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唯一的星

早上，簡言收拾妥當出來，正巧簡寧也正回身關門。他穿着格子襯衫，牛仔褲，清爽陽光的樣子。昨天的畫具包被他随意搭在肩上，手中還提着行李。他回頭也看到了她，也是一愣。

“走吧。”

下樓的時候，簡爸爸正在客廳處理信件，擡頭看見他們，笑道，“這麽看還真像兄妹倆。”

她背了雙肩背包，手中的行李裏是些換洗衣服，不算重。簡爸爸開車送他們去車站的提議被簡寧拒絕了。他也快出發了吧，簡言知道他不願讓爸爸折騰。早上的陽光還不算曬，他們并肩走着，引得路人紛紛多看兩眼。

的确，他們穿的太像了。連包都差不多。簡言站在人流另一邊看着遠處買零食的簡寧那依舊淡定的臉，心裏有一絲奇怪的感覺，輕輕柔柔的，又不甚明了。火車上這個時候人不算多。他們的票剛好是兩排座的那邊，簡寧将靠窗戶的那個留給她，在頭上的行李架上安頓好兩人的行李，才坐下。将手中的外套往她腿上鋪好，順便遞了瓶水給她。

對面坐的是一對年輕夫妻。妻子一直笑眯眯的看着他們，“你們是出來玩兒的”

“嗯，我們要回趟老家去。”簡言将水放下，也認真回答。她喜歡這種親切的人。

“你們是……兄妹麽？”妻子好奇道。

簡言聽到了她那中間的停頓，點頭道，“是啊。”

“你們長得還真像，”女的回頭看了眼男的，“我就說是吧。”說着又指指他們身上，“穿的也像，你們兄妹感情一定很好。”

年輕的妻子很健談，在家鄉的小學做老師，丈夫下海經商，經常各地跑。她放暑假就跟着他去出差或者旅行。她說他們一起走過很多地方，遇到過很多有趣的事。妻子說話很有意思，丈夫反而比較沉默，在她說話的時候，他就靜靜的含笑看着她。

年輕夫妻在下一站下車了。之後，他們對面的位置就一直空着沒有人。簡寧拿了本書在看，安靜的側臉讓人不願打擾，她不習慣在這種搖擺中看書，便側頭看窗外的風景。六個小時的車程不近，也不算遠，下車的時候，她是被簡寧叫醒的。有些懵懵懂懂的跟着簡寧下來。

站臺上的風吹來，她總算清醒過來。簡寧也就松開了拉着她的手，活動了下一邊的肩膀。簡言被眼前的風景攝去了精神，。沒有了城市鋼筋水泥的繁雜，眼前視野開闊滿目蒼翠，小橋流水人家。遠處的青山溫柔，有輕薄的雲霧升騰缭繞。

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情景，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一手拉着簡寧的胳膊，一手伸着一通亂指，“你看那兒，快看，快看！”

簡寧似乎也被她感染，望着她閃閃發光的眼睛，笑起來，揉了揉她的頭頂，“走，我們把行李放下然後就去那邊。”

“好好，咱們快走吧！”

鄉間的夏天滿是驚喜，樹蔭下的清涼，稻田中的蔥茏，池塘裏的波光，還有毛茸茸的小土狗在腳邊蹒跚學步……簡言興奮的跑在前頭，輕快的腳步間夏天仿佛分外可愛了。

別墅不算遠，他們很快就到了。簡寧用鑰匙打開大門，院中主路兩旁種的繡球花開得正盛，淡藍色的花球繁而不亂，清淨得很。房子旁的空地上，草坪整齊，支着一架秋千，那上面爬着薔薇，粉嫩可愛。看來平時不過來的時候也找人打理的很好。

屋裏很幹淨，原木的地板，米白的窗簾，陌生卻親切。簡言站在客廳中，目光被牆邊桌上的鏡框吸引。那裏面是一個漂亮女人。她确定她并不認識這個照片上的人，但看着她的眉目，心中卻有種奇怪的熟悉感。

“那是我母親。”簡寧出來順着她的目光，“這裏是原來她住的地方。”

簡言回神，點點頭。随他上樓放行李，越走越有種奇怪的感覺，這裏……她指指二樓盡頭，“那邊是露臺麽？”

簡寧看着她點點頭，有些奇怪，“是，那邊通向二層的露臺。你……來過？”

簡言搖頭，“猜的。”

她坐在客房的床上，這裏，和家裏……好像。其實也不是像，确實是不一樣的，可是那種感覺，仿佛都有種某種感覺。她搖搖頭，甩掉這種奇怪的胡思亂想，放下行李下樓，簡寧站在客廳的落地窗前，擡頭望着天空。見她下來，便道，“今天天氣很好，沒什麽雲。不過坐了這麽久的火車，你會不會……”

“那是不是可以看星空？！”簡言已經興奮起來，跑去尋了個日歷回來，指着給他看，“今天是初二，應該可以的吧？”

簡寧看着她興奮的樣子，笑起來，點點頭。

別墅打掃的阿姨很是淳樸熱情，手腳麻利的做好了晚飯。兩人在飯桌前坐下，一邊吃一邊商量着接下來的活動。

十點多鐘，兩個人全副武裝出發，四十多分鐘就到了之前踩過點兒的小山坡，鑽出樹林的那一刻，擡頭，簡言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看慣了的月朗星稀的夜幕此刻正絢爛繁華着，若不是親眼見到，如何能想象出這樣的星空。甚至還有玉帶般的銀河。她無法稍稍移開眼，越看就越多的星星一層一層的出現在同一塊視野中，神秘莫測。

“我終于體會到了梵高星空的那種眩暈感！”她不由自主的張開雙臂擁抱這一切，幾乎是喊出來的，“太震撼了！”

她就這樣看着，直到狂跳的心髒平靜下來。“……六、七，北鬥七星！”簡言指着北方，“搖光，開陽，玉衡，天權，天玑，天璇，天樞，古人真有才，幾顆星星的名字聽起來都很厲害！”

“破軍，武曲，廉貞，文曲，祿存，巨門，貪狼，的确啊。”簡寧也擡頭望天，眼中星光閃電。

“想不到，這你也知道啊。”簡言不願稍稍移開眼。“那就是大熊星座了。”

“嗯，北極星。”

“北極星在那兒的話……那個是小熊星座。” 簡言興致很足。

簡寧也似乎受到感染。“牛郎星，織女星，扁擔……天鵝座。”

“織女星，”簡言順着望去，“天蠍座！看！”

“人馬座。”

“在哪兒在哪兒？”簡言把頭伸過去，“還真是，南鬥六星啊！天府、天梁、天機、天同、天相、七殺，對吧？”

見簡寧點頭，她一臉神秘的低聲道，“我還知道它們還有其他名字呢。”

“其他名字？”

簡寧真的一臉認真的在想着，簡言忍不住撲哧一笑，道，“鬥宿一二三四五六啊。”

晚上的溫度剛剛好，他們肩并肩，靜靜地坐着，仰頭久了，看的脖子酸了，就并肩躺下。

“那些像星星，離我們幾億光年，幾十億光年，我們現在看到的光是它幾十億光年前發出的，我們甚至都不知道此刻他們是否還存在。”簡言枕着自己的手臂，望着滿天繁星，“即使他們此刻爆炸毀滅了，等能看到知道也要幾十億光年以後。那時，我們早已經不存在了。”

“時間，”簡寧悠悠開口。“是無法掌握控制的東西。”

夜幕的黑暗遮蓋下一切，在這樣的安靜下，也許會脫下僞裝，顯露本來的自己。

“即使那些星星毀滅了，我們也不會知道，因為那只是這繁星中的一顆，”簡言一向随意的語氣中有些陌生的自嘲，“多一顆或者少一顆都無關緊要。”

“那些發着光的，都是像太陽一樣的恒星，也許它此刻正孕育着像地球一樣的，有着生命的行星。”沉默過後，簡寧開口，低沉的聲音依舊有安定的力量。

“有些東西對有些人可能無關緊要，但對另一個人，可能就是唯一的存在。”

“你常來這裏麽？”

“小時候，跟媽媽來過一次。”簡寧的聲音有些落寞，“……後來，就再沒來過。”

沉默。

“說句俗的，”簡言打破這種壓抑的氣氛，“人們說去世的親人會化作天上的一顆星星。你說你媽媽和我媽媽如果在那裏，哪顆更亮？”

簡寧被她問得一愣，着實沒有想到她會這麽問，一拍她的腦門，“你這腦袋裏整天都想些什麽啊。”被她這麽一攪，語氣倒也沒了剛剛的消沉。

簡言坐起來抗議，“喂喂，腦袋是随便打的麽。”

簡寧也坐起來，“好了，星星也看了，銀河也看了。是時候回去了。明天還有更好玩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