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鐘玺佑白天和學校裏的朋友一塊兒去打籃球了,天黑了,他也就滿頭是汗地抱着籃球回家了,他去廚房灌了杯冰水,見鐘悠悠和孟詩萱都不在家,還尚未意識到什麽不對。

畢竟平時周末,孟詩萱都會去圖書館自習,而鐘悠悠則和她那群狐朋狗友……

想到這裏,鐘玺佑嘆了口氣,他覺得等二姐回來,有必要好好勸勸她,不要再和職高的那群朋友混在一起。

當然,上輩子的鐘玺佑壓根沒想過去了解鐘悠悠,只見到她便繞道而行,還厭惡得不行,哪裏想過去探究鐘悠悠那些叛逆行為的深層次原因。

重生以後,他的視線落在鐘悠悠身上久了,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二姐為什麽會和那群職高的混混玩。

……是因為太孤獨了。

三年前她被鐘父從孟倩那裏帶回來,像是一只陡然闖入大城市的小土包子一樣,和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可還沒等她融入,便被塞進了新的貴族中學,那時候她只被給了一張卡和一串密碼,甚至沒人帶着她去買一些适合這個城市的衣服……

回到家裏,自己和爸媽又對她冷臉相待……

因此,她只有在那群同樣找不到存在感的混混那裏,才能找到歸屬感,所以才會和他們成為朋友的。

鐘玺佑想到這些,心頭便揪得有些難受。

他甚至都後悔今天出去打籃球了,應該待在家裏,陪着二姐,看看她想做什麽,陪着她去做的。她沒有朋友,他可以帶着她慢慢融入學校啊。

他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來,甚至都沒心思回房間去打游戲了,只按着遙控器,邊心不在焉地等鐘悠悠回來。

到了晚上八點多,外面傳來車子停下的聲音,他登時站起來,興沖沖地打開門:“二姐,你回來了?”

結果看到的是孟詩萱從車子上下來,大包小包,似乎購物去了。他臉上的興奮陡然消失,不冷不熱地看了孟詩萱一眼,回客廳繼續等了。

“玺……”孟詩萱話還沒說完,鐘玺佑已經走了,她臉上挂着的笑容也一僵。

她明顯感覺到這兩天爸爸媽媽、弟弟對自己的态度都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從疼愛她、寵溺她,到對她十分不耐煩,甚至是隐隐嫌惡的程度。她不明白到底怎麽了,但知道一定是發生了某件事,還很有可能是和鐘悠悠有關的某件事,才叫他們對自己的印象變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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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她努力讨好他們,消除他們對自己的壞印象就是了。

孟詩萱深吸了口氣,臉上重新挂上溫馨的笑容,提着袋子走了進去。

她壓根不信,鐘家人和自己之間有着十五年的感情,在鐘悠悠還未出現的那十五年裏,自己就是他們的親人,這麽多年的同寝共食、噓寒問暖,怎麽會因為一點誤會,就從此煙消雲散?

“玺佑,你看看這個,最新款。”孟詩萱把游戲機拿出來。

她對鐘玺佑再了解不過,平時裝得拽拽的、酷酷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其實就是個沉迷游戲的小男孩,沒什麽心機,也是最藏不住心思的人。從他這裏下手,或許能知道為什麽一朝之間,爸媽的态度全變了。

果然是最新款。

鐘玺佑視線一落在那酷炫的紅色遙控機上,眼珠子就直了一下。

可他很清楚孟詩萱的目的……不知道為什麽,要是現在送他這新款游戲機的是二姐,他一定會高興到飛起,可送他的是孟詩萱,他的熱情就一下子打了個折扣了。孟詩萱了解家裏每個人的喜好和性格,一向也是鐘母的貼心小棉襖,她來讨好自己之後,一定也會同樣去讨好鐘母……

如果自己還不堅守陣營,站在二姐這邊,那萬一爸媽又被她忽悠得心軟了怎麽辦?

鐘玺佑表情變來變去,最後冷冷地站起來,坐到一邊:“好端端的給我準備禮物幹什麽?又不是生日,又不是節日。”

孟詩萱微笑起來:“上次不是碰了你要送出的禮物,惹你不開心了嘛?姐姐特地買了你最喜歡的游戲機,新款的,你試試看啊,不好玩就不玩呗。”

她連嘴角笑着的弧度都很到位,見鐘玺佑眼睛一直落在游戲機上,心中便知這弟弟有幾分軟化了,于是她又拿起游戲機遞過去。

卻沒想到,鐘玺佑手一擡,直接冰冷地将游戲機推了回來。

“那你有給二姐準備什麽禮物嗎?”鐘玺佑神情冷漠,掀起眼皮子盯着她:“我上次那禮物是要送給二姐的,你擅自拆開了,要道歉的話,應該買禮物給二姐道歉?”

孟詩萱嘴角徹底僵硬:“……”

她跟被毫不留情地被迎頭潑了一盆冷水一樣,半天尴尬地道:“悠悠的,我也準備了,等她回來就給她。”

“是嗎?”根本沒給二姐買禮物。

鐘玺佑有些嘲諷地看了她一眼,走了。

重生以後,他真的看清很多東西,比如說,孟詩萱的虛情假意。她對自己好,不過是有目的的好,倘若自己沒有利用價值呢?他忍不住便想起車禍中的那一幕,對,如果沒有利用價值,她便會忘了十五年來的感情,撒手留自己處于危險當中。

她這樣戴着面具,的确很好相處,可遠遠沒有渾身是刺的二姐真實。

……

孟詩萱坐在沙發上,将游戲機盒子幾乎捏扁,手指發白,垂着的眸子劃過一絲與她溫柔大方的外表完全不符的陰郁。

為什麽,她都這樣低聲下氣了,鐘玺佑還是這個态度?他明明喜歡那款游戲機的,他卻能為鐘悠悠忍住?

時針轉到九點半,鐘悠悠還沒回來,鐘玺佑開始有點坐不住了。實在是二姐有前車之鑒,直到半夜才喝得爛醉回來,所以他怕她今天也這樣,到時候又遭到鐘父的批評。于是沒忍住,他主動打了個電話給鐘悠悠。

沒接,不止沒接,還挂掉了。

鐘玺佑:“……”

此時此刻,鐘悠悠這邊。她好不容易離開了鐘家,獨自一個人住這麽大的公寓,簡直笑得合不攏嘴,爽到在床上跳了一套廣播體操!看到鐘玺佑的來電,想也沒想就挂了。

太爽了!穿書之前她是孤兒,和閨蜜一塊兒蝸居在小房子裏,想吃啥都沒錢,經常只有在拿到競賽獎金之後,才能去點一次火鍋,還不敢多點了食材,怕超出預算,可現在……

她打開電視機,大喇喇地躺在沙發上,忍不住就開始饞了。

秦曜說過,這地方晚上治安很好,鐘悠悠也不怕,套上長褲,趿拉上拖鞋就下了樓。周圍有條小吃街,相當繁華,這會兒正是熱鬧的時候,一條街都是人,臭豆腐串串香什麽都有。

鐘悠悠眼睛放光!

果然還是要吃這些才接地氣,肚子才會饞得咕咕叫,在鐘家吃那些什麽清淡的鮑魚雞翅,她一點兒胃口都沒有,現在快要餓死了。

她點了一大堆,挑了個臨窗的小店坐下來吃。

吃得滿嘴流油時,砸砸嘴巴,覺得一個人撸串,頗有些寂寞,不忘自拍幾張,給秦曜發過去。

她不知道這會兒鐘父鐘母也談完生意,從宴會上筋疲力竭地回來了,可剛坐下來沒一會兒,就得知鐘悠悠現在大半晚上的還沒回家,鐘家差點掀翻了天。

“怎麽還沒回來?”鐘父的第一反應和鐘玺佑是一樣的,鐘悠悠八成又是和她那群混混朋友去酒鬼混了,不由得額頭青筋跳了跳,覺得這孩子真是不省心:“給她打個電話,讓她趕緊回,這麽晚外面多危險!”

鐘玺佑把手機遞過去:“已經打了好多遍了,都被姐姐摁掉了。”

他臉色有幾分難看,不知道該不該說:“管家,你說。”

管家也是抹了一把汗,道:“今天秦家小少爺來了,幫二小姐搬了些東西走,當時下人們都在吃飯,也沒注意到底搬了些什麽,該不會……”

一剎那,鐘父鐘母腦子裏同時晴天霹靂,鐘悠悠該不會離家出走了?!

鐘父鐵青着臉,急忙往樓上走,鐘母站起來時一陣頭暈目眩,孟詩萱連忙扶住了她,可她卻跟沒看到孟詩萱在一邊似的,掙脫孟詩萱的手,就快速朝二樓走去。

鐘悠悠的房間自然是鎖了。

“管家,拿鑰匙來。”鐘父接過鑰匙,插了兩三下才對準,将房間門打開。

鐘父鐘母鐘玺佑全都站在房間門口,看着房間裏空空蕩蕩一片……不,倒也不是完全空的,床和家具都沒搬走,衣櫃裏一些鐘母給鐘悠悠的衣服,鐘悠悠也沒要。只有鐘悠悠經常穿的,和前幾天買回家的那一堆,全都不見了。

不見的還有鐘悠悠。

一剎那,幾人如同被迎頭打了一記悶棍似的,腦子裏一團漿糊,心頭也直直地墜落下去……

他們怎麽也想不到,鐘悠悠居然真的離開這個家了!

這三年來,鐘悠悠數次跑出去,可他們沒當一回事,鐘母甚至還厭煩地嘲諷她:“你能去哪兒,你養母又不要你了,只有鐘家可以養你,別作了。”于是,每回鐘悠悠眼睛通紅地跑出去後,最後都還是灰溜溜地回來了。

所以,他們壓根沒想過鐘悠悠有朝一日,會連東西也搬走。

搬得這樣利落,不留一絲感情,空蕩蕩的房間刺傷人的眼睛,就好像猛然在他們心頭剜走一塊,叫他們喘不過氣來。

鐘母臉色發白,腿一軟,差點溜在了地上。被同樣臉色難看的鐘玺佑扶住,和孟詩萱一左一右,扶着下樓坐在沙發上。

不知道為什麽,鐘玺佑隐隐覺得,這次二姐離開家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次和以前都不一樣。

以前的二姐叛逆歸叛逆,但能看得出來她很在乎他們,甚至,不止是在乎,還是瘋狂而偏執地想要得到他們的愛……

可現在的二姐,看他們如同看陌生人,不帶一絲感情。

因此鐘父青着臉,給秦曜打電話時,他也呆滞地坐在一邊,沒忍住,将十指插進頭發裏。他覺得爸爸即便找到了二姐,二姐恐怕也是不會回來了。他嘴唇閉得緊緊的,心底一陣陣抽痛地難過。

“怎麽樣?”鐘母抹着眼淚,說:“怎麽這麽突然啊,這麽突然就收拾東西走掉了,我還沒來得及帶她去新房間看看呢……”

鐘父和鐘玺佑情緒都不太好,沒注意她在絮叨些什麽。

只有坐在角落裏的孟詩萱指甲幾乎掐進了掌心。鐘悠悠,全都是鐘悠悠。她還為鐘父鐘母準備了禮物,挑選了一整天,可還沒來得及送出去,鐘悠悠便又鬧了這麽一出,轉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喂,秦少嗎?”電話終于接通,鐘父松了一口氣。

電話那頭聲音冷冷淡淡:“有什麽事嗎?”

秦曜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鐘悠悠剛發來的照片,耳根的餘紅尚未散去。他手指還停留在回複框那裏,不知如何回複。這還是鐘悠悠有史以來第一次主動給他發信息,他眼眸裏閃耀着細碎的欣喜,羞赧,還有幾分小心翼翼。

“好看。”又删掉。是不是太過輕浮?

倘若他知道鐘悠悠一直喜歡時之棠是喜歡時之棠的什麽就好了。那他現在就知道如何回複了。

秦曜垂下眼眸,遮住了所有情緒。

将一切不合适的話全都一字一字删掉,最後輸入“早點回家。”

發送。

他深吸了口氣,覺得這樣回複算是萬無一失,可片刻後,沒等到鐘悠悠回複,他又有些不安,會不會太老幹部了些,鐘悠悠最讨厭這樣的叮囑了。

可來不及了,發都發了。

要不然再發點什麽過去,把聊天繼續下去。他都沒有和鐘悠悠聊過天……

秦曜眼底有些哀怨,他穿着浴袍,頭發還沒吹幹,就這樣一心一意地等着鐘悠悠的回複,卻沒料中途進來了個電話,郁悶可想而知。

鐘父算是秦曜的長輩,心中焦灼,便直接問:“你知道悠悠現在在哪裏嗎?”

秦曜卻是眼眸一亮,猛然找到和鐘悠悠搭話的話題了。

他打字飛快:“悠悠,伯父打電話給我,問你在哪裏?”

這條信息一發送,正吃串串吃得滿嘴是油的鐘悠悠頓時吓了一跳,怎麽鐘父還打電話問秦曜呢,以前原主離家出走,鐘家人不是從來不管不問的嗎?她趕緊擦了擦手,回複他。

“就說不知道就行了!!!”

三個感嘆號,真是可愛。

秦曜笑着抿了抿嘴唇,對電話那頭的鐘父冷淡回道:“不知道,她只讓我接她出去,下車之後去了哪裏我也不知。”

“好的,謝謝。”鐘父也不疑有他,畢竟是秦家三少,沒理由要騙自己,他總不會把鐘悠悠藏起來。

但是,鐘悠悠這麽大晚上,到底去了哪裏呢?想到上輩子鐘悠悠身上發生的那些災禍,他差點急瘋了!

“我去開車找。”他登時站起來,拿起外套。

鐘母白着臉色,見狀也要跟着一起,被鐘玺佑攔住:“媽,你看起來狀況不太好,先休息一下,我叫司機老趙開車,和爸分頭去找。”

“我怎麽能不一起去?”鐘母心頭難受得不行,說出來的話都在哽咽。

可到底被攔住,且一站起來就雙腿發軟,她只好留了下來,看着鐘父和鐘玺佑分頭去找。

這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對悠悠到底有多不了解,不僅不知道她喜歡吃什麽,竟然連她有什麽朋友,這會兒會去哪裏都不知道……

難道以前他們從沒擔心過悠悠嗎?

鐘母一想到這些,眼淚便止不住,心頭也跟被針紮似的,一刺一刺的痛。

這邊,一直到十點半,還沒找到人。鐘父和鐘玺佑索性上了一輛車,讓助理查一下監控,盡量縮小範圍。不知道是否他們走運,車子停在馬路上,等紅燈的時候,鐘玺佑忽然從車窗瞥見一個身影。

他揉了揉疲倦的眼睛,再度看了眼,呼吸一下子窒住:“爸,快看,那是不是二姐?”

只見,鐘悠悠趿拉着拖鞋,穿着涼爽的背帶,十分肆意地拿着煎餅果子邊走邊吃,手腕上吊着的塑料袋裏還裝着十幾串燒烤……

過了馬路後,甚至還戴上耳機,蹦蹦跳跳起來,随手将吃完了的煎餅果子牛皮袋扔進垃圾桶,幸福滿面地吸了口燒烤的氣味……

鐘父循着鐘玺佑指的方向看過去,登時愣住,随即臉色一點點變了。

不是,悠悠她怎麽離家出走後這麽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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