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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紹……

初初聽到這名字時,我心不知覺一抽。這是一種什麽感覺呢?我也說不清,但總歸,我不讨厭面前這個人,他看上去那樣好看,眉目中透着仙氣,言辭之間卻令人倍感親切,端端看上去,真是個全人。

反應片刻,我方道:“哦!嵇紹?這個名字我聽說過,石郎…老爺偶爾便會與我提起你。”

嵇紹微微一笑,碧玉般的容顏煥然泛出一抹光亮,自在一番俊朗。比之潘岳那般精雕細琢出來的美很不一樣,且更令人心動:“哦?原來石先生經常會提起我嗎?”

我點點頭,用力去想了想石崇說過的話,與之樂哉哉道:“我記得當初老爺聚齊金谷二十三友,便說是學你爹嵇康的竹林七賢,對了!還有這《無憂曲》,老爺說他曾聽你彈奏過?”

嵇紹眉眼低沉,與我幽然道:“是了,這曲子…我本以為如今天下,只我一人會了,未想到,在這深閨院落中,還能再次聽到。”

我點點頭,複與其問道:“所以你不是綠羅村人,那麽你是如何會這首曲子的?還有啊!你知道這首曲子的名字嗎?你可會它的整首?我也只是會其中一段罷了。”

嵇紹聽罷,眼色劃過一絲溫然,開口卻與我反問:“先不急,只是…在下還有些事想要問綠珠姑娘。”

我偏生覺得這人可親,爽快答道:“你有什麽問題,問便好了!只是之後,要回答我這《無憂曲》的問題。”

嵇紹緩聲一笑道:“那是自然,其實我只是好奇,綠珠姑娘是綠羅村人,為何會嫁給了石先生?”

我不禁冷言道:“嵇先生是不了解石崇為人?他想要的人或物,便算是生長在海角天涯,他也能弄得到不是?”

嵇紹別扭着扯了扯嘴角,避過我的目光,繼續道:“話是這般沒錯,只綠珠姑娘的父母沒有意見嗎?想必綠珠姑娘,好久沒有見過自己的家人了吧?”

一提到父母,我心便不住難過。只看在對方不知情,便也不很怪罪:“我父母很早便離世了,是姥姥與舅爺撫養我長大的。石崇娶我時,全村人都當我是個瘋子,給了我姥姥與舅爺十斛珍珠做聘禮,他們好開心我離開呢!”

嵇紹當下撼然,空張嘴巴半晌,不知如何言語。我卻揚起嘴角,嘻嘻一笑道:“是你要問的,怎麽如今這般态度?”

嵇紹忙低下身,與我作揖賠禮:“失禮了,只是綠珠姑娘的身世,讓我有些奇怪罷了。說來,我當初與綠珠姑娘的姥姥,梁沁姑娘有過相識,當時…有幸與梁沁姑娘的女兒相識,只可能是我記錯了,我記得,梁沁姑娘的女兒才是叫梁綠珠,怎麽外孫女也是……”

我自答道:“不很奇怪的,我的名字便是為了紀念我娘親,因我娘親…生下我之後便離世了。”

嵇紹臉色難看一瞬,轉即,忙與我言起他物:“冒犯了……記得當初在下去綠羅村,便是因在下的娘親,因當初娘親與在下講述她與爹的過往時,提起過綠羅村,于是便去拜訪了。這方見到綠珠姑娘,自覺,綠珠姑娘與其娘親長得真是像,好像一個模子中刻出來的。”

一聽說他認識我娘,我便不覺越發奇怪,腦中忽想起,當初王寡婦說過,我是我娘和一個村外來的野帥男人野合而生……村外來的,帥男人…除了野,這嵇紹怎麽全占上了?

嵇紹卻未發覺我的情緒,與我繼續道:“我娘與我說過,當年她失憶淪落在綠羅村,想必這曲調,便是從那時令梁沁姑娘記住的,娘親生前,經常與我哼唱這曲調,可終究不肯教我整首,我會的亦不過是個殘段,與綠珠姑娘剛剛吹奏的那一段連接起來,也不甚完整。”

我了然,方道:“原來那個失憶的姑娘是你娘親,真是這樣有緣分!不過可惜了,為何你娘親不肯教你?這曲子這樣好聽,應該流傳下來的。”

嵇紹悵然不語,一雙眼深深望着我,像是要望到我的心裏去。我覺着不對勁,忙避過他的目光,暗自于心底念叨着‘石郎’。

不慌時,他終禮貌着收回目光,與我道:“我想,我該回去宴會上了,今日能見到綠珠姑娘,真是開心。”

他一說要走,我又不想,至于為何不想,我也沒在意。總歸我不是移情別戀,只是對這嵇紹充滿好奇,心頭一個疙瘩解不開似的,急急與其道:“等一下!”

嵇紹回身,與我問道:“還有什麽事嗎?”

我垂眉思索一下,複開口:“我想知道,嵇先生你當年去綠羅村游訪時,除了遇見我姥姥與我娘親,還遇見過什麽?你與我家人…可發生過什麽?”

嵇紹神情頓緊,我跟着心頭一抽,慌張與其解釋道:“因為我姥姥與我舅爺從來沒與我說過我爹娘的事,所以我很好奇,我娘年輕時都經歷過什麽?你可以告訴我嗎?”

嵇紹急促着收回目光,猶豫片刻,開口道:“我當年除卻遇到你姥姥還有你娘親,也遇見過你舅爺,他糊塗着令我當成我爹,将我給趕走了。我與你娘親…萍水相逢,在我眼中,她是個美麗又善良的女人,性格沒有綠珠姑娘這般活潑可人,卻要溫婉柔情得很多。”

我懵怔點頭,聽他回答如此保守,竟也不知該問些什麽了。總不能我如今懷疑着他,便冒失着問他,是不是當年丢下我娘的那個野帥男人吧!我如若那樣做的話,可真與綠羅村人所言,成了一個瘋丫頭?且對于‘我爹是誰’這件事,我究竟想要知道嗎?

偏巧這時,我身後迎上一個懷抱,下巴抵在我肩頭時,我便知曉對方是誰:“珠兒?我裝醉下了宴會回來陪你,你開不開心?”

我瞥了眼他,卻見他擡眼望向窗格處,與嵇紹對視時,竟将我推出懷抱:“嵇先生?你怎麽……”

嵇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與石崇拱手道:“石先生,福祿安康,生辰大吉。”

石崇同樣拱手回禮道:“多謝嵇先生,您送的那對玉如意在下很是喜歡,只是不知嵇先生為何會跑到此處?而不在宴會上與同仁把酒言歡呢?”

石崇這話的言外之意分毫畢現,不過就是問嵇紹說,你這家夥不去宴會上玩,趁着混亂偷偷跑到崇绮樓來做什麽?

我聽着心肝直顫,但見嵇紹面不改色道:“在下剛覺得壽宴上的氣氛有些悶,便出來透透風,跟着一只蝴蝶至了此處,碰巧聽見綠珠姑娘的笛音,便跟着過來了。原來這便是石先生這幾年的新寵嗎?百聞不如一見,真是豔麗非常。”

石崇方将我拉至身邊,與嵇紹笑道:“蝴蝶?嵇先生可真是性情中人,只是季倫還是不得不與嵇先生提醒一番,這崇绮樓是珠兒的住所,平日裏除了我與一幹家丁,旁的男子是不好入內的,嵇先生若是沒捉到蝴蝶,便回去吧。”

嵇紹明顯聽出了石崇話中的濃濃敵意,卻溫然一笑道:“石先生這般警惕,看來是真心喜歡着綠珠姑娘。之前我還在想,綠珠姑娘如此嫁給了石先生會不會不開心,如今看來,倒是一段良緣。”

石崇眉毛一抖,轉眼與我問道:“看來你與嵇先生聊得還挺多?”

他這一句句陰陽怪調地厲害,可見嵇紹毫不畏懼,我便也坦蕩話來:“是啊!你之前不是與我說嵇先生也會彈《無憂曲》嗎?原來他還認識我姥姥呢!”

石崇別扭着神色,與嵇紹望了一眼,心裏許是打起了嘀咕,可又不敢貿然發火,便索性道:“既然聊得開心?為何要隔着這一道窗格呢?要不嵇先生從正門進來吧?我們三人好好聊一聊?想來我剛在宴會上,也沒時間與嵇先生正經說幾句話,如今剛好?”

嵇紹卻擺了擺手,作揖道:“不必了,再在這裏待下去,便真如石先生所言,太不合規矩了,我看我,還是回宴會上吧。哪一日有時間,我再來正式拜訪石先生與綠珠姑娘。”

話畢,嵇紹轉身告辭,石崇微笑着目送,待對方走遠,卻将小草喚進來問道:“小草?嵇先生從哪個門進來的?”

小草道:“回禀老爺,可能是西牆那邊的小門,平日只有一個家丁看守。”

石崇點點頭,斷然道:“好,那你回頭吩咐人,将那家丁分屍了。”

小草愣了一下,随即欠身道:“是,老爺。”

我急忙捶了下石崇胸口道:“你做什麽?”

石崇悶聲一哼,與我神氣道:“我做什麽?殺人啊!你又不是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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