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番外三

鐘悠悠剛滿二十歲,就和秦曜領了結婚證。

兩個人走出民政局, 秦曜高興地把她一把抱起, 肆意甩了一圈,俊朗的眉角眼梢全是笑意。

鐘悠悠也忍不住捶了他一下, 笑道:“你這下高興了?”

秦曜何止是高興,他簡直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這個時候還沒有辦酒席,兩個人先迫不及待地領了結婚證,等到秦曜的爺爺從國外趕來以後,再轟轟地辦一場婚禮。

別人都說辦婚禮很麻煩,當新娘更麻煩,但是一切都有秦曜着手處理, 鐘悠悠只需要每天試試婚紗, 穿着聖潔的婚紗照照鏡子。

整個z市的人無不羨慕,都說她和秦曜是兩家豪門的聯姻。

有些人以為這只是商業聯姻,但只有鐘悠悠和秦曜相視一笑, 心底清楚, 即便兩人不是鐘家和秦家的人, 他們也注定要結婚。

但就是在這個時候, 鐘悠悠開始發現自己有點不對勁。

她腦子裏老是閃回一些, 她以為是原主的記憶。

之前她就覺得很奇怪了,為什麽自己的走路方式、筆跡等一切都和原主一模一樣。

有時候她都分不清楚,到底是自己之前的現實世界只是一場夢,自己根本一開始就就存在于這個世界,還是這個世界才是事後穿過來的。

鐘悠悠以為自己只是看了一本書, 但是事實上,那些關于原主的記憶和情緒,在她的腦海裏越來越深刻。

有一天晚上,她居然做到噩夢,夢見自己被鐘家人用冷冰冰的态度對待,她還是個小女孩,走進鐘家大門,被下人用異樣的眼光盯着。

她差點喘不過氣來,像是握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抱住身邊秦曜的胳膊,秦曜立刻就醒了過來,打開了燈,擔憂地看着她:“怎麽了?又做夢了?”

這幾天鐘悠悠一直睡不好,秦曜以為她是準備備孕的原因,畢竟年紀輕輕就打算備孕,可能對她的身體不好。

所以秦曜都心疼得不想要孩子了。

但是鐘悠悠心裏清楚,完全不是因為這個,她沒有任何嘔吐之類的感覺。

她晚上會做噩夢,完全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鐘悠悠臉色有點不太好,秦曜起來給她倒了杯水,扶着她的肩膀,讓她慢慢喝下,鐘悠悠冷靜了一會兒,抹了下額頭上的汗,這才緩了口氣。

那些夢太真實了,真實到讓鐘悠悠又摸了下自己的臉頰旁邊,竟然發現兩顆淚來。

怎麽回事?她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從來不落淚的人,怎麽竟然哭了?夢裏實在是太悲傷了嗎?

第一次之後,鐘悠悠又做了越來越多的夢,好像是過完了整個人生一般。

那些夢在她的腦海裏揮之不去,她偶然會覺得有點窒息了。

一開始,頻繁夢到的是鐘家人對她的冷漠,以及她在孟詩萱那裏吃了憋,而完全沒有人幫她說話的場景,讓她在夢裏都覺得很難過。

但是随着後來,秦曜堅持抱着她睡,她窩在秦曜溫暖的懷抱裏,安心睡去以後,漸漸的,夢就開始變了。

有的時候,她會夢到她趴在秦曜的肩膀上,秦曜背着她,走過長長的街道,那是晚上,路燈亮着,她和秦曜的影子交疊在一起,影子變長又變短,很安靜,天上有星辰,有微風。

她好像還喝了酒,正在呓語,手還拽着秦曜的頭發。

秦曜神情溫柔又無奈。

這次到了天亮鐘悠悠才醒過來,她百思不得其解,這些記憶為什麽會憑空出現在她的腦海裏?

即便是她看過原文有這些情節,可是原文也沒有描述的這麽清楚啊,夢實在是太清晰了,自己竟然可以數清楚到底有多少路燈。

鐘悠悠覺得匪夷所思,然而接下來這種夢出現得越來越頻繁了。

她開始夢見,秦曜冒着大雨去找她,秦曜開着車疾馳,跑到很遠的地方給她買她喜歡吃的早餐。

夢到這些的時候,反而就不再像是噩夢,而像是一場美夢。

醒來的時候,鐘悠悠皮膚幹燥,眼角眉梢也全都是柔和和笑意,她睜開眼,摸了摸秦曜俊挺的眉弓,笑了笑,放松下來,他還在自己身邊。

……

就在這些夢出現得越來越多的時候,鐘悠悠不得不去看了一趟醫生,醫生卻也給不出來什麽解釋。

之後請了一些比較懂玄學的人來咨詢,得到的解釋是,有的時候人的一輩子有因必有果,腦海裏面會重現上輩子,或者上上輩子發生過的事情,也未必可知。

也就是說,這難道是她上一世發生過的事情?

鐘悠悠對這個解釋越來越深信不疑。

她徹底确信自己就是原來的鐘悠悠,是始于那天晚上的一個夢。

她夢見,自己的靈魂穿過了監獄,想要擁抱一下靠在冰冷的牆上的秦曜。

那時候秦曜胡子拉碴,卻也掩飾不住英俊,只是他穿着囚服,神情冷漠,顯得異樣憔悴。

鐘悠悠心裏感到了深刻的後悔的情緒,她明白是自己拖累了秦曜,她想要擁抱秦曜,可是卻從他的身體裏穿了過去。

她感到撕心裂肺的難過。

然後她就聽到,秦曜在喃喃什麽。

秦曜希望她平安喜樂。

分明是靈魂,可是那一刻,鐘悠悠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她覺得世界上為什麽會有秦曜這樣的人,為自己付出一切,可是自己,卻辜負了他一輩子,她忽然願望強烈地想,倘若有下一輩子,她一定好好對待秦曜,和他一起走進婚姻的殿堂,從此眼裏再也不看向其他人,她會對秦曜很好很好,為秦曜做飯,為秦曜生孩子,将他們的孩子們撫養長大。

而就在她腦海裏湧現出這些強烈的願望之後,她感覺自己的靈魂漸漸消散,接着,飄蕩到了她十分熟悉的環境當中。

那是一所孤兒院,孤兒院的阿姨很好,她在那裏平安長大,雖然沒有一個特別好的家庭,但是也有朋友,有閨蜜,之後更是靠着勤工儉學,順利的完成了自己的學業。

雖然因為考前發燒這種意外,并沒有考上自己目标中的學校,可是那一世,她也确實如秦曜所願,活得健康順遂,平安快樂。

接着,她的靈魂再次游歷,一轉眼出現在了第一世,還是十七歲的她的身體裏。

只不過,由于轉世的原因,有關于第一世發生的所有事情的記憶全被抹消,只留下一些殘餘的情緒,于是,她以為她穿進了一本書。

其實不是,她只是在第三世,繼續了前緣。

……

當鐘悠悠完整地回憶起了前三世所發生的事情以後,她抹掉眼角的淚水,心中喟嘆,忍不住匆匆從床上爬起來。

此時正是清晨,陽光剛從細碎的樹葉間透過來,秦曜起來以後,細心地給她拉上了窗簾,只透進來一點點光。

她赤着腳,連拖鞋也顧不上穿,就慌裏慌張的去找秦曜。

秦曜正在廚房準備早餐,高大的背影,系着圍裙,顯得有幾分幼稚可笑。

鐘悠悠沖過去,不顧一切,像顆炸彈一樣從背後死死抱住了他。

秦曜笑了笑,原本還想調侃鐘悠悠兩句,怎麽結了婚還像少女一樣這麽不淡定,叫自己受寵若驚,可是随即,他就感覺後背一陣濡濕,好像是鐘悠悠哭了。

他頓時手忙腳亂起來,匆匆擦了擦手,回身擁抱住鐘悠悠,低頭給她擦了擦眼淚:“怎麽啦?”

“是不是又做噩夢了?”秦曜問道。

“嗯。”鐘悠悠擦掉眼淚,依戀地往秦曜懷裏鑽了鑽。

秦曜雖然喜歡她這樣子,可是卻也不想她總是被噩夢驚擾,于是說:“今天我帶你再去醫院看看,我們一定要找出為什麽一直做夢,老是這樣可對睡眠不好。”

鐘悠悠揚起臉看他,卻道:“不用了,我估計我以後不會再做夢了。”

當前三世的記憶全都湧現以後,她想,以後這些夢大概就能從自己的夜裏消失吧。

想到以前和秦曜之間所經歷的一切,她就有些傷感,就忍不住像只無尾熊一樣攀在秦曜的背上,緊緊抱着秦曜。

她悶悶地說:“你繼續做飯,我就想這樣抱着你。”

鐘悠悠很少這樣,秦曜忍不住有些臉紅,他繼續去給面包抹上黃油,然後挑了鐘悠悠喜歡吃的芒果醬。

“對了,昨天你爸給我打電話來了,過兩天他六十大壽,問我們要不要一塊去一下。”

鐘悠悠沉默了,她心情有點複雜,在之前她和鐘家一直保持着淡淡的距離和聯系,雖然一直不冷不熱,但也沒有鬧得太不可開交。

可是現在,陡然回憶起了這三世的全部經過,說在那一瞬間,陡然爆發出對鐘家的恨意,也不是沒有的。

可是,他們都已經贖罪了這麽久,難不成自己還去報複?

鐘悠悠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她有些逃避地将臉在秦曜的背上蹭了蹭,說:“六十大壽我們選個禮物送過去就行了,選貴重一點的,我們人可以不去嗎?”

秦曜當然意識到了鐘悠悠的情緒變化,立刻道:“當然,你想怎樣就怎樣,不想去六十大壽的話,我們找個借口,以免你為難,就說我們去度蜜月了好不好?”

鐘悠悠終于笑了出來,嗔怪道:“我們蜜月幾年前早就已經度過了,現在再度一遍,是怎樣?你打算離婚再結婚嗎?”

秦曜揉了揉她還環抱在自己腰間的手,說:“那就度假,你到時候可以把一切鍋都推給我,就說我強行要求你去的,為了造小寶寶,想必你父母肯定會理解。”

他在這邊替鐘悠悠妥帖地尋找着理由,鐘悠悠這一時半會兒卻陷入自己的情緒裏,半點也不想提起那一家人,她喃喃道:“反正我有你就夠了。”

無論哪一世,從頭到尾就只有秦曜對她好,對她至死不渝。

這句呢喃宛如一句情話,闖進秦曜的心裏,秦曜的心弦一下子被撥動,有些面紅耳赤。

他低低地“嗯”了一聲。

……

六十大壽這天,鐘悠悠和秦曜果然沒來,鐘父這會兒兩鬓都有些斑白了,宴會布置得很盛大,他一直等着,卻始終沒有等到想等的女兒來,他難免有些失望。

鐘玺佑此時已經開始着手繼承鐘家了,穿着西裝,風度翩翩,穩重了許多,不過在提到鐘悠悠的事情上面,也難免有幾分焦灼。

“我姐怎麽還沒來?真的不來了嗎?之前和我們關系還好不容易拉近了一點呢,怎麽這下子又……”

鐘父也不明白怎麽回事,倒是鐘母過來勸慰道:“秦曜公司那麽忙,這次好像在國外有業務,悠悠陪他去,也是在所難免嘛,兩個年輕人得有自己的時間和空間,才能早點讓我們抱上孫子。”

“何況,過了六十大壽,又不是沒有六十一大壽,明年她再過來不也一樣嗎?”

鐘父聽了勸慰,心情這才稍稍好轉,又去迎接一些別的客人。

而鐘玺佑總覺得不是這麽回事,不過他也猜不透到底是為什麽。

但沒一會兒,就收到了鐘悠悠寄過來的禮物。

打開來,發現是鐘悠悠親手挑選的領帶,雖然沒那麽貴重,但也是品牌設計師專門設計的,于是他興高采烈地拿給鐘父看。

鐘父這才像個老小孩一般,笑逐顏開了:“我就知道,悠悠不會這麽狠心,我六十大壽,就只發一條短信來,看,她這不是還送來了禮物嗎?”

于是趕緊就轉身上樓,讓鐘母給自己把領帶換上。

他今天穿了一套褐色的西裝,這條黑領帶搭配起來,實在是有點不搭,有點難看,但鐘父卻樂呵呵的,舍不得解開,打算今晚見到一個客人,就說是自己女兒親自挑選的。

大概是人老了,也越來越容易想東想西,這些年鐘悠悠不在他們身邊,他們就總是把鐘玺佑叫回來,讓鐘玺佑多陪陪自己和鐘母。

而鐘玺佑也算是十分有孝心,知道家裏只剩下自己一個孩子,所以,直到二十五歲了,都暫時還沒有搬出去住。

……

此時鐘悠悠和秦曜正在國外度假。

果然,在研究所工作那麽長時間,出來放松一下,對心情極為有好處,當天晚上,在酒店鐘悠悠就美美地泡了個澡,睡了一個好覺。

第二天兩人在度假區,手牽着手慢悠悠的走。鐘悠悠穿着一條小碎花裙,戴着草帽,秦曜也穿着舒适的體恤衫,年輕得像個大男孩。

陽光晴朗,曬在身上非常舒适,還有微微的清風。

鐘悠悠又回想起之前在夢裏看到的一些場景,忍不住對秦曜提起:“對了,你第一次見到我,是不是在我小時候?”

秦曜猛然一愣,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鐘悠悠會主動提起,難不成鐘悠悠記起來了嗎?

秦曜趕緊回想自己當天是什麽樣的情形——那個時候他才十四歲,穿着白襯衣,剛剪過頭發,剪得非常短,和大多數學校的少年一樣,背着沉重的書包。他和別的天之驕子不一樣,并沒有從小高高在上,他受到的教育一直都是非常嚴苛的。

那時候的他,除了眉目俊朗一點之外,并不顯眼。

他突然很擔心,當時的自己看起來是不是有點笨拙。

“對,當時你還只是個七八歲的小姑娘,突然從街角沖出來,一下子沖進了我懷裏,差點把我撞了個趔趄,你力氣從小就那麽大了嗎?”

“喂。”鐘悠悠聽他這樣說,忍不住笑了出來:“所以你那時候就喜歡我了嗎?”

秦曜想了想,老老實實地承認道:“那一次應該還沒有。”

那一刻,只是心裏頭突然空了一秒,他也不知道那到底叫什麽感覺,在那之前,他從來沒有情窦初開過,自然也不知道心動是什麽滋味。

“你真煞風景。”鐘悠悠不樂意了,狠狠擰了一下秦曜的胳膊:“原來你對我不是一見鐘情啊。”

秦曜故意打趣道:“你當時瘦瘦小小的,黑黑的,渾身髒兮兮的,誰會對你一見鐘情啊?”

鐘悠悠佯做冷臉,從古跡牆壁上跳下來,轉身就走。

踏下幾層臺階,秦曜大步追了上來,笑着從身後将她一把抱了起來。

“你怎麽突然想起來以前的事情了?”

他以為,那三次遇見,少年時期的心動,永遠都只會埋在自己心裏。

因為那個時候的鐘悠悠從來沒有看過他一眼。

鐘悠悠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在秦曜早就喜歡上自己的時候,自己卻……

自己讓他等了何止是十幾年,而是三世。

她忽然有點心疼秦曜,微微揚起頭,額頭抵着秦曜的下巴,伸手摸了摸他俊朗的眉眼。

她決定撒一個謊,讓秦曜高興。

她道:“其實,我當時就注意到你了。”

秦曜果然欣喜若狂,俊臉上爬上一點紅暈,咳了一聲,假裝非常無所謂,漫不經心道:“哦,那當時你感覺我怎麽樣?”

鐘悠悠忍住笑意說:“也就那樣吧,抱着摞書,傻不拉叽的,和普通男生沒什麽區別啊,還要家裏的司機接送,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少爺。”

秦曜頓時黯然,郁悶地把鐘悠悠抱得更緊,悶悶道:“哦。”

鐘悠悠“撲哧”一聲又笑了,說:“但是現在,我很喜歡很喜歡你。”

秦曜方才還低落的心情,一下子又撥雲見日,變得像天上晴朗的藍天一樣燦爛。

“我也是。”他輕輕吻住鐘悠悠的耳垂。

所謂少年一瞬心動,莫過如此,可能鐘悠悠永遠都不會知道,那一天髒兮兮的她,像兔子一樣慌張地撞進了他的懷裏,也從此就撞進他的心裏。

他有時候真的很感激上天,讓他終于能夠和鐘悠悠終成眷屬。

然而在他懷裏的鐘悠悠好心情地眨眨眼。

秦曜不知道的是,或許他該感謝的不是上天,而是他自己,那是他自己為他和鐘悠悠求來的緣分。

而現在,時間還長,足夠白頭到老。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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