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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這般結果,我竟暗自松了口氣,不過侍酒而已,他不再關我禁閉,倒是還好。
轉眼至了翌日,我穿上石崇送來的綠蘿紗,戴上琉璃珠玉,便跟着老媽子,與一幹舞姬到了金谷園正廳。
因許久沒有練舞,我如今動作生疏,雖被擠在角落一處,但從臺下賓客眼神中,便可以看出,我的舞跳的有多麽難看,一時羞赧,索性背過身去胡亂跳着。
好歹一曲很快結束,我尴尬着縮在一處,本要跟着前方姑娘往一陌生公子旁走去,卻忽被老媽子抓住手腕,拖着坐到潘岳身旁。
回身時,老媽子只與我道:“你陪潘先生便好,老爺交代的。”
我方望向一旁潘岳,但見對方與我相望時,臉頰登時一紅,明明鬓間已然縷縷白發,面容五官,卻仍如碧玉少年般稚嫩清澈。
待了許久,我都沒猜出石崇何意,便只斟了一杯酒,遞與潘岳道:“先生喝酒?”
潘岳接過酒杯,妥妥放下。我一時愣住,想潘岳這是拒酒了?那我不是要被斬腦袋了?
這樣想着時,潘岳忽與我道:“今日都是季倫的好友在一處,沒有拒酒斬美人的規矩,綠珠姑娘不要怕。”
我忍不住吐出口氣,轉即,與潘岳不好意思笑道:“原來如此。”
潘岳點點頭,擡眼望向正與身旁男子說話的石崇,回身繼續與我道:“綠珠姑娘好不好奇,季倫為何讓你來為我侍酒?”
我看着潘岳那張臉,一時犯起花癡,腦中天馬行空片刻,竟懷疑是潘岳喜歡上了我,然後和石崇說了,石崇與潘岳關系好,便将我送給了潘岳……當然這個可能性不大,我也只是看潘岳長得這樣好看,幻想一番罷了。
複思索半晌,我與潘岳試探着問道:“莫不是石崇找你來做說客?”
潘岳微笑着搖頭,盤着一雙腿,從面前琉璃盤子中拾起一枚枇杷,用手剝着,剝出一顆卻也不吃,而是放到一旁空着的銀制小碟中:“我與綠珠姑娘又不相熟,口才再好,季倫也不會找我來做說客。”
我認可着點了點頭,複與其問道:“那麽是為何?”
潘岳仍舊剝着枇杷,一雙眼活躍地漂移于來往人群身上,與我道:“我與季倫,是最好的朋友,他不想讓綠珠姑娘出現上次與孫秀的事,穩妥起見,便将你安排在我身邊。”
我緊了緊眉:“既如此說,不讓我侍酒不就好了?”
他望向我:“可季倫又想讓綠珠姑娘嘗嘗他的厲害啊!想要懲罰你,卻下不了狠手,我看得出,季倫這一番,是真的很喜歡綠珠姑娘。”
我不置可否,與潘岳冷諷道:“還說不是給石崇做說客的!”
潘岳一笑,聲色俱暖,燦若桃花:“但綠珠姑娘可千萬不要與季倫說,我與你說了這些,他不讓我說的,他這人喜歡硬撐着,就等你自己體會。”
我別過眼去,對潘岳的話半信半疑,深怕又是石崇與我耍的手段,與潘岳找茬似的問道:“我和你不熟,怎麽知道你的話是真是假,萬一你是故意的呢!實話說了吧,你幫石崇做過多少這事啊?”
潘岳抿起嘴角,鼻梁順流而下,劃過一絲愠态:“我潘安仁行事光明磊落,才不屑于幫季倫做這事呢!你若不信就算了,但總之,不要與季倫說哦!不然他會與我生氣的。”
我啧啧嘆道:“這就生氣了?虧你還是個名士呢!”
潘岳扯過眉眼,手指仍剝着枇杷,不多時,銀制碟子中便盛滿了。可他仍舊剝着,我這才意識到,他這似乎是個自己都沒發現的習慣,擡手阻住他活動的手指:“你剝了這麽多枇杷又不吃,何解啊?”
潘岳低眉望了眼盤中枇杷,自己也吓了一跳,擡眼與我柔聲道:“你若是想吃,就吃吧。以前養下的習慣,如今改不了了。”
我想了想,試探着問道:“可是因為你夫人?”
潘岳目光一沉,瞳仁中似有流光翻滾,許久,像是沒聽到我的問話般,擡手指了指對面賓客道:“你看他。”
我跟着望去,便見對坐的賓客一身錦蘭長袍,襯着一張好難看好難看的臉,與潘岳再一對比,更是無法入眼,我渾身上下打了個冷顫,忍不住道:“好醜啊。”
潘岳呵呵一笑,像個小孩似的,與我低聲道:“你別看太沖長得這樣醜,他的一本《三都賦》,曾引得洛陽紙貴,妹妹亦于宮中為妃,文筆尚好,深的王上寵幸呢!”
我不甚懂得地撓了撓頭,懷疑潘岳故意轉移話題,剛要開口,複聽潘岳道:“好在我和太沖如今成了好友,不然的話,想當初那些糗事,我勢必會與他結仇的。”
他這一說,我果斷被他牽引住,好奇問道:“什麽意思?”
潘岳一邊剝着枇杷,一邊像是講故事般與我道來。我老實聽着,順便吃着盤中枇杷,甚是惬意。
于潘岳口中,我能零碎拼湊出,當年的潘岳,因這樣一張碧玉般的面容,得到了多少的優待,又給對面那位名喚‘左思’的兄弟,造成了多大的打擊。
聽他說,他年輕時家境并不富裕,且那時還沒遇見石崇這等豪富,雖出身儒學世家,卻并沒能力遠離官場。好歹文筆尚博得當世認可,輕而易舉得了官做,受的世人擁戴。
只一朝為官,俸祿不高,為博生計,潘岳常架着家中小羊車往洛陽城上逛,喜愛潘岳容貌的女子便樂得将瓜果蔬菜,鮮花朵朵往潘岳的羊車上扔。潘岳雖覺這般行徑,與風月女子無兩樣,可實在考慮省錢與吃飽的問題,便在小羊車後面加了個長板子,以便多接一些瓜果蔬菜回家燙古董羹……
與此同時,左思年輕時,與潘岳境況一般,甚至因出身寒門,家中生計更是苦不堪言。雖說年輕時,這左思的面容不算太醜,但嘴與鼻子終歸不對稱,眼睛眯眯一條線,大方臉低鼻梁,好聽了說,叫不好看,難聽了說,便是太醜。
但這左思年少輕狂,知道自己醜還不知遮掩,想火想到了發瘋,竟照着學起潘岳,架着一輛小羊車走過洛陽街道,結果收獲到了一堆直白的爛菜葉子……
好在後來,左思遇到良人,為《三都賦》做了個序,也算是出人頭地了。後左思與潘岳初見,彼此并未讀過對方文章,只單單瞧着對方那一張臉,便不自覺生厭。左思因自卑與當年的糗事,心思糾結差點和潘岳打起來,好在後來,以文會友終究以文為主,潘岳與左思,因對方實在的文筆,成了好友。
如今,潘岳平日裏出入,都喜歡拉着左思。原因很簡單,潘岳雖年長些,但獨自出門,總會被一群姑娘們圍追堵截,倘若身邊有了左思,待那些姑娘沖上來時,潘岳便将左思堵在身前,一美一醜,剛好中和。
我聽潘岳講來,總忍不住開懷大笑。亦是潘岳這家夥講話像說書一般,有意思的很,口才真真不錯。而其實,在那夜教訓孫秀時我便有所領略,只如今看來,這潘岳要更加活潑可人罷了。
眉眼掠過時,我複望見主臺之上的石崇,一雙明眸與我望着,似是有千言萬語般。我被這神情吓住,吞了口水的功夫,一顆枇杷直咽下肚,嗆得很。
潘岳見狀,遞過一杯酒與我喝,我大灌一口,胃裏翻滾起一陣熱烈,手臉登時發熱,混沌聽見石崇與潘岳道:“潘縣令,還記得你幾年前發話,令河陽全縣美化,統一種桃花的事嗎?”
潘岳與石崇一笑,天真爛漫的模樣:“我喜歡啊!我最喜歡的就是桃花了,你看河陽縣如今,多好看啊!”
石崇無奈搖頭:“你喜歡?你站在那桃樹下面,倒是個花下美男,那些不喜歡桃花的人,可如何是好?”
潘岳被石崇的話唬住,認真道:“怎麽還會有人不喜歡桃花嗎?”
石崇剛要開口,對面的左思便發話:“我就不喜歡,我家夫人說我站在桃花樹下…像只狗。”
全場被左思這一句吓住,待了半晌,才聽左思一旁的俊秀男子朗聲笑道:“太沖你家夫人嘴越來越毒了!哈哈……”
左思甩了甩袖子,唱大戲一般:“劉猛你是不知,我這夫人好不容易找到的,都怪認識了檀奴,與他走到一起,姑娘們全都看他!”
石崇捧起酒樽,小咂一口:“太沖想要姑娘,從我金谷園來拿啊,且我自覺得,太沖長得不醜嗎!”
左思興沖沖一笑:“季倫你若是個女子便好了,我可以娶你!”
話音一落,全場再度安靜,潘岳半口酒哽在喉嚨裏,緩慢吞下去時,與我低聲道:“老天爺沒給他一張好臉,卻給了他一口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好嘴。”
我捂住嘴巴,避免笑的太過猖狂,待賓客們繼續各說各話時,我見潘岳繼續剝着枇杷,靈機一動,與之威脅道:“你告訴我一件事,否則我便将你與我說的話,都告訴石崇與那位太沖先生!”
潘岳杏眼一睜:“你威脅我?”
我扯了扯嘴角:“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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