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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為那家丁抱不平,恐吓石崇道:“你在自己大壽時開殺戒,小心折壽啊!”

石崇冷笑道:“什麽殺不殺戒?我又不是和尚,且珠兒是不知道,今日我在壽宴上,斬了多少人,如今芳華樓,估摸着沒剩幾個姑娘了。”

我心下一沉,自覺石崇這般狂過頭了,勸道:“你何苦這般?那些姑娘不過勸酒不力罷了,再說你讓那些人喝了那麽多酒,到時回不了家,還得住在金谷園,你不嫌麻煩啊?”

石崇兩手一揚,與我笑道:“這才叫待客之道,珠兒你不懂這些。”

我不服地撇了撇嘴,白了眼對方道:“是!我不懂!你的那些待客之道,我真希望這輩子都不懂!”

石崇愣了一愣,轉即委屈着一張臉,忽又脆弱起來,與我嘤嘤道:“珠兒你怎麽這樣說?你不想要懂我?難道你真不喜歡我了?”

我疲憊地吐出口氣,沒甚興致與他做戲,擺擺手道:“今日懶得與你說這個,別裝了。”

他卻不依不饒,上前一步,指着窗格道:“莫不是你看上了那嵇先生?自然我也覺得,這嵇先生長得好看,但好看的人你又不是沒見過,為何喜歡上他了?”

我一臉驚恐着望向石崇,不禁道:“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喜歡上他了?我不過是與他聊了幾句,怎麽到你口中,便變味了?”

石崇眯眼:“那可不一定,誰知你這小腦袋每日是如何想的,再者那嵇先生長得好看。我也看得出來,你與他聊得還挺開心的不是嗎?”

我認真想了想,與其道:“是蠻開心的,不過也是他這人比較随和罷了,不像那潘岳,我自然覺得開心。”

石崇跟着點頭:“我自是覺得他為人親厚,但便算是再親厚,你也不能這樣喜歡啊!”

我無奈着與石崇道:“我說了,我沒有喜歡他!”

話至最後一個字,我不免露出厭煩情緒,石崇當即察覺到,半句話不說,轉身坐到床榻之上,呼吸明晰,顯然真生起氣來。

我卻同樣心情煩亂,沒興致與他周旋,背着身與其坦白道:“你總是這樣,我有時也會煩,但我說過,我自不會嫌棄你,便是真的不會,你莫要再多想了。”

石崇幽然慘笑道:“珠兒,今日是我五十歲大壽,我心裏很難過。”

我點點頭,不忍望向他,見他垂頭挨在象牙床柱上,不由心軟:“你這人心狠手辣,做了這麽多壞事,殺了這麽多人還能活到現在,為何要難過?”

石崇自嘲一笑道:“我老了,我真的老了…咳咳……”

我上前,挨在他身邊,為他悉心拍了拍胸膛順氣:“石郎,你不要這樣,你想要聽我的真心話,我如今便告訴你,我是真心喜歡着你的,在我眼中,你是十八還是五十,都不重要的,我只想要與你一起,今生今世,我都已經認定你了。”

石崇擡眼,望向我時,眼中有波光流轉,輾轉在淺淺顯出細紋的眉宇間,令我越發喜愛:“可是珠兒,我真的老了,這些日子,我總是想着,待我死後,你又該怎麽辦?”

我一時語塞,自逃避着,不去想石崇死後關于我的下場。在我心中,總是自我欺騙着,相信我與石崇能一同活到終老。

石崇柔和一笑,聲色卻仍凄艾:“以前我總想着,自私地占有你,讓你留在我身邊便好了。可如今,我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麽快,我又老的這麽快,我都想不到自己竟後悔了,我後悔當初将你騙來我身邊,我總是覺得,自己耽誤了你。”

我探身鑽進他懷中,暫且不去想,如今石崇又在與我做什麽戲,只單聽這些話,便覺得好生難過心疼:“那又如何?你不是說過,總歸都遇見了,便是緣分,我二人有緣分,你還想那麽多做什麽?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們走一步看一步了,畢竟你吃得好睡得好,活的健健康康的,比其他五十歲的糟老頭子強多了……”我語音忽至,甚覺自己說錯了話,複往他懷中鑽了鑽不再言語。

他順遂着将我抱緊,心房挨在我耳邊,清晰可見地颠簸洶湧:“珠兒說的對,我二人是有緣分的,且我費盡心機才将你抓住,又怎麽能後悔呢!如今,只恨自己沒晚生幾年,在正好的年紀遇見你了。”

我開心地晃了晃腦袋,探身吻了吻石崇臉頰道:“無妨,在我眼中,石郎與那些二三十歲的男子沒甚區別!”

石崇眯了眯眼睛,我方嘻嘻一笑,補充道:“只不過石郎比那二三十歲的男子看上去老了十幾歲而已,不妨礙的。”

石崇開懷一笑,手指托起我下巴,與我嘴上嘬了嘬,親昵道:“珠兒,我還是那句話,我石崇此生能遇到你,夫複何求。”

我将頭挨在他肩處,擡手撫上他那落括臉頰,眼中猛地一晃,顯出當年與石崇初見時的容顏,寞然感慨道:“石郎,你若是相信我,便聽我說。因我喜歡你,所以在我眼中,你永遠都很好看,莫說是那位嵇紹先生,便算是潘岳,都沒有你好看的。”

我心底自覺得,這話摻着幾分虛假,可我卻有着一腔真情,令石崇全然相信了我的話,與我溫聲道:“我相信你,珠兒,此生我最相信的人,便是你了。”

跟着,我被他卷入帳中,任由他折騰了大把時光……

事後,我窩在他懷中歇息,聽他像新婚之夜時與我問道:“珠兒可覺得,快活似神仙?”

我眯縫着眼睛,與他哼哼道:“是了,原來這便是成仙了,石郎果真沒有騙我。”

兩年來,我與石崇每每燕好,都不免被他問上這一句,好似個傳統般。我的回答自是千奇百怪,一開始時是不理會他,心中多少還怨着他毀壞了我的‘成仙夢’,後來他再問,我便故意氣他,說什麽感覺都沒有,引得他複将我一頓折騰……再到後來,我便只是老實點頭。如剛剛這般回答,竟是頭一回。

石崇愣了一愣,轉即擰了擰身子,将一張臉挨在我面前。眉眼落定間,與我問道:“珠兒,我愛你,你真的愛我嗎?”

我肯定地點了點頭。複聽他道:“我本以為,我石崇這輩子,再不會遇上什麽所愛之人了,未想到,時至今日,還能遇到你。我的事情,這幾年來,幾乎全數與你托出,朱氏,翾風,心晴,你全部都清楚,可是你,珠兒,我卻還是不懂你。”

我微微蹙眉,并不覺得自己有何隐瞞石崇,除卻孫秀那事,我甚至沒什麽事是隐瞞任何一個人的:“我?我有什麽不懂的?”

石崇摸着我鬓間綠珠釵,淡然道:“見你說愛我,我才敢問,珠兒你如今,是否還記挂着當初我說你不是仙女之事?”

我一愣,複聽石崇道:“我當時以為你要離開我,一時沖動便傷害了你,你不知我私下幾多悔恨,可都不敢與你再談論此事,但如今,總想與你好好談一談這事。其實當初你在綠羅村,便算是小時不懂,長大了,也理應清楚,你自己的身世,你心中其實很顧忌這事吧?不然的話,當初也不會那樣仇恨我不是?”

我良久不語,不得不說,石崇提起這事,确實已成我身上的一塊軟肋,不可提,若是誰提了,我的情緒便不自覺落入谷底。可他說的卻也沒錯,他的事我全數清楚,而我的事,他卻仍一知半解。他将一顆心袒露給我,而我卻什麽都沒有給他,只單單說我愛他,定不會讓他安心。

好在如今我不恨她,一絲半點的恨都沒有,醞釀半晌,也便将心底話說了出來:“我不想讓人說成是無父無母的孩子,你不是我,永遠也不會懂,在別人眼中沒爹沒娘是什麽樣的。以前,我很少細細去想過這些事,總覺得,如果我給自己的身世一個說法,這事便算是蒙混過去了,把其他人的話當成胡說八道便好了,可每當村裏人在我面前低聲說話時,我還是會覺得,他們在談論我,我已經很努力讓自己變得堅強,可卻……”

至此,我不由止住言辭,畢竟這痛楚自小跟在我身邊,如今我已然有了石崇,遠離了綠羅村,說起這往事,竟也像是談論別人的事般不痛不癢。

石崇望着我,一雙美好而純粹的朗目眨了眨,複探手将我攬入懷中:“原來如此,我不該多問的,珠兒,對不起。”

我搖搖頭,緩聲道:“沒什麽的,如今再不會有人問我這個了,你将我帶離了那個地方,我如今想來,竟還有些開心呢!”

石崇方問道:“珠兒可曾好奇,你爹是誰嗎?”

我眼中閃過剛那嵇紹的臉,卻與石崇搖頭道:“我不在乎,他不要我,我也不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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