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我實在搞不懂,石崇這番為何生氣。只跟着對方,待他将我拉回崇绮樓,才吃力甩開他的手,握着發紅手腕,氣憤道:“你這是做什麽?”

他轉過身,步步逼近我,反問道:“你這是做什麽?”

我滿臉無辜:“我怎麽了?難道我每天連出去玩都不可以了嗎?嫁給你之前,還說事事以我為先的,現在你這姬妾成群我都不管了,難道還要管我與她們一起玩嗎?”

石崇緊皺着眉,與我嚴詞道:“我沒有說你不可以玩?這整個金谷園,你便是一把火燒了,我也不在乎。我擔心的是你與那些女人親近!”

我一愣,複理直氣壯道:“我為何不能與她們親近了?你都能與她們親近,為何我不能?憑什麽?”

石崇手指敲着窗格竹木,偏頭與我道:“珠兒你真是不懂,那些女人,把我當成個寶貝,現在我這樣喜歡你,她們又不是不知,我越是對你好,她們便越會難過,你以為她們真将你當成好姐妹,只誠心想要與你一同玩耍嗎?你真是想的太天真了。”

我遲鈍着反應過來,半晌,木然與之問道:“所以你是覺得,她們其實心裏,讨厭我?”

石崇冷笑道:“何止是讨厭?那些心機深的,說不定還會接機害你。我将你留在這崇绮樓獨自一人,也不過是為了保護你,你怎麽就是不懂?”

我又一次被他的三言兩語說通,怔怔然片刻,心頭複湧起溫情脈脈:“我之前只是覺得無聊,你現在這樣說,我便懂了。”

石崇與我一望,扯起嘴角的間瞬,覆手将我攬入懷中:“所以日後,那芳華樓,你還是少去為妙,知道嗎?”

我悶在他懷中戳了戳腦袋,眼前忽晃過心晴那雙嬌人眉眼。真是雙漂亮柔情的眼,擁有這樣婉約柔和的眼眸的人,又怎麽會害我呢?

我心中這般想,卻不敢與石崇說。只想他真心關心着我,怕我在他那些姬妾中受到傷害,這別樣的待遇,使我心中偏生一股喜歡,暗自卻又懊惱,在這金谷園中待的時間太長,我的心思竟也漸漸靠近那些姬妾了。

石崇抱着我,如抱着湯婆子般,溫暖了會兒,探身将舌頭伸出,于我鼻尖誘惑一舔道:“珠兒這樣乖乖的真好,石郎好喜歡。”

我白了眼他,擡起手指調皮戳着他胸膛道:“你如今這個樣子,我倒不是很喜歡。雖然我以你渡劫,卻總不免想着,我當初嫁與的那個人哪裏去了,你看來不是。”

石崇眯了眯眼,容色繁華爛漫:“珠兒忙着修仙,還有心情來想我,真是讓石郎受寵若驚呢。”

我冷哼一聲道:“本就是你前後不一,任是誰遭遇了我這般事,都會好奇的,原本以為自己嫁給一個溫厚老實的人,誰知忽然冒出一屋子姬妾,還有什麽鬥富,鬥心機的,最可惡的就是,這金谷園的茅房裏還有彈琴拉曲的,讓我如個廁都不舒服的很!”

石崇聽罷,仰頭大笑道:“所以珠兒還是要好好習慣起來,看珠兒你這樣子,羽化成仙需廢得好些時候,還是先學會适應我這金谷園的生活吧。”

我冷冷瞥過眉眼,努嘴道:“習慣倒是很好習慣,只是這日子無聊死了!我除了去經轉樓看書,便是在雪蓮池旁吸取天地靈氣,其餘時間,都不知幹些什麽,你又不讓我與心晴她們一起玩,倒是讓我做些什麽?”

石崇兩只手環着我,問道:“那珠兒以前在綠羅村時,閑時可都做些什麽事情?”

我想了想:“閑時我與姥姥和舅爺待在一起,姥姥會教我吹曲子,舅爺與我一起捉魚。”

石崇像模像樣地點了下頭,與我道:“笛子,我也會吹的,那改日,我與你一同吹曲可好?至于捉魚嗎?我待會兒命阿水拿來些捕魚的器具,這金谷園水中的生物,你随便捉,捉到了,随你如何處置。”

我嘻嘻一笑,與石崇開心道:“好啊!”轉念,卻又問道:“我還想要紙鳶,今日我聽說心晴她們在放紙鳶,你不讓我與她們一起玩,我與小草玩總好吧?”

石崇順從着點頭,眉眼流轉間,與我仔細問道:“你與心晴,可是今日初見?”

我搖頭,老實答道:“上一次,在經轉樓見過,她這人蠻熱情的,我也覺得她人不錯,所以還蠻喜歡與她一起的。”

石崇若有所思地“嗯”了聲,我則欲以退為進,繼續道:“不過你不讓我與她一起,我以後,估摸着也不會去見她了,哎!其實想想,如果能和她一起玩也蠻好的啊,只是玩而已嗎……”

石崇悶悶地複“嗯”了一下,不消時抽身而出,輕撫我肩上長發道:“你這樣乖乖聽我的話便好,我還有事,先走了。”

我皺了皺眉,對他這般态度稍許不滿,跟上前去追問道:“你又去哪裏?”

他轉身望了我一眼,眸中似有花意縱橫:“我這陣子準備将我的朋友集中到一處,辦一個文學性的群體。之前與一位嵇紹嵇先生談過此事,他父親嵇康便曾建過一個群體,名喚‘竹林七賢’,我也想弄一個,所以忙了點。”

“什麽竹林七賢啊?很好玩嗎?”

石崇幽幽一笑:“自然沒有珠兒你好玩的,不過我閑來無事,自然也要找些事消遣。”轉身匆匆往前走了幾步,掀起面前軟簾,便撞見阿水與小草。兩人未料石崇與我突然走出,當下紅了臉。

我這才看出小草是喜歡阿水,倚在角落處嘻嘻一笑,卻見石崇瞪了眼阿水,不說一句往一旁走去。

轉日,石崇派人送來二十多個紙鳶,有鳳凰于飛,亦有粉雀藍莺,我挑揀了一個色彩明亮些的燕子形紙鳶,在崇绮樓園中試了好幾次,終于才使之飛上天際。

且我天生聰明,找到了技巧後,便将石崇送來的那些紙鳶全數放飛起來,一時間,漫天飛舞着各式各樣的彩色鳥獸,遠遠看去,俨然一幅奇觀。

彼一時,老天爺卻像是看不慣我這個仙女不學無術,吹來一股陰風,将我的紙鳶線弄斷好幾根,最開始放飛的那只燕子紙鳶遠遠飄去,一個旋轉,消隐而去。

我望着紙鳶遠去的方向,忽起不舍,與小草抱怨道:“怎麽将我最喜歡的一個吹走了?”

小草與我安慰,且将手中一只垂着彩色流蘇的紙鳶遞與我:“姑娘莫慌,這裏還有一個啊。”

我嫌棄着推開:“不要啊,我就是很喜歡剛剛那一只的。”

小草急忙道:“那小草去幫姑娘找回來吧!”

我望向小草,一時不好意思,便與其道:“算了,你幫我在這邊看着這些紙鳶,我去那邊找好了!”

小草猶豫:“可是……”說話的功夫,我卻已然轉身,往遠處跑去。

匆匆掠過崇绮樓,我往遠跑了好久,路過兩個種滿桃樹與牡丹的花園,未想竟迷了路。

望着四周陌生的一切,也不知此處究竟是哪裏,只望天上望去,還能看見崇绮樓上面的紙鳶飄舞着。我簡單分辨好方向,覺得這地方該是紙鳶落下的地方,到時跟着崇绮樓的紙鳶便能找到回路,便繼續大着膽子往金谷園深處去。

方适時,我順着一條石子路往前走,遇到一條小溪流,但見一叢叢鳶尾花簇立其間,別樣雅致。

想不到這金谷園,便是在無人問津的角落處也修葺地如此精致…我滿懷欣喜地打量許久,複又往前方高樓走去。

擡眼看時,當見門牌之上,銜着‘碧幽樓’三個大字。心中煞是好奇,這高樓之中,又是個裝什麽的地方?只心中對陌生的恐慌,複見這碧幽樓外門古舊,縫隙處透出幾根荒草,洇染着冷清而不敢靠近。眉眼低垂時,忽望見那只燕子紙鳶,正端端落在院中荒草之上。

這方不令我多想,推門便走了進去,蹑手蹑腳地走進院中,草草掠過叢叢荒草,從中撿起燕子紙鳶。

端看一番時,慶幸其沒太大損壞。轉眼看向那滿地的荒草叢生,卻不難看出,那夾雜在其中的一棵棵花梗,原該是玫瑰的,只是太長時間沒人搭理,嬌生的玫瑰自然開不起來。

可為何這裏會被石崇冷落呢?便算是他家大業大,也不該浪費了這樣一棟空樓啊?與其讓芳華樓的那些姑娘們擠在一處,還不如将這碧幽樓也分給她們,也能讓那些姑娘們過得更為舒坦不是?

正是這樣想來,面前樓閣深處,驚蟄傳來一聲呼喚,那清泠泠的聲音如鬼似魅,好似條水蛇從我胸口劃過,驚得我渾身一顫:“誰?誰在哪裏?”

我一時失語,還未組織好言詞,便見陰影處顯出一墨藍身影,手中一緊,登時将紙鳶捏扁。

作者有話要說: 茅房裏彈琴拉曲兒的典故可以參見《世說新語·王敦初尚主》王敦如廁的故事,內容華麗不堪,自行腦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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