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這和鐘父鐘玺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他們以為,鐘悠悠選擇離家出走,必定是平日裏的委屈積攢到一起,終于對家人失望,傷心難過地走了。所以這個時候,必定是蜷縮在某個角落,眼睛紅紅地舔舐傷口。

鐘父甚至猜測是不是白天又有下人亂嚼舌根子,讓悠悠聽見了,導致悠悠一氣之下才離開了家。只是方才又急又亂,壓根沒時間去把那下人揪出來。

可現在。

看到眼前這一幕,他們真的是驚呆了。

鐘悠悠離開了家,竟然這麽幸福開心?她自從進了家門,他們還從未看見她這樣輕輕松松地蹦跳的時刻!現在離開了他們,竟然像是如釋重負一般!

——難道真的徹底不在乎他們這些家人了嗎?

鐘父短促地吸了口氣,臉色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青還是該白,鐘玺佑更是心口悶得說不出話來。

幾秒種後,鐘父率先反應過來,鐵青着臉推門下去:“愣着幹什麽,再不叫住你姐姐,她就要走掉了!”

鐘玺佑手指插進頭發裏,卻是煩亂不堪道:“爸,別叫了,我覺得你叫了,姐姐也不會回來,她是和我們徹底離了心了。”

他自然也想二姐回去,這樣他才有機會補償二姐。可是現在見到二姐在外面這麽開心的樣子,他卻忽然想,既然她待在外面更開心,那就讓她待在外面。畢竟,鐘家連他待得都不怎麽開心……

鐘父追出去幾步,但鐘悠悠對這一塊兒明顯比他熟悉多了,看來是剛搬來一會兒,便把周圍環境摸了個透徹,導致他追到小區門口,竟然被保镖攔住,而鐘悠悠拎着燒烤蹦跳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保镖懷疑地盯着鐘父,見這人西裝革履的,想必是什麽有身份的大老板,但他又聽了秦家三少的命令,無論什麽人進去,都必須嚴格盤查,不是小區的住戶,一律不能進去。

他便道:“先生,你好,不能随便進去的。”

鐘父也不确定鐘悠悠到底進去沒有,問:“方才有個十八歲左右的小女孩進去了嗎?”

保镖一聽就是在找住在G區32棟的戶主鐘悠悠,那不是秦少特地吩咐過的嗎,眼睛珠子轉了轉,道:“沒有,我一直在這裏,沒見什麽小姑娘進去。”

鐘父頓時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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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到車子裏,只覺得心情複雜至極,既煩悶又心痛。

他這個父親當得很是不到位,算是鐘家裏和鐘悠悠相處最少的人。雖然當年執意将鐘悠悠帶回來的是他,可後來也沒怎麽對鐘悠悠照管過,只知道給她錢。

他也知道鄭永蘭女人家重感情,一門心思偏向孟詩萱,卻從沒放在心上過,總想着,反正養兩個孩子也是養,鐘家又不缺那點錢,永蘭喜歡孟詩萱,便當成親生女兒留着,也沒什麽大礙……

誰知後來矛盾沖突越來越多……

早知道會發生今天這樣的狀況,他三年前就該當斷則斷,将孟詩萱趕出去!

想到這些,他心中對孟詩萱遷怒更甚!這幾天他開始着手搜集當年孟倩換孩子的證據,一旦找全了,便立刻把那不知廉恥的女人送進局子去!這事他瞞着任何人,便是不想讓孟詩萱知道,免得到時候又哭泣求情。

可鐘悠悠這邊……

鐘父看了眼這周圍的環境,知道鐘悠悠住的地方至少安全有保障,這才稍稍放心。他沉默了會兒,揉了揉眉心,掏出手機撥給鐘悠悠。

——她不接她弟弟的電話,總該接他這個父親的?

只是,雖然這麽想着,鐘父卻也不怎麽抱希望,他知道,悠悠是徹底對這個家失望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一時半會兒的确如玺佑所說,是勸不回來的,這事兒只能慢慢來。

卻沒想到,幾秒後,電話接通了。

鐘悠悠已經進了家門,剛準備換鞋,聽見鈴聲,以為是秦曜,用兩根手指頭把手機拎出來,便接通了。

“喂。”

鐘父面色一喜,就連鐘玺佑都猛地振作起來,耳朵湊過來,喊了聲“姐!”

鐘父瞪了鐘玺佑一眼,怪他亂喊亂叫,等下把悠悠給煩挂電話了。

“……”鐘悠悠拿開手機屏幕看了眼,見不是秦曜,而是鐘父,心情就沒那麽愉快了,淡淡“嗯”了聲,疏離地問:“有什麽事嗎?”

鐘父平複了下心情,才竭力用較為慈愛的聲音道:“悠悠啊,你怎麽離開家,都不和我們說一聲,這樣很讓人擔心的。”

鐘悠悠将買回來的一些家常用品放在桌上,坐到沙發翹起腿,道:“哦。”

鐘父被刺了一下,心中非常無奈:“是不是因為孟詩萱,所以你才離開家的?如果……”

他頓了頓,他倒是無所謂是否将孟詩萱趕出去,可就怕鄭永蘭對孟詩萱這個女兒已經傾注了十幾年的感情,舍不得,到時候又要流眼淚。

但他還是承諾道:“你只要回來,我便把孟詩萱送回去,我們一家人好好住在一起好不好?就我們一家人。”

鐘悠悠沉默了兩秒。

她倒是有些詫異,鐘父居然肯為自己讓步到這種程度,明明原文劇情中,他們對孟詩萱偏袒成了那樣……這樣鬧得她簡直要懷疑,自己和孟詩萱的劇情是不是拿錯了。只是,實在沒必要。他們沒必要這樣。

“我不想回去。”她直截了當道。

“我以前都是一個人住的,習慣了。”

鐘父和鐘玺佑都是枯坐着,聽到她這句話,心中鈍痛了一下。果然,悠悠是真的不願意回來了。

不知道過了許久,鐘父發出一聲深深的嘆息:“那好,明天我和你媽去看你。”

鐘悠悠皺眉,把手機換了個手機拿着:“別,我明天要上學。”

鐘父又道:“那周末和你弟弟一塊兒去看你。”

鐘悠悠好不容易搬出來,當然不想讓鐘家人知道自己的住址,于是沒說話。

電音傳過去,沒有鐘悠悠的聲音,只有夏季炎熱的風和蟬鳴聲,全是疏離冷淡的意味。

鐘父感覺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道:“那你好歹周末回來吃一頓飯。”

鐘悠悠知道,要再不答應點兒什麽,八成鐘父今晚就找來了。于是,她站起來喝了口冷水,心頭有些煩,敷衍着道:“嗯。”

話音未落便挂了電話。

這邊,鐘父和鐘玺佑見鐘悠悠答應了周末回來吃飯,心頭到底是多少寬慰了點。只是不知道周末她到底會不會回來,方才那聲明顯很敷衍。只是,父子倆竭力不去想,否則越想心頭越是一陣陣剜痛。

鐘玺佑坐在副駕駛座上,想起兩年前有一次二姐也離家出走了,那次遠比這次要嚴重,天上下着大雨,又是深冬,呵氣成冰的大晚上,她那次是為什麽生氣哭泣的呢……

好像是因為,她和孟詩萱房間裏暖氣都壞了,可當天上門的工人來不及,鐘母便讓工人先修了孟詩萱房間裏的暖氣。孟詩萱的當天就修好了,而她的卻拖了好幾天……

她難過極了,頭也不回地沖出去了。

可那個時候,家裏沒有人在意,因為那時家裏還沒有徹底接納她……

鐘玺佑想着想着,望着外面匆匆來去的車流,只覺得心裏沉得如同灌滿了冰冷的鉛。

他追悔莫及。

鐘父和鐘玺佑疲倦地回去,已是半夜,鐘母居然半宿沒睡,就這樣枯坐在沙發上等他們。

見他們回來,欣喜地站起來,可随即見他們身後,鐘悠悠并沒跟着回來。她臉上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失落難過,最後掩着臉上的淚水坐了下去。

鐘家異常的沉默,家中氛圍已是一片狼藉,沒人多說一句話。

鐘玺佑累得手指頭都擡不起來,徑直邁着沉重的步伐上樓了。

而孟詩萱則穿着睡衣,抱着抱枕站在二樓走廊上,見他回來,關切地問:“怎麽樣,悠悠找到了嗎?”

鐘玺佑此時連敷衍她一句都沒有力氣,眼皮子都沒有擡一下,擦過了她,打算回房。

孟詩萱一晚上見鐘母枯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心頭積攢的恐懼、害怕、委屈,卻是一瞬間全湧了出來。她從沒見過鐘父鐘母這樣擔憂鐘悠悠,這樣偏袒鐘悠悠,這樣将愛意傾注到鐘悠悠身上去……

她只感覺自己曾經得到過的正在一點點失去,不,不是失去,而是被鐘悠悠搶走。

她拼命想抓住,有什麽錯?

想到這裏,她不禁拽住鐘玺佑,臉上挂着淚水,哽咽道:“是不是我的錯,要不爸爸媽媽把我送走,那樣妹妹說不定就會回來了……”

別墅寂靜,在走廊上說的話,客廳全都聽得到。鐘父鐘母都聽見了,只是壓根沒動靜,沒有心思去理會孟詩萱的情緒。

孟詩萱無措地哭了,似是喃喃:“……爸爸媽媽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鐘玺佑見她梨花帶雨,卻是半點也不同情。要是放在以前,誰欺負孟詩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為姐姐出頭。

可現在,他滿眼冷漠,反問道:“爸媽是不是不喜歡你了?問這個問題有意思嗎?姐,你不是有自己的爸媽嗎?”

孟詩萱被他諷刺得臉色一陣慘白,下意識擡頭看他,可鐘玺佑已經在她面前關上了門。

陽光從窗簾縫隙撒進來,又是新的一天。鐘悠悠不知道昨晚鐘家亂成一團,她興致勃勃地爬起來,從衣櫃裏挑了件好看的衣服穿上,沒有穿校服,簡單打扮,便背上書包去學校了。

去幹什麽?當然是去刷題!希望今天高三十九班的老師們出的題目能有點難度。

說起來,秦曜給她找的這處房子實在是太合她心意了,不僅安全性好,還離學校很近,早上走十來分鐘就到學校了,還可以強身健體,多好……

正當她這麽想着,就見樓下停了輛車。

車窗半降,露出了秦曜的半張戴着墨鏡的側臉。

“你怎麽來了?”鐘悠悠有些驚喜。

秦曜拉開車門讓她上去,卻是問:“去學校這麽開心嗎?”

他不知道鐘悠悠什麽時候下來,又不大好意思問,于是天還沒亮便在這裏等了。鐘悠悠好不容易才和他拉近一點距離,他覺得應該趁熱打鐵。

方才見到鐘悠悠下樓時蹦蹦跳跳,一副抑制不住興奮激動的樣子,像只小兔子即将要吃到草。他便也很開心,嘴角抑不住笑意,想要抱起兔子撸一撸,卻又怕兔子跑走。

“當然開心啊。”鐘悠悠瞥了秦曜一眼,俯下身去系上安全帶,翹了翹嘴唇,忽然道:“因為學校裏有很多帥哥。”

“……”

“秦大哥,你不知道,除了時之棠,我們學校的帥哥可還不少,就我們班上還有一個,叫施一蒙,又高又帥……”

秦曜抿起嘴唇不說話了。

他好半晌都沒說話。車子開得慢,但畢竟距離學校太近,不到五分鐘就停在了學校門口。一路上他都沒說話,也沒看鐘悠悠一眼。

“我走啦?”鐘悠悠作勢要走,下了車關上車門。

秦曜擡起眼眸,什麽都沒說,臉上也沒什麽表情,冷冷淡淡的。

可鐘悠悠細細瞥去,分明見他垂下的眼眸中透着幾分哀怨委屈、被抛棄的意味。

鐘悠悠頓時得意一笑,跟老鼠偷了油一樣。看不出來秦曜還很悶騷嘛,醋味兒這麽大,不說出來,就打算一個人可憐兮兮地往肚子裏咽。

秦曜抿着唇,打了一圈方向盤,要走。

鐘悠悠心頭樂滋滋的,又喚住秦曜:“等下。”

秦曜面無表情地降下車窗。

鐘悠悠湊過去,兩只手趴在上面,下巴擱在上面,笑眯眯地道:“不過,他們都沒你帥,沒你高。你放學還會來接我?”

秦曜繼續面無表情了幾秒鐘……沒忍住,耳根一點點染上一片紅暈。他就像是失而複得一般,掀起眼眸看了眼鐘悠悠,漆黑的眸子很亮,藏着些許的竊喜和開心。

他低下眸,裝作漫不經心:“嗯,你要是想讓我接的話,那就接。”

鐘悠悠簡直想要捏捏他的臉了,可到底忍住了。

她笑起來,放開車子,揮揮手:“拜拜。”

秦曜也說:“再見。”

門口這一幕被時之棠剛好看見。他從時家的車子上下來,腳步在原地頓了許久,視線一直盯着鐘悠悠臉上甜甜的笑容。不知過了多久,鐘悠悠進了校門,他才捏了捏拳頭,進去。

鐘悠悠并不知道她給同班同學施一蒙帶來了麻煩。

秦家小少爺開車走之後,扯了扯領帶,眯起眼眸,撥通了個電話:“查一下,一個叫施一蒙的。嗯,悠悠的同學。”

如果她知道,恐怕她進教室時,腳步不會那麽輕盈。

她将書包甩到自己位置上,環顧了一圈周圍,跳過幾個偷看過來的男生,她發現今天班上的氣氛和往日有點不同。

平時班上一貫很吵鬧的,不止是後排的那群同學吵,前排的學習成績好的徐宵月她們也會小聲談天說地。可此時,徐宵月揚着下巴,一副信心十足的樣子,像是在等待頒獎似的。前排同學之間充滿了無聲的硝煙。

“怎麽了?”她問同桌。

同桌道:“你不記得了?咱們班一貫的慣例啊,第一節課會發卷子下來,老師會從頭到尾點評上周考試的成績。前幾名那厲害了,得意了,後面的可就苦逼了,準備好被罵得狗血淋頭。”

鐘悠悠;“哦。”她上周故意填空題都沒寫,應該也就個中等成績。

至少不至于挨罵。

同桌見她一臉漫不經心的樣子,卻是替她擔憂起來:“唉,怎麽辦啊,待會兒黎老師肯定第一個拿你開刀,你說你那成績,真是豬都能比你考得好。”

鐘悠悠:“???”不是,怎麽就豬都能比我考得好了?

兩人還沒說完話,數學老師便抱着一摞試卷進來,滿臉洋溢不住的喜氣。他的視線在全班轉了一圈,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使勁兒咳了咳,清嗓子。這副樣子不必說,自然是班上有考得非常好的同學,他才會這樣興奮。

徐宵月更是昂首挺胸,得意洋洋地回視黎老師的視線。她手心汗水都快滲出來了。

旁邊女生小聲對她道:“估計就是你了,上回對答案的時候,你對了那麽多道,說不定這次能考上一百分。要知道全年級也就九十多個上一百分的啊!宵月,你牛逼了啊!”

徐宵月擡唇笑了笑。她也估計是他。不是她還能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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