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再次相見,我但覺心扉一抽,一只手緊攥住一旁明月。這才發現,她手指冰涼,情緒比之我要更加激動,只是臉色未有展現。
石崇方擡眼望向明月,踏步上岸時,與明月示意道:“是明月姑娘啊,你也好久不見。”
明月臉龐剎時緋紅,悶聲低下頭去,不願吐露一詞。我不知自己此刻是何神态,只望着石崇那雙含笑秀眼,心中好生煩亂起來。
石崇目光瞬歸于我臉上,嘴角輕輕勾起,與我靠近些道:“不知明月姑娘可否回避一下,石某有些事想要與綠珠姑娘說。”
明月聽罷,即刻将手從我指間抽出,不很歡快地“嗯”了一聲,轉身往另一處走去。
我半口氣還沒吐出,便聽石崇忽又叫住明月:“明月姑娘?”
明月止住腳步,轉身時,臉上明顯洋溢着絲絲欣悅:“什麽?”
石崇将手中折扇卡在手背上,與明月拱手作揖道:“上次找錯了明月姑娘,都是石某的錯,不言一詞毀了婚,也是石某的錯。只怪當時心中着急,未與明月姑娘鄭重道個歉,此番,石某正式向明月姑娘說句對不起,還望明月姑娘海涵。”
明月面色和緩,與石崇同樣欠身道:“事情已經過去了,石公子莫要在意。”
石崇複躬身道:“明月姑娘真是賢德大氣,不過石某實在覺得愧疚,日前已捎人将馬員外手下的百畝田地轉到明月姑娘名下,還望笑納。”
明月愣在原地,一時沒回過神來,只聽石崇繼續道“既然明月姑娘已原諒了石某,那麽石某便算是卸下了心頭重擔,如今石某要與綠珠姑娘說話了,還望明月姑娘回避一下。”
這一字一句說的禮貌有加,又讓人有種想提起鞋底拍他大臉的沖動。可畢竟明月之前已說了不介意,如今也只好哽着一口悶氣離去。
我卻在明月走遠後,于石崇身旁避開,指着對方道:“你做什麽?你別以為你幫我頂了錯事就可以了!明月天生很大氣的,我才不會感謝你的。”
石崇對答如流:“我并沒說讓綠珠姑娘感謝我啊!”
我吞了下口水,目光不自在掠向別處,與之生生道:“那你到底來做什麽?別告訴我,你這一次來,只是給明月賠罪?”我話說出,才意識到,這話中多少愠意,可為什麽生氣啊?不會是因為他當初突然離開了吧?
我心急如焚,只覺在石崇面前,一舉一動都帶着刻意态度。他卻仍舊一臉暧昧笑意,與我溫聲道:“其實石某這一次來,不僅是給明月姑娘賠罪,更是給綠珠姑娘賠罪。”
我眉毛自在一挑,斜眼扯向他問道:“跟我賠罪?賠什麽罪?”
石崇道:“上一次離開後,石某花了點小伎倆,希圖能夠得到綠珠姑娘的垂憐,這一番見綠珠姑娘态度,便知自己的想法已然被綠珠姑娘識破,必得道個歉。”
我卻怔怔然,未及開口,複聽石崇繼續道:“上次石某走後,特意請老夫人與梁舅老爺莫要再提石崇的事,只渴盼着,這樣一來,綠珠姑娘心生疑惑,便會時時刻刻心裏想着石某了。後來回到河陽,思索時,不免意識到,綠珠姑娘自是仙女,又怎麽會識不破石某伎倆呢?”
我收身,心下了然,難怪姥姥與舅爺如此刻意着忽略石崇,原來這一切,竟是石崇的主意。他也是夠聰明,讓我如此便輕易着了他的道。想這一月多來,我便是不由得偶爾想起他的。可惜聰明終被聰明誤,他如今竟自己露了怯,倒是讓我心下歡喜起來。
“你既知道本仙是個仙女,早就識破了你的伎倆,便不必道歉了!反正,我根本也不在意,這一個月裏啊!我根本一星半點都沒想過你!”
石崇緩而一笑,與我道:“即便如此,石某也還是與綠珠姑娘道個歉來的好。”
我偏過眉眼,故作輕松着搖了搖手:“無妨了!本仙早清楚你使了什麽伎倆,想我天姿國色,是綠羅村有目共睹的,你想要耍盡心機吸引本仙注意,也是正常不過。”
石崇唇間微抿,目色湧動如星河燦爛,于此時在我眼中,竟比那些村子裏,俊俏帥氣的少年沒甚兩樣。想他家中金山銀山,随手便将馬員外家田地轉給明月,必是有足夠的錢財去做保養,這四十多歲的老男人,比之初見時,莫名年輕俊秀好多:“是石某愚鈍了,不過好在綠珠姑娘不怪罪,石某便覺心中好受些。”
我收回目光,卻不免警惕起來,心中恐慌石崇此刻又在使什麽伎倆,可他剛已将我扣上了無所不知的神仙帽子,如今便不好多問。三十六計,最後本仙還是選擇走為上計!
“你心裏好受便好了,那沒什麽事,我要走了?”
石崇卻擡起手中折扇,與我止步道:“綠珠姑娘這便要離去了?石某還有好些話沒與綠珠姑娘說呢!”
實話說,我此刻心中,倒是暗自欣喜着,能與石崇多說幾句的。自然我如今還不是什麽不識七情六欲的仙女,莫名私欲使然,讓我對這一開始便攪亂了心扉的石崇,不免流連起來。
只表面上,我卻仍做一副不耐煩模樣:“你要說什麽啊?你說啊!”
石崇清了清嗓,與我道:“自初次與綠珠姑娘相識後,石某心中便不禁疑慮,究竟綠珠姑娘說自己是仙女的事,是真是假。當然石某清曉,綠珠姑娘是不會騙我的,于是石某回去後,查閱了很多關于修仙之類的書籍。這才知曉,這仙胎落世,後于人間歷劫得道的事,早在遠古,便有先例。”
他竟知道這些,想我盲目修仙多年,可從不知這些事的。思及此,我好奇問道:“你自清楚便好,只是我想要知道,你…是如何看見這些故事的?”
石崇笑時眼角彎彎,半淺微深的皺紋看來和煦滿溢:“石某平日裏愛好收藏些書籍,只很少去看,在石某河陽的金谷園中,藏有類似記修仙載古史的讀本幾千多本。想必綠珠姑娘還未領略過,若是有興趣,綠珠姑娘不妨與石某回金谷園一趟,包管綠珠姑娘看個夠。”
我心思婉轉,即刻識別出了石崇新步下的詭計,跳出小半步與石崇道:“原來你又想要來騙我?我才不會和你去什麽金谷園呢!哼!”
石崇仍舊笑着,面容不驚風雪,不着痕跡:“綠珠姑娘真是太過于聰慧,石某即便是有什麽心思,也逃不過姑娘的眼。好在石某早已恐慌着綠珠姑娘發覺此計,将其中的一本帶來給綠珠姑娘。”
話畢,石崇從袖口掏出一卷書籍,我盯了盯,沖上寫的三個大字蠢兮兮念着:“山海經……”
石崇卻将書籍收回,與我道:“正是,這本《山海經》上……”他說話間,将《山海經》卷在手心,一副怡然自得姿态,一會兒指指天,一會兒指指地:“記載着我華夏民族千百年來的志怪故事,成書于先秦,編者早已不祥,不過看這上頭所記載的內容,便可得知,多少凡人,根據自身修行,功德圓滿,得道成仙!”
我于他說話間,固執伸手夠着他手中那本《山海經》。可他卻像是故意似的,一副神情投入的模樣,手總不老實,眼看要奪走他手上書籍時,他便倏忽又換了動作。
我急的無奈,待他話音一落,将一雙眼深深投向我,沉穩俊朗的臉與我靠的很近,甚至聽得見他呼吸聲:“綠珠姑娘想要看嗎?”
我伸出手,與其理直氣壯道:“廢話!快給我!”
石崇收身,擡腳往面前林中走去,與我悠然道:“給綠珠姑娘看自然可以,只是這書極其珍貴,在下願意給綠珠姑娘,但綠珠姑娘作為報答,得聽我講個故事。”
我聳了聳肩,跟着石崇往林中走去:“你給我一本書,我聽你說個故事,這似乎還蠻合适的,好!你說吧!”
石崇回身,與我彎起嘴角,溫聲道:“在下是在看過一個名叫‘嫦娥奔月’的故事後,才徹底相信了,綠珠姑娘很可能是個仙女的事。話說,在遠古時代,有個嫦娥的漂亮女人,本來是個平平常常的女子,後來有一日,機緣巧得一顆金丹,吃下之後,便飛升成仙。所以說,這人變成仙的故事,确确實實是存在着的。”
我是第一次聽到‘嫦娥奔月’這故事,不甚感慨,只與石崇道:“所以你的故事說完了?那快些将《山海經》給我吧?”
石崇将手中《山海經》遞給我,與我繼續道:“如今石某萬分相信,綠珠姑娘可以成為一位仙人,現将書與故事贈予綠珠姑娘,望綠珠姑娘早日如願羽化成仙。”
我心滿意足地捧着手中《山海經》,于石崇說過這一番話後,開始莫名想要親近對方,心扉處的防守消融過後,卻聽石崇道:“不過要提醒一下綠珠姑娘,那嫦娥之所以成仙,可不僅僅是因為食了金丹,更是因為,她在人間渡下的劫難已了,才可成仙的。”
“渡劫?”這話舅爺也與我說過,且那時舅爺還未與石崇相見,便不可能是兩人串通好了的。可這‘渡劫’究竟要如何渡呢?
石崇看出我心中疑惑,與我道:“嫦娥嫁給了一個能将太陽射下來的神人後羿,石某無心再耍詭計,只是将這故事的本貌告知綠珠姑娘。”
“你的意思是,我要嫁人之後,才算渡劫?”
石崇避過我的鋒利目光:“石某只是說,嫦娥是如此罷了,給綠珠姑娘做個參考。”
我不免覺得他還是想要誘我嫁與他,挑釁着問:“那麽…我為了成仙,也要嫁人,可是你說,我該嫁給誰呢?”
石崇落落不驚,一雙眸子低垂着,乖順地無可挑剔:“這便與石崇無關了,只要綠珠姑娘喜歡,誰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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