上午都沒再有客人上門。
下午晉晴波給客戶寫了一副挽聯,人家贊她字好文也好,但并沒有多付一文錢。
就這樣,時間來到了縣試開考的那一天。
五人都不約而同地早起趕去考院,艾春芳看着不斷湧入其中的考生,說了一句十分惆悵的話:“我在這站了五年,明年終于不用再來了。”
說的是慶幸的話,可語氣卻全然不是那麽回事。
許清元這時候也放棄了奇跡出現的念頭,但她語氣輕快地道:“等什麽明年啊,咱們現在就可以進去,就算不能考,長長見識也是好事,走吧。”
說完,許清元大步上前,頂着各種各樣的目光,混入了異性考生的隊伍中。晉晴波随即跟上,艾春芳笑嘆:“是啊,不管怎麽說,也得讓我見見真章才行。”
開設女子科舉以來,淮陽縣考院的大門坎,第一次有了女性踏入。
作者有話說:
我加班,我累累,我短短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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